“那救了你之后,你还那态度!”君安气道。
“抱着侥幸的心态,希望你们只是路见不平,解了围之后,别再像他们那样死缠烂打,谁知道——”还是没躲过一顿问,立川咽下嘴里的食物。
“那个教唆你的人有告诉你天神碎片是什么吗?”薛焕问。
立川摇头:“没,但他让我强调是从仙门南虞传出来的,然后他还——”说到一半,他猛地一拍大腿,“糟了,他还让我说有一万年大妖现世,叫什么彦江别来着,但我给忘了!”
彦江别?!薛焕脑袋一空,彦江别是谁。
“你还挺后悔?”四夏嗤道。
“凰灵于九天成仙,分凤种、凰火。然,凰火为地蛇所诱,降为大妖,祸乱穷澜,曰彦江别。”
南小回突然念出一段词,愣是把薛焕念出了一头汗。
天有穷澜山,山种凤凰木,天地月华聚集于此,故生圣古,名曰凰,凰灵于九天成仙,分凤种、凰火。然,凰火为地蛇所诱,降为大妖,祸乱穷澜,曰彦江别。
这段话是师父在世时,经常在他耳边念叨的一段话,由于师父博览歪理妖书,每天换一套书说,因此刚开始时,他不大在意,但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几乎每天都要听师父念一遍,念得他晚上睡觉做梦都能把这段话倒背如流。
南小回问过这句话有何涵义,师父不说只让他记着。
“我师父曾说,等时机成熟,我自会明白这句话的含义。”那时,南小回还跟他开玩笑,说自己可能活不到弄懂这句话的年纪,他师父还把他骂了一顿。
祸乱穷澜,穷澜……薛焕依稀记得好像是一座山,除此之外,他还记得十荒台,天门上十阵,流霜湖,还有北冥塔,可惜,他只管记住名字,有这样的地方存在,却不记得长什么样子。
确切的说,他丝毫不记得天界的模样,连一个大致的轮廓都没有。
“小回,你师父提到过他这话是从哪里看来的?”薛焕隐约觉得这有可能和他空白的记忆有关,所有扯上天界的都有可能帮助他找回失去的那些记忆。
南小回:“不清楚,不过一般上古天界说,大都都是从道庄古籍中看来的,自古道庄是天界留在人间的明鉴,稀事秘闻多有记载。”
但因为近百年来道庄的没落与隐世,得道飞升逐渐被修仙求问取代,世上鲜有人了解道庄与神之间的那段过去。
空气凝滞,立川手里的橙子酥塞不动了,他艰难地咽下嘴里阻塞的糕点,不确定地开口道:“各、各位大侠,彦、彦江别是什么人,我没闯祸吧……”
“没你的事。”薛焕把他堵了回去,思考了一下,问:“道庄现在还有派系存在么?”
君安读过书,听过教书先生絮叨过天下修仙修教事,道:“道庄现在只有一个大宗,名金丹,大宗居处东海晚降岛,不见世客;金丹之下,有许多挂名出世的俗人小道观,基本偏向游世说教,没有灵阶,或者说灵阶低。”
也就是说道庄在九州中土基本毫无踪迹。
南小回补充说:“诸位可知道庄分裂一说?”
众人摇头。
南小回道:“道庄隐世之前发生过分裂一事,不排除因为此导致的隐世。金丹是道观正统宗别,不过有正统就会有野宗,这个野宗就是阴阳。”
“阴阳?”君安道:“阴阳原先属于道观的?”
“阴阳五行,原属道庄五气,为修身养性,可阴阳离经叛道,不厌修道养身,妄驾驭五行,遮风霜日月,继而想一尊独大,于世称王,所以,阴阳自封散神。”
听小回说完,四夏一拍脑袋,后知后觉道:“方才就觉得这名字熟悉,很早之前,有教课先生说过,但是好久没上书堂,忘了一干二净了。”她眨眨眼,崇拜地看向南小回,“小回,你懂得好多呀,一定看过不少书吧。”
南小回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谦虚道:“还好,我记性比较好,都是以前师父说书说的,我便记下来了。”
“阴阳是好人还是坏人?”立川吃饱,不把自己当外人地跟他们闲聊。
“是坏人。”四夏道:“他们喜欢背地里搞小动作,但教人拿不出证据,每年都喜欢和各仙门氏族争第一第二,明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是个伪君子。”
她说嗨了,笃定道:“我敢打赌,关于天神碎片,要是让他们知道了,一定不会袖手旁观,肯定要来抢一抢。”
许久之前,月下州南宫氏族有一祖传月落长戟,掌门人为示两门友谊长存,特在盛姓氏族百年纪念将其送出,谁知半路上就被阴阳宗的人劫走了,众门派问责,他们居然说是在半路捡到的,无主之物自然是谁捡到就归谁。
不仅抢物,阴阳宗还接暗杀的活,只要雇主出足够的钱,就能保证其想杀的人难逃一死。
故此,江湖上还有一句传说——阴阳刀下,尸山血海。
阴阳笑音,鬼魂无归。
几人正说着阴阳的恶行,又听对街传来尖叫,一个女声尖喊:“抓贼啊,有贼!”
正此时,逃跑之人有三,分别向东西南散开,其中往东跑的手里拽着一布袋。
薛焕起身,眼睛看往东那人跑没影,说道:“我去追,你们在这等着。”
君安也窜起来,道:“我要去追另一个人。”
四夏掺和:“我也要追,我追剩下那个。”
南小回:“我、不会打架。”
立川恍惚被杀头似的站起来,拉着薛焕,急吼吼道:“你们不能丢下我啊,我把什么都告诉你了,万一你们走了,那人要来杀我,我岂不没命了。”
薛焕甩开他,“小回,你找个庙,把他送进去当和尚,烦死人。”说罢,不管他自己追着贼跑了。
君安和四夏也各自去追其他贼。
立川屁股像被火烧了似的,看都不看南小回一眼,本能追着他认为最厉害的薛焕去了,边跑边叫:“你要对我负责。”
南小回见他大概是为了摆脱自己的看管才溜走,也没管他。
立川畏缩地跑到一个人多眼杂的地方,扶着膝盖喘气,片刻,他直起身,眼睛一弯,嘴角勾出得逞的笑容,往前走去。
不一会,消失在人群中。
第四十四章
东头没路了,一面大墙堵在面前。薛焕坐在旁边的屋顶上,胳膊架在支起的腿上,指着小贼怀里的布袋,说道:“怎么着,跑不掉了吧,东西该物归原主了。”
小贼紧紧捏着怀里的布袋,恍若里面有黄金万两,他贼眉鼠眼的看了看身后,继而抬头瞅着薛焕,道:“你是谁,多管闲事。”说完,他把布袋往墙外一抛,旋即猴急地要去爬墙。
薛焕早有预想,他打出一道灵法,把布袋凝滞于空中,灵法往回一撤,那布袋在空中转了个弯,到了薛焕手上。
“盗者,贼也,是贼,则不光明也,不光明者,堕于黑暗之处,死后十八层地狱恭候也。”
他周身腾出雾蒙蒙的黑气,配上他说的这些话,把小贼吓得尖叫着逃跑了。
“什么东西?”薛焕起身,俩胳膊伸直,黑气旋着爬树枝一般缠上,空气中荡来浓烈的妖邪气。
薛焕盯着在指尖游走的黑气,那黑气似一头黑蛇,有两点扩散妖气的眼睛,它妖娆盘在薛焕手掌心,吐了一会舌,稍消散,化成一张信纸。
这张信纸是烟花柳巷之地沾染了风尘的专用传递情意信纸,纸上写的也都是细腰与醉客的无尽缠绵。
信纸在薛焕掌心转了个圈,率先显露出的是一个充满浪荡挑衅的紫眸,那眼睛仿佛会动,朝薛焕跑了个艳丽的媚眼,激的他瞳孔一缩。
继紫眸之下,有缱绻的一行字——
借一晚,花前月下。
无落款,无其他标识。
字迹显完,黑气便散的一滴都不剩。
不知是否可称为风花雪月的一张纸摊在薛焕手中。
花前月下,极具轻佻风流的一句话卷着春风吹向只管贱兮兮不通风情的薛焕,他是不喜欢这种明挑暗逗的媚气,倒不是有什么根深蒂固的偏见,恰恰巧根深蒂固的是他觉得自己应该好感清尘脱俗的类型,正因如此,他才满眼装着出尘的理想,便自觉不往那方面想去。
看着手里的这张信纸,薛焕开始皱了皱眉,欲扔掉,可再瞧着上面紫色流云的眼眸,致他动作一顿,也就这一顿,他反常的把信纸收了起来,不好说为何,也没放心上。
他原路返回,把从小贼手里找回来的布袋还给原主。他回去的时候,君安和四夏揪着俩溜灰的贼押跪在人群中间,享受着百姓的吹捧。
得知他追的那贼跑掉后,君安偷偷摸摸问他是不是故意把人放跑的,就那种靠着长臂伸进别人口袋而活的小偷,阳世的白脸鬼,怎可能从他手里跑掉。
薛焕道:“布袋找回来就行了,有些时候两者只能要其一。”
他们一道回去找南小回,发现立川那小子早跑没影了。
南小回悠闲地抿了抿茶,说:“他不愿当和尚,跑了。”
此来寻找魔界少主一趟,虽不得究其源头,不济也获得一点有用的消息,顺便街头见义勇为了一下,不算辜负日头东升西落。
他们告辞糕点馆,听路边人说今晚街上有走街灯,集市晚上有花灯和动物灯卖,还有集体吟唱祈福,很是热闹。
四夏听完,眼睛渴望地看向薛焕,一句话没多说,千言万语汇集眼里流转的可怜了。
薛焕:“……行,留一晚,明儿再回去。”
四夏:“师父英明神武!”
得,不敢当。
众人找了个客栈先做休息,等夜幕降临,街上开始有人拖着长音喊祈福,在客栈里休憩的仙门中人晃着悠闲的步子闯进了这个民间的花街。
四夏心心念念想吃糖花金宝宝,扎堆人潮中去找卖糖的小摊,她蹿的太快,薛焕今日不大有心情挤在人堆里,叫南小回和君安两人帮看着别出问题。南小回是去了,君安跟在他身后没有要走的意思。
“不是让你看着四夏那丫头么,小回身无灵法,你去看着点。”
君安摇头,小上一步与他同齐,说:“我有点事想问问你,正好趁这个机会。”
薛焕看着他:“你在我身上还有问题?行啊,问吧。”
“你有点心不在焉,尤其是现在。”君安指着他鼻子,“有心事烦闷不妨说出来,集众人之智。”
“就这个问题?呵,你是众吗?一边去。”
君安耸耸肩,说:“好吧,反正我主要不是问这个。”他低头瞥了眼自己的鞋尖,“今天,那个叫立川说了那个万年大妖的名字,我有一种联想。你看,彦江别可不可以等同于彦周?”
“哦,何有此意?”
“上次在明川,你跟我说,彦周,年岁无限,道行未知,执念难测,不知根知底,未有对手。现在这个万年大妖,也是未知根知底,教唆一个小子到处宣扬多数人根本不知道的天神碎片一事,说明他来历不小,巧的是,他叫彦江别。”
君安道:“音同,很可能一个是名,一个是字,两者是同一个人。”
彦周和彦江别可能是一个人薛焕也考虑过,不过,按照彦周的性格,他在世间行走自由,视万物为草芥,不像是那种喜欢把自己恶臭名声打出去的那种人,但至此,也不一定就完全排除这个可能。
“我觉得,你这想法很有想法。”薛焕打哈哈道。
君安:“前段时间,你不是把彦周带回三问了么,我见到他的时候,一度怀疑你是南虞的叛徒,但是我看你对他有所约束,后来,干脆对他视若不见,我有万般疑问也没问了,现在,趁着没人,我能问一下你当时为何要将他带回来么,你知道他是妖。”
知其脾性,引狼入室,总得给个说法。
但薛焕目前不太方便把真相一股脑倒出来,掖藏道:“之前他救了我一命,我有件东西——”他本想说我有件重要的东西在他那,不过没说出口,他胸口处传来小灵的灼热气息——小灵何时又回来了?!
“什么东西?”
“我有件武器不小心误伤了他,心里过意不去,想带他回来疗伤。”话到嘴边扯了个谎,薛焕说:“你看他在三问的时候,没有在明川的嚣张跋扈,是因为受伤了,因为担心告知你们他的身份让你们害怕,就瞎编了个理由。”
他笑笑:“我忘了你见过他。”顿了,他道:“还有温商、小回也见过。”
不过看来,温商和小回早忘了这件事。
君安沉默了小会,“他救过你,你就带他回南虞?我不明白,他始终是妖,本性为恶,你和他或许经历过一些事,但他救你的目的不明,在我看来,我若不了解他,我便自当他出现会伤害到我。”
“薛大师,你如何确定他没有恶意?”只凭他救过你这一条么。
薛焕:“我不能确定,但……我们不应该把一贯对妖魔的偏见强加到每一个邪道身上,不是每个妖心都是坏的。”
君安听这话和他爹说的有异曲同工之妙,哼声道:“你怎么和我爹一样,妖就是妖,世人给予其评判必定有其道理,不然也不必一棍子打死所有,也不必将其冠为妖的名称。”
君安说的没错,世人这样分一定有他的道理。
可,道理是一个时代的,另一个时代不一定适用。
比如有些身而为妖的,并不是自己自愿的,凭什么承担这样的道理?
“你可能没见过挣扎淤泥中的妖魔,他们、不是你想的那样。”薛焕凭着脑袋里的空想对君安道。
然君安一手指上自己的胸口,说:“彦周捅了我,你没忘吧,凭这点,我就不信他心有多好。”
薛焕垂眸,半晌,“我没考虑周全,抱歉。”
他语气低沉,惹得君安觉得自己像坏人,连忙摆手道:“别啊,我不是怪你啊,我就是说说自己的看法,没别的意思,还有,我真的觉得你心情好像不太好,发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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