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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的身体在湍急的水流中不断下沉、下沉。
就这样结束了吗。
他眼皮从没这么沉过，仿佛只要一松懈就能永远解脱。
精神力海犹如被冻结出一层厚厚的冰，再也翻不起浪花。
“曲星河，帝国的房子那么贵，你到布鲁诺塞宫来住好不好？”
“......先说好，这不是求婚，朕要收租金的。”
“你打算怎么补偿朕？朕知道要等打完仗，就随口问问，这么重要的事你不得提前计划呀？”
霍骁，对不起。
轰隆——！
剧烈的爆炸摧毁了整个马其顿监狱，碎石如暴雨般砸下，地面上的奥菲军瞬间掉入坑内被泥土掩埋。
明焕正要带人浑水摸鱼地撤退，望见天际炸出的一朵蘑菇云，变了脸色道：“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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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在溪水上撒下一把金光，浅谈上铺满了被水流冲刷得锃亮的大大小小的鹅卵石。
“在这里！快，快过来！”
人们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水滩跑过去，把被急流冲刷到滩涂上的年轻人抬到岸边。
“急救设备，快拿过来！马上给他做心肺复苏术！”
“光脑随时汇报身体指标指数！”
“医疗射灯在这里，你帮他把伤口处理一下。”
“这是什么东西割的，怎么这么深？”
“他失血过多，内脏也出现破损，晔火你有没有备用血？”
“轻微脑震荡......林博士麻烦你过来搭把手。”
晔火就跟哆啦A火似的一个劲地往外掏东西，快把五维合金空间里的家当掏光了。
这些科研人员都是联盟的高级知识分子，其中不乏医生和生物科技领域专家，在极短的时间内，采取最简单高效的方式有条不紊地处理急救事宜。
霍骁赶到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照片里那些憔悴狼狈的穿着白大褂的人，此时跪在地上做紧急救治，帮不上忙的人就站在滩涂周围，目光一寸不离地看着他们，交握着手祈祷着。
奥菲军围在最外层，他们埋得浅，凤凰变形成机甲时一并将人带出来。
科研人员看见一艘艘漆黑的战舰降落在滩涂上，自发站到最前面挡住帝国的士兵。
“你们......？”
这些人惊魂未定，却一个都没有退缩。
议会和军方的背叛都打不倒他，这才是元帅豁出性命要保护的人，而他们此刻也在保护他。
霍骁打过的胜仗不计其数，头一次还没体会到胜仗的喜悦就被深深的自责给淹没。他很想知道曲星河的情况，但他没有上前，而是比了个手势，士兵们将麒麟里的帝国医疗舱搬出来。
联盟科学家一看见眼睛就亮了，连忙让开一条道，把医疗舱小心翼翼地挪过去：“轻一点，这个东西容易磕坏，他情况稳定下来了没有？”
霍骁从那一道缝隙中看见染满了鹅卵石滩的鲜血，心蓦地揪紧了。
过了一会儿才有人认出不远处的是银河帝国的太子殿下，这才有人过来致谢。
来人也是学术界的名流，联盟科学院的院士，姓方，主要做人工智能方向的研究，他身上的白大褂已经又黑又脏，眼角的伤口应该是眼镜碎掉时割伤的：“殿下，情况特殊，我们实在是......失礼了。”
霍骁摇摇头，目光注视着人群，“他怎么样了？”
问出这句话时他仿佛就是一个外人，在场的数千名联盟人才是一个整体，隔着几百米的距离，他连曲星河一根头发丝都看不见。
“受到爆炸波及，作战服起了一定的防护作用，但是在爆炸中毁坏了，否则也不会溺水，”方院士说起来有些语无伦次，“情况刚刚稳定，不过有医疗舱的话应该很快就会醒了，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恢复。”
“医疗舱你们留着吧。”霍骁低声说。
方院士并不清楚外面发生什么情况，只惊讶帝国太子的慷慨，“不不不，我们可以再想办法，毕竟我们和贵国现在也......”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也不知道形势如何——刚经历国家动荡，再聪明的人脑子也会浆糊一阵子的。
“南弓星情况如何？”
方院士苦笑道：“不太好，福克斯在恐怖组织和叛军的帮助下夺得了政权，现在正在大范围肃清异己，他......他打算在联盟建立帝制，所有反对的人都被杀了。”
南弓星上一片混乱，假如不是他们这些人在科技领域还有用处，根本不会被押送到这里。
“军方呢？”
方院士摇头，茫然道：“他在第一时间就控制星网，我们没法对外联系，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福克斯好像本来也掌握一些军方的人，希望张上将能制止住这个疯子。”
霍骁沉默了。
联盟军方这么长时间没消息，应该要做最差的打算。
三长一短的军号声忽然响起，这是布防在大气层外的巡逻舰发现敌军并交火的警报。
帝国将士满脸震惊：“暗盟残军不是才跑了吗这么快又打回来了？”
“告诉阿努尔夫，不管对方是谁都轰回去，一艘战艇都不准放进大气层，否则拿他是问。”
“是！殿下！”
霍骁转头对方院士说：“你们最好转移......”
话未说完，晔火突然变形成机甲凤凰蹿入天际直接拦截了帝国军舰的一枚导弹！
帝国的炮台全都对准机甲凤凰，凤凰却关闭了自己的火力系统——
“晔火你做什么？”
“殿下，”晔火道：“来的是联盟的蒋涵将军。”
“轰出去。”
晔火左右为难，突然被精神力接入，“嘤”的一声变回一个手环戴在霍骁的手腕上。
“别瞎掺和这些事！”霍骁低声呵斥道。
晔火委屈地蹭了蹭他的手腕。
“殿下！”士兵从停靠在滩涂的军舰内一路小跑出来，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才道：“联盟军舰请求通讯！”
皇帝陛下望着方院士，对方也是一脸茫然和警惕。
霍骁面无表情，并不接通通讯。
帝国医疗舱的透明盖掀起，围住的人群发出一阵骚动：“醒了，醒了！”
霍骁心猛地一跳，还是忍不住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去。
曲星河被人扶着从医疗舱中坐起来。
“星河你感觉怎么样？”林博士担心地问。
曲星河摇摇头，他知觉恢复，手掌感觉到钻心一样的疼，他摊开掌心一看，里面是一枚金色钥匙，是他在坠落中抢下来的。
林博士说：“这是什么东西？你攥得太紧了，我们几个人都掰不开。”
曲星河再次摇了摇头，把钥匙收好，再抬起头来时，目光穿透人群望见了那个站在舰艇型麒麟前蹙着眉的冷峻青年。
他毫无血色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但青年仍然看清他是在叫自己的名字。
霍骁......
皇帝再也顾不得矜持，大步穿过人群来到医疗舱边。
曲星河声音嘶哑地说：“让凤凰把蒋涵和指挥官接下来吧。”
好不容易养好的气色此时却比刚出联盟那会儿还差，曲星河看上去精疲力尽，随时可能重新陷入重度昏迷。
朕给你的这些其实你都不想要，是么。
霍骁犹如被浇了一盆凉水愣在原地，而刚从昏迷中醒来的曲星河已经被人搀扶着站在了地面。
太勉强了，医疗舱也只是刚将他的状态稳定在一个基础值，曲星河挥退扶他的人，道：“霍骁。”
凤凰的虚拟精神操控器限制解除，从霍骁腕上翻转而下，化作一艘金红色的舰艇直冲云霄，天空中阴云一样的帝国|军舰纷纷给它让路。
霍骁听见他又说：“
吓着了吧，对不起呀。”
但霍骁并没有回答他，两个人隔着不过半米的距离，霍骁也没有像往常那样伸手去拉他。
每次即将要得到的时候，等来的却又是失去。
“你是帝王，”梦魇中主神的声音响起：“你求而不得的东西只有我能给你。”
“你会来求我的。”
朕不会妥协的，朕绝不向你们妥协！
“曲星河，”皇帝陛下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道：“你要是敢走，朕再也不原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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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太子殿下的许可，凤凰很快就把联盟的将领接到地面来，一共二十三名。与过去见到的英姿飒爽的联盟将士不一样，他们虽然驾驶的是联盟高尖的航母军舰，但一个个看起来就跟丧家之犬似的。
蒋涵望了一眼远处的帝国军队，以及麒麟边上那位堪称得上虎视眈眈的太子殿下，颇有一种对方仿佛跟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心悸感。
“我们听说幽灵星交火，想趁这个机会把林博士他们救出来，但空间跃迁设备不能用，紧赶慢赶还是比帝国晚了一步。”
年轻人伫立在溪边，身姿清冷孤寂，目光注视着闪着碎金一样光芒的溪流。
见他无动于衷，蒋涵心生不妙，上前一步说：“星河，情况很不乐观。”
“我一个人做不了什么。”
“福克斯控制了南弓星的媒体，在星球内大肆宣扬旧帝制，但凡站出来反对的公民全部被斩杀示众，他不在乎死多少人，还声称这样开源节流可以少发一些公民福利！变成帝制后还哪来的公民？！联盟星域内的各个辖星接二连三地沦陷，暗盟和叛军为什么不和帝国|军队大面积冲突，因为他们在集中精力针对我们的人啊！”
曲星河淡淡地说：“你来这应该也看到了，没有帝国的军队帮忙，这次救援行动死伤肯定不止这个数。”
“帝国占领幽灵星为的是他们自己国家的利益，联盟——”
曲星河眨了眨眼，浓密的眼睫上还有干涸的血迹：“我从α星出来时就没打算回去了。”
蒋涵难以置信地望向他。
“凤凰可以借给你们。”
“张继南上将殉国了！”
这两句话同时响起，曲星河单薄的身影一僵。
蒋涵沉声道：“您应该清楚，能顺利从双子星离开有张上将默许的缘故，将军对您或许无法像血亲那样，但这些年也是倾尽全力地培养和支持，他坚信您不会背叛国家，可他个人的信任又能影响什么呢？他掌握着的是整个国家的军权！”
“暗盟的空间设备在联盟星域中来去自如，空间战根本不是我们擅长的......激进派争夺政权时将军带领我们誓死捍卫联盟公民权利，联盟拥有最高尖技术，却也打不过敌方源源不断的空间支援，将军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守在火星要塞，为我们争取一线生机保存实力......”
副官从舰艇中正步端出了一件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军装，代表着军衔的肩章红得刺眼——那是张继南上将的遗物。
身后的铁血将士们落下泪来。
蒋涵眼眶泛着红，哽咽道：“我们从军事基地逃出来，偌大的银河系上亿颗星球，我们却失去家园只能在宇宙中游荡，曾经辉煌时期能与帝国荣耀军团相提并论的自由军团现在却被人称作流亡军！”
滩涂附近上千名科研人员围了过来，每个人脸上都是沉痛表情。
炮火的浓烟消散后，承载着碎金阳光的清澈溪水流向远方。远处的阿努尔夫上校上前低声道：“殿下，您要真不想他走，就不该让他们谈。”
“你拦得住吗。”霍骁看向金红色的凤凰，“看见没有，3S级机甲，你们等的新型机甲的数据源就在这里，它的最高纪录是一台机甲打了三支军队。”还是一百八十年后的三支军队。
银河纪元4263年，3S级机甲凤凰遭遇围剿时首次开启全部炮弹口，犹如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硬是跟当时在场的数十台最顶尖的航母军舰同归于尽！
上校面露骇然：“3、3S？”
“叫3S只是因为军用设备中没有更高的评级了，不然你以为元老院为什么会同意我出钱造凤凰，那帮老头又不是傻子。”
“......我们之前没有去峥嵘星找您就是因为不确定您的立场，联盟如今没有资格跟帝国谈合作，太子会趁机吞并军团，我们只有靠您——”
“啪——！”
清脆的耳光在宽阔滩涂上显得那么的突兀。
曲星河刚才那一下几乎用尽全力，整个人都晃了晃，他踉跄半步勉强稳住身体。蒋涵的头偏在一侧，脸颊赫然红肿起来。
“所以你们一方面不愿被吞并另一方面又想利用帝国的势力，就想出了用我和霍骁的关系来解决这个难题？！”
包括帝国的将士在内，所有人都惊住了。
蒋涵捂着脸不说话。
“守不住国家，保不住首长，你哪还有脸站在这里跟我哭丧！军团长殉国就救下你们这群废物，还口口声声与帝国比肩的联盟自由军团，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在军旗下宣誓的，你们的军人荣誉呢？！”
阿努尔夫上校：卧槽，曲顾问这么凶！
霍骁：妈的蒋涵这只狐狸，曲星河真的上套了！
皇帝陛下的拳头攥紧又放松，攥紧再放松。
他只需要一道命令，联盟的这几千人就能轻松被扣在幽灵星球，他没有告诉他的上校，凤凰不仅听曲星河的，还受虚拟精神操控器的限制。
蒋涵的歪主意打得没错，曲星河如果开口，霍骁一定会出手。而他的担心也并不多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帝国太子会借机向流亡军提出收编要求，一旦迈出这一步，曲星河也很难拒绝。
但是元帅绝不会这么做。
就像当年他带领一帮老弱病残反击叛军，现在远没到当时那种地步。
“还不给我滚回去！丢了的东西自己找回来，否则就是战死沙场你们也无颜见张上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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