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听得那走书人说到这里,不由无聊得撇开了头。
玄真门出了个淫·秽宗门的妖人云筠之事早已传遍三千小世界,因为连着那档子事,这事都不知道被人津津有味来回说了多少遍。
阿云和丹芝一路走来,都不知道听了多少所谓宗门密事——
在那些人口中,那云筠妖人仿佛不是个人,而是个千年狐狸,只恨不得把玄真门上下一干师兄弟骨髓精水都榨干了。
也就是剑仙宁清河和那御剑宗的楼风雪,乃是天生道侣,不为那云筠所惑,一鼓作气铲除了这宗门毒瘤,抽去了他的三寸仙骨,断了他全身经脉,又因为他善使那幻心蛊,最后将其囚于不归山的山腹之中。
最后总算免去了这人间灾祸,还了仙宗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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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一个故事听上千百遍,就算是再好听的故事也会变得无聊。
更何况丹芝之前就跟阿云说了,这些故事不过都是蠢货胡乱杜撰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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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云,你要知道,玄真门的云筠真人乃是这世间最为纯善之人,他这辈子从未害过人,只有别人来害他才对。”
酒馆外,马车里,丹芝总是这么跟阿云说。
阿云听得多了,便只是点头。
态度多少有些敷衍。
他其实只是想听些新奇故事……
其实并不是很关心那玄真门啊御剑门的爱恨情仇,剑仙歹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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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没想到,都到了这个地方,好不容易起来个走书人,说来说去,还是那些□□里的事。
阿云稍稍有些走神。
结果下一刻,就听得一个过路脚商打断了走书人的喋喋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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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走书的,你这胆子也太大了点吧,竟还敢在这里说这种故事?不知道玄真门老祖已经祭了镇山令,不许旁人再说三道四半个字吗?”
那脚商道。
尖嘴猴腮的走书人正说得眉飞色舞,忽然被人这么一怼,登时瞪大了眼睛嚷嚷起来。
“什么镇山令?怎么,那玄真老祖管不好他玄真门,反倒要来管这天下人悠悠众口不成?难不成他也是那云妖人入幕之宾,以至于这丑事做得,说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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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一出口,满室俱静。
哪怕是这种偏远地方的闲汉,听得走书人这般不客气连老祖都说——登时都有些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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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了散了……”
众人忽做鸟兽散。
留了个走书人站在原地面色青青白白,怕是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开始后怕了。
又过了片刻,茶馆主人也出来赶人。
走书人哆哆嗦嗦,抱着自己行李顺着墙根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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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那人刚走到老大夫诊所前头,从天而降一道惨白纸符,砰然砸在了他的嘴上。
那人登时口舌俱烂,喷出一口血来。
偏偏身体却如同僵木,只能呆立在原地不能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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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
阿云被这变故吓了一跳,老大夫抽出最后一根针,拍了拍他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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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家的事,莫看。”
阿云想说其实他也看不清啊。
但老大夫实在怕事。
连厅堂里的针包坐踏都没管,连忙拉着阿云避到墙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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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没过多久,便听着空中传来刷刷御剑之声。
几个白衣仙门自剑一跃而下,跳到了那唔唔只哭的走书人面前。
他们对那走书人说了啥,又干了什么,阿云是一概不知道。
他只能看到几道白影,还有那走书人身上迸出来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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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
红色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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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宁清河,你知不知道他为了你差点身死道消!而你呢?你为了害他,竟然有脸用了那枚天水玉魄!你这是让他死吗?!”】
【“……云筠,你要是还有半点良心的话,就把天水玉魄的药力让出来!”】
【“我问过宣和了,他说这于你而言并无太大妨害,天水玉魄的药力还在你的血里……”】
……
恍恍惚惚的,阿云听到老大夫问他怎么了。
阿云想说自己其实挺好的。
结果一抬手,眼底却飘过一片红。
原来是他不知为何,竟吐了血。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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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吓了一跳。
阿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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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没啥感觉……就是嗓子眼里的血腥味熏得人难受。
阿云想解释,结果一开口又是哇一口血呕出来。
场面有点吓人。
然后就把门口处理事物的那几名仙门弟子的注意力给招惹了过来。
其实一般情况下这种高高在上的仙门弟子不太管人间事物的,但阿云这次吐血吐得实在凄惨,半身猩红,看着仿佛随时能嗝屁的样子……而且,这次来的人恰好还是玄真门的正式弟子。
这种人,通常都有些不食人间烟火,运气好的话,反而比那些外门杂役更好说话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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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云这次运气就挺好。
老大夫看着面前和蔼可亲的仙人,心中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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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是受了重伤?”
那仙门弟子瞥了阿云一眼,因着那映入眼帘的好相貌,竟然一愣。
没等老大夫回话,他便挑了挑眉,抬手使了一记“回春”到阿云身上。
回春乃是玄真门入门者必备的初阶治愈道法,虽说抵不了大用,但放在凡人身上,哪怕是殆死的人也能缓口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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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那一记“回春”落在阿云瘦骨伶仃的脊背上。
只微微一闪,随即便如泥牛入海,无声无息。
至于阿云本人,惨白的脸还是惨白,奄奄一息的样子,半点没有好转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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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那弟子其实也是偶发善心,并没把面前两人放在心上。
但“回春”竟然对凡人毫无效用,反倒让他不由提了几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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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是我刚才使错了招式吗?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这弟子还是难免有些自我怀疑。当然面上还是一派清高,指尖微动,又打了一招“朝生”——这可是比“回春”还要高级些的功法。
照常理来说,对凡人来说至少能延寿十年……
可落在阿云身上,跟那“回春”也没有两样,不过灵光微闪,随后便须臾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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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那玄真门的弟子是真的回了神。
他皱着眉头伸出手,在阿云的腕间微微一抵,随后便愕然睁大了眼。
“你这人……怎么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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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探脉,看的自然不是寻常经脉气血,而是此人的神识生机。
然而在这弟子看来,面前的人早已经经脉寸断,血涸气消——便是刚死的人恐怕都比他更有活气一些。
倒是难怪之前自己那几招治愈功法于他无效。
凡人命如草芥,治愈功法使上去,便是在快枯死的草滴上灵泉。
那草芥得了灵气,自然能活过来。
可他面前这人……却连枯枝败叶都不是。
那只是一蓬烧过的草木灰,已经彻底的死了,败了。
就算再多灵泉浇灌,也不可能生出任何生机来。
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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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是曾被人所害?为何你少了一魂一魄……“
那弟子确实是个一等一的热心肠,查探了阿云之后竟还有些上心。
片刻之后,他不由又皱眉问道:“你眼睛也快瞎了,这是因为……唔,连心髓都熬干了?你可是遇到了什么极其惨痛之事……等等,我倒是听说有人曾因为心伤而断魂,可这说不过去啊……”
可凡人庸庸碌碌,无知无觉,这么短暂平凡的一声,便是再伤心欲绝,也不至于到心髓沥净,断魂失魄的程度。毕竟凡人就是凡人,即便真的遇到了这世间至惨之事,那肉体凡胎的也早就已经一命呼呜,落入轮回。
“唔,不对……你这人可真是太奇怪了……”
探究之下,那弟子的灵力又在阿云的体内转了几圈。
隐隐约约的,玄真门这位好心肠的弟子,竟从阿云那寸断的经脉深处捕捉到一抹熟悉的气息。
只不过没等他细查下去,门口已传来掌事冷冰冰的密语。
“此间事了,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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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真门门规森严,此次掌事更是生性冷酷,十分难搞。
那弟子听着密语哪里还敢耽搁,就算心底再也迷惑也只能连忙抽手将边陲小镇这气息奄奄的活死人丢到脑后,然后迅速掐了个剑诀跟着其他人一起御剑而起,直直朝着东方玄真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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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位弟子到底还是个年轻人,心底那丝迷惑隐在心底,始终未去。
后来日课时偶遇了擅医道的师长,便忍不住问了起来。
这世间可曾有血涸气消,经脉寸断,魂魄不全,心髓被取之人可以活着。
那师长听着他说起当初无意间遇见的那个凡人的境况,不由皱眉叫他不要胡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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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绝不可能有人到了这般境况还活着。”
不过话说到一半,那师长忽而语停,似是想到了什么,然后又补了一句。
“除非……”
那弟子不由认真细听,结果最后也没听到那句“除非”后面的话语,反而被师长敲了头,勒令他不可贪恋凡间红尘,坏了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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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你说我那徒弟,也不知道每天想些什么,杜撰出这么个人,反倒叫人觉得好笑。”
……
“除非有人能够从老祖那里得到一颗天水玉魄,再以金仙的心口血喂之续命……不然怎么可能还活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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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那医道师长在某次闲谈中无意间聊起此事,又是许久之后的事情。
而一提到那天水玉魄,场中几人顿时又想起某人,闲谈也戛然而止。
互相看看,彼此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然而这世上也就这么一个人——”
过了良久,才有人幽幽叹道。
其他人不吭声,他却惨淡一笑,持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一口灌进了喉咙。
“……而且他最后,还不是死了。”
也不顾同僚们脸色青青白白,那人喝着酒,眼中忽而淌出了泪。
第4章
59
“你少说两句……”
见着那人为着云筠流了泪,众人都有些尴尬。
主要是如今玄真门内,实在是不好多提云真人的死,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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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谁死了——”
一道剑气破壁而来,直直将流泪那人手中玉杯一分为二。
而那酒液却还凝在杯内,不撒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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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被那剑气慑得动弹不得。
半天才勉强凝神转身,看向门外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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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瘦如骷髅,披头散发的男人。
身上的白袍早已破碎不堪,面上满是风霜,早已不见当初的玉树临风。
他是这般潦倒,但所有人一看到他,却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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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个男人……
是宁清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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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真门名满天下的剑仙宁清河,如今看上去,却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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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普通的行尸走肉,却不会有他眼中的那份癫狂。
说实在的,若不是玄真门上下这么长老保证过,那宁清河确实从未堕魔也没有入了邪道……
哪怕是玄真门自己人,都有点怀疑,宁清河可能已经走火入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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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在场这几人,还是亲历了当时那场变故的,如今看着宁清河,心中更是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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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恰好还是宁清河的持剑祭。
玄真门的镇派之剑唤作“太和”,谁若是能持剑太和,便算得上是内定的下任玄真门主。而宁清河,便是这一辈的持剑人。
结果就在宁清河即将持剑之时,大殿内忽然传来了一声“咔嚓”声。
众人循声望去,刚好就见着殿内悬空的那密密麻麻的本命牌碎了一块。
而且好死不死,那命牌碎了之后自然掉落,还刚好就落到了宁清河膝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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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起来一看,命牌上刚好就两个字。
刻着的是——
云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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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当时殿上之人都尚未反应过来究竟是哪位弟子陨落了。
直到忽然有人发出一声惊呼,喊道“快看——”。
众人转头,再去看历代门主面前的那些代表着亲传弟子的本命灯……然后,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玄真老祖画像前的那四盏灯,早已无声无息的灭了一盏。
那是云筠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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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
后来宁清河就忽然发了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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