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凤林眼中有着冷漠和讽刺。“你交上来的假账固然做得漂亮,你就没想过我手中的总账每一笔货都与你交上来的账对不上吗?”
陈功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手段,实则从一开始就□□裸的摆在宋凤林面前。
当年还算勤勉踏实的小子,也不知怎么一步一步沦落至此,宋凤林心里具是失望,不愿多说。
何况多说也无用,陈功注定活不过今天。
“头儿,把他交给我,我定让他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郭东虎气咻咻道。
不只是处置陈功。
刘湛空茫的目光扫过堂中的人,最终决定了这些人的命运。
“一个不留。”
这些人通过今天的纷乱必定瞧出不少端倪,刘湛不可能再冒一次败露的风险。
亲卫一拥而上,粗布堵嘴,连拖带拽的带到后院,很快便没了动静。
至于陈功,郭东虎亲自带人上刑。
直到死前一刻,陈功也没明白自己是怎么走到这一步。
大概就是那一年刘悦馨失口骂他乞丐开始,恨意便在他心中滋生萌芽,他便再也回不去了。
然则,自身立不住,又何谈得到别人的尊重?
在场这些来自北疆的人,包括刘湛宋凤林在内,谁不是起于微末,谁没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但是哪有百姓敢非议?
说到底陈功从一开始就走的歪道,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求娶贵妻一步登天,在靠勤劳致富的北疆百姓眼里,自然谁也瞧不上他。
陈功到死都没明白这个道理。
他这个看似无足轻重的人,是死是活并不重要,然而陈功背叛的行为还是影响了大局。
并非被周澶发现,而是影响了一人。
这一夜沛公离辗转反侧,寝食难安,今日之事给了他警示。
他这一路走来,机关算尽,实属不易,身上这身四品官服是他的立世之本,他好不容易搏来的地位,怎能轻易放弃。
信中说他愿意抛下一切回北疆,不过是捡好听的话说,想让刘湛给他一条后路。
却怎么也没想到,刘湛和宋凤林竟敢亲自进京,而且联合大司徒赵恒甫大司马徐牧远要拿下周氏。
实话说,周澶虽疯近来却对他越发信任,周氏当权于沛公离而言没有坏处。
“不行。”沛公离翻身坐起。
周氏在帝师党武臣党的围攻下已经是强弩之末,撑不下去就是时间问题,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至于刘湛那条线,只能作为不得已的退路,而且只有刘湛一条线还是太不稳妥,他得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才行。
京城这个局面,还不如搅浑了,周氏赵氏徐氏方氏,谁能站到最后,他便投谁为主!
赵氏徐氏还在部署,若是部署完了再下手,周氏便毫无胜算,而他于这个局势中的作用也将归零。
“来人,备车!”
沛公离在夜色中奔向了他的目的地。
第99章
这一夜同样睡不着的还有刘湛,陈功这事还是令他十分介怀。
客栈二楼厢房,窗户大开着,刘湛坐在窗台上抽烟,目光深邃遥望夜幕。
宋凤林眯了一会又醒了,他近来睡得很少,帝京城风波云诡,试问他又怎能安寝。
一摸隔壁没有人,他侧头就看到窗前的人。
“吵醒你了?”刘湛露出一笑。
“要喝茶吗?我去煮。”宋凤林一身宽松的单衣,款款步来。
“冷茶也喝得,不必折腾。”刘湛张开左臂把人也搂上窗台拉进怀里靠着。
这客栈的窗台造得宽,还有横栏往外延伸,楼下就是长街,白天能看到商贩叫卖,商旅来往。
宋凤林抱着双手,在刘湛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
“在想陈功的事?”
刘湛不说话,但那满身恼怒几乎化成实质。
不说别的,陈功最早进入刘记商行做事时只是个杂役,刘成见少年可怜捡去给他一条出路,而后被多次提拔平步青云。
甚至他与刘悦馨有私情,刘家最终也把女儿下嫁,说他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可有些人骨子里就带了劣根。
“身边的人多了,牛鬼蛇神也难以分辨。”宋凤林低叹,语气无奈。
“此番回去都要整顿。”刘湛道。
外放在天下各处的掌柜都得派人去排查一遍,不怕他们手脚不干净,就怕有卖主求荣之辈。
“我晓得。”宋凤林答应。
陈功一事也算给了两人警示,不只是贪墨的事,还有帝京这局势。
“这都一天了,外公还没跟徐氏定下章程,再拖下去变数也多。”刘湛拧眉。
帝京这一团乱麻的局面,不如快刀斩乱麻胜算更大,然则赵恒甫和徐牧远顾虑太多,都怕会控制不住帝京局面以致失控。
宋凤林低头一笑。“世间能如将军这般,敢赌豪赌的人毕竟是少数。”
从一开始宋凤林就知道赵恒甫和徐牧远拿不定主意。
刘湛也十分无奈。
暗沉的夜幕中,帝京城一片沉寂。
“如果没有陈功的事,外公要拖便拖了,但是今日之后添了变数。”刘湛忧虑道,同时也想到了沛公离。
“沛公离此人信不过,指不定现在已经有了别的想法,要卖我们就是随口一说的功夫。”
这才是刘湛睡不着的原因。
宋凤林那双好看的凤眼里清冽的目光冷冷。“既然如此,那便赶在他前面把局势搅浑。”
刘湛立即来了精神。
“周氏赵氏徐氏方氏,各有各算盘,都想面面俱到,哪能那么如意。”宋凤林思绪飞转。
“周随的亲眷被周澶打杀,周随发疯一事可作文章,放出坊间,让帝京上下议论纷纷,先毁了周澶的名声。”
这事周澶做得太低劣,周随为他卖命最后竟得了家破人亡的下场,足以让周氏党羽动摇。
“同时放出大司徒接受官员投诚的消息,只要投诚,既往不咎。”
宋凤林这话一落,刘湛的精神当即为之一振。
绝妙!
谁说宋先生只会阳谋不会阴谋,那只是不屑!
若是坊间都传遍了大司徒接受投诚,所有人会怎么看赵恒甫?必定认为,他这是在释放要跟周氏对决的信号!
赵恒甫怎么看待这个事情?定是以为泄密了!项时骑虎难下,他不动手都得动手,由不得他再犹豫不决。
只要赵恒甫动手,周氏覆灭,刘湛进京一事暴露了也无所谓,沛公离自然就没了拿捏刘湛的筹码。
宋先生两句话,怎一句绝妙了得。
既已决定,刘湛立即唤来张小满曹鸣二人下去安排,务必在天亮之时就把消息散布在各大茶馆早市。
当天传言便在帝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
午时,赵恒甫父子下了朝在宫门外坐上自家马车打道回府,后面又不远不近的跟着七八辆马车,一路跟着到了帝师府。
赵恒甫才下车,那些跟着的官员便一拥而上。“帝师,我等都是来投诚的!”
这些官员可都是周氏下面办事的官吏,赵恒甫父子一时大惊失色,有些话不好当街说,只能请了他们先进府去。
很快又有官员陆续来敲门,前后加起来竟来了十多人。
“帝师,恳请您收下我等,我等替周氏办事,也是逼不得已。”
赵恒甫的书房里,官员们七嘴八舌的为自己解释。
“大丞相一言不合就杀人,日前才杀了两门客,我们每日也是惶恐度日。”
“还有大丞相打杀了北军上将军家眷一事你们听说了吗?”
“此事是真是假?”有人问。
“自然是真的!那日我就在现场!”有官员摇头叹息,仔细说起了当天的事情。
赵恒甫父子和后来赶到的卢令远都听得目瞪口呆,上将军手中掌着北军,周澶纵容管家公报私仇,如今周随疯了,北军可如何是好!
到得下午有更多的官员闻讯赶来帝师府,大家都赖着不走,个个请愿帝师快些出面平定乱臣。
此事很快也传到了沛公离耳中。
他怎么也没想到赵恒甫居然会主动放出消息接受投诚,心道幸好自己已经早就跟赵氏交了底,否则晚到一步就要被排除成周氏余党了。
就在沛公离思考着要不要也到帝师府登门请愿时,一队打手冲入了他家。
“我们奉大丞相之命请沛大人去议事!”
沛公离大惊,暗恨自己走得晚了!
他心驰电转立即交代贴身小厮。“你快去给刘记商行送信,就说我被大丞相挟持入府了,指不定今天就有变故,要他立即通知帝师举事!”
“大人保重!”小厮立即翻窗从后院离开。
稳了稳心神,沛公离装作若无其事的出门。
彼时大丞相府聚集了同样被打手请来的官员,这些官员面上不显,实则内心都暗恨自己为什么要犹豫不决!
如今被大丞相强制架上周氏这艘破船,搞不好就要跟周氏一同死无葬身之地。
人虽多偌大的厅堂却静得落针可闻。
“都来了?”周澶阴鸷的声音在门外传来,他身边跟着长子周滨还有个个手持长刀的侍卫。
“启禀大丞相,名单□□有二十一人不在。”有侍卫回复。
“好,好啊!”周澶阴鸷中带着怒火的目光扫视堂中的官员。“如果本丞相不派人去请你们,你们是不是也去帝师府投诚了?”
官员呼啦啦的下跪忙道不敢,说着各种表忠心的话。
“大司徒能既往不咎,本丞相也能既往不咎。”周澶端坐在主座上,说出来的话跟他杀人般的目光完全不符。
官员们尽低着头,没有人敢露出一丝旁的心思。
许是周澶满意了,他不再施压,却说出一番让所有人心惊不已的话。
“实话告诉你们,本丞相已经完全掌握了赵氏徐氏的计划,不过是想调用刑部衙门的不良人趁我不备将我拿下。”
说到这里周澶畅快的哈哈大笑。“可笑的是,连刘湛那庶子也敢只身进京!”
周澶的笑转而狰狞。“本丞相在那些人眼里这么好拿捏吗?包括你们!!”
是谁泄密!
沛公离惊出一身冷汗,但他很快想到难道是方氏?
他昨夜向方氏全盘托出,今日周澶就知道了赵氏徐氏的全部计划!是方氏泄密!
方氏竟把赵氏徐氏卖了!
沛公离心驰电转,很快明白方氏这是想坐收渔翁之利,让周氏和赵氏徐氏拼个你死我活,顺便把孤身前来的齐云将军一并拿下。
好一招借刀杀人!
方玉良乃皇宫卫尉,手中有五千宫廷禁军,哪怕最终周氏把赵氏徐氏拿下了,有禁军在手,方氏也能迅速收割残局。
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方玉良跟周澶有杀父之仇,自然不会让周澶成为最后赢家。
更重要是方氏没有暴露他,沛公离心下一稳,这一局,他各方都留下了后路,不管谁赢他都能立于不败之地,接下来他只需要观望即可。
“传本丞相的命令!让南城门西城门守备立即举事抄了赵府徐府!”周澶砸了手中的茶盏。
碎裂的声音惊得在场所有人无不一颤,周氏竟收买了禁军守备!帝京城内怕是要大乱了!
与此同时的帝师府。
赵恒甫父子卢令远还有徐牧远在书房中议事。
“不能再等了,此时周澶必定已经有所动作!不管是谁泄密,今日这么多周氏旧臣聚集在赵府,大司徒也百口莫辩!”卢令远十分着急。
此时赵恒甫已经骑虎难下,还不如立即举事以免被周澶反扑。
徐牧远果决道:“本将军这就去禁军大营调兵,你们速速调集捕快和兵丁打手前去捉拿周澶!”
“不可!”赵恒甫拦住徐牧远。“禁军无诏不可入京,这是祖制!若是我们动用禁军,岂不是成为乱臣贼子了,天下人如何带看我等!”
赵恒甫乃当世大儒,他这一生光明磊落,绝对不允许自己留下污点。
“帝师,你这……”徐牧远既钦佩也无奈,如今他们二人军政在握,满朝文武谁敢非议?只要拿下周氏,往后就是二人共掌的权柄。
“老夫怎能沦为周氏之辈!”赵恒甫很坚持。
徐牧远退了一步。“吾子乃东城门守备将军,他手中约有千人可用,余下西南北城门的守备将领,老夫去说服他们。”
“如此大善!”赵恒甫神色略松。
大家就此约定。
“我这就去刑部衙门!”赵吉章一撩袍服大步出门。
徐牧远也一并出门。
“老师,以防生变,请立即调集护卫打手拱卫赵府。”卢令远思路清晰。
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周澶被拿,周氏党羽定然奋起,卢令远本意是想预防周氏残党报复,却不想一场□□正在酝酿。
周氏朝纲独断这么多年,在帝京的势力也是枝繁叶茂。
明面上的侍卫和护院打手是其一,还有暗处各种赌场商号里面的打手也人数众多。
周澶一声令下,这些暗桩全部动了起来。
若不是宋凤林用计逼得赵氏徐氏提前动作,方氏告密,周氏此番反扑,赵氏徐氏完全没有胜算。
而此时双方同时行动,鹿死谁手还不可知。
今日刘记商行在帝京的分行关门停业,刘湛和宋凤林都在商行里。
宋凤林已经去信刘成,要他重新指派掌柜和管事前来接掌,还得等人来齐才能重新开业。
从北疆带来的五十车毛皮还没卸完,如今商行里没了伙计做事只能让亲卫动手搬进库房里,免得日晒雨淋给糟蹋了。
后院里,军汉们忙着卸货搬货。
刘湛和宋凤林几人在后堂议事。
放出来的暗卫有两人回来了,带回帝京最新的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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