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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锅水(近代现代)——烟猫与酒

时间:2020-12-09 10:23:13  作者:烟猫与酒
  “司机跟楼下等着呢,明天我不去公司了啊!”他冲江初喊了句,打了个晃儿转身走了。
  江初也不知道是酒量进步了,还是晕得连吐都没精神吐,这一晚上倒是没折腾人。
  他就是睡。
  虽然睡得一点儿也不踏实,一会儿翻翻身一会儿欠身睁睁眼。
  “覃最?”睁眼看见覃最没在旁边,他就喊,“我的小狗呢?”
  覃最背对着他坐在桌子跟前写论文,听见江初喊他,回头应一声:“这儿,怎么了?”
  江初别着脖子歪着脑袋看他,看一会儿就又把眼睛闭上了。
  等后半夜终于睡实,天热蒙蒙亮的时候,江初又被硌醒了。
  他皱着眉朝肚子上划拉,摸到覃最的胳膊,转脸往后看。
  覃最微微躬着身把脸埋在他后肩上,呼吸均匀,睡得很熟,胳膊勒得掰不动。
  江初转过来,抬起条腿搭在他身上。
  他在覃最的背上轻轻捋两下,把覃最的呼吸贴在自己颈窝里,就这么别别扭扭的抱着拧在一块儿,闭眼接着睡。
  覃最在睡梦里胳膊动动,又往江初腰上勒得更紧了点儿。
  那天车里的对话,睡醒后两人都没再提。
  江初虽然确实不想提,他不想让覃最跟他似的天天发愁上火,但他觉得这事儿不对。
  一直没提就算了。
  话头都提起来了,还说得跟吵架一样,事后就算都当做没发生,它也还是个没解开的疙瘩,实实在在地硌在他跟覃最之间。
  确实是实实在在。
  从江初“不行”那天到老杜婚礼之前,覃最一直没跟他腻歪。
  江初那时候还能想着是因为自己发烧,烧得没兴致。
  覃最一方面挂心他,另一方面正是天天撒欢儿都精神旺盛的阶段,多多少少有点儿不高兴,跟他赌气。
  可是在老杜婚礼之后,连着小一星期还是这样,江初心里真的开始没着没落了。
  覃最会在睡觉的时候把他抱得死紧,江初去上班起得比覃最早,有好几次睁眼时都被覃最用胳膊以外的部位硌着。硌得他心里都有点儿挠挠,覃最却感觉到他睡醒就把手一松,扯扯被子翻个身接着睡。
  肯定还是被他伤着心了。
  江初有些心烦,这回的心烦全是因为心疼。
  他决定跟覃最好好聊聊,把两人心里的事儿都说开。
  不然换成他是覃最,他也得郁闷得发疯。
  那天正好是月底,老妈消停了一星期,喊江初去家里吃饭。
  江初有过开车那回意外以后,心里对老妈反倒坦然了不少。
  再大的情绪也大不过生死。
  以后真有一天他跟老妈都熬不住了,互相把话说开,老妈再生气应该也不至于活活打死他。
  “你跟倩倩聊得怎么样?”老妈见了他没两句就问。
  江初就知道她得关心这个。
  他也没瞒,继续扒着饭,跟老妈说:“没聊什么,打个招呼,人家也没兴趣跟我聊。”
  “不能吧?”老妈满脸不相信,“你是不是没给人家发你照片?”
  “我给人发照片干嘛啊。”江初没忍住笑了,偏头看一眼老妈,“不就是说她毕业以后迷茫跟我聊聊么,看我照片就不迷茫了?”
  老妈盯着他没说话。
  江初刚有点儿“以妈之道还治妈身”,小小地让老妈吃了回瘪的感觉,老妈突然又笑笑,给他夹了一块排骨。
  “也是,聊不到一块儿就不用强求。”她轻松地说,“回头妈给你联系更好的。”
  江初的筷子顿了顿。
  这是有了倩倩这么个开头,以后准备堂而皇之的开始给他“介绍”女朋友了?
  “嗯?”老妈看他不吃了,抬抬眉毛问:“排骨是不是咬不烂?”
  “我就说你今天排骨没炖好。”她转脸冲方周“啧”一声,夫妻俩开始说说笑笑地聊做菜。
  江初也笑笑,他对老妈一环套一环地层层迫近已经有些麻木了,接茬吃饭。
  从老妈那儿回来,江初开车经过超市时,专门下去给覃最买了几瓶罐头。
  想起冰箱里的啤酒好像也快喝完了,又拎了两扎罐啤。
  开门进到家里,覃最正从他江初卧室出来,手上拎着几件衣服,朝自己屋里拐。
  “回来了?”覃最把衣服扔沙发上,过去结果江初手里的购物袋。
  “你喜欢吃的那种罐头,上回去看没有了,今天正好刚摆了两排新的。”江初边说边换鞋。
  扫了眼那几件衣服,他抬手指了指:“那件黑的不用洗,前几天洗完还没穿过。”
  覃最顺着他的手也往回看一眼,先去把袋子搁在桌上,才又去把衣服拿起来。
  “不洗,”他直接进了房间,“我明天回学校,哥。”
  江初正要去卫生间洗手,脚步一顿,猛地转头望向覃最。
  他飞快地在心里算算日子。
  覃最九月几号才开学,就算掐头去尾也还有足足一个月的假。
  回他妈哪门子的学校?
  江初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两秒,把其他心情想法都先压下去。
  “怎么了?”他控制着语气过去问。
  看见覃最已经连箱子都打开了,正摊开床上往里收拾衣服,江初心里像被拧着往下使劲儿拽了一把似的,麻得说不出滋味儿。
  “提前开学了?”他拨着覃最的肩膀让他转过来。
  “没有。”覃最也没拧着,顺着江初的劲儿转过来。
  视线一对上,他像是看着江初想了想,干脆把手上的衣服都先随手扔进箱子里,长腿一跨,在江初面前的床尾坐下了。
  “实验室的小组新项目,缺人帮忙。”他跟江初解释。
  “实验室不放暑假?就缺你这个开学才大二的过去帮忙?”江初立马接上话。
  覃最看他一会儿,偏开目光看向旁边,伸手够过桌子上的烟盒。
  江初感觉到自己刚才的语气有点儿太锋利了,皱皱眉重新压了一下,他掏出自己的火机抛过去。
  “谢谢。”覃最接住把烟点上。
  “小狗,”江初一手摁着覃最的肩,在他面前半蹲下来,“你说实话,是生哥的气还是怎么了?因为我那天说的话?”
  “不是。”覃最卷起很淡的一点儿笑,“你没说错,哥。别多想。”
  “那你能不能……”江初说着又想皱眉了。
  他的手在覃最肩膀上攥两下,重新压下语气:“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在想什么?咱俩今天好好聊聊?”
  卧室里安静了片刻,覃最跟江初对视着,隔在中间的是虚虚实实往上飘散的一折烟线。
  周腾从外面溜达进来,停在床边看看他俩。
  见谁也没赶它,它跳上床东闻闻西嗅嗅,扒拉一下箱子拉链,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累了。”覃最抿着烟的嘴角动动,望着江初平淡地说。
 
 
第96章 
  这两个字从覃最嘴里一冒出来, 江初耳朵里有一道细细的电流声穿过,“嗡”一下给他的脑子消了音。
  “什么意思?”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看着覃最问出来, “谁累?”
  “你。”覃最说, “我不逼你了。”
  “不逼我了?”江初听见自己笑了笑,笑意却死活咽不下去,像团棉花一样不上不下,厚厚实实地噎在他嗓子眼儿。
  胳膊架在覃最肩上太久了, 手指头攥得有些发酸。
  江初收回手站起来,从上往下注视着覃最, 眼也不眨地盯着他看。
  “现在不逼我了。”他重复一遍。
  “逼到现在, 然后你一句‘累了’, 开始为我着想了, 不逼我了。”江初抬手指了指覃最, “你可真行啊?”
  “哥。”覃最皱皱眉, 直起身子想抓他的手。
  “别喊我哥。”江初手背一翻给他打开。
  “你早怎么没想到我还是你‘哥’?”他目光锋利地逼视着覃最,“啊?!”
  覃最嘴角动动, 像是一下子说不出话了,目光定定地停在他脸上。
  江初脑子里的神经一弹一弹地发着烫。
  明明他心里是想跟覃最好好聊聊,明明覃最这样的眼神看着他跟刀割一样心疼。
  可被胸口翻涌不停的情绪一下下拱着,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话接二连三地往外蹦。
  并且即便蹦成这样, 也完全没法表达他现在的心情。
  他突然有种不知道他们俩在干嘛的迷茫。
  好好的兄弟俩,究竟是怎么就变成这样一言一行都要互相揣度琢磨,互相往对方心口上捅刀的相处模式了?
  江初缓缓地深呼吸, 逼着自己把更多亟待喷发的尖锐怒气强压下去, 却又有深深的乏力感替换着更迭上来。
  他一瞬间也不想说话了。
  他冲覃最比了比拇指, 哑着嗓子轻轻点点头:“覃最。你真牛逼。”
  说完这句, 江初踢了一脚房门,转身出去了。
  周腾正埋头狂啃行李箱里的卡扣带子,被踢门的动静吓了一跳,猛地抬头朝外看。
  覃最坐在床沿上,视线仍然停在刚才江初站着的方向,没眨也没动。
  他听见江初带着火气在翻烟盒和烟灰缸。
  没一会儿,江初又狠狠踹了下茶几。
  随着茶几腿在地板上拖出“吱——”的牙酸动静,江初骂了一句,烦躁地喊:“火机给我!”
  覃最这才回过神,想起来江初的打火机还在他手里。
  他松开发麻的拳头低头看看,打火机的四个不锈钢棱角深深抵着肉,被他攥得滚烫。
  覃最拿着火机起身出去,江初正插着腰站在歪出去的茶几跟前儿,嘴里衔着烟眼皮耷拉着,瞪着茶几上晃倒的杯子,也没转头朝他这边看。
  杯子已经缓缓滚到桌沿了,眼见着就要往下掉。
  覃最过去扶起杯子,把火机递给他。
  江初一把拍过火机,“咔”地顶开机盖擦了两下点火,然后转身就要走。
  覃最抬手握住他的胳膊肘。
  “松开。”江初猛地转头盯着他。
  覃最没说话,也不松手,还加了力气把江初往沙发上抡过去。
  “我让你松开,听没听见?”江初狠狠皱起眉,震开覃最的手就要起身揍人,“你是不是真当我下不去手揍你?”
  他后半句话还没全说完,覃最已经拎起膝盖压上沙发,胳膊贴着他后腰与沙发间的空隙捞进去箍紧,伏身埋进他颈窝里。
  江初是真想骂一句“滚”,也是真恨不得往覃最肋窝上揳一拳,把他掀到旁边摁着使劲儿打一顿。
  他字儿都滚到喉咙口,拳头也捏起来了。
  可是感到覃最越勒越紧的胳膊,和紧紧贴在他脖子肩膀上的温度与呼吸,他怎么都张不开嘴。
  还下意识地朝旁边偏偏脑袋,怕覃最这么没头没脑地往他身上一砸,再被烟头攮着耳朵。
  “哥。”覃最闷在他颈窝里喊了一声。
  江初皱着眉没搭理。
  他心里说不来什么感觉,胳膊一会儿松一会儿紧,还在琢磨着该不该推人。
  覃最也没多说话,喊完这声“哥”,他就继续这么捆着江初,在他肩膀上埋着。
  直到一根烟闷到烟屁股,江初把烟头弹进茶几上溅出来的一滩水里,才掰掰覃最的胳膊。
  “松手。”他沉着嗓子说。
  覃最还是不动。
  “你想干嘛到底?”江初抬手要拽覃最的后脑勺。
  “给我点儿时间,让我想想。”覃最说。
  江初的手顿了顿。
  “想什么?”他问覃最。
  “想想我该怎么做才是对的。”覃最松开手,改成撑住沙发靠背,抬眼看着他。
  江初有很多话想说。
  他想说你不用想,我什么都不舍得跟你说就是不舍得让你想。
  想说你保持你自己就够了,谁也没法在感情的事儿里论明白对错。
  还想说哥真的没有那些意思,没觉得你什么都做不了,上火的时候说出的话你不能当成我的心里话。
  你不是我的压力,你是我的小狗。
  这么多想说的话在脑子里转来转去,偏偏他还被情绪顶着,张开嘴说出来的话仍然带刺:“我给你时间,我呢?”
  “我还给你。”覃最说。
  覃最这些天预想了很多遍,可他没想到真的把这些话说出来,每一个字还是像刀片一样,一片一片从心里贴着嗓子往外割。
  “我知道你也需要想想。”他必须牢牢看着江初的眼睛,才能让自己不含糊不反悔地往下说。
  “你是被我一步步逼成现在这样的,被我逼着感受不一样的……”覃最的眼皮几不可察地抖一下,紧了紧咬肌,“你对男人,或者,其他别的同性,不是真的……那样。”
  江初迟疑地张张嘴。
  覃最这话说的跟放屁一样,他想辩驳,却又神奇地找不到切入口。
  “我不想你后悔。”覃最接着说。
  顿了顿,他换了个表达:“我怕你会后悔。”
  “我怕真等没有余地以后,有一天看见你真的难受了。”覃最艰难地说完他所能表达出的所有意思。
  “我心慌,哥。”覃最使劲绞了绞眉毛,嗓子就这么硬生生地被几句话给磨哑了。
  这不是江初回家前想象中的“好好聊聊”。
  他所设想的“聊聊”,重点全部放在覃最身上。
  结果他怎么也没想到,进了家门摔摔打打的兜一个大圈子,最后兜到自己身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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