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沉回过神来, 似乎欲言又止, 许久才说道:“我觉得面具多了。”
钟离冶挑眉, “什么意思?”
“人体一般能分成几块?”江沉竖着笔轻轻点自己的手心, “头、上身躯体、胳膊、臀、腿。一共五个部分,可我们有六种面具。”
钟离冶想了一会,“或许还有脖子。”
“脖子……”彭彭下意识摸了摸后脖颈, “靠,吓人。”
江沉神情不变,“好,那就算脖子。欢喜佛是手,鹿头是脚,还剩下恶魔、天狗、狮子和猫狐四个未知。这个副本真的只是纯粹拼拼图吗,死够类型的人就算完事?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彭彭小声说,“你咋不对劲,好像一点都不在意猫狐只有千梧一个人这件事,我都要怀疑你是真是假了。”
江沉只是面无表情地瞟他一眼,“因为不必担心。如果真是拼拼图,猫狐只有千梧一个人,那就不要拼。在我眼皮底下没人能动他,大不了完不成任务随机死一半。”
即使戴着冰冷的面具,那双眼眸中的坚定和冷漠依旧清晰。江沉的眼神只属于他,没有人能乔装的好。
众人陷入沉默,许久,一直没吭声的千梧忽然皱眉道:“我觉得,很分裂。”
江沉立刻转过头来,“什么?”
“BOSS的态度很分裂。”千梧皱眉道:“它冒充笑甲出现时,反问为什么一定要杀死它,那句话让我感觉它对人类并没有多强的仇恨。但为什么刚才突然导致鹿戊发疯追杀鹿己?”
屈樱忽然想起来了,“恶魔乙说他听到两个嗅声,现在看来一个是笑戊,另一个是BOSS,这两个声音是分离的,说明笑戊当时并没有被BOSS‘附体’。也就是说,当时BOSS隐身状态和他俩共处一室,并没有做任何危险举动,无非是在一个人捧出一盒酸肉让另一人闻闻时,也好奇地跟着闻了闻。”
“我不同意。”彭彭摇摇头,“两个嗅声只是其一,其二是恶魔乙看见笑戊忽然死死盯着他,眼神很不对。”
千梧站起来说道:“不行,得再去问问他。”
“大晚上的,要不明天吧?”彭彭嘶了一声,“根据经验,副本里的晚上最好不要搞事情。”
千梧面无表情地拉开门,“根据经验,不趁晚上搞事情,永远别出本。”
彭彭:“……”
那两条大腿还在走廊上扔着,江沉索性勒令彭彭把它带回自己房间,“眼看着它消失后才允许睡觉”。
彭彭哭丧着脸,对着两条女人光溜溜的大腿鞠了好几个躬才敢行动。
*
恶魔乙开门开得不情不愿。
直到江沉一言不发站在他对面把他盯了个体无完肤,他才受不了地说道:“唉行了行了,说实话,我也觉得我可能杀错人了。”
“怎么讲?”千梧立刻问道:“你不是一口咬定他有问题吗?”
恶魔乙咽了口吐沫,“起初是这样的。但刚才大家都看见鹿戊发疯的样子了,持凶当街追杀啊,那眼神,丧尸一样,卧槽老子现在回忆起来还浑身发麻。跟她一比——笑戊其实那个眼神压根不能算中邪了,那就不是一个体系的好吧!”
江沉冷声问,“那是什么体系?”
恶魔乙又不吭声了。
过了许久,他撇开视线看着地板,低声道:“其实在我决定挥刀前一刻,我在他眼睛里也看见了自己的眼神,就和他一样,直勾勾地死死地盯着对方。只是当时我鬼迷心窍了,没多想就决定杀他保平安。”
千梧和江沉不吭声,他想了想又说,“刚才我仔细琢磨了一下,如果当时我们的眼神相同,那说明他可能也是同时听到了第二个嗅声。就像我怀疑他一样,他在那一瞬间也以为是我有问题,所以才会那样盯着我——”
千梧不想听了,打断他道:“你刚说你鬼迷心窍了,明明看见他眼中你自己的倒影,还是决定杀他?”
“嗯。”恶魔乙点点头,颓然地一屁股坐在床上,长叹一声,“那甚至不能算是一个决定——就是那一刹那,我不知道因为什么,就觉得他非常可疑危险,尖刀就在手边,我就……我觉得这个房子有点邪,我平时做事还算冷静谨慎,绝对不会这么神经质,就像、就像上头了一样。”
从恶魔乙房间出来,走廊上已经空空荡荡,千梧和江沉走在一起,千梧低声道:“所以可以确认,刚才在厨房里,那个东西并没有附体或诱导任何人,它只是在恶魔乙说肉酸了来闻闻时感到好奇,凑过去跟着一起闻了闻,结果没想到那俩人自相残杀了。”
江沉嗯一声,“基本可以这样认为。但是这样一来,这种死亡触发机制就和刚才的鹿戊完全不同。”
“或许有两种机制。”千梧淡淡道:“前面的副本里都是多种死亡触发,也不足为奇。”
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到彭彭他们屋,江沉推门进去问道:“腿呢?”
正坐在床上自己给自己顺毛的彭彭一滞,“咔咔两声就消失了……我说,你能不能别淡定的跟一走一过菜市场问鸡腿还剩不剩似的?”
千梧本来也觉得发毛,听到彭彭的描述后突然没忍住乐了两声,彭彭立刻又死死盯着他,片刻后糟心地挥挥手,“快走快走,你们两个魔鬼!!”
浴室里有哗啦啦的水声,显然是屈樱在洗澡。
旁边的钟离冶起身道:“你们两个问出什么了?”
“他承认杀错人了,当时鹿戊的反常行为完全和他一样,只是被嗅声吓住了。”千梧叹一口气,“所以基本可以判断厨房里那东西没有直接的恶意,跟刚才发疯的姑娘不一样,房子里可能有两种鬼怪,大家晚上还是小心点吧。”
钟离冶点点头,“你们也是。”
“我回去洗个澡就睡觉了。”千梧有些疲惫地揉了揉肩膀,本来要洗澡的,被那两条胳膊打断,后面事情就又一桩接一桩。
回到房间,江沉找了块毛巾沾湿把床底刚才放胳膊的地方擦了擦。千梧把自己关进狭小的浴室洗澡。
原本他对这个浴室不满到了极点,只想简单洗洗就算。但打开花洒却发现热水条件很好,水压充足,水温稳定,微烫的热水沿着脖颈浇到身上的皮肤,刚才那些血腥和对着三十多个冰冷面具的恐惧好像都没了。
千梧在热水下发了一会呆,许久轻轻叹气。
副本归一码,里岛归一码。
上次显然是神经给他们的线索岛。彭彭钟离冶屈樱都顺理成章在岛上找到了各自的神经入口,偏偏他和江沉没有。
简直离谱,既没有共同接触的东西,也没有共同相处过的场景,他当时算半个心理疾病患者,江沉一直好端端地,怎么就两人被抓进来放在一条船上了。
还有猫狐……从温泉副本一直到现在,画像、里岛里的《无名》、这次的面具,已经是第三次出现了。
千梧想到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戴着面具洗澡。
面具很邪门,摸起来厚重冰冷,戴在脸上却并没有什么不适感,洗澡时甚至能忘记它的存在……
千梧随手拽下面前挂着的浴巾,浴巾后的墙上猝不及防露出一面镜子来,镜子里一只人形猫狐正在洗澡。
他差点被自己送走。
无语。
千梧匆忙擦干身上的水,立刻把浴巾挂回去遮住镜子,在狭窄的空间里穿好衣服拉开门出去。
江沉在外头站着,正在摸索墙壁。
“找到什么东西了吗?”千梧擦着头发问。
江沉摇了摇头,又摸了摸墙才说,“没有。”
“我觉得房间里应该不会有什么重要线索,明天还是去翻翻那些没人住的工具房或者仓库吧。”千梧叹口气,走到床边坐下,“热水还不错,只不过得小心浴巾背后挂着一个镜子,戴着面具洗澡真诡异。”
江沉点点头,从房间一头走到另一头,摸过了墙又摸摸桌子,拉开抽屉,手捏着抽屉上的圆形拉手攥了又攥,像没见过似的,又把抽屉推回去。
千梧擦头发的动作忽然一顿。
那个抽屉江沉早就翻过了,早前做笔记时的纸笔就是从抽屉里拿出来的。
江沉又推开浴室的门进去,千梧坐在床上往前倾了倾身子,见他伸手摸着他刚才说的浴巾,摸过后又攥了两把,像在感受那种毛绒绒的质感。
“江沉。”千梧忽然开口,声音平静道:“这么久了,手边没有相机也没有镜头,你说等我们出去,我还能继续做摄影师吗?”
那个身子一顿。
千梧注视着他,他只停顿片刻,而后继续检查浴室,一边到处翻看一边说道:“眼下不要想这么多了,这个房子这么怪,你要不要来跟我一起检查一下?”
千梧没出声,许久,等那个“江沉”回过头来,他终于对视上那双熟悉又陌生的黑眸。
他无声一笑,“行啊,从哪开始检查,你说吧。”
对方似乎有些犹豫,想了一会,“你说呢?”
“我说?”千梧挑眉,随手在身边床上拍了拍,“先检查这个床头板吧,枕头背后的床头板有好几个抽屉,我不太敢拉开。”
“好的。”那个“江沉”闻言似乎松了口气,点点头朝他走了过来。
擦身而过的瞬间,千梧仔细打量了他一眼。
和江沉一模一样的身材,除了说话会有纰漏,眼神会有纰漏,其他地方都天衣无缝。
虽然双手双脚从其他体型的玩家身上收集了,但此刻看起来都是狮子类型的模样。
“怎么了?”江沉回头问他,“你怎么不动?哪里不对吗?”
“没怎么。”千梧冲他一笑,“看你身材真好,喜欢你。”
对方愣住了。
他迟疑道:“喜……喜欢我?”
“是啊。”千梧笑得更明朗,“最喜欢你了。”
对面那双眼睛里露出绝不该属于江沉的手足无措,甚至还有赧赧羞涩,许久,那个东西小声道:“我,我也挺喜欢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神经拍拍地板:喜欢你。
地板:……
小神经用力拍拍地板:喜欢你啊!
地板:……
小神经:你聋了吗!!
地板:我说不出口。
第115章 七日面具
意外收获一句“喜欢”明显拉高了那个东西的心情, 但他仿佛拙于表达情感,揣着那股激动劲不知所措。
千梧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他很听话,让检查床头就检查床头, 手覆上去摸索半天, 小心翼翼抠开最左边的抽屉, 摇摇头,“什么都没有。”
千梧道:“还有两个抽屉。”
床头的三个暗格都是空的, 他早就检查过了。他只是想拖着时间,江沉不知道去哪了,他想等到江沉回来, 看看这东西会有什么反应。
对方绕着床走到另一边,拉开右边的抽屉, “也没有。”
还剩下中间一个暗格,床板中间有一个镂刻的纹饰, 中间的暗格便比左右两边都往下沉, 手抠已经陷进床垫背后了。那东西一手撑着床,有些费劲地侧身过去,勉勉强强够到了手抠,抠开抽屉借着缝隙看了一眼, 摇头道:“都是空的。”
他松口气起身抻了抻衣服, “还有什么要检查的吗?”
千梧只是看着他, 回忆着刚才那明显不合逻辑的动作。
“屋子不大, 床倒不窄。”千梧语气平静道:“中间的抽屉好难够, 刚才我都怕你没撑稳栽到床上。”
对方闻言好脾气地笑了笑,“不会。”
千梧看了他一会,忽然说, “你坐一会吧,我给你倒点水喝,我洗澡前你不是说渴了吗?”
“是有点渴。”那个东西立刻搭话,“我自己倒水。”
他毫不怀疑地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
热水是千梧进去洗澡前烧的,盖子没揭开,这会最起码有八九十度。杯子拿不起来,他用手帕垫着举到嘴边,刚吹了两口,热度就透过手帕传到指尖,不得不又放下。
“喝水吧,我专门给你烧的。”千梧在他身后说,语气里没有半点退让,“一直以来都是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你最近怎么突然不听话了?”
对方闻言明显开始犹豫,过了一会,他迟疑着弯下腰,嘴巴靠近杯子吹了半天,咻咻抿了两口水。
千梧似乎没了耐心,“你坐下喝,坐下不就不用非得拿起杯子了吗?这么高的个子,猫着腰干什么?”
那东西闻言没有再看他,反而彻底背转过身,指尖在杯壁上若即若离,像在试探。
他忽然像是下定了决心,帕子也不垫,拿起杯子到嘴边咕咚咕咚就是两口,烫得斯哈了两声,还有水沿着面具边流下来。
啪一声,杯子被放回桌上。
他委委屈屈道:“你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凶我。”
千梧看着他,“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愿意坐下,还是无法坐下。”
小小的房间里仿佛忽然被抽干了空气,安静到可怕。
千梧从背后看着他,过了足有十几秒,对方的耳朵尖忽然颤了颤,像是有所警觉。紧接着,他回头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脚。
“你今天晚上对我的态度好差。”他不自然地嘟囔着,“我出去跟别人说说话。”
千梧心里猜到大概是江沉要回来了,但他不拆穿,只是看着那个东西走到门口,他刚刚拉开房门,千梧忽然问,“房子里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的鬼怪,对不对?”
“什么意思?”对方一下子回过头,下一秒意识到自己说破了,又有些尴尬地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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