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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意识到自己在笑，也不知道邱逸为什么突然又朝他笑，他心里苦恼，觉得自从回了邱家来就什么都不明白了，好多东西还是原来的模样，可是好多东西又都不一样了。
“刚吃的会不会有点撑？现在喝药可以吗？”邱逸背对着他将药和水杯放在桌上，伸手去剥药片，低声询问道。
裴秋摇摇头，发现邱逸看不到他摇头，他又道：“柳医生，说我，不知道饱饿，没关系。”
他这话全然出自柳言原话，没有任何别的意思，也单纯只是为了回答小少爷的问题。
哪知小少爷听完突然回头看着他，一双眼渐渐又红了起来，跟只受了欺负的猫似的，两只手抖个不停，想要来牵他的手又不敢牵。
裴秋瞧了觉得很可爱，他伸手摸摸猫猫的头，嘟囔道：“谁欺负你啦？”
猫猫格外委屈，眼睛一眨，又掉了一串泪。
裴秋被他这泪砸的清醒了些，哦，这个是小少爷，不是猫猫。
他便收回了手，不敢再碰。
邱逸看他收回手，浑身开始发起抖来，裴秋的话轻飘飘的，没有刀子那般锋利，却是钝重的碎石片，对着他的心，一下，一下的划了过去。
太痛了。
“……秋秋，我带你去看医生，会治好的，国内不行我们去国外，去国外，明天就去，我去联系我同学！”他哽咽着声音道，想伸手去拉裴秋的手，可裴秋只是茫然的看着他，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想过安慰他。
他说着便要起身去打电话，被裴秋的手拉了一下衣袖，那人好像现在才反应过来，轻吐一口气，淡淡道：“少爷，我要喝药了。”
邱逸愣了一下，吸着鼻子道：“……我带你去国外看医生好不好？”
裴秋摇摇头，轻声道：“我只要，慢慢调理就会好，没关系的。”
邱逸吸吸鼻子，一双眼通红，裴秋突然伸手给他擦了一下，笑道：“小少爷又哭啦？”
邱逸看着他，一时不敢眨眼。
裴秋又伸手揉揉他的头，继续道：“小少爷别哭啦。”
「小少爷你怎么又哭啦？」
「小哭包。」
「夫人叫我来照顾你就是让我每天看你哭吗？别哭啦，我给你擦擦。」
裴秋抬头看了眼顶上的吊灯，暖光的光扑面而来，他恍惚想起掉在地上的飞蛾，光看到它们了吗？
围着光一辈子，死前被光消亡。
邱逸的哭声在脖颈间，这人居然抱着他就开始大哭，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裴秋不知道他到底受了什么委屈，可是他看不得小少爷伤心，只能偷偷伸手抚上他的背，轻轻安抚着。
“小少爷，别哭啦。”
第七十五章
裴秋喝完药在沙发上坐着看了会儿电视，等邱逸家务做完出来的时候，电视上正放着动画片，几只猪，还有长得像羊的……羊吗？
什么鬼东西。邱逸扫了一眼，拿起纸巾擦擦手，转头去看裴秋的时候，这人正微微歪着脑袋睡着了。
邱逸眨眨眼睛，一时望直了眼，他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拿遥控将电视关了，又凑近了些去看裴秋微微张开的嘴巴，禁不住拿自己的嘴巴碰了一下。
亲完立马偏过头去装无辜，寻思着裴秋这睡着了也不知道啊，他又将头转回去看，像是初恋情怀一般。
他细细望着，裴秋的下颚上有月白色的细小疤痕，是那次被破碗碎片划伤的，邱逸轻轻摩挲着，指尖隐隐刺痛，他当初对着裴秋那一张血淋淋的脸，还伸手掐进了他的伤口。
“……哈。”寂静的空气里传来一声轻笑，也不知在笑什么。
裴秋隐约觉得有人在他身边，他无意识的伸手抓了下盖在腿上的被单，挣扎着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他面前的小少爷，小少爷正在摸他的脸。
“……”裴秋疑惑的抬眼。
邱逸这才惊了一下，将手收回来，往后退了些，两只手无措的在衣服上蹭了蹭。
裴秋还是看着他。
邱逸咽了下口水，小声问道：“你要洗澡吗？”
裴秋听见这话顿了顿，很快便点点头，道：“嗯。”
“那，那我去给你放水吧。”说着邱逸指指二楼房间的位置，有些结巴道：“……我可以，可以跟你，一起洗吗？”
这话问得裴秋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微微拧着眉，这才点点头。
他在想，小少爷可能是想和他做了，他都回邱家了，这种事肯定避不开，反正迟早要做，那现在自然也没必要扭扭捏捏。
看小少爷那别扭的样子，裴秋禁不住撇了撇嘴角，小少爷真可爱。
邱逸猜不到他那心思，一个劲的顾着高兴，伸手就要去抱裴秋，被裴秋挡住了，裴秋轻轻摸摸他的头，小声道：“不要抱，很丢人。”
邱逸愣了一下，心中突然有无数朵烟花噼里啪啦的炸开了，炸得他脸通红，莫名其妙的害羞了。
“那我先去给你放水哦。”他小声地在裴秋怀里说道。
裴秋抱着他脑袋轻声道：“你去，我也去。”
烟花又一次噼里啪啦的炸在小少爷的心底。
小少爷去楼上放水了。
裴秋这才慢腾腾地起身，瘸着腿往楼上走。
他觉得邱逸近来越来越像一只猫，安抚适度，和他相处的空间就会温和得多。
可惜以前不是，以前的邱逸是狼，既不天真，也不单纯。他裴秋将狼当猫养，活该如今做这个下场。
裴秋思及此突然低声笑了笑，他这辈子算是活明白了，也晓得自己要什么了。
刚走进卧室，看见邱逸抱着几件衣服站在床边，裴秋扶了下房门，邱逸听见细微的声音回过身来，见裴秋走进来，他笑吟吟的去牵他的手。
浴缸的水调的刚刚好，邱逸替裴秋脱衣服，裴秋也不说什么，默许了，然后低头看着邱逸给他脱衣服的手——白皙，修长，落在钢琴上像是世界上最好看的风景。
他一直都很喜欢邱逸的手。
邱逸轻声喊他的名字，让他抬高手，要脱上衣，裴秋便微微抬高手，邱逸提起他上衣边角，轻轻地要将衣服脱下。
裴秋在衣服间隙里望见了自己的左手——他的左手非常难看，长期的囚禁让他的肤色变得病态苍白，可那苍白又很狰狞，无名指上截断的伤口，因着瘦活像被重新撕扯开一般，太难看了。
没有小少爷的手万分之一的好看。
裴秋突然想将衣服卡在脖子上就这么把自己藏起来。他长得难看，身上各处都很难看，像个燃烧炉里烧不干净的垃圾，可这小少爷这么好看……他当初真是没有脑子才敢去求他来爱自己啊。裴秋将脸埋进衣服里迷迷糊糊的想道。
邱逸就这么等着他，手还提在衣服上，望着裴秋的眼神微微带着笑意。
他知道裴秋在想事情，想的有些伤心，所以要偷偷藏起来。那他就给他藏起来的地方微微加一点点温柔，等多起来的时候，裴秋就会好受了。
只要他一点点的，慢慢的，给裴秋。
裴秋肯定会好起来的。
浴室开了暖灯，邱逸替裴秋将衣服脱干净，伸手将人抱起来，暖暖的黄色灯光打在身上泛着暖意。
裴秋惊了一跳，下意识闭紧了眼睛，双手抓住了邱逸的肩膀。邱逸垂眼望着他，觉得心底也跟着暖起来，他禁不住吻上裴秋的眼睛。
“秋秋。”他抱着裴秋动作轻柔的将人放进浴缸，等水漫过男人胸口，他盯着下意识咽了口口水。牙酸般吸了口气，连忙转过身去拿头对着墙壁撞了一下，撞得疼了又伸手捂着脑门。
裴秋只听见一记磕碰的闷闷声，抬起头看邱逸一眼，见他捂着脑门龇牙咧嘴的，也不知道干什么，裴秋看看他，又低头看看浴缸里的水，小声开口道：“……我，我有点怕。”
灯光落在他沾了水的身体上，隐隐泛着水光，邱逸愣了一下，他有些没听懂裴秋的话，是在怕他吗？
他诚惶诚恐的看着裴秋，额头上的疼痛此时也算不得什么，他急切的想要弄清楚裴秋现在是不是还怕他。他动作轻缓的蹲下身去，趴在浴缸边上，看着裴秋有些痛苦的表情，他打了个冷噤。然后温声问道：“怎么了？”
裴秋眨眨眼，眼泪便顺着下巴落在水里。
他有些发抖，抖得只能碰碰邱逸的手，他瘪瘪嘴，颤声道：“……浴缸，浴缸。”
邱逸看他抖得厉害，连忙伸手轻轻拍他的背，微微起身半抱着他，心底波动的厉害，“你慢慢说，慢慢说，别着急。”
“怕……少爷，少爷……”裴秋摇摇头，双手紧紧的环住了邱逸的脖子，带着哭腔道：“少爷，我怕……我怕。”
裴秋在裴礼家一直用的淋浴，人自从清醒了心底下那点阴影他忘了个一干二净，他从来不会去想自己受了多少折磨，受了怎样的折磨。
可浴缸里的水漫过身子的时候他脑海里开始浮现徐睿然的脸，那人那样温柔的笑着，像对待爱人一般。然后笑着将他的头摁进水里。
“你怎么这么贱啊？”
“那小少爷不爱你，你也要这么上赶着犯贱？真恶心。”
“啧，你看你扑棱我一身水。水底下好受吗？”
“……”
邱逸顿时觉得心脏瑟缩了一圈，裴秋搂紧他脖子的手还发着抖，眼泪滴滴砸在他身上，砸得他也跟着发抖。
“秋秋。”他轻轻吸了口气，温声喊道，放在裴秋后背的手小心抚着，“我在，我在的啊。”
“没有人会抛弃你了，每个人都会喜欢你。”
“秋秋，不怕啊，我在呢。”
他轻轻拍抚着裴秋的后背，另一只手将人揽了下，动作缓慢的将人抱了起来。
裴秋搂紧他的脖子，张惶失措的情绪浸在眼底，邱逸只好温柔地吻着他的嘴角，小声安抚道：“我是邱逸，是会爱你的邱逸。”
这人‘疯了’的那段时间总将徐睿然当作邱逸，一遍遍地喊着邱逸，邱逸不爱他，哪个邱逸也不爱他。
可他现在爱他了，邱逸爱他了。
裴秋整个人一怔，渐渐回了神，望着邱逸关切的神色，他低声嘟囔道：“……我，没事。”
邱逸观察着他的脸色，见缓和了些，他便笑着应道：“好。”隐约记得刚接‘疯了’的裴秋回来那会儿，那人也是在浴缸里挣扎着不愿下水，嘴里一直念叨着“不能呼呼”。
不过既然他说没事，那就不能多问。
裴秋察觉到自己的手还搂紧了邱逸的脖子，惊了一下，连忙将手抽了回来，邱逸没来得及反应，抽手的动作带得他的身子滑了一下，邱逸往墙壁上猛地磕了过去，这才将人稳妥的搂在怀里。
裴秋听见身体撞击墙壁的声音，眼睛立马闭紧了。
等了半晌，感觉到发上被人轻轻蹭了蹭，那人蹭完了又舒了一口气，有些雀跃道：“还好，没给你摔着，吓死我了……”话尾带着几分惊慌，听得裴秋抬起眼来望他，一脸不解道：“为什么，为什么不打？”
邱逸沉默了几秒，问道：“打谁？打我吗？”
“不，不是！”裴秋连忙摇摇头，纠正道：“我，打我。”
“嗯，回头我就把我自己打一顿给你消消气，这混/蛋王/八蛋，连裴叔叔这么可爱的人都抱不好，差点害人摔跤，该打。”邱逸笑着拿手抚抚他眼角，摸到一点湿意，他收回手轻轻揉揉，温柔道：“我先给你洗澡，待会儿给你熬点排骨汤暖暖身子。”
裴秋皱着眉头，不明白怎么又说到排骨汤上去了，他先前被邱逸那话噎住的半分说不清的情绪跟着消了一半，有些不自在。
可能人就是贱，骨子里沾着的属性，受了再多的苦也改不了。
邱逸拿花洒给他细细揉搓着身子，他便往墙边缩了缩，浑身紧张得要命。他还没有忘和小少爷洗澡的规矩，洗澡是为了做/爱做准备，哦不对，没有爱，小少爷说过的，没有爱，只是上/床，想和他上/床的人多了去了，轮到他是他的福分，他配合是理所当然。
水气四处氤氲，氤氲在他眼里，泛着水光。小少爷赤/裸的胸膛在他垂下的视线里，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摸了上去，动作微微发颤，他又凑上前去想去亲他的胸膛，像很早以前他勾引他时做的……
待会儿耳朵里又要传来小少爷骂人的声音，不知廉耻，下/贱，恶心……
他忍不住双手悄悄绞紧，唇微微颤抖着去蹭邱逸的喉结，被邱逸伸手轻轻带过去了，邱逸拿着花洒给他洗后背，手下不轻不重的摩挲着，嘴唇却有些泛白。
裴秋刚准备开口说，对不起，他做不好让小少爷开心的……那种事。
就被邱逸望着他的目光挡了回去。
那目光看起来很温柔，配着这暖光的光，裴秋看得有些晕乎乎，下一秒就见小少爷很小幅度的拧着眉，他的目光添了几分委屈，裴秋看不明白，只看了一眼，不敢再看了，他觉得小少爷又要哭了。
所幸小少爷没有强迫他抬起头，侧过身给他拿了大毛巾包起来，然后将他抱起来往卧室走。
坐在床上被小少爷拿着干毛巾细细擦着头发，裴秋低垂着眼看自己的腿，不是很好看，缝过的刀口就下了狰狞蜿蜒的疤痕。
“裴秋。”小少爷突然开了口，听起来很平静，看来是没有哭。
裴秋这才回头看他，他想，小少爷可不要再哭了，他哄不来的，可小少爷哭得他心疼，他不想心疼，所以很希望小少爷不要再哭了。
哪知道这小少爷一脸的眼泪，声音倒是平静，像是神经被抽离去了，望着裴秋的眼睛，平静道：“我知道要你接受我现在的变化很难，我不求你再对我多一些期待，只求你再给予我一点点，只要一点点，就一点点的信任。”
裴秋看着他，愣愣的，良久才吞咽了一下。
邱逸这才变了声音，哽咽道：“我不会再伤害你了，你只要信我这一点，好不好？其他的我不求你，我只要你信我不会再伤害你，我如果再伤害你我不得不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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