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莫名:“是我从你腰上拿的,你忘了?”
当年两人第一次见面,就因为一块双鱼玉佩弄得不欢而散,还弄坏了小云琅的玉麒麟。
云琅后来便长了记性,凡是萧朔随身的东西,除非是自己送的,否则无论再如何胡闹,也一律规规矩矩半点不碰。
也就是这些年两人始终没见,那些规矩都淡了不少。云琅仗着自己有伤,才开始得寸进尺、蹬着鼻子上萧小王爷的脸。
萧朔前几日戴了块成色极好的玉佩,极温润的羊脂白玉,镂刻成了精美的流云形状,被蟠螭纹细细密密环锁着,坠了深竹月的络子,漂亮得很。
云琅在萧小王爷的脸上,一时得意忘形,顺手扯过来,就戴在了自己身上。
后来去了医馆,也没来得及再还回去。
“确实是好东西,我还怕又给弄丢了。”
云小侯爷自幼锦衣玉食,玉佩从来都是戴着玩儿的,倒也不拘非要哪一个:“没丢就好,你戴着也好看,还你——”
云琅看他神色不对,伸手晃了下:“小王爷?”
萧朔看着他,面沉似水:“玉佩虽曾在我腰上,却是你亲手拿走的。”
“……”云琅有些摸不清头脑:“我拿了,然后呢?”
“你既拿了。”萧朔眸色晦暗,牢牢盯着他,“凭什么不是你的?”
云琅:“……”
大抵……这便是天生的气势。
皇子龙孙,天家血脉。
萧小王爷说这种冤大头的话,都能说得霸气四溢铿锵有力。
云琅由衷敬佩地坐了一阵,压了压念头,又细看了一眼萧朔。
小王爷坐在灯前,脸色又有些不对,眼看着竟像是又要发脾气。
云琅一阵后悔,心说果然玉佩这东西一块儿也碰不得,干咽了下,握着他的手摸了摸。
萧朔向来抵不住他这个,手臂颤了下,绷紧了,没挪得开。
“有什么不一样啊?”
云琅握着他的手,缓和了语气轻声问:“就按你说的,它……曾经短暂地,不着痕迹地,属于了我一下。”
萧朔胸口起伏几次,声音冷得象冰:“两天。”
“属于了我两天。”云琅改口,“现在让你拿走了,不就又是你的了吗?”
萧朔定定看着云琅的茫然神色,凝坐半晌,侧开头。
他握着那块冰冷的玉佩,眼底漫开些血色,白日在宫里的安心彻底冷透了,只剩下嘲讽的余烬。
他就只是想要一块云琅的玉佩,随身戴着。
……
竟都不行。
云琅不要他的玉佩。
曾经的那一块,他当时不肯给,云琅现在便什么都不要了。
萧朔静静垂着视线,眼底血色翻涌,闭上眼睛。
他想给云琅的。
想着等云少将军威风凛凛打完那一仗,一回京,马上就给云琅的。
他特意求了母妃,寻来了京城最好的玉匠,将那块双鱼玉佩重新改过,一点点在鱼身上镂了极精细的勾云纹路。
云卷着玉,雕得极漂亮,云琅定然会喜欢。
他那时还想着,当初云琅大概不曾仔细看过双鱼玉佩,他便厚着脸皮骗云琅,说是上面本来就有勾云纹,注定该是云小侯爷的。
……
云琅早不想要了。
哪一块都不要了。
萧朔阖着眼睛,将胸口翻涌的激烈情绪死死按回去,一丝一缕,尽数收敛干净。
萧朔不看云琅,睁开眼睛起身,平静道:“你说的是。”
“该说的已说完了,若有什么事,叫人知会我就行了。”
萧朔拿过披风,他的手有些抖,拿了几次才攥稳,低声道:“我回去了。”
“萧朔。”云琅看着他起身,皱了皱眉,“你别这样……可是我说错了什么话?”
“你不曾说错。”萧朔背对着他,哑声喃喃,“是我不给你,是我先不肯给你的……”
萧朔自嘲一般,低低笑了一声:“我竟还恬不知耻,反倒同你来要。”
云琅放不下心,下了榻追过去:“你先别走。”
“地上凉,你去榻上歇着。”萧朔仍垂着头,伸手扶他,“府上有事,我——”
云琅横了横心,将人猛地往回一扯,顺势借力拔地而起,凌空掉在了他身上。
萧朔:“……”
云琅:“……”
“小王爷。”云琅拿祖传的流云身法干这个,今天的脸已经丢尽了,讷讷,“你最好接一下,我要掉地上了。”
萧朔被砸得有些懵,站了半晌,抬手将人托住。
“你现在……衡量一下。”
云琅深吸口气:“要么回榻上,咱们俩把话说明白,要么你就这么走出去。”
云琅拽着他的衣服,稳了稳身形:“只要你不怕丢人……”
“我怕不怕,姑且不论……”
萧朔实在忍不住,低声道:“你不怕么?外面都是你的亲兵。”
云琅细想了下,眼前一黑:“……”
“你若还有话未说完,我便不走。”
萧朔走回来,将他轻轻放在榻上,拍了下背:“松手。”
云琅还在盘算对策,猝不及防,被他这般曲臂温温一揽,从耳根飞快热进衣领:“哦。”
云琅收了手,盘坐在榻上,为防万一,仍扯着萧朔衣袖:“说罢,那块玉佩究竟怎么了?可是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没怎么。”萧朔平静道,“原是我去年要送你的,你又没回来,我只好自己戴着。”
云琅微愕,低头细看了看,捞起来:“照这么说……这本该是我的?”
“你既不要,便不要了。”萧朔道,“我只是……”
“萧朔。”云琅及时道,“你若不想再让我误会下去,就把话说完。”
萧朔原本已不想再说,被他训了一句,静了片刻:“我只是想有一样你的东西。”
云琅看着他,胸口不觉跟着轻悸,张了下嘴,没说出话。
“你走后,我将府里翻了几次,反复叫人对账盘点。”
萧朔道:“才发觉,你来了我书房那么多次,竟从来只往外拿、不往里送。”
萧朔几乎有些想不通:“你拿得太过理直气壮、心安理得,我竟也一时大意,不曾发觉。”
云琅:“……”
“你的弓和佩剑,被大理寺当证物封存了,要不出来。”
萧朔看着他:“你的枪在镇远侯府,他们不准我进去,怕我一把火把那个府烧了。”
“你还没烧吗?”
云琅干咳:“荒败成那个样子,我以为你都烧了三轮了……”
“你在宫里住的地方,被侍卫司搜了几轮,只剩了些你抄的兵法残篇。”
萧朔并不理会他,慢慢说着,神色沉了沉,咬牙道:“太傅全抢去了……竟一张也未曾给我。”
云琅想了半天两人哪儿来的过节,万万没想到这一层,心服口服:“……哦。”
云琅看他半晌,拉着人拽了拽,轻声:“那你方才难受的——”
萧朔敛了眼底沉色,淡声道:“就只是这个。”
云琅探了下脑袋:“只是这个?”
“不错。”萧朔将玉佩从他手里扯回来,“话说清了,你放我走罢。”
云琅皱紧了眉,打量他半晌,仍拽着他衣袖:“不放。”
萧朔已尽力同他耐心,竟仍走不脱,烦躁一时涌上来:“放手,你——”
“你这衣服。”云琅咬了咬牙,豁出去了,厚着脸皮道,“是我的,脱了再走。”
萧朔:“……”
“你说的。”云琅吭哧吭哧憋了半天,“我既拿过,便是我的。”
萧朔的确亲口说过这句话,一时竟反驳不出,匪夷所思看着榻上欲壑难填的云少将军。
“你这玉佩我也拿过,拿了好几次了,我的。”
云琅搜罗一圈:“你这披风,我穿过好几回,我的。”
“……”萧朔咬牙道,“云琅,你不要得寸进尺——”
“你这胳膊,我拽过。”云琅胡言乱语,“你这腿,我摸过。”
云琅顶着张大红脸,视线飘了飘:“你这屁股……”
萧朔盯着他,寒声:“云、琅!”
云琅熟透了,热腾腾坐在榻上,低声道:“你……”
萧朔厉声:“干什么!”
云琅闷着声嘟囔了一句。
“说话!”萧朔平白被他从头调戏到屁股,气得发抖,几乎想去和老太傅借戒尺,“我倒要看看,还有什么是你的——”
云琅讷讷:“你啊。”
萧朔怒意已冲到头顶,正要发作,被他一句话砸得晃了晃,立在榻边。
云琅干咽了下,屏息抬头。
不及反应,萧小王爷已俯身将他狠狠按在榻上,半分不留情面,照着屁股重重打了三下。
将人翻过来一把抄起,扛在肩上,径直出了医馆。
第三十九章
云琅一时没能忍住, 嘴快了些,占了一句萧小王爷的口头便宜,再要后悔已全然来不及。
萧朔力气比少时大得多, 云琅一时不察, 屁股上已火辣辣地疼了好几下。
两人自小一块儿长大,萧朔真同他动手的次数屈指可数。云琅挨了揍,愕然在榻上,尚未回神,竟叫萧朔一把扛了起来。
“干什么——”云琅轰一声红了脸, 咬牙切齿,“放我下来!”
萧朔一声也不吭,将他扛在肩上,拿披风草草裹了, 径自穿过杏林向外走。
云琅走投无路, 死死扒着医馆大门的门框:“萧朔!”
“喊。”萧朔面无表情道, “喊得再大声些。”
门外就是亲兵, 云少将军丢不起这个人, 僵了下, 将声音死命压下来:“你这又是……哪儿学来的?!”
“简直胡闹!”
云琅早怀疑他去过青楼, 如今见了这般蛮横强抢的架势, 更无端一肚子火气,压低了嗓子:“长本事了啊萧小王爷?如此熟练, 这些年抢了几家姑娘?!你——”
“不曾抢过。”萧朔格外平淡, “今日第一次。”
云琅愣了下, 静了片刻,别过头低声道:“那也不行……像什么样子。”
“士可杀,不可辱。”
云少将军铁骨铮铮, 埋着头闷声:“你要揍,就在这医馆里动手,不准出去……”
“你整日都惦记些什么?”萧朔蹙眉,“我不会对你动手。”
“这可怪了,我竟觉得屁股疼。”
云琅又好气又好笑:“敢问可是萧小王爷拿脚打的吗?”
“那是替太傅管教你!”萧朔冷声驳了一句,咬着牙,尽力缓了缓语气,“长些教训,免得你日后再胡乱说话。”
云琅被他扛着,悬空使不上力,充耳不闻,苦大仇深地往下挣。
“你现在自可衡量。”萧朔垂了眸,慢慢道,“要么老老实实不动,我趁夜色将你扛到车上。要么我便这么直走出去。”
风水轮流转,云琅趴在他肩上,硬生生气乐了:“小王爷饱读诗书文采飞扬,连强抢个人,都只会套用我说的来威胁不成?”
萧朔举一反三:“我又不曾强抢过人,哪里知道该如何威胁?”
云琅被他堵的无话可说,一时气结:“……”
“夜色浓深,门口便是马车,他们看不清。”
萧朔低声:“别闹,带你回去。”
云琅心说去你个玉佩穗穗的别闹,正要气势汹汹咬萧小王爷一口,猝不及防,叫后一句戳的胸口轻滞,竟没能立时说得出话。
萧朔也不再多说,拿披风将人严严实实裹紧了,一路扛上了马车。
琰王府。
年尾将至,各府难免有所走动,老主簿正带着人拾掇门庭。
“白日弄太喧闹,趁晚上多干些。”
府内事太多,老主簿处处操心,边收拾边嘱咐:“小侯爷在医馆,王爷这些日子,夜里大抵也不会回来。”
“小侯爷要治伤,不回来也就算了。”
玄铁卫不解:“王爷为何竟也不回来?”
“问这个干什么!”老主簿横眉立目,“这个月不想要银子了?”
玄铁卫愣愣的,不清楚问一句同本月的月例银子有什么关系,迟疑着闭严了嘴。
“王爷这些日子,大抵比以往不同。”
老主簿严格教训:“若是不想招事,便少看少说话。”
老主簿:“不论进哪个门,都要先敲三下,等里头应声了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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