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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叔给安排的位置果然也是前排，杨二不愿意去，说又不是领导视察，坐第一排看电影怪不自在的，而且万一看不下去了都不好离场。胖叔搓搓手说：“理解理解，你们年轻人可能也不爱看老电影了。”
杨二问了一句今天看啥电影，胖叔报出来的电影果然是战争片，还是黑白的。
战争就战争吧，爱国和爱情不冲突。
长凳是没有合适的位置了，胖叔去自己家里拿来了板凳，开始的时候杨二和严融俩人还推辞，后来禁不住劝说就都拿着了。天已经黑了下来，人也越来越多，大家都是三三两两结伴而来，两个人开始找了稍微远一点的地方站着，可是总有人过来搭话，于是干脆也找了个后面的位置坐下来。
大幕亮起，照例先放了一部《封建迷信的秘密》，看得杨二一愣一愣的，他还拉着严融的衣角问他看过没有，严融说以前学校组织观看过。
可能是这片子放过太多次，村民热情都不高，嗑瓜子和吸溜茶水的声音此起彼伏，还有一些聊天的，用着绝对不算小的声音讲着各家的八卦，严融看看周围的人，又看看杨二，杨二倒是坐得端正，目不斜视地看着。
严融把目光移动到屏幕上，电影里正讲为何喷一口水到纸上就会出现字，严融想杨二是之前化学没学好吗？怎么这种情节他都看得这么全神贯注。
趁着杨二专心看的时候，严融跟杨二说自己上个厕所就起身去了村子里的小卖部，他看杨二的额头上都是汗，想是人多天气又闷给热成这样的。严融买了两瓶水，又看见门口倒吊着一排蒲扇，店主说这都是自家编的，扇起来很凉。
杨二是真没看过这个片子，小时候学校组织看电影他妈从来都不肯出票钱，即使只要一两元，所以他都没有参加过这种活动，每次都说家里有事不去，所以那些特属于小学时代的电影杨二一部都没有看过。
小时候的杨二很羡慕大家，羡慕多了就又有点嫉恨，嫉恨别人过得比他好。
不过没关系，一切都没关系了，原来人大了也一样能看，现在不就看上了？而且旁边坐着的不是同学，而是自己喜欢的人，有点喜欢的人，杨二这样一想，觉得自己还是幸福的。
至少现在他觉得挺幸福的，当然，如果能再幸福一点就更好了。
严融回来的时候递给他了一瓶水，杨二其实早就渴了，可是他舍不得电影也舍不得严融，所以想着等这部放完了他再去买，没想到严融先买好了，他接过去拧开，仰头就喝了一大口，沁凉的水顺着喉咙到了心田让杨二整个人都舒坦了起来。
又有一点风，不大，但是很有规律，杨二侧过头看见严融摇着蒲扇，一下一下的。
头顶上的天空黑黑的，可是星星好亮好亮，屏幕里的声音和屏幕外的声音交汇在一起，嘈杂不堪。杨二坐在小小的板凳上，看着严融给他扇扇子，他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对你好吗？”
“好。”
第51章
接下来的电影严融没有心思再看，他盯着屏幕，脑子不断循环着他和杨二的对话。
“我对你好吗？”
“好。”
之前严融问杨二喜欢自己什么的时候，杨二的答案是温柔，严融以为杨二是敷衍，或者说他根本不清楚他到底喜不喜欢自己，所以才找了这样一个理由。
可是看见现在的杨二，坐在自己旁边的杨二，全神贯注看着电影屏幕的杨二，严融有点难过。
这是一部很老的片子，严融小学时期看过好几次，可是杨二在开场前却说从没看过，严融打趣问他是不是只看外文片或者文艺片，杨二摇摇头，他说他很少看电影。严融说这个一到寒暑假就会在电视里播的，根本不用去电影院。杨二眨着眼说没有电视。
“怎么会没有电视呢？”
“砸了。”
严融一时间语塞，电影开场了，杨二也没有再说话，专心看了起来。
在成为杨二男朋友的那天，严融在网上搜了一下杨二的资料，出来的内容少之又少，但是片言只语中也显示出他优越的履历，杨二应该是个优秀的人，可是他在自己面前表现出的却常常是并不那么优秀的一面。
他有点卑鄙，有点市井，有点粗俗，还有一点傻，除了这些之外，他还总是让严融有点心疼。
就像杨二毫不犹豫地说“好”。
可是这算什么好呢？
就像杨二嘴里的“温柔”也不算什么温柔一样。
电影里的摄影机开始拉远镜头的时候，周围的村民也开始聊着天，三五成群地搬着板凳往家里走，杨二这才回过神来。
后悔啊，杨二好后悔，他本来想趁着看电影的时候和严融碰碰肩膀，拉拉小手的，可是哪里知道自己会这么没出息，一个老电影就能让他入迷。
杨二小时候基本没看过电影，住校了就没机会看电影，等长大了天天和徐云磊混在一起，就只看电影明星而不看电影了。上一次进电影院应该是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和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孩子，可是她身上香水味太浓了，杨二很不习惯，才看到一半，他就尿遁了，这事惹得徐云磊笑了他好几天，说他是怕给中国男人丢脸才逃走的。
杨二不知道他有没有给中国男人丢脸，他知道自己挺丢脸的，不过他常常丢脸，比如妈妈就说他总是给她丢脸，他的便宜爸爸也说他给杨家丢脸，还有那个笑颜如花的小妈，那个聪明伶俐的弟弟，他们都说过自己丢脸，杨二已经很习惯这件事了。
只是偶尔他还是会脸红，尤其是面对严融的时候，他会为自己的丢脸脸红。
所以他这时候也红着脸和严融说对不起。
严融看着他，问他干吗说对不起。
“我看得太专心了。”
“看电影就是要专心啊。”
“啊……是的。”
“我看得也挺专心的。”
严融站起来拍拍屁股上不存在的尘土：“散场了，咱们把板凳还回去吧。”
原来热闹的晒谷场随着大幕的收起一下子变得安静，严融拿着蒲扇和杨二坐在杨柳树下，小乌龟就停在旁边，严融的扇子摇啊摇，两个人仰望着天空，各怀心事。
杨二说农村的天真高啊，而且能看见这么多星星。
严融说小时候城里也能看见，就是没这么多，没这么亮。
杨二说小时候没怎么看过，一到晚上就觉得到处都是昏沉沉的。
严融笑了，他说江州不是不夜城吗？
杨二说：“别人家是不夜城，我家不是。哦，你有没有听人说过我是小三的儿子？”
严融有点惊讶，他是听过这个传闻，只是没想到杨二如此坦然。
“我妈其实小三都算不上，别人的小三要不然要钱要不然要人，我妈什么都没有，而且她什么都不想要，包括我，可是又偏偏有了我。”
杨二说这些的时候声音很平静，他跟严融说小时候走街串巷混时间，说江州弄堂里欺负他的小瘪三和总是嫌弃他的胖阿姨，关于妈妈的内容他说得很少，只说她很漂亮，然后脾气不大好。
“总之，是我拖累了她。”
杨二叹口气换了个话题，他问严融是哪里人，听口音不像是江州本地的，严融报了个地名出来，是个遥远的北方城市。
这个地方杨二没去过，它勾起了杨二的好奇心，他问了很多关于这个城市的问题，严融都一一解答了。杨二还问严融和韩沛像不像，严融还没回答，杨二就抢着说自己糊涂，说他们一定是非常像的，要不然怎么大家都没发现他们换了身份。
严融想了想说：“像，也不像，等你见到了就知道了。”
聊天末了，杨二说有机会想去看看那座城市，是不是雪真的有那么大，严融说：“行啊，我带你玩。”
“真的能去吗？”
“真的能。”
“真的能和你一起去吗？”
“可以的。”严融给杨二扇着风开玩笑说，“如果下大雪的时候我们还没分手的话。”
“你觉得我们多久会分手呢？”
“我不知道。”
杨二沉默了一下，然后自言自语：“那我得赶紧去。”
听到这句话严融的心突然紧了一下，他又开始了那种难过，有点心酸的难过。
他说：“杨二，你都没有问过我喜不喜欢你。”
杨二摇摇头，他说：“我不问。”
问了，他构建起来的快乐就坍塌了。
严融怎么会喜欢他呢？他有什么可值得被喜欢的？
关于这些杨二知道，都知道，但是幻想总得有的，就算实现不了，还是得有，要不然靠什么自欺欺人。
他不问，他不敢问，也不能问。
严融没有再说话，他只是伸出一条胳膊搂住杨二的肩膀。
然后拍了拍。
严融也不想杨二问自己，因为他知道，杨二需要的不是“一点喜欢”。
甚至不是喜欢。
杨二需要爱，很多很多爱。
严融不确定现在的自己能不能给。
可是他确定的是现在可以对他“好”，可以给他“温柔”。
严融松开杨二的肩膀，拿起手中的蒲扇挡住了他和杨二的脸。
蒲扇后面，严融轻吻着杨二的唇。
第52章
轻轻的一个吻，无关情欲。
分开的时候，杨二问为什么。
严融疑惑地问：“谈恋爱不包括接吻吗？如果不包括，那么我下次会注意的。”
“包括的。”杨二肯定地说，“都包括的，很多，都包括。”
“那就好。”严融笑了，“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可以和我说，我第一次谈，没有什么经验。”
这句话让杨二很意外，他觉得严融是很受欢迎的那种人，他想喜欢严融的人一定很多，严融也应该有很多恋爱经验，可是严融现在说自己是第一次。
“那我是你的初恋吗？”杨二激动地问。
“这个嘛……”严融思索了一下，问，“暗恋算初恋吗？”
杨二很惊讶：“你暗恋过别人吗？”
“很多。”
“很多？”
“对，很多，而且经常换。”
严融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学生时代，他常常喜欢上谁，也常常会突然不喜欢了，喜欢的理由都很简单，比如这个人的侧脸很帅，这个人的腿很长，或者有时候仅仅因为对方学习好，唱歌好，或者，或者就是多看了几眼，他就会觉得自己喜欢。
他会偷偷地想，偷偷地看，然后自己与自己拉扯纠结，但是很可能就有那么一天，他忘记看了，忘记想了，一天，两天，三天，他就不喜欢了，直到哪一天又出现这么一个人，循环往复。
“那就不算，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杨二肯定地说。
这个回答让严融松了口气，他面对杨二很少紧张，但是莫名的，他觉得如果杨二不是自己的初恋，似乎自己都对不起杨二。
严融觉得自己过往的那种喜欢就像闹着玩一样。
他不想和杨二闹着玩。
回去的路上，依然是那辆小乌龟，歪歪扭扭地开着。天已经很黑了，严融带着杨二开得小心翼翼。杨二抱着严融的腰，有一点风，但依然是热热的，他抬眼看看天空，发现月亮在跟着他们走，杨二默默地想：如果每一天都像今晚这样美好就好了。
电影看完了，下面该是逛街买东西了，可是这个县城里有什么东西好买呢，严融来的第一天就把县城里的商场都逛完了，实在是没有什么看得上眼的，而且他们两个大男人也不知道逛什么。
严融正在发愁的时候，胖叔拎着西瓜上门了，说这是瓜田里刚摘的，新鲜包甜，他刚刚给徐老板那边也拿去了两个，徐老板和杨总吃了都说好。
“杨总在徐老板那边吗？”
“对啊，我去的时候他们两个正在徐老板的院子里喝茶呢。”
严融知道徐云磊是杨二的朋友，但是总觉得他们还是太亲密了，其实也不是亲密，而是自在，杨二在徐云磊面前总是特别自在，而且笑得也开心，严融其实是有点羡慕的，说不上是羡慕杨二还是羡慕徐云磊。
胖子今天好像也没什么事，切好西瓜以后也没走，而是坐下来跟严融闲聊，说的都是村里的事，严融大部分听不懂，可是胖子说得热闹，听多了倒也觉得有几分意思。严融一边吃瓜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也是难得的悠闲。
胖子说村里马上也要有快递点了，就设在村委会旁边的空房间里，以后大家买东西就方便了。严融想是啊，那就更没逛街的必要了。
“不过我们村里人还是喜欢赶集，赶集多热闹啊，而且大集上要啥有啥。”胖子啃得满下巴都是西瓜汁，他大手一抹接着说，“你看我这西瓜不错吧，我都拉到集上去卖，人可多了，一早上就能卖光。”
“那这个赶集好玩吗？”
“好玩啊，赶集还能不好玩？！”胖子看着严融一脸探究的表情，一拍大腿说，“对了！你们城里人没赶过集吧？过几天这边就有个大集，你们跟着我一块去啊，坐我拉西瓜的车去咋样？你们就坐后座，我新换的皮卡，干净着呢。”
这个提议正合严融心意，他干脆地说：“好啊，就是又麻烦胖叔了。”
“不麻烦不麻烦，就是韩老师你啥时候去教广场舞啊？老太太们天天问我。”
“……我尽快。”
杨二还没睡醒，徐云磊就打电话给他，喊杨二到他院子里去了，徐云磊原话是：“二哥哥，快来找我，我迷茫。”
杨二直接把电话挂了。
徐云磊的消息马上跳出来：
【爸爸，儿危，速来】
几分钟后杨二出现在了徐云磊的院子外，他一边拍门一边喊着：“儿子你怎么了，还活着吗？你的老父亲来了！”
徐云磊哭丧着脸开了门，见到杨二的一瞬间就一把搂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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