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源背着手站在原地,仰着头看着竹梢上露出的一角的浅色天空。
“小仙君!”
顾渊闻声转头,看到远处站着一个头戴高冠的年轻女子,那女子看起来举止大方稳重,见他应了声顺着石路一路小跑下来。
顾渊远远地就合着手行礼,女子走到顾源面前,看了看他抬在自己面前护腕上的花纹抬头说:“长生门?”
顾渊看了一眼护腕点了点头。
如今除了风越的曹殊之外,顾渊没有见过除长生门之外的其他仙徒,其他小门更是不可能见过,但他看这位女子的一身浅蓝色案绣长衫,头上饰品发冠细致,这样不凡的打扮定也是大门中人。
“在下长生门长沅仙尊座下弟子,敢问姑娘是……”
那女子笑了笑:“你第一次来韶山吧,以前没有见过你。”
顾渊笑了笑:“以前学艺不精,确实是第一次到韶山来。”
“我以前来韶山见过好几次长生门,”说着她颔首低眉,面带笑意,“所以,便认得你手上的徽印。”
顾源正想说这女子的眼睛倒是尖得很。
长生门的徽印印在两个地方,一个是头上的银冠,另一个便是护腕上的暗纹,长生门的徽印形状如同香案上的一缕薄烟,无论是银冠还是护腕,徽印都印在一片浅浅的暗纹中,银冠上的雕刻更为细致些,但是并不会让人感到繁琐。
徽印如同自己的身份,可顾渊粗致看了看,并没有看到女子身上有任何徽印,倘若再明目张胆些,就显得太过无礼了。
那女子正打算继续开口,就听到石阶下面有人喊道:“顾渊!”
顾渊闻声转头一看,季子雍带着方小棠的江弈安正站在石阶下面看着他。
“告辞。”说完转身就离开了。
那女子一直看着顾渊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四人跟在晋沅的身后,一路登着石阶走向渚泽台,季子雍绕到顾渊身边,一把把它搂过来说:“你小子速度挺快啊,让你来学习,不是让你来泡妞的。”
顾渊立刻说到:“师兄你胡说什么,那位仙君我不认识。”
“还装蒜……”
“……”
季子雍一边走一边捉弄顾渊,顾渊笑得不亦乐乎,但眼神还时不时往江弈安一边瞟。
走在一旁的方小棠生性是个爱热闹的性子,朝着两人凑过去就说:“要你管,人家顾渊也不小了,是吧师弟。”她一边说着一边朝顾渊笑嘻嘻地抬了抬眉毛。
走在前面的晋沅停住脚,背起手朝身后方小棠咳了咳。
一看方小棠马上成为缩头乌龟,顾渊和季子雍捂着嘴笑了笑。
渚泽台背靠韶山山头,中心的战台浮在韶山泽的中间。顾渊看着四周,眼睛还是时不时朝江弈安瞟去,他看着江弈安如平常一样平静自然,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一点微微的怒火竟不自觉冒了起来。
“晋沅仙尊。”顾渊一抬头看见一位手持拂尘,白衣飘绝的女仙尊信步走了过来。
顾渊想起三门之中只有釜川一门为女仙尊掌领,看眼前这位的气度和年纪,便猜到定是釜川门的渝远仙尊。
而站在渝远身后的那位正式方才出现在竹林的那位女仙君。
“小仙君。”女子笑着小声地朝顾渊招了招手,顾渊礼貌地回应了,他又斜眼看了眼江弈安,发现江弈安早就跟着长沅与人招呼去了,根本看不到自己此时的样子。
顾渊再次行了礼辞别那位女仙君就朝江弈安那边走去,走到一半突然肩膀从身后被人拍了一下:“顾师弟。”
曹殊今天依旧一身墨红色长衫,手上轻轻地扇着折扇,还是那样潇洒。
“曹师兄近来可好。”顾渊笑着说。
“哎,不好不好,没有你江师兄,平日里真的是寡淡无味啊。”曹殊厚脸皮的功力日益精进,但不得不说,他这样的厚脸皮对江弈安确实有效,果不其然,江弈安听到曹殊提到自己的名字,挥手就从远处扇过来回应了他,曹殊跳着一躲,巧妙地避开了江弈安小小的攻击。
“啧啧啧……听说你拿到神武了?手感怎么样,我看看。”曹殊把扇子往腰带上一别,抬着手拢了拢他那大大的袖子,伸手就往顾渊身上摸。
顾渊被他摸得全身痒痒,笑着说:“待会儿我给你看。”
釜川门的弟子皆为女性,此时远远地看见曹殊和顾渊两个男人摸来摸去,遮着嘴叽叽喳喳地笑了起来。
“师兄,我有事想与你讨教讨教。”顾渊都在曹殊耳边小声地说。
曹殊停手理了理头发和衣服,拿出扇子遮起两人的下巴:“哦?还想跟我切磋切磋?”
“不不不,是有些问题想问问曹师兄……”
江弈安看着两人在后面咬耳朵,心想这个曹殊真的是去到哪儿不良风气带到哪儿。
中秋战会,韶山热闹非凡,三门仙家男女谈笑风生,渚泽台上品酒作对。
顾渊离开坐席出来透气,来到渚泽台边,趴在石柱上,俯瞰着眼前的峡谷。神鸟从峡谷飞上来,越过顾渊的头顶,发出空灵的叫声。
方小棠用自己卓绝的自来熟特质,已经跟几位仙君打成一片,捏在手上的棋子就是怎么也放不下去。
季子雍已经习惯了她那样随性自由的样子,搂着江弈安站在一边无奈地说:“你说说,就她那个样子,谁会看上她。”
江弈安耸了耸肩,挑起右边眉毛说:“对啊,谁呢。”
季子雍:……
另一边,风越掌门身坐一位年轻男子远远地看着江弈安,江弈安见他的视线,两人便互相点了点头礼貌地笑了笑。
☆、竹下
远处,顾渊走到站台边缘,转身将手肘搭在石栏上,看着远处人来人往,没过多久,方才那位跟在渝远身旁的女仙官就这样迎面走了过来。
“小仙君,你怎么一个人啊。”女子迈着稳步一路走来,“我看你的师兄们都在那边聊天呢。”
顾渊一听觉得这个姑娘果真是观察得真实细致:“仙官是风越?还是……”
女子微笑着,清秀的脸庞阳光自然,就好像早晨刚盛开的花。
“在下釜川萧暮笛,如今就算正式结识了。”萧暮笛微微鞠躬,动作简洁大方。
顾渊回应着笑了笑:“长生门顾渊。”
萧暮笛走到顾渊身边靠在柱子边说:“你刚来韶山,不知道这里面有好多好玩的东西吧,”说着她转头看着顾渊:“不过以后你每年都可以来,我带你去。”
顾渊笑了笑:“谢谢萧前辈。”
“哎,别别别,我应该跟你差不多吧,你……叫我暮笛就行。”
顾渊一听,他想到萧暮笛刚才一眼便看出来那是他师兄,便猜想这位萧姓女子或许与自己的师兄认识。如今这位釜川的萧暮笛既然有可能与师兄是故交,初次相见就唤一个女子的名还是十分不妥。
“萧前辈,认识我师兄?”
萧暮笛一听笑了笑,觉得顾渊有些许的老实:“你师兄那么厉害,这里谁不认识啊。”
顾渊听萧暮笛这么说,心中有一半疑惑升了起来,师兄的实力自己确实领略过,但是如果跟在场的人比起来,除了三门的长老,曹殊或许就可以跟自己的师兄打个平手,这些虽都是自己的猜测,但是平日里无论是师兄还是别人,都未曾与顾渊提起这些事情。
可此时听萧暮笛这样一个外人这么说,顾渊竟觉得有些得意和好奇起来,不管是别人的应承还是当真如此,心中对江弈安的敬佩又增添了几分。
“刚柔并举,大气凛然。”萧暮笛远远地望着坐在季子雍身边的江弈安,“每年中秋到渚泽台,你师兄都是这个。”说着竖起了大拇指。
“师兄跟随师座多年修炼,许多地方我至今都没法相比,萧师姐如此抬爱,我替师兄在此谢过。”顾渊礼貌回复萧暮笛,虽表面看似对萧暮笛的形容毫无兴趣,实际上他心里早就燃起了熊熊的好奇心。
萧暮笛弯下腰靠了过去,微微仰起头看着顾渊的脸:“你说话如此周正,你平时也这么说话的?”
顾渊腆着脸笑了笑。
萧暮笛直起腰接着说:“每年在韶山,你可以请你想要切磋的人切磋一番,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打一架交个朋友互相认识认识。”
两人说着说着,萧暮笛就讲起了那年中秋在韶山的故事。
那年的韶山不知为何,虽在九月里却下了一场很大的雪,韶山泽如同一块冰蓝色的玉环包裹着渚泽台,四周寂静无声,韶山一脉被白雪覆盖在其中,穿透云端的山顶白雪更甚,山中的竹林亦是如此。
江弈安独自从房间里缓缓走了出来,他披着长长的氅衣,站在围院的竹栏后面望着院外积雪的竹子。
竹子被埋在细细的白雪中,有些叶子已经被雪压得弯了枝桠,竹叶虽细长,却可以将雪碎包裹在其中,在无数片竹叶汇聚的竹林里,周围一片远远看去就好像一个活生生的仙境一般,是平日里四季中都不常看到的美景。
江弈安伸手接住快要从竹叶上滑下来的一把白雪,捧在手上仔细地看着。
“好冰啊,但是很柔软。”他小声地说,嘴里的白气不断升上来。他揉捻着手中的雪,等手上的一些开始融化后再扔在脚边,再从树叶上轻轻弹下一捧,来回几次就觉得无聊起来。
他抬起脚弯腰拍了拍鞋面上的霜和肩膀上的落雪,跨步便走出围院。
江弈安顺着围院右边的石路走着。竹林间时不时会传来一声声神鸟的叫声,他背着手站在原地,仰着头看着竹梢上露出的一角的浅色天空。
放眼看去,整个竹林都埋在了白雪里,但也是白绿相间——深绿色的竹叶和竹干埋在雪里,干净得让人心生愉悦。江弈安这个时候趁季子雍没起的时候出来看看,周遭都会因为安静而美丽许多。
他一路走到围院后面的竹林里的一块平地,远远就透过交错的竹杆看到有一位仙官站在竹子中间挥着剑。
他微微侧身看过去,那位仙官专心地念着口令,然后转身飞到半空,越过竹尖,然后用手上的刀划过竹干,雪一下子都落到了地上,周围一片绿色立刻显现出来,有的竹子在挥刀后甚至被砍得断开了,眼前整齐的模样立马看起来七零八落,失去了原本宁静的样子。
江弈安一看觉得也这里也没什么意思,正打算走,就看到挂在竹梢的一根束头发的围带。他回想起昨天在渚泽台旁,正是眼前这位仙官正站在渝远仙尊的旁边,似乎还被自己的师父斥责了几句。
江弈安抬眼看了看围带,又回头看了几眼她的蹩脚功夫,本不想管,可再这么下去,周围的一片儿也许就会被她砍得差不多了。于是江弈安便勉为其难地走过去冲她说道:“根基不稳,何想一步登天?”
那人一听,立马落了下来,她拍了拍衣摆,径直往江弈安走来。
女子远远看到看江弈安身披白色氅衣,直挺着上身站在雪中,只随便一看,江弈安那种卓然的气质便让她眼前一亮,等再走进些,她便才细细地打量着平静自若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江弈安。
他桃眼吊眉,鼻梁高挺,高额黑鬓,银钗轻挽着他乌黑的头发,落在身后自然垂肩,他皮肤白皙,站在那里有如一位脱俗的女子高傲清幽,一双眼冷冽自然,却又不失男子的挺拔和大气。
“与你何干?”女子提高了语气说。
江弈安轻轻地摇了摇头,心想此女子有如此自命不凡的态度,难怪虽为渝远座下徒,却还是这般模样这般水平。
“自是与我无干,但若想用刚才的功夫拿到那根围带,你拿不到也罢,倒别委屈了周围的竹子。”
那女子一听看了看身后断在雪里的竹杆,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二话不说抬手就挥向江弈安。
江弈安侧身用手一挡,他的氅衣只轻轻一摆,黑发随着转身落到后背,霎那间周围竹叶璇落、落雪飞起,就将女子将要掐向他的手指固定在脖子前面,周围不乱一丝痕迹。
他抬眼看着女子说:“你这叫什么招,偷袭?”说罢,侧身只手就将女子带倒在地上。
女子被江弈安一扭,一下子就脸朝下地倒在地上,头发全部披在雪里,鞋子上、衣服上、脸上都沾上了了雪末,她的赶紧撑起上半身,愤怒地看着江弈安
“你!”
江弈安俯视着她,根本没有打算搀扶她的意思。
“根基确实不稳,还是扎实些好。”江弈安拍了拍披风上的雪,绕过女子就跨步走开。
“对了,要练就好好练,别再作践那些竹子。”江弈安站在远处转身说道。
“你、你给我站住!”女子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站起后提高了嗓子朝江弈安问道。
江弈安没有停下。
“你、你叫什么!”女子继续问道。
江弈安停住了。
“若姑娘明天想与我在渚泽台上切磋,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此事姑娘还是好好想想,练好了,飞上去才是要紧事。”说着江弈安背对着她仰头看了看挂在竹梢上的围带。
女子一听笑了笑:“你倒是聪明,刚刚我跟你不过一招,你又怎知我与你不行?”
江弈安微转过上半身,侧脸对女子说:“行不行不是我说了算,更不是你说了算,但如若你真要以现在的实力跟人切磋,别人想打败你也不过一柱香,”他又将头转过来了一些,冷眼看着女子,“只是劝告,当然你也可以不采纳。”
女子快步走过去,抓住江弈安的手臂说:“既是如此,那你也要看看我的实力才行啊。”
江弈安看着他拉着自己的手腕,猛地抽回手臂抬眼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无救。”转头就往前走去。
“名字!”女子说。
“长生门,江弈安。”
夜里,窗外屋檐上的雪落到地上,发出一声声清晰却沉重的拍打声。她躺在木榻上,想起早晨那位披着白色氅衣的人,“江弈安。”她默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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