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瑶偏头看她,表情稍霁,答道:“不是,陪我爸妈来买点东西。”
沈知非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她小幅度地转了转脑袋,以为章瑶看不见,观望了一下四周,没有疑似父母的人物出现,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噢,那是挺,挺巧的。”她讪讪道。
殊不知章瑶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嘴角就不自觉地弯起了一点点的弧度,又迅速压下,“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我爸妈还在等。”
“有。”沈知非再一次出人意料。
章瑶停住,“什么事?”
“新年快乐。”沈知非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像初冬飘下来的细软的雪花,看得人熨帖又舒适,“等春节我再跟你说一次。”
“新年快乐。”章瑶回她。
沈知非不想给未来岳父岳母留下什么坏印象,于是催促道,“好啦,你快去找叔叔阿姨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章瑶嘴巴动了动,到底也没多说出来什么。
擦肩而过时,不知道是章瑶没绕开还是沈知非没让开,反正章瑶端着咖啡的那只手不知怎么就没拿稳,不算烫的咖啡就洒了出来,正好浇在了沈知非的手背上。
“抱歉,”章瑶从兜里掏出来一张湿巾,她把剩下的咖啡直接丢进手边的垃圾桶,撕开了湿巾的包装,牵过沈知非的手边擦边问,“没事吧?”
沈知非摇头,“没事,我自己来——”
沈知非去拿湿巾的手扑了个空。
章瑶躲开了她的手,仔仔细细把沈知非的手从手背到手心再到指尖,一处不落地全给擦了个干净。
沈知非的手指挺长的,又细又白,指甲剪得整整齐齐,每个指甲盖上都有弯弯的白月牙。章瑶不自觉地伸出舌尖润湿了一下略有些干燥的唇,继续给她擦拭。
擦得沈知非有点儿不自在地缩了缩手指,“好了…吧?”
章瑶看着沈知非修长纤细的手指,指尖发烫似的松开了沈知非,把湿巾丢进垃圾桶,神态自若,“好了,我走了。”
“你怎么这么慢?”
沈知非刚想答话,一道女声传过来,她当即绷紧了背部肌肉。
章瑶身后的拐角处出来一男一女,看起来都挺文气的两个中年人,女人挽着男人的手臂,看着章瑶,“不是说去洗手间么?”
章瑶抿了抿唇瓣,安抚地看了一眼愣成木桩子的沈知非,方道:“去过了,碰见老同学就聊了会儿。”
宋瑾打量着眼前看起来长相没眼但明显有些紧张的女人,表情柔和了点,“哦~瑶瑶的老同学啊,长得真不错。”
章瀚海推了一下鼻梁上架着的眼镜,笑道:“人以群分,长得不好看的倒是敢跟你女儿玩?”
沈知非感觉自己快原地烧着了,她悄悄深呼吸,而后绽开一抹堪称乖巧的笑,说:“叔叔阿姨好,我,我是章瑶的高中同学,叫沈知非。”
“你好你好。”宋瑾笑眯眯地朝沈知非点头。
章瀚海跟着也礼貌性地颔首。
打过招呼之后,见自家母亲眼神满意极了,眼见着就要有了红娘上身的迹象,章瑶清了一下嗓子,扯了扯她妈妈的衣袖,“妈,不是想去看那家的围巾吗?再晚就要闭店了。”
宋瑾瞥她一眼,“跟人道过别了吗你就直接走,礼不礼貌?”
“好,道别。”在父母面前都有些小孩子信心吧,章瑶的声音显而易见地温软了一些,带着点小鼻音,她看向沈知非,眼底的笑意还未消散,“回见。”
沈知非小声道:“学姐再见,叔叔阿姨再见。”
这样拘谨的沈知非,她有很久没见过了,加上那句乖巧顺耳的“学姐”,章瑶的心情明朗了起来,她没加掩饰地浅笑了一下。
宋瑾和章瀚海一起跟沈知非道了别,一家三口又消失在那个拐角,离得不远,沈知非还能听见他们交谈的声音。
“少骗我哦,洗手间在另外一边,你是不是故意去偶遇人家的?”
“妈,你好好看围巾。”
“那姑娘长得真的挺不错的,人怎么样?”
“妈你喜欢这条吗?花色挺衬你的。”
“......”
再远沈知非就听不见了。
章瑶是故意的?那刚才在服装店看到的人影应该就是她了没错吧?
沈知非站在原地笑了一下,又笑了一下,在被路人当成傻子之前及时收敛了笑容。
她往回走,脚步轻快,眼里却是笑意夹杂着艳羡,渐渐地,笑意散尽,只剩下了艳羡和落寞。
这样的温情,她曾经也是有过的,她也可以跟父母撒娇,有烦恼可以跟父母倾诉,在学校不管多累,回到家里都是那个被疼着的小孩。
被迫成长的疼痛让她有点害怕看到这种画面。
之前给沈知洺开家长会的时候,看到他同学跟父母相处的场景时,沈知非就会低下头去,翻看着并没有什么消息的手机。
她知道,其实弟弟也比同龄人敏感成熟很多。
比如沈知洺会顾及她的情绪,经常避开讨论父母的话题,只是逢年过节的,尤其是团圆的节日时,姐弟俩总是免不得要低落。
“还知道回来?”
思绪被这声带着怨念的问句拽回。
沈知非抬头看一眼安舒,“没有啦,我真的就只是看到了...老朋友而已。”
安舒灵敏地捕捉到了她话语里的停顿,不过她没打算继续问下去,推了推那杯冰美式,“喝了,咱们继续逛,给你再买双鞋。”
沈知非端起咖啡送到唇边,浅抿一口,眉心不着痕迹地皱了起来,又迅速舒展开,她把那口咖啡分了三次才咽下去,道:“买什么鞋子啊,高跟吗?”
“嗯哼。”安舒托着下巴,挑起半边眉毛。
沈知非苦了脸,“安舒姐你是不是报复我让你等了这一会儿啊?”
明知道她穿不太来高跟鞋的。
安舒不置可否地自顾自喝着咖啡,“你拿高跟鞋太少了,作为一个女人,你不能这样。”
“嗯嗯。”沈知非敷衍地点点头,小声地嗫嚅着,“谁说女人就得穿高跟了,我非得穿马丁靴不行吗。”
安舒耳尖,她笑着道,“行是行,就是跟您这气质它不太搭。”
在安舒眼里,沈知非就适合那种光鲜亮丽的打扮,如果哪天沈知非穿着那种公园晨练老大爷式的T恤短裤来见她——
她真的不敢保证自己不会说出和沈知非绝交这种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瑶瑶os:摸过别人下巴,擦干净。
沈知非os:不就洒在手背上了吗,擦得这么仔细?
第三十章
春节前几天,沈知非回了趟寒江市接沈知洺,高三的学生寒假基本上也就春节前后一周,满打满算也凑不够十四天的。
往年他们俩都是在寒江市一直待到除夕那天的,今年破了旧例,提前了一周回临皖。
究竟是为了什么,沈知洺看透不说透,笑得像个二百来斤的小狐狸。
回临皖之后,沈知非带着沈知洺去买了套新衣服,虽然小孩儿在学校只有蓝白校服可以穿,但是好歹是新年了,得有个新气象。
买完衣服,沈知非载着弟弟七扭八歪地拐进了街口,照例在安舒的酒吧待上一会儿。
沈知非知道安舒也是一个人,所以每年都会在过年前自动自发地留下来陪她,不过每一次都以被安舒以烦了为由把他们姐弟俩撵回家去。
沈知非刚把车停好,沈知洺就撂了安全带跳下车,三两步奔了进去。
他先是跟门口的酒保打了个招呼,然后看见了拨弄着头发从后面出来的安舒,小嘴一咧,露出标准的八颗牙来,“舒姐姐新年好!我又——”
“你又来了——”安舒看似嫌弃,实则满面笑意地接下沈知洺重复了好几年的开场白。
从稚气满满的正太音到略显青涩的少年音,当年那个小小的孩子就这么长大了。
沈知洺轻车熟路地从吧台的犄角旮旯里摸了个小杯子出来,趴在吧台上,笑眯眯地道:“小梦姐,来一杯你们这儿最烈的酒!”
调酒师是个很酷的小姑娘,笑起来却分外腼腆,她捏了捏沈知洺的脸颊,说:“你成年了吗小屁孩儿?”
“快了快了,明年就成年了。”沈知洺自认为潇洒地甩了甩并不算长的刘海,“姐姐,我就想尝尝,行吗?”
现在的小孩子真正未成年滴酒不沾的简直就是稀缺动物,安安分分等到成年了再喝酒那是天方夜谭,和同学们一起出去唱个KTV都要送一扎啤的。
沈知洺算是其中的一个特例了。
他从小到大喝过的酒都是在姐姐或者爸妈面前喝的,跟同学出去玩永远只喝橙汁之类的饮料,以至于他总是被朋友调侃。
少年眉清目秀的,带着温和笑意的面容就容易让人心生不忍。
小梦耐不住沈知洺的软磨硬泡,给他调了杯不那么烈的酒。
天色渐暗,沈知非面前的杯子已经见底,眼神却是清明至极,而沈知洺早就面红耳赤了——小孩儿一杯就上头了。
安舒用下巴指了指里间,“来都来了,唱两首?”
除夕夜,还来酒吧的人不多,都是一些无家可归的人罢了。
“不了。”沈知非摆摆手,扶着自己的额头,“我还得带这小子回家。”
沈知洺没醉,他以手作扇给自己的脸颊降温,红着眼睛道:“没事儿,你想唱就去唱呗。”
他记得小时候经常听见姐姐在家里哼歌的。沈知非也算是有点天赋的那种,没进行过专业的训练和学习,但是唱得有模有样。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沈知洺就不怎么能听到姐姐唱歌了,好像就是从她不再上学,开始自己赚钱养家之后?
“不想。”沈知非摇摇头,捏着沈知洺后颈子处的衣领就要把他拎起来,“回家吧。”
安舒撇撇嘴,“今年这么急着走呢?姐姐我还没开始赶人呢。”她抿了一口水润润嗓,继续调侃道:“怎么?家里有人等着啊?”
“有就好了。”沈知非淡淡一笑,拎小鸡崽儿似的晃了晃沈知洺,“呐,目前我能走动的家人就在这儿了。”
“......”沈知洺满头问号地被他姐摇来摇去,本来没醉的也有点晕乎乎的了,拖长腔看着沈知非:“姐,我晕。”
沈知非撒开了手,“好啦,真回家了。”
安舒抬起右手摆了摆,“走吧走吧。”
“安舒姐,新年快乐。”沈知非把包挎在肩上,拍拍沈知洺的肩膀。
沈知洺乖巧地站起来跟安舒和小梦道别,“新年快乐,再见。”
“新年快乐。”安舒和小梦齐声道。
沈知非慢悠悠地将车停在了自家街口的车位上,顺手戴上了在车里躺了许久的手绳,然后拉着沈知洺的手腕往家走。
老城区这片儿已经彻底进入守岁状态了,清冷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剩下几盏昏暗的路灯勉强照着路,家家户户都亮着灯,依稀听得到隔壁邻居家搓麻将的声音。
真热闹啊。沈知非想。
转弯看到家门口站着笔挺的一个人影时,沈知非下意识就停住了脚步,以为又是二婶找来堵门的人。
大过年的也不让人安生吗?沈知非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她不耐烦地走过去,还没开口就愣住了。
越走近她越觉得那个人影眼熟,等到差不多只有十米远的距离时,沈知非脸上的不耐烦就完完全全变成了受宠若惊。
毕竟在这种阖家团圆的时候,沈知非从没敢想过章瑶会出现在这里。
“去了哪里?”章瑶早在听到脚步声时就知道沈知非回来了,只是随着沈知非的走近,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夹杂着香味的酒精气味,脸色就冷了下来。
她在这里吹着寒风等了将近一个小时,结果沈知非却在不知道和谁举杯痛饮么?
天色太暗,沈知非完全看不清楚章瑶的表情,但是从她的语气中也听得出不愉悦,她掏出了钥匙,解释道:“在安舒姐的酒吧坐了一会儿,我没喝醉。”
章瑶脸色稍霁,她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腿脚,很小幅度地跺了跺,“唔。”
沈知非耳尖地捕捉到了,她拧开门锁,下意识地反手攥住了章瑶的手,险些被她冰凉的指尖冻得瑟缩。
沈知洺迷迷糊糊睁了一下眼,正好看见自家姐姐牵着她学姐的手,表情认真,好像还有点儿心疼。
沈知非一个激灵,重新闭上了眼睛。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现在的大人怎么这么不顾及,还有个未成年在这儿呢怎么就牵上了?是他喝多了错过了什么吗?是不是要亲嘴了?
沈知洺悄默声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门口空无一人,只剩下孤零零的他和大敞着的门。
沈知洺感觉到了一阵凄凉,通红的脸上毫不掩饰地摆出震惊的表情。
姐?姐姐?亲姐?
就这?
他是她弟哎?!
沈知洺委屈巴巴地进了门,又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嘴巴瞥成了半个括号,进屋就钻进自己房间里了。
他还没喝多,不会去主动当电灯泡的,他知道,这会儿应该给那两个人提供二人世界。
全自动烧水机沸腾着,沈知非端起还在翻腾着水雾的水壶给章瑶倒了杯水,放进她手里,“暖暖,一会儿凉了喝。”
章瑶捧着杯子,坐在沙发上,不经意间掠过了茶几上的烟灰缸,目光停滞了一小会儿。
沈知非随着她的视线看去,故作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问道:“你怎么来了?”今天除夕。
“路过。”章瑶惜字如金,氤氲的雾气让她看不太清沈知非的脸,也恰到好处地缓解了自己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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