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弃在厨房里冲洗锅碗瓢盆时,周雾探出头,他本想着来收拾,百里弃摇头,看着他细白的手,不许他洗。
周雾听完对方的话,臊得像是个未出嫁的闺女。
他转了个话题:“你要不要买手机?”
手机?
百里弃看了一眼周雾,眼神里的情绪一闪而过,周雾没来得及看到什么,他就摇摇头说:“不用。”
“为什么?这样方便找你呀。”周雾其实对上次百里弃突然消失一个晚上,以及在商城里走丢的事耿耿于怀。
甚至有了阴影。
然而百里弃对手机似乎兴趣不大,周雾只好作罢。
等百里弃洗完碗,周雾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听到他走路的动静,似乎是进……浴室洗澡。
其实鬼需要洗澡,这件事本来就很让人新奇,而且百里弃天天都要洗。
他怀疑,百里弃其实和自己一样,有洁癖。
没找到好看的电视,周雾就低头打游戏,听到浴室那边有响动,一抬起头,看到百里弃走了出来。
他的眼神停留在周雾身上,但是不在上半身。
周雾穿着的起居裤不是新买的,而是三四年前一直穿着的,洗得缩水了。
两段细白骨骼的脚腕明晃晃地露在外头,显出一种几近透明的苍白质感,让人十分想要一把握住,拉过去。
那天晚上,漂亮骨感的脚踝早已经被细细呵护过,甚至在迷茫中,感到一阵湿滑。
周雾的脚很漂亮,指头码得匀匀称称,身体一有什么反应时,指头就会下意识缩起来,蜷成小包包。
意识到对方的视线,周雾立刻将脚收了起来,穿到室内拖鞋里,低着头去回避。
百里弃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周雾还能感到他身上有热热的水汽,但是很快就从他的身上消失。
屋内一时之
间很安静,只有电视的声音。
明天周末,可以晚睡,周雾准备抗得晚一些,来逃脱害怕的事情。
他这么想着,坐在身边的百里弃忽然开口:“那天晚上,是没有准备好,所以才会那么痛。”
不说这个还好,说到这个周雾的背瞬间挺直起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周雾脸红得滴血,但是心中却奇迹般没有原来那么害怕。
听百里弃用很平缓的语气重提这件事,虽然难为情,可心脏却往胸口敲击了好几下。
百里弃很在乎自己的感受,很照顾自己,不让他洗完,下雪天来接送,自己不想回家便带着他一起去网吧……
他从一开始强势恐怖的鬼,变成了一个看见了就心安,听到他声音就心跳的那么一个存在。
周雾没吱声,百里弃看着他发红的耳尖,继续开口分析。
什么“缺少必要的道具”,什么“没有做好准备”,什么“时间不够”,什么“最好让你先开心一次”。
全都落到周雾的耳朵里,他几乎将头埋进了自己的胸腔里。
一直到百里弃好听的嗓音叫到他的名字:“周雾?”
周雾不敢说话,他本想着逃避,心里还害怕会被百里弃态度强硬地要求,可百里弃这么平和耐心地和他聊,他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办。
吃软又吃硬,那么软硬兼施,周雾一下子就被攻破了防线。
单身二十多年,从未如此窘迫,又如此感到内心被填充。
很暖和。
周雾很细微很细微地点点头,声音如同蚊子:“嗯……”
……
……
“啊……百里弃!不行的!”
周雾拿五指挡在脸上,眼角的生理泪水簌簌往下落,泪水将床单浸湿,留下了个几个湿印。
单薄的胸膛跟随着大口呼吸鼓动起来。
被呼吸过度的空气呛得连续咳了两声,眼前发白,脑子嗡嗡嗡的,好不容易喘上气来:“不行的,不行的……!”
周雾蜷在床头,一只手抓住百里弃的头发,因为感到疼痛,将他的头发都拉扯了几根下来。
表情可怜兮兮的,眼角以及刘海的已经沾湿了水,看起来黏答答,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
百里弃就这么停着,周雾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周雾找回一丝理智,冰冰的指骨揩去他眼角的泪水。
“要来点水吗?”百里弃问。
周雾摇摇头。
他以为世界上的事儿,只要有毅力有决心就可以成功。
但他错了。
周雾:QAQ
周雾好一些了,不哭,但是还在吸鼻子。
百里弃拿毛毯将周雾包住,抽了纸将他脸上的泪水汗水擦干净。
发丝从周雾的手里滑走,百里弃整理遗留的包装壳,坐到床沿,将垃圾收集起来扔掉。
灯光不够明亮,但是足够看清所有,百里弃身上的伤痕尤其看得清楚。
原本看到这些伤疤,周雾是有些害怕的,不知道对方曾经做过什么。
但是再见到,他依稀感到心疼。
但心疼之余,面对这种凶悍的伤疤,男人总是会存在一种“男人的浪漫”。
伤疤痕迹处处散发着一种凶悍,隐隐约约给人带来一种狂野的感觉。
所以当他碰上那些伤痕时,忍不住指尖细微抖动,多巴胺比平日上涌得要快速。
这让他感到接近于醉酒般的飘飘然,飘飘然从四肢穿到大脑皮层,又经由大脑向四肢五骸下达命令。
周雾的声音因为刚刚呼吸过度还有些断断续续,但是声音里腻上了一层前所未有有的娇气。
他指尖点了点百里弃的脊骨,深吸一口气,用尽了所有的勇气,轻声道:“要不然……让我自己来试试……?”
第39章
周雾哭得很大声, 眼泪就忍不住流下来。眼前恍若有星辰大海,像是一片海草在磅礴的海浪中随风飘摇。
偶尔能攀上一个寄生物,却随着一起摇晃。
外头似乎还残留着火锅的味道, 充满着生活的气息, 让人感到安宁。
海草被涌上来的微咸海水冲刷,再一次飘落到深海中。
巨大的黑影子就像是某种远古巨兽,被壁灯印出影子,投射在墙面上,带给人强烈的压迫感。
隐忍和克制让那张俊脸变得些微扭曲,他紧闭着眼睛。
瞪大的杏眼就这样呆滞地看着长发遮盖后的脸庞, 指尖轻轻地将自己鬓角上即将滴落的汗珠捻到指头上。
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他自己也忘了。
他好像问:鬼会不会流汗?
然后被自己的问题傻到, 笑起来的瞬间又‘嘶嘶’地倒吸一口凉气,像是个傻子。
窗帘没有拉严实, 没有去成的网吧外的花花绿绿霓虹灯光亮透了进来, 屋内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重金属颜色。
侧影染上朦胧的颜色, 身躯的线条被渲了一条清晰的光影弧度, 扬起。
后槽牙咬得有点疼,周雾闭上眼,让冰凉的海水肆意地剐蹭过脸庞。
有一种被打碎了骨头和思想的错觉, 周雾沉沦在这虚幻中, 伴随着冰凉的呼吸声, 他慢慢沉浸入深海。
他就像是漂浮在深海之上,从扑腾到放松全身, 整个人失去浮力, 一点点往深邃的海水里沉下去。
越沉越深, 广阔无垠的深海中似乎都快见不到他自己的身影。
就这样一点点往一片死寂的深海里坠落下去。
直到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喊:“快呼吸, 周雾。”
周雾才猛然从黑寂幽深的深海中睁开眼,那声音将他从黑漆漆的空间拉扯出来,瞬间浮上海面,大口喘息起来。
他刚刚竟然差点忘了呼吸。
沉浸进去的那种感觉,让周雾一阵心悸。
在那沉浸中,他想到孤独的自己和生生将自己的生活与对方焊接起来的百里弃。
自己被对方强行拉了出来。
从紧闭的自我封闭的生活里拉扯出来,然后变成两个人。
他的画布上原本只有一个火柴小人孤零零地,现在有两个,手拉手的两个小火柴人。
他以后可以向另外一个人倾述,我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想你了,很冷,很热,很饿……
这次的哭泣,不仅仅是因为痛,而是掺杂了无数的情绪在里面。
“呼————”
周雾长长地呼吸了出来。
仅这么一会,在纯棉的布料上就已经浸透了汗水。
就像是被捞上来的鱼,有了呼吸,但是为了呼吸,也要努力地汲取空气。
周雾用剩下仅剩的力气扬起手臂,狠狠地打在冰凉的侧脸上。
但是那仅剩的力气就像是猫咪伸出舌头,给另外一只猫咪整理毛发,只让那青丝晃动了一下,并且被那掌捉住了手。
周雾被自己软绵的手劲儿给气到,打都没打到,就被人一把抓住。
这让他作为男性的尊严感到被“践踏”。
而他想到这里,就一下子伤心起来,忍不住生了一股子闷气。
这鬼很坏……!
伴随着眼前的飘荡的发丝周雾一口就叼住了眼前的看到的东西。
他也不知道叼到了什么,感觉还咬到了头发,反正很生气,就一股劲儿咬。
但他现在连叼住东西的能力不存在,很快就松了口,被惹自己生气的人送到风浪最狂舞的尖尖。
失神中,他仿佛看到窗外放着烟花,看到那家网吧店外头的屏幕上放着什么竞技游戏的广告,对战的两人几乎刀刀到肉。
嘭的一声,海浪上炸开了烟花。
将黑夜映衬成了白天,海面倒影着亮光,光线下的海浪一层一层往沙滩上涌去,海滩陷入浪花的狂潮中。
一直到那无数的烟花慢慢停歇下来,一层层的海浪才如同退潮,慢慢消失。
最后只剩下浅浅的水中波纹在水面上荡漾。
“我想去网吧……”周雾挨过失神的那刻,明明可以讲点其他的,突然就来了这么一句,说完后还哭。
这让发丝停下晃漾的百里弃有一瞬间的不解,但是很快他就明白是什么意思。
“不去网吧。”不是命令,就像是陈述句。
让周雾一口气憋住,这会气得想要抬起腿去踢他。
可惜孤掌难鸣,周雾单方面打得不疼,又没得到回应,像是打在棉花里。
浴室的热水从上至下淋下来,两千多的老公房是不可能有浴缸,他虚虚地挨着墙壁,接受着百里弃的照料。
玻璃门突然打开,鬼出去了,周雾刚回过头来想看看他要干啥,他从外头搬进来一把木椅子来。
小腿发虚,周雾慢慢地挨上,靠着,但是很快就觉得不妥,换了个依靠的动作,几乎是双臂交汇,下巴靠在上面,有点像是半趴着。
周雾吸了吸鼻子,说:“我明天早上想喝南瓜粥……”
“还要吃手抓饼,还想吃烤肠……”说着说着,他又往下掉泪珠子。
是疼的。
他有点觉得自己瘫痪了,就像是做手术前,被医生打了麻药,然后自己还有意识,看着医生在自己身上下刀子。
刀子割开皮肉,一点点在身体的器官里搅合,然后再眼睁睁看着自己皮肉再被缝合……
可是麻药又让他说不出话,没法动作,甚至呼吸都感到十分困难。
“好。”百里弃说。
等到热水将周雾团团围住,身上绵密的泡沫被冲洗干净,周雾才感觉麻药似乎退了一些,有了一点点感觉。
撑着凳子站了起来,然后惊呼一声,被脚下的泡沫滑了一下,差点一脑袋撞到玻璃门上。
不过这不可能发生。
他很快就腾空起来,被放了一层垫子的沙发上,墙壁上的时钟指针在十一与十二之间,很晚了。
周雾擦掉眼角遗留的泪水,突然觉得肚子空空。
褪去麻木的感觉后,他感到了疼痛,从腰部开始,往下,钝疼伴随着酸疼。
小腿链接大腿的那根筋儿好像拉伤般的疼痛,大概是因为拉伸的弧度过于大,导致有点
抽了。
他虚软的手腕一点点拍打那根筋,很快就被百里弃发现,接过他的小腿腕骨,替他往另外一个方向掰。
百里弃:“好一点了吗?”
“好、好一点了。”周雾说。
百里弃的手法特别好,周雾都怀疑对方是不是曾经当过正骨大夫,三两下就将他的抽筋症状缓解。
他也想到那时候在山区,自己小腿也抽筋,然后对方也是这样给他缓解。
一时间感到耳朵热热的。
周雾湿哒哒的头发被软和的毛巾以及温热的热风下,慢慢变干。
头发干了,百里弃将周雾抱到自己怀里,周雾虽然饿,但是昏昏沉沉的,又觉得还是明天起来吃比较好。
周雾呼吸均匀地落在百里弃的侧脸,听着电视里的声音,他慢慢地睡着了。
百里弃感到内心十分的安定。
从苏醒的那一刻,他无时无刻都感到有一种莫名的力量让他变得狂躁。
只有当周雾在他身边,均匀地在他耳边吐息,才会让他感到平缓下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慢慢地感到平稳下来,意识也逐渐由他掌控。
此刻,软乎温热的躯体在他怀里,他仿佛抓住了所有。
周雾睡得很沉,他将对方在怀里折成方便查看的形态,检查对方的身体,最后皱了眉头。
伸手去找了药,沾了一些,往伤口处送去。
周雾在睡梦中皱了眉头,喃喃了一句什么,脚趾蜷了起来。
第二天起来,“麻药”彻底褪去周雾能清晰感到自己的身体无比疼痛。
钝疼,一阵阵的,让他眼前一阵发黑。
他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百里弃揉了揉他的发丝,说:“南瓜粥。”
周雾气得提高声调:“我不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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