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绕着尸骨山走了一圈,除了那一池水,再看不到别的。尸骨山里估计别有洞天,他靠近时,能感觉到脚下的地在震荡,似乎还有灵法在相互攻击。
以前在桑池的时候听说,不管什么时候,地狱每时每刻都在争夺谁是最厉害的人。
当权者不会一直不变,谁最厉害谁就是老大。
在这个鬼地方,薛焕什么力都使不出,乖乖地离远了些。他好像累了,靠在一个角落里睡了过去。
这一觉无梦,醒来的时候,他动了动僵硬的肩膀,睁开眼睛对上一个疯狂转动的眼珠子,薛焕被吓了一跳,没反应过来就又被揍了。
这一次还是很多个鬼,可能比上次更多,打的也更厉害一些,薛焕躲避不及,左手手骨嘎嘣一声,应是断了。
之后,薛焕就在睡觉与醒来被打之间无限循环,不管他走到哪,睡一觉起来,总会被一群鬼围着打,这些鬼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折磨人的法子也厉害的紧,被打的这些日子,薛焕觉得自己快要精神崩溃了。
他试着不睡觉,耳朵听见一点声音他都要防备,准备开跑,然而,他跑得再快,也没有这些小鬼快,这些小鬼貌似就是这地狱里设的一道关卡,除非是忍受了磨难,或者是天命之子,否则别想摆脱它们。
薛焕是摆脱不了,他这次居然被这些鬼抬了起来,突然悬空让他手足无措,正当想翻身时,他突然被扔进了池子里。
池水咕噜咕噜灌进了他的耳鼻喉,他顿然觉得喉间一股灼烧,然后就沉了下去。
因果循环,环环相扣。
此池正是灌愁池。
薛焕虽然沉下去,但是他没有收到灌愁池的灼烧,也没有失去意识。
他喉咙聚拢一道金黄的光——那是南佛并蒂莲的佛气。
只是他不停止下坠,周遭黑漆漆的,也只有眼前有一点亮而已。
突然,在他眼前出现了一颗水珠,薛焕眨了眨眼,那颗水珠仿佛找到主人一样,钻进了他的眼睛里。
薛焕如坠深渊。
……
他看到了彦周的世界。
彦周在桑池时被砍残翅膀后,坠入地狱,掉到了灌愁池这里,他满身伤痕,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看着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界,惶恐,害怕。
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简直快要衣不蔽体了。
他拖着受伤的脚,慢慢往前挪。
走了一会,看见一群小鬼冲上来,抓起彦周的头发把人搡到了地上。彦周摔了一跤,没坐起来,被一脚再次踹倒。
身上被刮出了多道血痕,彦周的脸颊上也被划出了多道爪印。
等那些小鬼离开,彦周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前跑,他边跑边哭,嘴里还叫着薛焕的名字。
“阿雪。”
他跑了没多一会,又有一堆小鬼追了上来,毒打又一轮开始……
彦周刚到灌愁池的日子并不好过,他灵法全失,腿还瘸了,什么都没有,一无是处。他的头发被拽掉了好几缕,十根手指被折断,两条腿被石头砸的稀烂,肉里还嵌着碎石子。
全身上下,也就一双眼睛可以看了。
那时候,地狱角逐出了一个新王,为了庆祝自己荣登,他抓到彦周,把人吊起来,用鞭子沾了灌愁池里的水往他身上抽。
彦周被折磨的灵法回光返照,但是没用,仅仅逼出了他那双残破的翅膀而已。
这对九天玄羽,不再光彩。
新王用刀生生割了下来,扔进了灌愁池里,随后,彦周也被扔进了池子里。
翅膀被池水烧的渐渐没了形状,彦周眼睁睁看着,他的身体也在被侵蚀,他伸出手捞住一根羽毛,把他吞到了肚子里,眼泪和池水溶在一起,彦周亦尸骨无存。
四十九天后,那根被彦周吞进肚子里的羽毛附着在一根鱼骨上,幻化成了彦周的模样,重回灌愁池之上。
他脊背印着鱼骨刺,左手是为枯骨,眸子歃为紫色,脸上遍布黑纹。
彦周在地狱大开杀戒。
他将尸骨山上的所有鬼怪杀的一干二净,包括新上任的王。
因此,大道某天,地狱空荡荡。
彦周嗜血而生,他并不是重生,仅是他一根羽毛因过重的怨念寄托在别的活物上,借魂罢了。
他在这地狱里空寂寥,杀了那么多鬼的彦周,为了延长生命,自动吞噬掉那些修为丰厚的妖鬼,这像一个无底洞,只要有,就会不停地吸收,彦周承受不住,为了防止最后反噬,他将自己四肢缠上锁链,沉入了灌愁池底。
这一沉,近十万年。
彦周是被屠神役的骚动震醒的,醒来之后,他第一件事是想找薛焕。
故入世作乱。
……
薛焕喉咙聚集的佛气撑得太久了,他一直想把自己融进彦周的世界里,想把自己变成彦周,想要把彦周受的苦放到自己的身上。
他以为这样,他就可以解脱。
可他的向死之心太重,南佛并蒂莲的佛气感应到了,因此并没有顺应他瞎弄。
薛焕想死,他不允许——
大梦一场,他从雪山中醒来。
雪山正经历漫长的冬夜,四周大雪茫茫。
薛焕仓惶跪地,朝天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他在自己身上摸索,摸到了发带后的铜钱,他绞尽脑汁思考自己和彦周到底有什么联系,只要有那么一丁点的关系,那就有可能活过来,他发了疯似的在身上乱抓,忽然将手插进自己的胸膛里,活生生将小灵抠了出来。
看着那血淋淋的东西,薛焕笑了,随之,他用指甲割开了自己的喉咙……
生命之源撕裂,唤死劫。
痛苦可想而知。
薛焕静待三天,无果。
雪依旧下得很大。
薛焕自毁原身,斩断神脉。
自此,便不能永生。
白茫茫的眼前,他忽然看见了鬼机四十九归森林里的眼泪,看到了地狱下的灌愁池,还看见了那条河逆流而上伸向鸦谷。
那是彦周在人间的家。
……
一日雪山清晨,白昼终于到来。
薛焕坐在雪崖上闭眸沉思,身后传来一下一下的脚步声,他睁开眼睛。
“阿雪。”
彦周在身后叫道,眼里闪烁着似雪的清澈光芒。
雪停了,薛焕牵着彦周的手,轻声道:“想去踩雪吗?”
彦周点头。
“我带你去。”
“好。”
两人手牵手,背影在苍茫的雪山之上渐行渐远,直至没了身影。
天道有常,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为理,雷厉风行,任谁不能破。
人说天理昭昭,三尺之上有轮回。
而轮回无道,轮回亦有情。
第一百一十六章
贺妄寻在桑池的时候,乃天神琴渊。
寇谦和天神琴渊的起源也是一场孽缘。
溯归到底,就是一条鱼爱上一个天神,而天神刚好也有情愫的故事。
万年前,桑池之上,万物皆有灵,就算是一只小虫子都有自己的灵气,更别说天神脚下之川流霜湖中的一条鱼。
寇谦喜欢琴渊一点也不稀奇。每当夜晚降临的时候,掌管星宿盘的天神会准时站上流霜湖的露天台,挥袖布星。
广袖青裳,黑发如瀑不染尘,眉间一点冷,一点柔。
头顶上是星川长河,琴渊的眼睛里也有浩瀚星海,繁星诱人,寇谦一下子就被迷住了。
他以鱼的姿态亲近琴渊,次次尝试飞跃腾空来吸引注意,虽然一开始,琴渊看都不看他一眼,但好在他持之以恒,终于以空中翻鱼肚的“绝活”引来了琴渊的一丝目光。
后来每晚琴渊都会在布星结束后,欣赏一段免费即兴的“鲤鱼跃龙门”表演。
他觉得这条鱼一定以为自己是条龙,才以鱼身妄想展现龙的姿态,谁想到后来翻着翻着,变成了人。
志向远大,只要有梦想就一定会成真。
修炼成人的寇谦也时常向琴渊展示自己的鱼性——动不动就翻肚皮。
琴渊很宠他,有他陪伴在身边,更多时候像养了个粘人的宠物,宠物又乖又可爱,琴渊甚是喜欢。
后来宠物不甘心当宠物,养着养着有了野性,他想当保护琴渊的守护兽。
寇谦躲进水里潜心修炼,忍着见不着琴渊的煎熬,静修百年。
他这一次修炼,自当比之前厉害百倍,便也初出茅庐不怕虎,凭着一股纯真的蛮劲和本事赢得了桑池的几分尊重。
只是他不知道这几分敬意不过是看在琴渊的面子上而已。
寇谦从不越界,他不踏出流霜湖半步,每天只候在琴渊身边,不看单独的花,不看单独的山川河流,他的世界有琴渊足矣,因此,便相安无事百年。
然而这世间,所谓的相安无事都是镜花水月。
天变发生的那几天,寇谦像头被困在网中的野兽,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发生。这时他才恍悟,相安无事一直是琴渊给他的。
他无奈地看着东边天宫的火烧上了天,但是最无奈的,还是琴渊死在他面前。
那是琴渊,掌管星宿盘的天神。
他,本应与天同寿。
但那天,他听见了有人在诅咒。
诅咒他的天神万劫不复,命止不惑。
寇谦由此入魔,他跪于天地,听见桑池之上的天神怒喊:
从今往后,天界禁止谈论情爱,如有发现,格杀勿论!
寇谦一声冷笑,魔道一入,终于万劫不复。
——
贺妄寻已经被寇谦关了很多天了,他不知道自己与这位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曾经有何仇怨,将他掳来不说,不给吃喝,也不解开蒙眼布和手上的锁链,怕是想将自己活生生的憋死饿死。
这个怪人每天在固定时间来看他,来了就喊琴渊,然后说一些奇怪的话,做一些奇怪的事,贺妄寻觉得自己精神快要崩溃了。
他每天都在腰背酸痛中度过,这个叫寇谦的男人一次比一次狠。
贺妄寻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到底是不是琴渊?”
他觉得愕然,如果男人执意认定自己名叫琴渊,那他自以为便是了,又为何总是问自己是不是,他究竟想听什么,听一句承认吗?
所有的灵法都被封住,贺妄寻如同一个废人,他被迫听寇谦翻来覆去的说从前,听了千遍万遍,大概也熟悉了一些事物,比如流霜湖,比如星宿盘。
寇谦说星宿盘是自己的法器,是天上的星轨,而自己是命运。
贺妄寻无聊的要睡着。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月,事情发生的前一个晚上,贺妄寻毫无预兆地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站在一个湖边,面前有个身穿青衣的人背对着他。
贺妄寻福至心灵,脱口而出:“琴渊。”
琴渊未回头,静默小会,头也不回道:“时辰到了。”
然后,一缕魂气冲进了贺妄寻的体内,贺妄寻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挣开了锁链,摸开了脖子上套着的铁环扣,揭开眼布,看到短暂愕然随后惊喜的寇谦。
这是他第一次特别笃定地叫琴渊的名字,虽然琴渊没有回应他。
是的,琴渊回来了。
相遇重逢本该惊喜,但一切显得很平淡,就像某天流霜湖的清晨一样,每天都是一样的,所以不足以震撼。
琴渊只说了一句话。
“星宿盘该拿回来了。”
寇谦无条件听从。
于是他们去找星宿盘。
他们去的时间很刚巧,李尚年刚死,身体还热乎着,星宿盘不费吹灰之力物归原主。
物归原主,天地回其轨道,源远流长。
自始至终,琴渊都没有跟寇谦说一句话,寇谦亦无声,跟在他的身后。
他多想琴渊能跟他说句话,说什么都好,但什么都没有。
他想回流霜湖,但是流霜湖早就没有了,他想回家。
琴渊在一棵大树下停了脚步,回头,对寇谦说道:“就送到这里吧。”
送这个字眼戳到了寇谦,寇谦一着急,问道:“什么意思?”
琴渊拿出星宿盘,递给他:“这个给你了,以后夜晚交给你。”
寇谦慌了,他等了这么久,就是等这些话的吗?
“你又要走吗?你才刚回来没多久,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我还想知道你这些年在哪里,在做什么,但是你什么都不跟我说,现在你给我星宿盘,交代后事吗?!”
琴渊安静地听他埋怨,等他说完,才道:“星宿盘总得有人拿。”
寇谦无语凝噎。
天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琴渊将不再为天神,与世间毫无瓜葛。”
当年桑池上的诅咒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过去就过去的,神的诅咒非常灵验。琴渊确实不能算作天神,因为他已经进了轮回,他的生命总是在二十左右结束,而作为天神魂气的琴渊也只有每一世生命将要到头的时候出现,带着记忆进入下一个轮回。
生生世世,永不能摆脱。
琴渊立于树下,身后是山河湖海,头顶是天。
曾经为神的他,每走一步都是为了大道,所以琴渊属于桑池,而他不应有私人情感。
终于到了最后,他看着寇谦泪汪汪的眼睛,降下凡尘,说了一句话。
“寇谦,忘了我。”
天降一道雷,劈中琴渊。
琴渊魂飞魄散,再次进入轮回。
寇谦泪如雨下。
他心中的琴渊不再是不死不灭的,他如果想再见到琴渊,就必须是下一个百年之后,琴渊的生命进入最后阶段。
而前提是,他能找到轮回转世的琴渊。
所以,对于寇谦来说,活着与死了有什么区别呢?
也就,顺其自然,死生不论。
第一百一十七章
番外二
李尚年与南虞之间,战争一触即发。
李尚年知道,在整个金丹里,只有自己一个高手,而自己要面对南虞五大高手,为了稳打稳胜,所以他还需要修炼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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