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韩志勇喝醉酒,又借由殴打最年长也最不听话的男孩谢小林,这次谢小林没有再忍气吞声,而是联合其他孩子一起,将酒醉没有了反抗能力的韩志勇殴打残害致死。韩志勇死后,谢小林和其他孩子将韩志勇的尸体扔进了学校的茅坑里。韩志勇的死没有惊起多大的波澜,镇上派出所仅仅以酒后失足为由就草草结案。
他们的噩梦看似就此结束。
多年以后,宁芝芝坠楼事件发生,警察在追查她的自杀原因过程中,才揭开了韩志勇的死亡真相……
剧本没有抒情的语句,只是平铺直述的台词,所呈现出来的剧情却压抑得令人窒息。
谢小林哭着追问警察,他明明已经杀死了坏人,为什么宁芝芝还是会死?
警察也不能给他一个正确的答案。
赏善罚恶是故事里才有的情节,现实却是魔鬼已死,看似正义的一方获得了胜利,可儿童性侵的斲丧和肢体暴力的戕害,给无助的受害者们留下了无法弥补的创伤。
魔鬼已死,被魔鬼残忍折磨过的无辜者也难以得善终。
噩梦从来都没有结束。
人们总说根植于痛苦土壤上的花朵才会格外娇艳动人,可是有些痛苦可以被人忍受,有些痛苦所带来的影响是毁天灭地的。
合上剧本,简黎思考了许久。
他想,何斯铭所谓的静心,有可能只是一个托词,事实就是何斯铭不想因为自己的情绪问题影响别人。
这个别人包括简黎。
112.
何斯铭身上永远有种少年感,让人下意识地想起穿着散发着肥皂气息的球衣在阳光下挥洒汗水的莽撞少年,这也是老回会选他来拍这部《溯》的原因。
何斯铭和谢小林的性格上的确有着惊人的相似,都是童年不幸,早早跌入谷底,又挣扎着爬了起来,将黑暗面隐藏起来,努力追逐阳光。
——他在扮演谢小林的自救同时,也在实现着自我拯救。
李荇自从《溯》开拍后,也长期留在剧组,中途只离开过一次,是去给何斯铭拿药。
何斯铭开始主动跟他要抗抑郁药物吃,也会乖乖的让他带着去看心理医生,这一点很令他欣慰。
有抑郁症病史这件事,令何斯铭一直很自卑,他羞于启齿与其他人说这件事,即便是他的好兄弟徐梓爻他都不曾说过。
同样,他也很抗拒吃药。
他希望自己是一个正常人,也渴望别人对待他就如同对待一个正常人。
人们称抑郁症是心灵的感冒,可何斯铭觉得它更像是心灵的癌症,难以根治,无法彻底驱除,它如同狡猾的毒蛇,潜伏在他的体内,伺机而动,随时准备吞噬掉他所有的快乐以及生机,一点点负面的情绪就能惊扰它,将它唤醒。
小助理对此很担忧,他问李荇:“荇哥,铭铭哥吃的这些药会不会有副作用啊。”
李荇还没说话,何斯铭朝他安抚性地回以一个笑容,“什么副作用在生死面前都不算什么。”
小助理懵懂地点点头,“这倒是。”
“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何斯铭自言自语似的说。
小助理赞同地说了一句对。
李荇很敏感,他陪何斯铭对过台词,这句话是何斯铭扮演的谢小林劝宁芝芝的时候说的。
他拍了何斯铭的后背一把,道:“清醒一点,你是何斯铭,你对象是个男的,没有经历过性暴力,也没有自杀,他膘肥体壮的,一个打五个没问题。”
何斯铭一时无言。
膘肥体壮这个词,用来形容简黎,怎么那么别扭。
说到简黎,他已经很久没和简黎联系过了——总不能一直靠别人来拯救自己,他要学会自救。
他既不聊天也不上网,错过了很多新闻消息,身边人也因为李荇的原因对他有所隐瞒,一个多月了,他对恋人解约退团以及退圈这件事竟然一无所知。
简黎解约之后在网络上的争议很大,负面评论更是一大堆,何斯铭对自己的黑粉评论不太在意,但事关简黎,李荇不敢保证何斯铭不会多想。
简黎作为D&A队里人气最高的一个,解约必然是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原本简黎的唯粉还在力挺他说这种压制他发展的辣鸡公司早点离开也好,唯粉开心了没两天,简黎和公司就发了联合声明:简黎不是对公司不满退团,而是要退出娱乐圈。
一部分心态崩塌到粉转黑的粉丝开始在简黎和公司微博底下大张挞伐,营销号搅浑水,看戏路人说风凉话,粉丝也说失望,还有一波死忠粉还在死守阵地跟黑粉对骂,简黎的微博评论区乌烟瘴气,颇有何斯铭当年被黑时的架势。
这种时候不知道是简家授意还是公司有意为之,有人爆出来简黎退圈是要回去继承万贯家产,还真的把简家都扒了出来。有的粉丝竟还有点与有荣焉:别人家的爱豆拼死拼活地熬出头,我家宝贝出道即巅峰,还不把这些浮名虚利放在眼里,巅峰时期直接退圈,任性,牛逼,我喜欢!
简黎没出来解释过自己的退圈原因,他觉得这种事情没有必要跟外人说,这也是他性格的矛盾之处,他固然是谦逊低调,温和善良的,在组合里,对待工作也很认真负责,是最令经纪公司放心,让工作人员喜欢的那种艺人,但他对粉丝的态度堪称冷漠,粉丝对他的喜恶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他也并不在意,他进圈不是为了粉丝,退圈也不会在意粉丝感受,因为没有必要。
而何斯铭跟他截然相反,何斯铭十分在意他的粉丝,尽力让自己不辜负粉丝喜爱,他感激粉丝的陪伴与支持,也珍惜这些简黎不放在眼里的东西。
113.
许是《溯》的影响力实在巨大,不仅仅是何斯铭受到了影响,演长大后宁芝芝的女星尹笑也去看了心理医生。
简黎给贺岐发消息问他还在不在剧组,得到肯定答案之后,他决定去探班。
贺岐虽然知道简黎探班自己也只是个借口,但昔日队友能够来看望自己,还是很令他开心。
他开玩笑跟简黎说他再晚来会儿自己可能就要杀青了。
简黎来到剧组扑了个空,贺岐像一个恶作剧成功的小男孩笑得十分开心,“谁让你解约都不跟我说的!”
他说起来还有点埋怨简黎。
看出来简黎没心情和他玩笑,他收回笑容,解释道,“铭哥去看心理医生了。”又反问,“你还不知道吗?因为拍这个电影,我们剧组都两个人去看心理医生了。”
他的手指比了个二的手势,像是在比yeah,他也意识到了自己这手势的不合时宜,又讪讪放下手指。
“你有没有铭铭经纪人的电话?”简黎问。
贺岐当然没有,但简黎总是能想到办法。
接到简黎电话,李荇刚接完何斯铭从心理医生那里出来。
李荇说:“简黎在酒店等你。”
何斯铭有点惊慌:“他怎么来了?”
李荇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清楚。
何斯铭伸手摸索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都好久没用手机了。
“我手机哪里去了?”他问小助理。
小助理说:“在酒店呢。”
何斯铭看了小助理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他朝小助理伸出手:“把镜子给我。”
小助理手忙脚乱地在保姆车后座的化妆箱翻找着镜子,最后体贴地把气垫和遮瑕一起交到何斯铭手上。
何斯铭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恍惚,镜子里的他狼狈又颓废,瘦得像个漂白过的非洲难民。
难民他也是最帅的那个!
何斯铭在心里默默给自己加油打气,然后,开始拿着气垫粉底补妆,一边补妆一边还问小助理:“用不用再给我画个眉毛,我感觉我最近愁得眉毛都开始秃了。”说着还对着镜子左照右照,眉毛一会蹙起一会放平。
小助理:“不,不用了吧……”他只听说过秃头,敢情还有秃眉毛的?
李荇在一旁看何斯铭这样开始怀疑人生——他是不是一开始就应该把简黎喊来?怎么感觉比起来心理医生,简黎更像是何斯铭的一剂灵丹妙药呢?
这兔崽子一听到这人的名字就生龙活虎起来了!
114.
简黎在酒店另开了一间房,何斯铭拿经纪人手机问了他房间号,直接跑来敲他的房门。
简黎才将门打开,何斯铭整个人就扑了上来,简黎伸手环住他,朝着何斯铭身后的经纪人点了一下头,李荇也识趣地没有打扰狗男男,领着助理回了房间。
“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吧?”何斯铭声音闷闷的,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子那样怯怯地自责着。
简黎回忆一下自己跟何斯铭在一起之后,对方说对不起的次数比说我爱你还多。
“我想你了。”他选择揭过了这一页。
“我也是。”
又抱了片刻,何斯铭才恋恋不舍地松开简黎,简黎也有机会好好观察一下何斯铭现在的样子了。
剪了寸头的何斯铭本应该是元气满满的,只是他现在瘦得有些夸张,颧骨高高支棱着,简黎笑着伸手摸摸他的颧骨,温柔道:“这么锋利的颧骨会划伤人的,要多吃点东西才行啊铭铭。”他还要低头亲亲何斯铭的颧骨,被何斯铭伸手捂住了嘴巴。
他眨巴着眼睛,不解地看着何斯铭。
“我,我刚刚补了个妆。”何斯铭说着脸还红了。
看他状态比自己想象中要好得多,简黎才放心一些,都有心情补妆了,那应该还没太糟。
“你要几天杀青?”
何斯铭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问,还是老实回答了:“大概3-5天吧。”
简黎点了点头,“我会一直陪你到杀青的。”
何斯铭不解:“你没通告吗?”
简黎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轻声说说:“我解约了。”
“你说什么?!”
如愿以偿的感觉并没有想象中开心,何斯铭更多的是震惊。
“怎么这么突然?”
简黎轻描淡写地说:“家里人本身也不太支持我进娱乐圈,听说我有退团意向便马不停蹄地找律师和公司沟通解约了,违约金都替我掏了。”
这就很让何斯铭不开心了,他板着个脸,高高支棱的颧骨令他看起来格外严肃,“不是说好了我来掏违约金的么,怎么,不相信你老公的能力?”
简黎两只手扬起来作两袖清风状,“报告老公,您岳母大人说了,违约金数目太高,断我三年给养,进公司实习都不给发工资了。”
何斯铭的神情总算放松下来,“没关系,”他轻轻握住简黎的手,“还有我在。”
何斯铭的手被简黎反握住,前者还在回味着自己刚刚说出的话。他想,还有我在这句话竟然也有从他自己口中说出的那一天。
这种被人需要着的感觉实在过于美妙,甚至令人觉得上瘾。
何斯铭心里闪过一个想法,如果全世界的人都能抛弃简黎就好了,那样简黎就只能依靠他一个人了。
简黎就是他一个人的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产生的,是他深深的自我厌恶。
他怎么能够这么自私歹毒呢?
简黎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觉庆幸,何斯铭的情况没有他想的那么坏。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中秋节快乐,多吃月饼!我最喜欢蛋黄馅月饼(⁎⁍̴̛ᴗ⁍̴̛⁎)
第35章
115.
《溯》的杀青宴,导演老回搂着何斯铭掏心掏肺说了很多,他说何斯铭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期待两人以后更多的合作。
他话这么说,何斯铭心里还是没什么底。
成片没出来,电影没上映,动听的话说再多都没有用,戏份才是实实在在的利益。
何斯铭在剧组算小辈,自然是要敬酒的,敬完一圈酒下来,他人也喝得有点多了。
席间演宁芝芝的女星尹笑还挽着何斯铭胳膊又哭又笑,一直念叨着,“我们终于解脱了。”
旁人都以为尹笑是入戏过深,把杀青当作解脱。
何斯铭知道,尹笑是真的经历过类似的性暴力事件,她也是一个受害者,一起儿童性暴力案件的亲历者。
就像李荇不明白何斯铭为什么要冒着抑郁症再复发的风险来接这部电影,清楚尹笑受害经历的知情人也同样不懂她为什么要接这部电影。
旁人都以为,遗忘就是救赎。
可对于这些他们这些亲历者而言,遗忘不是救赎,遗忘是饮鸩止渴般的自我麻痹,噩梦不会消失,伤口也不会痊愈。负面情绪如同荆棘,在那些阳光照不到的阴暗罅隙滋生蔓延,蛰伏伺机,等着有一天从缝隙中探出头来,之后便是无法挽回的肆意生长,呈遮天蔽日之势,直至将头顶的阳光尽数吞噬。
116.
随着《溯》的拍摄结束,何斯铭今年的工作任务也基本步入尾声。
送简黎的贝森朵夫没赶在他生日送来,倒是赶上了圣诞节。
简家人不太崇尚过洋节,简黎便安心在家陪着何斯铭把圣诞节过成情人节。
何斯铭有点恶趣味,或者说有点作死,圣诞节缠着简黎给他弹《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
简黎对他是有求必应,他说要听,简黎就给他弹,丝毫不在意这首曲子略带悲伤的曲调一点都不适合眼下的温馨氛围。
“你看过这部电影没?”何斯铭问简黎。
简黎说:“看过,大学修了小叔叔的美学概论,课上小叔叔放了这部电影,还留了论文作业。”
霎时,何斯铭的兴趣被他这句话挑动起来,“是简莘叔叔吗?他还教过你啊。”
简黎点头:“嗯,只是选修而已。”
何斯铭有些羡慕,“我也想上一节小叔叔的课,一定很有趣。”
何斯铭很喜欢简莘,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和简黎有些像,另一方面,跟简莘聊天真的是一件很让他享受的事情。
简莘这个男人满足了他对父亲的一切幻想:温柔、理智、负责任。
简黎听到何斯铭的话,伸手摸了摸何斯铭已经长长了一点的头发,道,“那,我们有机会的话,去旁听一次小叔叔的选修课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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