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渊跟陈三斜坐在木榻上,顾渊见他不说话,想着或许是自己的话语让对出去抱有希望的陈三一下子失望了,于是他用更加缓和的语气道:“三哥,这件事我俩得盘算清楚再做决定,倘若冒然行事,或许连庄门都没走出去,就已经死在里面了。”
陈三低着头,顾渊接着道:“小三哥我记得你以前好像跟我说过,有个下人刚出了大门,还未逃到坡头就口吐白沫,全身抽搐?”
陈三挠了挠后脑勺,想了想才说:“这事儿也不是我亲眼看见,就是原来的徐管家,徐管家在没去世之前,庄里的多数事宜都是由他来操持,那时候你还没到这里来,我跟他关系要好些。而且……”
顾渊皱起眉头,转身又再次把黑包裹结好,推到陈三面前仔细说道:“小三哥,这些东西你可好藏好,这漆庄这里人人自危,兴许哪天就会被人扒出来,若真如你所说那人刚走出庄门就出了事,那我们离开漆庄的事还需要再仔细作打算。”说完他拍了拍陈三衣服上的灰。
陈三笑了笑:“这么一说也是,要是我俩一块儿出去都遭遇那种丧心事,那岂不是白白丢了性命,顾九,还是你机灵。”
顾渊说:“反正也在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了,若想要从这里全身而退,还是谨慎些好。”说完顾渊再次把包裹推了推,突然看到黑包袱露出一个银色的尖角,他奇怪地扒开一看,便抽出一个简单的银簪,他拿着银簪递到陈三跟前,“三哥这个你留好,你娘留给你的东西可不能弄丢了。盘缠不够还可以凑,这个我们不能用。”
陈三看着顾渊的手递了过来,又看了看顾渊,慢慢伸手拿回银簪:“好。”
夜里,顾渊就着洗脸的冷水对着镜子卷起袖口,几个红得发紫的伤口赫然露了出来,他用食指戳起毛巾的一角,用水顺着伤口边缘轻轻地清洗着,然后用嘴吹着气,想着伤口凉些也就不那么疼了。
等到回到榻上,其他的小厮已经睡着了,陈三也打着呼噜,顾渊静静地看着天花板,思绪混乱。
他慢慢回想起自己到漆庄的这些日子,每天有干不完的活,睡不饱的觉,过分的充实已经让这里的人渐渐淡忘了外面世界的存在。
顾渊想,自己走不出去绝对是有原因的,漆庄主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凡人是如何让这里的人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找平日里那些苦活来看,绝不是吸引人的金钱和舒适的生活,应该还有其他的东西,想着想着,顾渊觉得或许不是这里的人有古怪,而是这整座漆庄。
顾渊的猜测不是天马行空,漆庄里的人口从来都只只进不出,而且出入时间绝对,不会有人逾矩,陈三口中的那位徐管家去世后现在是一个叫赵全的管家在主事,若庄内缺少什么东西或真的需要采买也是赵全出去采点后着外面的人送到门口来,再运进庄里。
偌大的一个漆庄,所有来自外面的东西都经过赵全之手,也许赵全是一把打开漆庄大门的钥匙,当初的徐老也是一样。
但是有一点顾渊觉得奇怪,如果这把钥匙真的有那么重要,那如果庄内频繁更换管家岂不是具有相当大的风险。想到这里,顾渊觉得有两种可能,那么管家定是漆庄主最值得信任之人,要么其实管家根本就不是“钥匙”。
他觉得漆庄存在太多的谜团,当初来到漆庄也纯属巧合,若不是这里比起外面颠沛流离的生活来说至少有饭可以吃,有地方可以睡,也许顾渊也根本不会选择进来,他想,倘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许会去找找那些住在山上修习仙术的仙人,就算不可以拜师学艺,也总比在这里挨打挨骂的强。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并不会有那样的幸运,或许根本还没到仙山,就已经进了异兽的肚子。
想着想着,他还是觉得如今必须先找到这漆庄里的秘密,倘若对它一无所知,就算盘缠准备的再多,计划再周详也无济于事。
窗外响起一声声悠扬的哨声,顾渊经常听到这个哨声,他觉得听起来很空灵,那哨声响彻在整个天空,环绕着整个漆庄。虫鸣一刻都没有停歇,顾渊枕着虫鸣,不知道何时已经沉入梦里。
第二天天还没亮,顾渊就跑到马厩后面的空地上看着太阳慢慢爬上山坡,等到背后的炊烟升起,他才起身走回去。
漆庄除了前院和内院,那个装满宝贝的书房外,背后还有一个高高的八角阁楼,阁楼里放着一个财神爷像,每次出货之前漆庄主都会进去供奉一番。阁楼背后是一个矮矮的悬崖,悬崖下面是一片茂密的树林。
陈三拎着水桶一瘸一拐地朝顾渊走来,他见顾渊又拿着扫帚在书房前走来走去,放下水桶一把抢过木帚道:“早上给你留的粥你怎么没吃呢,现在刚快过去吧,我放在厨房的小灶里,仔细凉了。”他推搡着顾渊,一路把他推进厨房,“快点儿吧,一会儿人来了没得吃了。”
顾渊捧起瓷碗对着陈三说:“我今天早上坐在后院看日出呢,小三哥明天要不要一起去?”
陈三摇了摇头无奈道:“那日出有什么可看的,”说着他凑到顾渊耳边小声说,“不过我到觉得上次你给我的那本小册子挺有趣。”
顾渊吞咽了一口解释道:“那本书是我收拾书房的时候庄主不要的,三哥你识得多少字?”
陈三抓耳挠腮,一时不知道个大概:“就……个把个吧。”
顾渊笑了笑玩笑道:“三哥你若喜欢看就多看些,兴许我俩出去后就没有那么多时间可看了。”
“我认识的那几个字都是我娘教我的,后来她病了我也没再学过。”
顾渊一听,心中不免怅然,他似乎都忘了自己娘的模样:“我小时候混着跑到学堂外面,多少识得些,但也知之甚少。”
等顾渊二人离开厨房,一踏进前院就看到一个下巴留着胡子,衣着整齐厚重的老人朝书房走去。那人一见顾渊,远远地招手就道:“顾九你过来。”
顾渊一见照着衣服下摆抹了抹手道:“赵叔。”
赵全道:“你过来,跟我进书房帮庄主取个东西。”
顾渊点了点头,二人走近书房,顾渊看了看赵全:“赵叔,要拿什么。”
赵全放眼扫了一圈,细细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在背后指着对面一个架子说:“第三个抽屉里,一个黑色的小木盒子。”
顾渊摸索着,拿到盒子后转身递给了赵全。
赵全接过盒子,翻转着左右看了看,顾渊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二人才一前一后走出书房,赵全转身锁上书房,接着问道:“顾九你今年几岁了?”
“十……十五。”
赵全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啊,年轻还可以做很多事,可以好好帮庄主做事。”边说边拍着顾渊的肩膀。
顾渊低着头,陈三站在远处默默地看着,等赵全离开后走到顾渊旁边小声错凑过去说:“你们俩进去干嘛了?”
顾渊抬头看着陈三,微微笑着一脸轻松地说:“没什么,就是去取个东西。”
夜里,顾渊翻来覆去,觉得今天的事甚是蹊跷,他觉得赵权这么做有些过于突兀,或许是因为今天他和陈三出现得恰是时候,又或许,赵全的目标本来就是自己。
那天晚上天还没亮,顾渊闭着眼隐约听到周围来往的脚步声和细微的讨论声,然后就在陈三的摇晃中彻底清醒了。
“顾九,快!先把衣服穿好,庄里出事儿了。”
☆、抓鬼
顾渊不明所以的揉了揉眼睛,模糊中看向纸窗外走来走去的人影。
“别磨蹭了。”陈三推了推他,顾渊随意抓起衣服就立马往身上套。
二人推开门左右看了看,发现出了自己那间里的小厮,其余的也一并被叫了出来,此时深夜,庄里原本漆黑一片,可此时从走廊到院子都十分明亮,走廊上人影晃荡,白墙上的影子变短之后又拉长,周围安静异常,只剩下下人们细微的脚步声。
陈三抓起顾渊就随着其他下人一起穿过走廊,还未走到前院,顾渊远远地就从拱门白墙上透过阵阵晃动的红光,越走近就越听得到清晰的火苗滋滋声。
“站好了。”顾渊走过去,看到赵全站在漆庄主的身边,漆庄主坐在拱门的正前方,双手放在木椅扶手上,表情平静,姿势悠闲,跟往日里顾渊见到他时的样子没有什么区别。
身后晃动的火光照在庄主的脸上,他平静却冷冽地看着前方,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顾渊看着这周围被尽数唤出来的下人,还有满院的红光,再想了想现在的时辰,他觉得事情并没有漆庄主脸上那么风平浪静。
顾渊和陈三站稳后,两人悄悄躲在一群人的后面,顾渊才小动作地凑过去问陈三:“三哥,你刚刚说发生了什么。”
陈三抬眼瞟了瞟周围的人,悄声凑过去说:“好像是庄里有东西不见了。”
顾渊一听有东西不见了,全身突然一紧,心脏一瞬间卡到了嗓子眼,他甚至有些不知该如何呼吸。他不自觉地避开陈三的视线,低着头瞪大眼睛,回想着从昨天下午遇到赵全开始后的所有细节。
“第三个抽屉里……一个黑色的小木盒子”
“你今年几岁……”
“年轻好啊……”
“……”
顾渊的心里顿时炸出这几句话来,他回想起赵全与他说话时的笑容,顾渊到了这个时候才回味出赵权脸上那种从容冷静和阴鸷交杂在一起的神情,一下子冷汗就冒了出来。
“是谁?”木椅上的漆庄主阴冷地问道。
站在底下的下人们低着头,垂着头互相望着,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庄主的书房里丢了一样东西,谁拿的,出来!”赵全站过来背对拱门。
顾渊一听书房二字,心中默默对自己的猜测下定了准号,他此时感觉自己脊背上的冷汗已经浸透了内衫,他感觉自己的胸口好像拧在了一起,他觉得自己太大意,不应该随便出现在书房周围。可如今细细想来,昨日进出书房的应该不止一人,但应该只有自己是跟赵全一起进去的,这难道也是赵权给自己下的套子?不过顾渊又转念想来,倘若真的发生什么事,凭借这一点,或许还有回环的余地。看如今赵全的表情,他应该早就料到顾渊不敢揭发他,才敢如此行事。
顾渊心里暗骂道:好你个赵全,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真不怕天打雷劈。
“谁拿了书房里头的东西。”庄主一开口,赵全就微微倾下身子,听着庄主继续发话。
漆庄主话一出口依旧无人应答,他顿了顿又接着问:“那这样,进过书房的人都让我看看。”说着撇头示意赵全走回去清点。
赵全走了过去对着前面的下人指指点点,没过多久,数名小厮就被指派了出来。
顾渊跟在一堆进过书房的人后面,刚一出脚,就被陈三拉住了,陈三微微地朝他摇了摇头。
顾渊停住后小心推开陈三的手,朝他靠近些小声说:“无事。”说完跟着前面的人一起走了。
走在最前面那个打头的少年一个月前刚进漆庄,唯唯诺诺低着头,庄主一只手撑着下巴,只抬眼看了看那位少年就朝少年招了招手,赵全见庄主动作,推搡着那位少年跪到庄主面前,漆庄主坐在原地一动不动,过了片刻凑过去,细声问:“你昨天进去过书房?”
少年抬眼看了看,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
“东西是你拿的?”
少年一听又使劲摇了摇头。
漆庄主靠回到椅背上,手握成半拳轻轻击打着额头,此时天没亮,周围的火光显得他十分苍白,他低着头,脸上的阴影照在鼻翼上,显得整个人如同无常一般阴暗可怕。
跪在地上那个少年看着他的眼神,身体渐渐颤抖了起来,别在身后的脚也止不出晃来晃去。
赵全站在少年的一旁,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庄主,不知得到了什么指示,使唤了两个贴身的小厮架起那位少年,顺着走廊就把少年往门外带。
顾渊和陈三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刚出门外就口吐白沫……”
“徐管家与我说的……”
……
这几句话此时在两人脑海里不断徘徊。
那少年被两人一路拖将出去,果然如顾渊从陈三口中听到的中的一样,那位少年被人推出门外后,顾渊听到一声木门撞上的声音,过了不到片刻,撕心的吼叫声和少年拼命抓门的声响彻整个漆庄。
“一个一个来,说实话为止。”
门外的嘶吼停住了。
到这里,顾渊的心彻底凉了,眼见前面不到几人便会轮到自己,自己就变得有点慌乱起来。
可顾渊还在想,如果赵全真的想要利用他,昨天便不会允许那么多人进出书房,这样岂不是更好吗,等庄主盘问起来,直接把自己供出来,那样也减少了很多风险。以平时庄主的习惯,每日进出书房是已习惯,所以若是有除了今天之外进出过书房的人也就幸免于难;再者,如果东西是前些天就不见了,庄主也定不会今日才寻,所以那东西一定颇受庄主重视,而且每天都会进行确认,至于谁来确认,或许只有赵全一人知晓,也正因如此,才让赵全有可乘之机。
顾渊想,庄主太信任赵全了。
顾渊抬头看了看站在前方的赵全,他觉得赵全的做法有些南辕北辙的意味,如果东西是赵全想拿,他又何必让那么多人进去?神不知鬼不觉地拿了岂不是更好。此时庭院中的这些人除了庄主自己,应该没有谁比赵全更了解庄内的事宜。顾渊觉得这一点太奇怪,如果进出的人之中有人跟赵全不谋而合,那东西必然存在被另外一人拿走的风险,赵全如果真的想要,定不会这般铤而走险。想到这里,顾渊觉得赵全之所以不顾书房来往进出的小厮,并且要让小厮与自己一同进去,或许是因为赵全自己也不知道那个东西到底在哪。
到了这个地步,顾渊觉得赵全简直就像是一只夜晚猎食的狐狸,阴险狡诈,躲在暗处。
这么一想,书房换人打扫就说得通了,安排内应不方便赵全私吞,而且多一个人就会多一分被庄主发现的风险,既然如此,赵全就选择等,等哪天有人看见东西的所在,然后找个由头再问出来,小厮们既不可能知道里面东西有多重要,看到赵全身处管家的地位也不可能多问。赵全只需要形容自己在庄主那边看到那东西的样貌,然后找人询问一番,很快就可以有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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