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睛最好看。”别西卜笑着一指江沉,“我最喜欢的就是你的眼睛啦!”
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地舔着嘴唇。
该死的默契让所有玩家瞬间了然。但没有人接话,千梧走在前面,听见背后人堆里有如释重负的叹气声,或许是在庆幸被BOSS选中的不是自己。
别西卜还在头顶动来动去,指着江沉说,“都给我看饿了。今天晚上无论多没胃口,我都得吃顿正经饭才行。”
千梧渐渐地觉得浑身都僵了。
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别西卜夸赞江沉眼睛的声音,他仿佛能听见自己周身寒毛一根根颤栗起来,寒冷刺骨又无比躁动。
黑眸轻轻低垂,将情绪藏在背后。越是这种时候,那双眼眸反而越显得宁静温柔。
“你下来吧。”千梧忽然柔声对头顶的小鬼说道。
别西卜一愣,“咦?你不背我了吗?”
“我累了。”千梧哄着他,“你自己走一会好不好。”
“行吧。”别西卜跳下来一蹦一跳地跑到前面去,“做做运动,胃口更好。”
千梧没吭声,江沉侧目注视着他,只见那双黑眸深邃冷峭,衬着殷红的唇,如同冰雪落在一片玫瑰花瓣上。
江沉忽然感到风衣对襟被掀开,一只纤细微凉的手伸了进来,抚摸着他的腰向后摸索。
那只手最终贴在他后腰之上。
柔软而纤细的画家的手,隔着薄薄的布料,轻轻抚摸着他的腰。
锃布料掩盖下,一丝微弱的刀锋出鞘的声音。
别在腰间的那把军刀被千梧抽走了。
千梧走在别西卜的背后,他垂眸淡笑,仿佛只是寻常在走路。
然而那只纤细的手臂紧绷着,他在别西卜背后缓缓举起了冰冷的刀刃。
挥刀而下的一瞬,一只手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那只手力气很大,但攥着他的动作却很温柔,用指腹施力,生怕骨头硌痛了他。
别西卜忽然回过头。
江沉刚好把千梧的手臂拉到风衣里,背在身后。他温暖地笑着,在背后握住千梧的手把刀无声地插回刀鞘里。
“你走你的。”江沉第一次对别西卜笑,说道:“走路要看前面,小心别摔了。”
别西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扭过头继续蹦蹦跳跳地走。
江沉的手在风衣下紧紧地攥着千梧的手腕,他淡笑着贴近千梧,像是要把人拉进风衣怀里。
两人贴得很近,近到能听见彼此错乱的呼吸。
“别冲动,冷静点。”江沉脸上挂着微笑,用极低的声音在他耳边说,“我们的任务名是止馋司康,你是来做厨子的。”
一句话忽然点醒了千梧,像把人从魔怔中一下子拽了出来。
“这把刀挥下去,就和上个副本里屈樱杀庄园主一样,是蔑视任务。别西卜会再次刷新,而你会被神经处决。”江沉笑着,为了和他小声说话不让别西卜听见,轻轻蹭着他,从背后看就像是亲吻耳畔一样亲昵。
他的嘴唇安抚似地在千梧头发上贴了又贴,轻声呢喃,“你是不是中什么邪了,回个神,把手放开。”
“我们队伍里是有放逐者的,不管你刚才怎么想,放弃那个念头。听话宝宝,乖一点。”
许久,千梧的呼吸终于平缓下来,眼角眉梢又渐渐恢复了平日的宁静淡漠。
江沉松了口气,松开手,和他重新拉开一寸距离。
千梧看着前面的路,片刻后忽然道:“江少帅。”
江沉喉咙间低沉地“嗯?”了一声。
千梧抬眸看向他,“拦着归拦着,你亲我头发干什么?”
江沉微笑说:“是你先摸我的腰的。”
千梧一字一字轻声道:“为了拔刀。”
江沉笑着不说话。
千梧凝视着他,“该提醒你么,我们分手三年了。”
“不需要提醒。”江沉轻轻挑眉:“就是分手了才要把账算清。”
“有来有往,人间公平。”
第22章 止馋司康
千梧像是真的中了某种邪,后来一路上也时不时地恍惚。疯狂的想法倒是没了, 头却一直沉沉地痛。
回到院子刚好日落, 女人在石桌上摆了一盆已经放凉的菜窝头, 旁边还飞着两只嗡嗡叫的苍蝇。
没人去拿, 玩家们心力交瘁,勉强互道晚安后就各自关进房间。
亲眼见一个同伴被推入油锅,连同面临接下来还会有人死去才能贡献材料的事实,基本摧毁了所有人的信念。
江沉和千梧一前一后回到房间里。
江沉关门,掏出福袋里的法典, 翻到别西卜那页。
正应验了他的猜测, 果然有一条新的生存法则浮现。
【#3 别西卜憎恨一切想要伤害他的人】
“是我冲动了, 但除了杀死别西卜,眼下确实想不到办法。”千梧低声道:“当然, 杀他也不是出路, 我知道。”
江沉说, “你还是没彻底冷静下来。现在的局势不需要我们想办法, 只需要等待别西卜下一次出手。”
千梧闻言看向他, “等他下次出手,意味着会有人死。”
“机制如此。”江沉口吻很坚定,“有人死是无法改变的局面, 但有人死了,剩下的人就有一线生机。今晚,我们要紧盯着别西卜,一旦他对玩家动手, 我们就拼尽全力从他嘴里抢下完整的尸体,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任务。”
千梧看着他。
江沉向来如此。极致的冷静和理性,当年被院长赞美的行走的法典。
如果一把刀悬在江沉头顶,在他分析认为那是最优策略后,他也会果断地命令那把刀落下来。
“红烛可以抑制他的食欲,但谁都不知道最大限度在哪,也不知道他饿疯了时红烛还能不能起效。”千梧问道:“如果下一个人是你呢?”
江沉不过一笑,“他没这能耐。”
千梧又问,“那如果是我呢?如果你无法阻止他对我动手呢?”
对面的黑眸微缩,片刻后江沉笃定道:“那就杀了他。”
红烛又亮了,江沉慢条斯理地从身后把军刀抽出来,用刀锋轻轻拨弄着烛焰。
他专注地看着烛光,声音低沉:“刷新一次,杀一次。直到神经机制崩溃,副本坍塌,所有玩家都被埋在这里。你是神经偏爱的玩家,神经不会舍得判决你死。”
这就够了。
那你呢。
千梧心里忽然有这样一个轻轻的声音。
但他终归没有问出口,深深吸气,片刻后揉着太阳穴说道:“算了,先说正事吧,我有了点新的想法。”
“愿闻其详。”江沉微笑着在桌边坐下。
*
唐剪烛仍然孜孜不倦地在桌子上燃烧着自己。
千梧甚至不知道这蜡烛里还有没有她的本体,或者只是变成了一个纯粹的神经里的道具。
他开口道:“上一个副本,从第一次见到红烛起,我就想要去触碰它。那根蜡烛身上仿佛凝聚着很多情绪,当我靠近它时,我会不由自主地和它共情,体会它,借着那种感觉靠近真相。”
“这就是你的天赋。”江沉说,“毋庸置疑,是我们这根神经里,最高级的天赋。”
千梧有些无奈地叹气:“但这次不太一样。我能感受到的别西卜的情绪都很浅,生气,委屈,满足,使坏,都很难指向线索。我不知道是因为他被设定成小孩子,变得头脑简单,还是因为他丢失了某一段重要的记忆。”
江沉闻言沉思片刻,“我倾向第二种判断。但也不能说你什么都没有察觉到,至关重要的第一条生存法则就是你先想到的。”
“可这样的话还要继续等。”千梧揉着太阳穴,“我能察觉到他的记忆在慢慢苏醒,但我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或者我们该想想办法,推他一把。”
江沉没吭声,他的手指在法典上轻轻地敲击着,过一会才又说道:“其实目前而言,副本的流程已经很清楚了。食材从人身上出,葡萄干应该是眼珠,那么牛奶很可能是脂肪,烘焙纸是人皮。我们唯一不清楚的就是烤箱,这大概算唯一一个工具类材料,也是村子的时代背景里不可能有的东西。”
“会是棺材吗?或是坟墓?”千梧皱眉猜道:“把食物放进棺材里,点一把火?”
“我们没有试错的机会,那些原材料,如果烧错了就再也来不及重新收集了。”江沉手指敲了敲法典,“明天让他们去取油,我们想办法在别的地方花点心思。”
院子里忽然传来声音。
对面一间房间的门打开,声音细微,像是刻意压抑着不想惊动什么。
千梧原本以为是陈勇或者和他同住的人出来方便,但随即院子里静悄悄,那人走路仿佛没有一点声音。
他心里忽然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别西卜这么早就要开始吃人了?”他看着江沉问道。
江沉皱眉,“不对——我们没有听见别西卜房间开门的声音。你听见了吗?”
电光石火间,两人忽然心意相通。
“糟了。”江沉起身大步往门外去。
已经晚了。
一个单枪匹马进本的男人已经冲进了别西卜的房间,挥舞着劈柴的刀。
*
江沉和千梧赶过去时,别西卜已经啃断了男人的喉咙,鲜血流淌一地,他张着血盆大口扑在上面尽情地吮吸着。
五大三粗的壮汉在这个鬼孩面前没有半点挣扎的能力,脑袋和身体分家了一大半,一对眼睛不屈地瞪向院内。
千梧浑身的血都冷了,但他没作半点犹豫,冲进房间一把从背后箍住了别西卜。
睡觉的玩家都被惊动跑了出来,一群人哭着叫着缩在外头不敢进。江沉皱眉喊了一声,到底是钟离冶胆子大,随手抄起一条墙角的麻袋进来。
他把死去玩家的尸体装进袋子里,扎紧口,迅速拖离这个房间,在地上留下一条红汪汪的血痕。
“我饿!!!”
别西卜在千梧怀里玩命哭闹,“为什么不让我吃!是他先要杀我的!!我好饿啊!!”
“我娘也不让我吃饱,你们也不让我吃饱!凭什么!凭什么啊!!”
千梧在后头死死地箍住他小小的肩膀,江沉冲上来按住他两只脚,叫道:“彭彭!”
软在外头的彭彭一哆嗦,带着哭腔道:“啊?”
“把千梧桌上的红烛拿来,快!”江沉低吼,额头上青筋暴凸。
这鬼孩发作起来的力气比他想象中大很多。
彭彭边哭边踉踉跄跄地往隔壁跑,屈樱跟着他,过一会他终于拿着红烛跑了过来。
红烛安静燃烧,屋里的人什么都闻不到,但别西卜的动作却逐渐安静了下来。
那股大得可怕的力气慢慢消去,孩子不甘心地在地上蹬了蹬腿。
“我还什么都没吃,我就想吐了。”他哭着说,“我吐都没什么可吐的啊!我就喝了两口血!”
“呕!”
他侧过头不断地干呕着,一边呕一边费解地流着泪,喃喃道:“为什么啊,从前我不是一个动不动就食欲不振的人啊。我是不是生病了……”
按住他的两个大人显然都不想搭话。
江沉等他彻底停止挣扎后才放开手,站起身,发觉自己出了一身汗。
千梧也如释重负,松手坐在地上,长长出了口气。
“我不服啊!!!”
别西卜忽然怒叫一声,转身一口咬进千梧肩膀。
钻心的痛意,鲜血随之弥漫,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屋中漫开。
四下仿佛静谧了一秒。
江沉意识到不对,猛一回头,只见鲜血透过千梧肩膀上的衣衫洇出来,顺着别西卜嘴边向下淌,淋淋漓漓地滴在地上。
别西卜像喝开胃汤一样,刚刚吮吸了一口,就被一股狠戾的力从背后提起来。
江沉脸色阴沉得如同活鬼,他一手拎着别西卜,另一手向风衣里摸去。
拔刀前,别西卜却在空中头一歪,哇地一声把那口千梧的血呕了出来。
“连他都不香了!”他委屈地狂打哭嗝:“这屋里到底一股什么味啊!你们都闻不到吗??”
“……”
江沉手臂上青筋凸起,瞪着小鬼不动。
钟离冶在背后轻轻拍了拍他肩膀,“放开吧,他已经被抑制住了。千梧肩膀上应该只是小伤,我帮他处理一下就好了。”
江沉仍旧沉默不语,他盯着千梧肩膀上洇开的鲜血,拎着小鬼走到门口,甩手在空中一抡,把小鬼笔直抛麻袋一样抛到对面房子的屋顶上。
嘭地一声巨响,小鬼哀叫中从房子顶上滚下来,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院子里的玩家已经麻木成鬼了,不知道到底该怕谁。
一幅恨不得就地死了的样子。
“千梧,回你屋上药吧,这里怪瘆得慌的。”钟离冶说。
千梧很安静,他跟在钟离冶身后回到隔壁房间,背朝门口坐在凳子上。
钟离冶掀开他领口飞快往里看了一眼就盖上,说道:“没大事。虽然我只是个兽医,但以我粗浅的从医经历来看,你这就是一点点皮肉小伤,他没咬深。”
“需要打抗生素吗?”江沉忍不住问。
钟离冶看他一眼,“不用。”
福袋里的医药箱被正式起用,钟离冶翻出药水用棉布沾着擦拭掉了千梧伤口附近的血,而后用药物和纱布飞快制作了一个止血绷,伸进他领口替他按在伤口上。
“好了。”他说,“睡一觉估计就愈合了,晚上别压到就行。”
千梧没说什么,江沉仍然皱着眉站在门口,似是对他的医术充满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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