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牌的名字叫——谢姚。
他再想不到,江浔第一步掐断的就是他这根救命稻草。
电话一直打不通, 郑家德的心彻底沉入谷底。依顾家权势, 谢姚不肯救他, 不肯为他跟顾家翻脸也是情理之中。
挂断电话,郑家德先坐车回公司。
他无视人心惶惶的公司众人, 直接回到办公室,换了一个新的手机卡,打出第二通电话。
“我马上离境, 我要你保障我家人平安, 保障他们现在的生活水准。”
通话被挂断。
郑家德脸色变的极为难看, 接着, 他的手机再次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郑家德冷笑, 接起来只有一个明显用变声软件变过声的声音,“你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你的儿女, 就是我的儿女。他们会在一个安全富裕的环境中生活成长,如果足够幸运, 将来你还可以含饴弄孙安享晚年。”
不知道为什么, 听到“含饴弄孙、安度晚年”这八个字,郑家德没来由的打了个寒噤,今天上午在警局,江浔也说过类似的意思。
不!
他绝不会如江浔所愿!
那个阴毒无比的小子,他只会把他的孩子变成蝼蚁, 肆意玩弄、任意伤害!
这个阴毒无比的他子,他应该宰了他,像撞死他母亲一样把他也撞个稀巴烂!但是,他清楚的知道,他不能。
江浔现在怕是恨不能他对他下手,江浔身边安保铁桶一把严密,即便郑家德想拉着江浔同归于烬,在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也做不到!
不会有含饴弄孙,安度晚年的幸运了。
郑家德不得不打出最后一张逃亡牌,他带了几十万现金,坐在出城的运输车辆内,临近出城高速时,郑家德的心脏激烈跳动,怦怦怦,不似心脏跳动的声音,倒像命运的鼓槌在耳边敲响。
命运从来都是站在他这边的,这次一定也是!
郑家德这样想着。
高速路口的自动栏杆机降下,从收费站里涌出十数位荷枪实弹的警察,郑家德转头看向驾驶员。
驾驶员敏捷的熄火拔钥匙扔窗外一气呵气,打开车门就地滚出车外,躲在警方身后带着哭腔喊,“德哥,您别怪我!我家里也是老少一家子人,我要完了,我媳妇立码得带着我儿子改嫁!德哥,您别怪我!”
十数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郑家德,姜昕命令郑家德举起双手下车。郑家德身上有枪,逃不出去求个痛快才叫快意恩仇,可这位年轻时便敢买凶杀人、前些天刚指使司机撞死曾忠仁、身上背着制毒贩毒大案,传闻中应该是悍匪一样的凶徒,只是举起双手,没有丝毫反抗的走下货车副驾。
双手被反拧在身后,冰冷手铐扣死双腕,怀中的银行卡现钞都被取出。郑家德就这样不发一言的被押送至警车,随着警笛响起,警车一路驰骋,郑家德明白,自己的一生,在这里已经结束了。
他应该奋起反抗!
他应该玉石俱焚!
他应该舍得一身剐,拉两个垫背也算赚的!
他应该……
警车空调温度适宜,车外朔风刮动白杨空枝,几只老鸹嘎嘎嘎的叫着飞向更远的天空。郑家德心中复燃的那把火渐渐的熄灭,原来,他并不是一个不怕死的人。
原来,哪怕监狱余生,他也想活。
原来,他连结束自己的悍勇都不复存在。
郑家德凶厉的眼珠慢慢沉了下来,渐渐升起的一抹木然,取而代之。可他又是那样的不甘心,他不甘心自己的懦弱与恐惧,他急促的想为自己找到一个贪生的理由——
对!
对!
还有家!
我是为了家人!
我不能死!
我死了,除了姓凌的趁意,还有谁更趁意!
我要活着!
哪怕为了家人,我也要活着!
只要我活一日,姓凌的就不敢慢怠我的家人!
郑家德被捕,审讯工作进展非常顺利。宋天驾那边供认不讳后,郑家德这里也直接交待出上下线,甚至对警方接下来的抓捕工作提供了很大帮助。
但是,对于曾忠仁妻子的指控,郑家德半点不认。
曾忠仁已经死了,只凭曾母的口供给郑家德定罪,这相当艰难。
江浔时刻关注案件发展,他偶尔还能在警局食堂蹭顿饭。江浔说到当年案情,“那时郑家德还很年轻,他应该会由此得到一笔不匪报酬。”
“时间太久,二十年前的账户记录查不到。再说那会儿不像现在手机转账处处留有痕迹,那会儿北京二环房价还不到一万一平,几万或十几万也没多沉,现金就很方便。”姜昕扒拉开青椒,捡块牛柳,“很多案子都是熟人犯罪的情况居多,郑家德与曾忠仁算是老乡,一个县城的,所以,郑家德找曾忠仁。”
“还有一件事我始终想不通,江奕姐怎么可能会跟郑家德这样的人有交集。你有没有什么消息?”
“没有。我干妈,就是王阿姨根本不认识这个郑家德,而且干妈说,我妈妈也绝不认识郑家德。”江浔也抢块牛柳。
姜昕喝口青菜蛋汤,“你怎么没问我卓氏基金那边的调查情况。”
江浔声色不变,“不会有任何进展的,这种基金会实力雄厚,公司常年有大律师坐镇,三两下一搪塞,你们又不能用强。”
姜昕一挑眉角,“这回你可神机妙算错了,我一去,卓氏基金甭提多配合。卓氏集团的卓总更是通情达理的不得了,把当年负责此事的集团高层都找了过来,配合我们工作。”
江浔微露惊讶,不过从姜昕的神色中很快明白,低声问,“你提我了?”
“提了。我看卓家生怕哪里不配合得罪了你,你之前没有联系过卓氏集团问当年给曾芳提供手术费的事么?”姜昕问。
“没有。”江浔回答。
“为什么?”姜昕不能理解,“你与江奕姐的感情很深,也是为查清她当年车祸的真相才重启追诉。依你的敏锐,应该第一个查的就是卓氏基金。”
江浔放下筷子,“因为我知道凶手是谁,我需要的是证据,并不是寻找凶手。”
第87章 围剿八
室内温暖如春, 洁白的水仙在葱绿悠长的叶子中抽出亭亭花穗,绽放出一朵朵袅娜洁白的花朵。
姜昕听江浔说完整个事情的经过,“我就是这样知道的, 是一场意外的偷听。要找到证据, 需要力量。你不要跟我爸爸说, 我告诉你,是因为接下来才是生死攸关的时候。如果我出事, 你再告诉我爸爸。”
“你从没想过报警么?”
“没有证据,拿什么报警。非但不能报警,连家里人都不能说。我姥姥姥爷都上年纪, 舅舅舅妈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 告诉他们, 他们的日子就别过了。我爷爷奶奶这边, 那时我刚跟爸爸相认,那是我在爷爷奶奶家过的第一个春节,要怎么说?说了又能怎样?我没有证据, 他们是会相信我这个刚刚认来的孙子,还是会相信他们看着长大的亲生女儿?”江浔神色平静浅淡。
“姜大哥,你是老师的独生子, 你生来拥有世间最珍贵的亲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成长环境,在我看来, 亲情不是无条件的。它需要时间的积淀, 需要亲人间彼此的付出,也需要利益的权衡。”
江浔有些冷酷的说出他对亲情的理解,“我需要时间,不只是为了搜寻证据,也是为了我的亲人。我要重新追诉我妈妈的案子, 这不能只是警方的责任,应该是我们共同的责任。如果我两手空空就来报警,是让你们为难。”
江浔是个从不让人为难的人。
姜昕比江浔长十几岁,如今也是做父亲的人,心里很难过,很怜惜江浔,提醒他,“眼下没更进一步的证据,我不会在顾总那边多嘴。不过我看卓氏的卓总很怕会得罪你家的样子,他肯定会跟顾总说点什么的。”
江浔道,“没关系。面对亲人时,人总会有下意识的偏颇。我爸爸也不是圣人,即便卓氏基金当年为曾芳出资与顾守静相关,我爸爸也不会往顾守静身上想的。”
“你心里有数就行。”
姜昕拍拍江浔的肩,年轻人里面,他很少佩服谁,但他由衷佩服江浔。
如姜昕所言,卓总简直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他倒是知道曾芳的事,不过曾芳丑闻一出,卓凡就立刻跟曾芳断绝关系,转而跟一户门当户对的女孩子订婚。
这事原过去了,谁晓得又来了个姜昕,请他配合调查。
原本这些事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结果,叫姜昕一说,这可真是——
之前,卓总连江奕是谁都不认识,家族基金也是真的每年会拨出一部分资金做慈善,这做的是实实在在的慈善!
谁晓得他们老卓家做好事,怎么反得了恶报!
原本林越跟江浔在外头做投资做的风生水起,林越别管姓卓还是姓林,反正都是他儿子。卓总看江浔也很好,毕竟,卓总是个精英派的势利眼。
他与顾二交情亦佳。
眼瞅两家交情延续到了下一代,谁晓得出了这么桩子事。
他家基金会竟然与江浔生母的谋杀案相关。
这可不是生意上你占便宜我吃亏的事。
其实顾二也没跟江浔生母结婚,奈何江浔十分能干,所以江浔的母亲便有了地位。卓总是不愿意与顾家结怨的。
他把当年主导资助曾芳的经理又盘问了一回,险把这位中高层问哭,“真的,卓总,要别的事,我肯定不记得了。曾芳这事,当年就是热点新闻。肇事司机固然可恨,可他家庭贫困,为了闺女的病远上A市,为了凑手术费,一天打四份工,疲劳驾驶出的事故。当时的新闻报道也很同情曾家,有一回跟时氏制药顾董身边的助理,就是凌特助喝酒。凌特助说,这孩子也可怜。还说当年他家里经济也很困难,当时凌特助跟着顾董创业时间短,他还说,要是他有钱就自己资助这孩子了。我们俩挺好,我想着也是个热点,做爸爸的再有罪,也连累不到孩子身上,我就说,我们基金会有这方面的资助项目。我把曾芳的资料递上去,夫人特批的。”
曾芳现在是臭了,不过当年可是个伶俐孩子,受到卓氏基金的资助后,亲自写了感谢信。卓氏基金还请媒体报道了出来。后来,曾芳治疗完毕,与母亲回乡后,每年都会写信到基金会。
她父亲坐牢,生活不容易,基金会索性资助了她的学业。
不过,曾芳读书一般,好在人生的漂亮,嘴甜会办事,如今看来,也豁得出去,很快在影视界崭露头角。
曾芳一直与卓氏基金保持联络,就成了卓氏基金资助对象中的典型代表,后来更是大红大紫,险些成了卓氏集团的太子妃。所以经理对她的事记忆格外深,连旁枝末节都记得。
卓总又回去问妻子,卓太太正靠在贵妃榻上敷脸,她一直管理基金中的慈善部分,听丈夫问及当年资助曾芳的事,皱眉说一句,“那时新闻报道出来,也是一个热点,有助于提升集团形象,底下经理递上来,我就同意了对她的手术资助。哪里料得到她这样不争气。”
“不是说曾芳。”卓总摆摆手,他们夫妻关系其实一般,但,两人是有共同利益的,卓总问,“当时顾守静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你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咱家的基金会,她怎么可能插手!”
“我告诉你,出大事了!”卓总脸色深沉,“曾芳的父亲,当初不是疲劳驾驶撞死的人,当年是谋杀。有人承诺曾芳的父亲,只要撞死那辆车里的人,就会出钱为曾芳做心脏手术。”
卓太太脸色一白,从贵妃榻上猛的站起来,“这怎么可能!”
卓总紧簇着眉头,卓太太一肚子话想问,最先出口的是,“撞死的是谁?”她仔细回想,因为这些年一直跟曾芳认识,卓太太对当年的新闻还模模糊糊有些印象,“我记得当时车里坐的都是大学生,还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我当时还想过好可惜。”
“是江浔的母亲。”卓总道。
卓太太脸上闪过一丝讥诮,卓总说,“你别兴灾乐祸,顾二就这一个儿子,平时当眼珠看待。这事原不跟咱们相关,却一下子牵连到咱家基金会头上,岂不是无妄之灾。”
“可这跟顾守静有什么关系?”
“当时凌特助跟下头经理说曾芳可怜,经理才把曾芳的名字递给你。”卓总望着妻子,夫妻二人心下想到一处。
室内一时静寂,卓太太脸上面膜都干了,她揭下来,手指在脸上按了按,说,“咱家可不能平白担这不是。你还是跟顾二说一声。”
“这事真不好开口。”卓总捏了捏手指。
“要不让阿越跟江浔说,他们不是一向交好么。”
“事关江浔妈妈的死,江浔能沉得住气?一旦顾家闹起来,顾二还得来问我,到时恐怕要落埋怨。”卓总人品不咋地,行事向来滴水不露。
这事卓总还是寻个机会跟顾守锋说了。
原本,顾守锋查出当年资助曾芳手术费的是卓氏基金,就想暗地里查一查卓氏基金是不是与郑家德相关。
毕竟,二十几年前,郑家德也一穷二白,退一万步说,假设他与江奕有私怨,可他绝对没能力资助曾芳进行心脏手术。
所以,顾守锋也怀疑郑家德背后有人。
顺理成章,他把怀疑的目光放在卓氏基金身上。
他没料到,会有这样一出峰回路转。
凌昀!
怎么会是凌昀!
顾守锋百思不得其解,凌昀当年跟着大姐创业,跟江奕更是八竿子搭不着。
时家。
江浔为什么这么恨时家?
顾守锋重新将目光放到时家身上,那个时候,时家刚刚举家从老家搬到A市……难道是时堰?
时堰曾经跟江奕有过三年的恋爱。
情杀?
不太可能。
时堰这种人,不要说买凶杀人,恐怕杀只鸡都不敢。
两人分手后,凭江奕的性情,也不可能跟时堰藕断丝连、旧情复燃。
大姐?!
这是顾守锋最不愿意怀疑的对象。
可大姐有什么理由要杀江奕呢?是她抢了江奕的男朋友,不是江奕抢了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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