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长达十年的相处,让他内心深处不由自主地产生动摇与怀疑。直到最后听见那句话。
于是,一切崩坏殆尽。燃烧在了那枚火柴之中。
至今为止的努力与打拼不过是幻影。真正残酷的现实摆到眼前。
——那就是,秦宇升从来「不爱」他。
【“是我的错吗……”】
方思澄只听见了这句话。他不了解全貌,并不清楚周寻具体在问什么。只依着自己的想法回答:“性格没有对错。你可以任性一点儿。”
周寻缓缓放下手。
方思澄看着他:“想要什么就说,想追求什么就去追。直到不留遗憾。”
周寻:“可重蹈覆辙怎么办?”
“没有任何事能一帆风顺……”方思澄道,“但重点在于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人类和其他动物最大的不同,就是会「理解」和「沟通」。”
车朝前驶去。周寻许久没说话,方思澄也没再多言。
当等到下午,郊外绕了一圈要重回城里时,周寻终于开口:“我想……”嗓音略微干哑,“去问问他……”
周寻没有说出「他」的名字,但方思澄早已明白。他摸出手机发了条讯息。
周寻手机震响后,发现收到一串地址。地址所在的区域正是这个国家。
周寻抬眼怔怔望了过去。
方思澄:“试试吧,我也不确定地址。”
“谢谢……”
周寻紧紧捏住手机。
几分钟后,车停下。一道人影开门匆匆离去。
顾星河手搭方向盘,望着那道背影远去,推高墨镜:“我明明可以直接送他过去啊。”
“算了吧……”方思澄道,“我可不想为那人做到这种程度。”
那人指的是秦宇升。
原本在他看来,应该是对方主动来找周寻。就算出了车祸,这都过去大半年了,早该出院了吧。
顾星河叹息:“总感觉我出国这段时间,你们这里发生了不少事。”
方思澄沉默片刻:“谁知道呢……”
具体发生了什么,估计只有那两人才明白。
“你刚才那话说得真好。”顾星河道,“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留遗憾。”
他笑道:“所以之后我马上表白了。虽然被拒绝,但也算了了一桩事。”
方思澄倏地看过来。
顾星河见其眼神不善,微愣道:“怎么了?”
方思澄:“你表白了?”
“是啊……”顾星河挠头,“我没说吗……”
方思澄难以置信:“那你回来不觉得尴尬吗。”
“尴尬啊……”顾星河道,“但我看周寻都不在意了,而且事情过去这么久,早就了结了吧。”
“啊……”他反应过来,“难道你没表白?”
方思澄:“…”
顾星河明白了。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明明教育别人时说得头头是道。而且要比他更早发现自己对周寻的心意。结果不仅从来没有告白,还亲手将心上人推给别人?
顾星河评价:“真能忍……”
方思澄:“闭嘴……”
周寻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已日近黄昏。
他确认了一遍地址,确定自己没有走错后,关门下车。
这是一家高级私人医院,旁边就是康复机构。
在床上躺太久的病人通常会产生肌肉萎缩,恐怕很长一段时间不能独自行走。需要伴随康复治疗。
周寻只知道秦宇升在国内住了一个月后就转了院。至于在国外医院又躺了多久,他不得而知。
由于价格昂贵,机构内环境很好,人也不多。
周寻左右张望。
方思澄虽然给了他地址,却没有精确到病房号。
他只能找最近的护士询问。护士给他指了路。
乘电梯上楼,周寻很快找到护士所指的房间。房门虚掩着。
明明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可当目的地近在咫尺,又忽然开始犹豫。
他想见秦宇升,又害怕见到秦宇升。
他因为冲动过来,却不确定自己这样做是否正确。
“…”
但就算要结束,他也必须问个明白。
周寻抬手轻敲了一下门。
没有回应。
他又手贴上门板,往里推开。
屋内场景在眼前展开。电视开着,叽里呱啦播放着节目。床铺叠得整整齐齐。
没开灯,夕阳光从窗外落进来,洒在了地毯上。
有人在,但不是秦宇升。
对方年龄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一头卷毛,正在往嘴里塞零食。
突然见人进来,面露疑惑。
找错了?
周寻说了声「抱歉」就要退出去。
然而那人却反倒想起什么,大叫一声跳起来。
周寻吓一跳,不由倒退一步。
“不不不、等等!”
卷毛丢下零食口袋就追了上来,“你是周寻?”
周寻:“你认识我?”
卷毛叉腰:“我当然认识,我可是秦最好的哥们。”
周寻并不认识这个人。无论上辈子还是这一世,都是第一次见。
“你好……”卷毛正要朝周寻伸手。又意识到自己手上全是零食残渣,随意在衣服上抹了两下。再一次伸手。
“我叫徐可然,今年25岁。巨蟹座——”
突然就开始自我介绍。
而说到一半,便被一道带着不耐的声音打断。
“你怎么还没走?撩妹撩到医院来了?”
熟悉的音色。
但也是阔别已久的音色。
周寻身体一顿,侧头看过去。
是秦宇升。
头发剃成寸头,穿着颇为休闲。一手拄着拐杖。明明别人都会显出几分柔弱。但放到秦宇升身上,倒像是因为干架才拄了拐。
特别是那一身戾气。与「医院」本身格格不入。
而在看见周寻那一刻,这个眉眼带着戾气的人骤然僵住。
“啪嗒”一声。
手中拐杖摔在了地上。
第84章
周寻视线随之下移, 落在了躺在地面的拐杖上。
他正打算弯腰去捡,那个叫徐可然的男生却先一步走了过去,拎起拐杖:“秦, 你握力应该没退化吧?怎么拿不稳了呢, 给。”
秦宇升没动,双眼直直注视着周寻。
徐可然左一看看右一看看,心下了然。将拐杖放到墙边:“给你放这了啊。我还有事, 先走了。”
临走之前, 他还贴心关上了门。
房间里剩下两人。还有电视机的声音在响着。
周寻只听说秦宇升出了车祸,受了很严重的伤。现在过去半年,外表再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他目光投向男人宽松的休闲服。
可能更多伤口, 是藏在里边。
周寻原本进来前很紧张。但现在看见真人,心绪反倒平复下来。
开口时的语气也很冷静:“坐下吧……”
秦宇升终于有了动作。
他迈开脚, 朝窗边沙发位置走去。速度很慢。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并看不出腿有问题。
他就这么缓慢挪动到了沙发旁边。坐下以后,视线又立刻朝周寻投去。
“坐……”秦宇升声音略显不稳。大概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后边音量放小。
“坐下了……”
——像是个乖乖准备受罚的小学生。
周寻也走到另一张沙发坐下。两人面朝同一方向,只中间隔了一张小茶几。
夕阳从窗外涌入,两人身影笼上一层浅浅的暖光。
周寻:“身体怎么样?”
秦宇升:“早没事了……”
或许是为了逞强,他脱口而出这句话。
并不算完全没事。至少,他还不打算以现在这副面貌出现在对方面前。
连路都走不稳,实在很逊。
他在等, 等完全痊愈再也看不出车祸痕迹。却没想到对方先一步找了过来。
乍一看见时, 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段时间他经常做梦。梦里的时候, 就会遇见周寻。
那些梦并算不上愉快。
因为无论是以何种场景开始,最后的结局,必定是以两人分开而结束。
周寻在前边走着。
而他不停追逐, 朝前方伸出手。很多时候只差一点儿就能抓住对方衣角。
下一瞬间,那道身影便化作了泡沫。
或者有时候他看见周寻停下。当他加快脚步时、却横空撞来一道巨大的黑影。
他被撞开,侧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再度转身,越走越远。
然后梦醒,已是大汗淋漓。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
虽然无论过去多久,他也无法对这里产生归属感。
今天,他又如同做了一场梦。
听见回答,周寻视线落在了对方腿上。
秦宇升察觉:“是他们非要我用拐杖。”
周寻起身,走到秦宇升面前蹲下。指尖碰上裤脚,抬眼询问:“可以吗……”
秦宇升没说话,只是身体变得越发紧绷。
周寻权当对方默许,掀起了对方裤腿往上。
一道深红色的伤痕映入眼帘,触目惊心。沿小腿往上,直至膝盖骨上方,贯穿一条骇人的疤痕。
这里缝过针,大约已取了线,只剩皮肉交错相连。
相比从前「车祸」的膝盖挫伤,这是结结实实动了个大手术。
而且恐怕并不止这一处。
周寻抬头看了眼秦宇升。对方视线落在别处,像是有些坐立不安。
这回周寻没有询问,径自掀开卫衣下摆。
手腕被一把抓住,滞在了半空。
然而周寻还是看见了。秦宇升腰腹附近,除开最明显的手术线外,还有数道交错的伤痕。
秦宇升拉下衣摆,接着又弯腰拽下自己裤腿。
“是意外……”他迟疑道,“这回不是故意的。”
周寻看着他,半晌站起身:“我知道……”
“要是为了「苦肉计」搞到这种地步,你也挺厉害的。”
秦宇升沉默。
周寻:“伤口还会痛吗。”
秦宇升手不自觉覆上腹部,摇了摇头。
周寻:“腿呢……”
秦宇升:“不……”
“那出去走走?”周寻道,“这里也挺闷的。”
秦宇升没有拒绝。再一次撑身站起。
他步速很慢,周寻也没有催,而是默默跟在身后。
打开门时,秦宇升并没有拿拐杖,径自走了出去。
周寻看了眼靠在墙上孤零零的拐杖。
对方应该是需要这个的。否则回来时也不会拄着。
这会儿大概是为了显示自己没事,执意不肯借用工具。
好面子这点,依然没变。
秦宇升腿部无法弯曲,也无法做下蹲动作。走平路时还好,当两人离开大门要下台阶时,秦宇升明显有些局促。
周寻:“我扶你吧……”
秦宇升看了他一眼:“没关系……”
说罢,便拖着腿要下楼。
第一阶,没有问题。
第二阶,没有问题。
当到了最后一个台阶。或许是消耗了太多力气,又或许是伤腿开始隐隐作痛。秦宇升额上蒙了一层汗,再次朝下迈去时,没能站稳。
眼前风景飞速下落,他心跳陡然加快。下一秒,身体便被稳稳扶住。
周寻:“还好吗……”
秦宇升手抓住了周寻袖口,皱眉回答:“还好……”
“走吧……”
周寻见对方情况不太好,着实走不了太远。
“去那边坐……”
他像是没意识到自己依然拉着秦宇升的手臂,朝前走去。
一股大力沿手臂袭来。哪怕是隔了一层衣服,也能感觉到掌心传递而来的温度。
秦宇升没有甩开,跟在了身后。
机构绿化环境很好,甚至开凿了一片人工湖。
湖畔旁杨柳依依。湖面波光粼粼,折射着夕阳诡谲的光。
差不多刚是晚饭过后,路上也有护士带着自家患者出来做康复训练。
当远远瞧见秦宇升,都有些讶异。
“秦先生跟谁在一起?”
“明明从来不让别人扶。以前就算腿不能动,擦身也都是自己做的。”
“旁边那个人好像是第一次来?”
由于秦宇升在这家机构住了很久,加上脸和脾气形成的巨大反差,几乎所有医生护士都认识他。
他们对这名患者的统一印象是,脸有多好看,脾气就有多怪异。
明明从来不让人接近。这会儿不仅接受了别人搀扶,还乖乖跟着那人走?
这对早已形成固有观念的机构人员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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