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过我……
在一个梦里,梦都是假的。
你对我说,要活下来,要逃跑……你想见到我……
梦都是假的,赫莫斯。
“小七,”他听见第二问他,“去哪能找到他?”
他在那双金色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接着自己消失了,他看到了帕雷萨。
“在这儿,”他指着自己,“就在这儿。”
“真有意思。”第二在笑。是第二的手指敲着他的肩膀,嗒,嗒,嗒,嗒……黑暗在吞噬森林,吞噬博古亚的喊声。他们在哪儿?
……
纳特茨把陷入睡眠的兄弟扛起来。
“你为什么叫他父亲,”他问博古亚,“你不是他的血脉——你是。”他看向阿芙拉,后者在发抖。
“我是赫莫斯阁下的养子。”博古亚垂着头说。
“他被称为赫莫斯啊,”纳特茨说,“好蠢的名字,精灵语——”他迈开脚步。
“大人,我斗胆请求——”博古亚说,“我们愿意带阁下回黑渊休养,并保护他的安全——”
“你确实斗胆。”纳特茨说。
从土地深处突然冒出几条锁链,缠住博古亚。纳特茨愉快地轻敲手指,听到第七的养子发出一声惨叫。他一扬手,那条声带被他捏在手里。
“对我充满感激,”他在白龙痛苦的嗬嗬声里说,“你本来应该死的。”他挥挥手,博古亚和那些铁链一起失去踪影。
他走向阿芙拉。
“你是小七的第几个孩子?”
“唯一一个,大人。”阿芙拉回答,不敢看他的眼睛。
“小七的第一女,送你一份见面礼,”他把那团肉递到她嘴边,“吃吧。”
阿芙拉舌头一卷,把博古亚的声带咽下去了。
“谢谢大人。”她说。
“好姑娘。”纳特茨说,沾血的手摸着阿芙拉的头发。
*
帕雷萨哈哈大笑。
“你们真龙不愧是命运的变数,”他对赫莫斯说,“办事根本没有计划性,乱来。”
“我不能控制暴走的出现。”赫莫斯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就是突然很想见你……”
“你应该立刻来找我,而不是打算去找龙王,”帕雷萨说,“我命令过你了,不许——”
赫莫斯厌烦地挥了一下手。这个帕雷萨消失了。
他继续在无尽的黑暗中走。
“你知道为什么。”又一个帕雷萨出现了,和他肩并肩走着,“阿芙拉——你的女儿——她的话打动你了。这群互相敌对的巨龙,他们的争斗危险而烦人,明明各退一步就能皆大欢喜——”
“不能复活第一,黑渊不能成为众矢之的,龙王不能妥协——”
“和你有关系吗?”
“有关系——”
他截住话语,因为四周不再是一片漆黑。他看到他,帕雷萨·丹马克,身边站着年轻的瓦露缇娜·浦尔基涅。
“你看那些尘埃一样的人,”丹马克像是对身边的精灵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他们哭得如此惊天动地,如此悄无声息。”
“这不是我会说的话,”帕雷萨评价道,“你演走形了。”
“这是我会说的话。”赫莫斯说,“我不想让我和龙王给黑渊构建的一切毁于一旦。那是我想干的事——也是你会认同的事。”
“你自以为你通过扮演我,就能了解我了。不,赫莫斯,那不是我想干的事。这么心慈手软,效率低下——”
“闭嘴,幻象。”
“嘘,小七,不要让幻象闭嘴。你知道噩梦的魔法,你越反抗,幻象就会变得越可怕,你越顺从,它才会变得和你心意起来。”
“不,他魔法的核心思想是:危言耸听。”
他突然发现自己站在一顶营帐里,脚底是半干的血液。帕雷萨苍白的尸体横陈在地上。
他目不斜视地踏过尸体,继续向前走。
他看到一片冰原,一座巨龙的遗骸,有一个人影站在那里,又一个帕雷萨。帕雷萨把手放在龙的遗骸上,说:“我不是告诉过你,你可以逃跑吗?”
“我不会死。”赫莫斯说。
这次站在他身边的不是帕雷萨,是伊多尔克。
“不管是哪个短生种族,都有一句类似的谚语:吃一堑,长一智。赫莫斯,只有你们这种真龙,永远记不住教训。”
“我不会死。”赫莫斯说。
“你可能会死,你很清楚,”帕雷萨说,“不然你为什么那么想见我?”
四周又变得一片漆黑。赫莫斯感到魔力乱流在割开他的皮肤。不过他知道这些疼痛都是虚假的。
“你希望你死的时候我在你身边,”帕雷萨继续说,“可是你知道吗,赫莫斯?你不该来找我,你应该直接想象一个我出来就好了。因为——”
赫莫斯开始攻击他面前的屏障。
“——因为我不会留下来陪着你。”帕雷萨的声音说。凡人的体温正在远去。
他砸碎了什么,向下坠落,接着从床上坐起来。阳光斜射进来,帕雷萨坐在房间角落里的一把椅子上,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赫莫斯意识到他还没出噩梦的幻境。
“我死了,你过得很好,”帕雷萨说,“你死了,我也会过得很好。我们不就是这样一种关系吗?”
“我过得不好……”
“他还没拿你那些情人们的事挖苦过你吧?”帕雷萨说,“我们来演练一下?”
赫莫斯从窗户跳出去。这里一会儿变成帕雷萨家族的城堡,一会儿又变成伊多尔克的堡垒。他闭上眼睛,开始感知方向。
黏滑的,沾着血的手抓住了他的手。
他听见帕雷萨的惨叫声。帕雷萨说,停下来,住手,救救我。
他找到了方向,开始走。
幻象挤进了他的眼皮。他看到童年时的一段记忆,第二在活生生剖开一个女人的身体,她的内脏掉了一地。他已经成年的兄弟发现了偷看的他,友善请他一起过来玩他的玩具。他走过去了……那个女人变成了男人,那张脸变成了帕雷萨。他在自己的巢里,跪在他做出的牢笼里,手里抓着帕雷萨的肠子。
帕雷萨抓着他的手腕,帕雷萨盯着他的眼睛。帕雷萨对他说,停下,住手,救救我。
再次闭上眼睛。幻象穷追不舍。他站在月光下,帕雷萨浑身是血的蜷缩在地上,每一根骨头都被他碾碎了。幸好他这次已经失去了意识,记不起这些痛苦……
“可是他在康复时吃了很多苦头,”塔姆林把帕雷萨扶起来,“尤其是脚踝,疼得彻夜难眠。听起来很有深意,是吧?脚踝,你不想让他有能力跑——”
“他已经康复了,这不是我——”
“这都是你的希望。”帕雷萨说,“这都是你干过的事。”他站在那里,拿着一根手杖,怨恨而戒备地注视他。
“来吧,转过身,我们回去,”另一个帕雷萨笑呵呵地出现了,“越反抗,越可怕。停下来,别走了,你又不是你哥,能从毁灭里获得快乐。”
“他还没有被我毁掉。”
“你想演练一下吗?”帕雷萨为难地说,“那好吧,我这么爱你,都主动请缨去你的梦里给你泄愤过了,让你彻底摧毁一次也没什么的,是吧,赫莫斯?”
“这些都是假的。”
“都是你一度希望成真的幻想。”
他们站在地下竞技场的后台里,周围有许多笼子,里面躺着做完手术的龙,向他们温顺地笑着。
“我没有想过这个——”赫莫斯说。
“那你为什么那么好奇?”当年那个半精灵医生向他微笑。医生走向魔晶灯下的椅子,那上面绑着帕雷萨,垂着眼睛,看起来毫不关心他此刻的处境。帕雷萨就是这样子的,当他彻底绝望时,他不会屈服,他会无视你,假装你不存在,直到你最终忍受不了,濒临崩溃,向他屈服。
医生一边擦拭他的冰锥,一边继续问:“你为什么那么好奇这些细节,赫莫斯?你没想过吗?哇,如此彻底的摧毁和征服,他永远不会再刺痛你,永远会温柔地望着你。如果当年你知道这种技术就好了,嗯?”
这是个一闪即逝的隐秘念头。但他从来没希望成真过,因为他知道——
“注意——先生,梦想实现——”
闭上眼睛。没有用。医生让他握住那柄冰锥。
“来,搅碎他对你所有的反抗。”
走过去就行了……这些都是假的……我没有这样做过……
“你做过了。”帕雷萨说。他伫立在月光下,手里握着一把短刀。接着,冰刺穿了他的肺。他跪在地上,然后,脚踝被碾碎。
一片漆黑。
赫莫斯从床上坐起。还是那个房间,帕雷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还想演练什么?你还有很多更可怕的回忆,更可怖的忧心,更放肆的想象,我们的素材还多着呢——或者,别再反抗噩梦了,赫莫斯。你不反抗,我们还可以快乐一下。”
他向赫莫斯走过来,上床,跨到他身上。帕雷萨要求他吻他。
“快点,”帕雷萨催促着,把他的阴茎纳入体内,“做那个给我快乐的人,而不是给我痛苦的人。”
很多触摸,很多拥抱,很多吻。帕雷萨骑在他身上,柔软的体腔裹紧了他,因为这种接触而兴奋不已,畅快淋漓地呻吟,汗水沿着起伏的肌肉徐徐淌下。他抓着帕雷萨的腰,抚摸他的小腹。帕雷萨摸着他的脸,用手指代替嘴唇的亲吻,指腹轻轻摩挲着赫莫斯的嘴唇,接着把拇指放进赫莫斯嘴里,一直放到他们射精。
在他们打算再来更多之前,赫莫斯看到了第二。纳特茨不知道已经在旁边看了多久,在被发现以后,还笑了一下,和第七打招呼。
“居然是男人啊。”第二说。
第七下意识抱紧了帕雷萨。接着他松开这个幻象,坐起来。一切化为乌有,变成一片漆黑。他和第二相对而坐。
“放我出去。”
“再等等,”第二说,“明天我们就能到第一的遗骸边了。”
“我们?你不是希望我去拖住龙王吗?”
“你崩溃了啊,我怎么能让魔力失控的兄弟给我去打架呢?”
“那你为什么不把你魔力失控的兄弟留在黑渊?”
“万一你不好好在黑渊养伤,跑到前线凑热闹怎么办?”
“……纳特茨,我已经成年了。”
“我没参加你的成年礼,”他回答,“何况你现在变得这么弱。”
“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为什么急着出去?多和自己的幻想玩玩不好吗?出去后有这么逼真的幻境玩吗?”
“我要出去。”
“不行,”第二说,“我还要准备第一复活的魔法,没工夫看着你。乖,在这里多玩一会儿,幻境里时间过得很快。”
他说完站起来,消失了。
纳特茨重新睁开眼睛。他们坐在行驶的火车上,阿芙拉拘谨地坐在他对面,肩膀上靠着昏睡的赫莫斯。一个男孩儿拉开包厢门,问他们是否需要一份报纸。
他让阿芙拉买了一份,接着让她把新闻标题念给他听。
今天的头条是:巨龙回巢,我们可以把魔物赶出北地了吗?
*
第129章 碰巧
帕雷萨放下报纸。看向桌子上的水晶球。没有接通。
他拆下启发器,心烦意乱地开始做剪报。
他被放回来那天,意外从他领回的“可疑物品”中发现了这个通讯水晶球。他们的报告上说是在行李箱里翻出来的,被特意藏在行李箱的一个夹层里,附带一张字条。
是赫莫斯的笔记,特意用古代字母写的,那些警探以为发现了什么密文情报,拿回来一破译,上面写的是请他不要扔这个通讯水晶球,在他想见面的时候拿它联络他,后面是串卑微的道歉和恳切的告白。
不过他们仍旧相信,那段文字后面肯定蕴含着什么了不得的情报,他肯定是白魔间谍。最后还是小法师从皇城寄过来的一大摞关于他的研究报告救了他。
小法师还给了他一封私信,告诫他尽快离开西岭,因为他们那儿都传言,乌尔多下一次袭击的目标肯定是西岭。
他遵从了小法师的告诫,所以他现在坐在龙脊山脉东面山脚下的一间旅馆里。好消息是战时状态下,物价上涨,花销猛增,他必须得搞点进账了。
午饭时间,他锁好门,下楼,像昨天一样点了一份廉价的午餐,然后告诉老板下周他不打算继续住在这里了,明天早晨他就会离开。他一边吃午餐,一边思考自己应不应该去投奔盖沙夫人。还是应该去干赏金猎人赚快钱呢……
他没有注意到某张桌子边的一位女士向他投来震惊一瞥。他的确很快注意到打量他的眼神,抬起头,和一位苍白的黑发男士对视了。那个陌生而英俊的男人眯起眼睛,向他微笑,毫不理会同桌拿扇子挡着脸,正对他耳语什么的女士。
这人很快收回视线,搂着同桌的女士——从肢体的亲昵程度看大概是他老婆——站起来,向楼梯走去。那位女士始终拿扇子挡着脸,不过扇子毕竟不是面罩,只能挡一面。她经过一些人时,仍能被看到侧脸——帕雷萨看到她苍白的皮肤上起了很多红疹。也许是晒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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