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红觉得自己快心梗了。
宿衷带林春红去了酒店,给她开了一个房间。林春红不太满意:“怎么不带我去你们家住?”
“从前也没让你到我们家住。”宿衷回答得很干脆。
林春红咽了咽,确实如此。从前宿衷和辛千玉同居的时候,就没让林春红来住。倒是林春红死乞白赖地去了好几次,宿衷都不太欢迎。
林春红在沙发上坐下后,才算是放松了疲惫的身心,开始好好打量宿衷。几年不见,宿衷看起来更加成熟沉稳,一身西装笔挺,像杂志里的成功人士一样——啊,不,不是“像”,宿衷现在就是杂志里的成功人士。
林春红产生了一种虚妄之感。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儿子能够这么成功,成功得她都够不着了。
想起这几年宿衷的冷落,林春红越发生出一种恐慌,怕自己抓不住儿子了——就像她当年抓不住丈夫一样。
她拉着宿衷,声泪俱下地诉说自己这几年来是多么的思念他,同时又埋怨他为什么这么狠心。
宿衷人生很少有这样的瞬间——感觉到尴尬的瞬间。
作为钝感的人,宿衷是很少感到尴尬的,但这一刻,他好像终于读懂了“尴尬”两个字的含义。
林春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埋怨、打感情牌,枯瘦的手紧紧攒住宿衷洁白的袖子,就像是守财奴攒住硬币一样。
宿衷清了清嗓子——他瞬间明白过来,怪不得那么多人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会这样不自然的清嗓子,原来是因为尴尬啊!
“妈,”宿衷清完了嗓子后,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林春红扬起涕泗横流的脸:“你明白了?那你说说我是什么意思?”
宿衷说:“你希望我多和你见面,是不是?”
林春红喜悦地点头:“是,就是这个意思!”
宿衷说:“我明白了。”
说着,趁林春红晃神的当口,宿衷不着痕迹地将袖子抽了回来。
安置好林春红之后,宿衷便去找辛千玉。
事实上,辛千玉也住在这家酒店,不仅如此,宿衷也住在这家酒店。
正正是一家人住一家酒店开了三个房,可见这关系确实是错综复杂。
宿衷进了酒店房间后,看着辛千玉照例帮自己泡茶。
每次迎了宿衷进房间后,辛千玉都会去minibar泡茶。这其实不是辛千玉的“待客之道”,而是他的“权宜之计”。每次打开门,辛千玉都需要一点儿时间平伏自己的情绪。
辛千玉一边泡茶一边想:宿衷这家伙有毒吧,无论看见他多少次都觉得他太好看了……
宿衷坐在沙发上,等辛千玉泡好茶后便双手接过,说:“我妈已经来了,我给她安排好就是这边的客房。”
“嗯。”辛千玉淡淡的应了声,“那就今晚趁势一起见一面吧。我们既然结了婚,也该和长辈说一声。”
宿衷点头:“我想,在她眼里我们还是和从前一样的。”
辛千玉点点头,说:“嗯,我知道。你妈是保守派,要告诉她我们的婚姻是场乌龙,估计她也受不了。”
宿衷却道:“你这么说,我也受不了。”
辛千玉一怔:“什么?”
“你说我们的婚姻是场乌龙。”宿衷道,“在我看来,这是缘分。”
辛千玉有些尴尬地咧咧嘴角,扯出一个笑容:“缘分什么的,还真不像你嘴里会说出的话。你不是都不信这些玄乎的东西的么?”
“我不觉得这是玄乎,我更觉得这是概率相关的问题。”宿衷说道,“世界上有六十亿人,假设我们的预期寿命是……”
“打住!”辛千玉察觉宿衷好像要说土味情话了,赶紧防范,“你是不是想跟我说那个酸的要死的爱上一个人概率论?”
“什么?”宿衷愣了愣。
辛千玉打开手机搜了搜,便对着屏幕读出来:“人的一生会遇到2920万人,所以两个人结合的机率却只有0.000049……”
宿衷完全无视其中的浪漫情怀,拧眉问:“2920万是怎么算出来的?”
辛千玉愣了愣,翻动一下屏幕,便对着念出来:“目前世界人口60多亿,人均寿命是80岁。那就是说,我们一生有80*365=29200天。而我们每天可以遇到1000个人左右。所以一辈子遇到人的总数: 29200*1000=29200000(人) ……”
“这显然是不对的。”宿衷说,“世界人口的预期寿命远远低于80岁,这个数字首先就不妥当。退一步说,就算真的是80岁,也不能按80年算,因为我们在婴幼儿时期是很少有机会认识人的,减掉三至五年比较合理。此外,就是用365天计算也不严谨,因为这并没有算上闰年。算上闰年的话,每年的平均天数应该是365.24……”
辛千玉握着手机,一愣一愣:“……我悟了。”
“你悟到什么了?”宿衷好奇地问。
辛千玉说:“文艺青年别碰数学,数学青年别搞文艺。”
到了晚饭时间,辛千玉、宿衷一起去找林春红去餐厅吃饭。
林春红再见辛千玉的时候,眼前也是闪过一丝惊讶。
虽然她已经听说辛千玉已是玉琢集团公子,但因为太久没见了,辛千玉在她眼中还停留在那个卑微柔顺小老师的形象。如今重逢,发现辛千玉容貌依旧,但气派不凡,她下意识的感到诧异。
然而,她缩了缩,没多话。但玉琢的新闻她一直关心,听到分析说,玉琢上市前身陷财政危机,是宿衷出手才让集团转危为安的。而且,宿衷身价远高于辛千玉,二人结婚,是辛千玉占便宜。
想起这些分析之后,林春红就重新挺起腰杆,只想到:辛千玉再牛又怎么样,能越得过我儿子去吗?
三人在包厢里做好,辛千玉客客气气地问:“阿姨坐那么久飞机过来很辛苦吧?”
林春红笑道:“还喊我阿姨呢?该喊我妈了!”
辛千玉说:“我们家没这个习惯。”
林春红脸色一僵。
辛千玉继续说:“衷哥也没认我妈做妈啊。”
林春红立即不开心了,只想:从前我说什么,辛千玉都不敢反驳我一句的,现在倒是翅膀硬了,敢跟老娘挺腰子了?
宿衷并没觉得有什么,只说:“对,我们只是结婚,不是领养。”
“……”看着儿子也不站自己这一边,林春红有些心梗,便话锋一转,“哦,对了,今天宿衷来接机的时候,怎么小玉没来啊?我都念叨着你怎么不来,我可想你了。”
辛千玉说:“对,工作有事,没来。”
“这可不是我说你呀,小玉……”林春红腰杆一挺,开始摆起长辈的谱儿了。
然而,林春红话音未落,就见包厢的门打开了,一位珠光宝气的贵妇人笑盈盈地走进来,嘴里发出风铃一样的笑,半掩朱唇道:“啊呀,我是不是来晚了?”
第38章 算哪门子婆婆
来的贵妇当然就是辛慕。
她来得像一阵香风,一下就卷到了林春红身边,说:“这位就是亲家了吧?”
林春红本是小康出身,身边从未见过真正的贵妇名媛,见辛慕通身的气派,她自觉就矮了一头,略有些不自然地站起来,笑说:“我是宿衷的妈妈,我叫林春红。您是辛千玉的妈妈吧?”
“嗯,春红,真是个好名字呢。我可以叫你春红么?”辛慕握着林春红的手,亲亲热热地说。
林春红见辛慕这么热情,一下子也有些招架不住,便点点头:“好、好。”
“我叫辛慕。”辛慕顿了顿,又说,“春红属什么呀?”
林春红方觉得辛慕不愧是个生意人,上了年纪的女人之间问年龄,怕会尴尬敏感,便改问生肖,可让人推算。林春红便老老实实地说了自己的属相。
辛慕一听,便说:“哟,那妹子你比我小呢。你叫我一声慕姐就好啦。”
林春红完全被牵着走,便喊辛慕做姐了。
不过,林春红此刻也没觉得有什么,只是有些惊讶:辛慕居然比自己年纪大?辛慕看起来明明那么年轻!
林春红忍不住诧异:“慕姐看起来很年轻啊,居然比我大?”
“这话真是的……”辛慕对自己的脸确实是十足自信、也是十足珍爱,做了法式美甲的手指轻轻拂过柔嫩的脸颊,说道,“都是钱堆出来的。一年光是做医美就要几十万。”
林春红闻言咂舌,以为自己听错了:“几十万?”
“嗯,我这算是底子好的了。”辛慕摆摆手,“我认识很多夫人都是要在脸皮上花七位数的。”
林春红原本只是惊叹辛慕的状态,现在倒是有些发酸了:就好比一个学渣羡慕学霸,但当他发现学霸原来是上了几十万的补习班才考出这么高的分数的,这个学渣可能就无法单纯的羡慕了,甚至会想:“我要是有这个钱上补习班,我也能和他一样!他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有钱么?”
林春红忍不住酸溜溜地说:“是吗?我听说很多什么整容的做美容的都会失败的,像是明星都会把脸打成僵尸,慕姐你也要小心点……”
辛慕哈哈笑:“无事,无事,整坏了我也修得起。”言语间是全然的不在意,却不知是不在意把脸整坏、还是不在意林春红的冒犯之语。
说实话,要是旁人这么跟辛慕说话,辛慕一早就把ak拿出来了,但真的考虑到她是宿衷亲妈,又是单亲妈妈不容易,辛慕才稍微宽容一点儿。
宿衷是一个社交迟钝者,因此完全没听出辛慕和林春红之间的暗涌。
辛千玉倒是听出味道来了,但他选择装聋作哑,俗语有云“大人说话,小孩插什么嘴?”
他只管低头吃饭就好了。
宿衷则认真地替辛千玉拆澳龙。餐厅的龙虾上来的时候是红彤彤的一大只带壳,配上一套银色的拆龙虾工具。宿衷十分熟练地使用工具拆壳,甚至将龙虾的钳子肉都剔得干干净净,神情认真、动作细致,不知道以为他在贴膜。
待他将肉都剔出来后,便放进精致的金边白瓷盘上,递到辛千玉面前,供辛千玉食用。
看到儿子这么伺候人,林春红心里又酸又涩,扯起一抹笑说:“儿子现在长进了,还会替老婆剥壳了。怎么也不帮老妈剥呢?”
宿衷说:“你不是会拆龙虾吗?”
林春红气笑了:“我是会,但小玉也是名门公子,从小吃西餐不知多少回,他应该也会拆龙虾吧?”
辛千玉就是烦林春红这一套阴阳怪气,但也不想跟她怼起来。
辛慕却笑了,说:“是啊,我们家小玉就是娇生惯养,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别说拆龙虾了,就是系鞋带,都有人伺候的。所以,当初他说要和宿衷在一块儿的时候,我是很担心的。毕竟,咱们小玉是金枝玉叶,家里没有二十来人照顾着,那可怎么行呢?可这孩子就是心实,偏偏喜欢宿衷。我说,也行吧。有情饮水饱。不过,现在看,宿衷还是很有服务意识的,很懂得照顾小玉。我也放心了。”
辛慕这一番言语,林春红听得脾气都要上来了:“什么服务意识?都是男人,怎么就得一个照顾另一个?都是成年人,互相照顾,也没差吧!”
“可不能这么说!”辛慕道,“我家小玉就是从小被惯坏了,什么都不会的,就是要别人照顾。我看宿衷也很乐意嘛,是吧,宿衷?”
宿衷答:“是,我很乐意。”
林春红气得咬牙,只想问,这个辛千玉到底是给宿衷吃了多少迷魂药,吃得他这样跟个傻子似的?
林春红看向辛千玉,只说:“小玉,我说你也这么大了,也该学着点生活技能吧?对你自己也是有好处的!”
辛千玉撂起眼皮,笑笑说:“嗯,您说得对,我也有学习的,比如说我最近就学会了用微波炉。”
辛慕立即配合着拍手掌:“啊呀,真不愧是我的好儿子呀!居然连微波炉这么高科技的产品都会使用,妈妈太骄傲了。”
林春红震惊:你们是智障吗!
辛千玉又说:“不过其实我和宿衷都忙,没什么时间琢磨生活技能。这方面我俩也是半斤八两。其实都是小事情,这是找帮佣就能解决的问题。”
林春红见辛千玉递了台阶,也顺着下坡了,心里想着也确实如此,辛千玉和宿衷又不是寻常小夫妻,生活上肯定不存在谁伺候谁、谁照顾谁、家务谁干之类那些琐碎的难题。毕竟,他们有钱嘛,像辛慕说的,请二十来个佣人守在家里,保管你鞋带都不用自己系!
林春红败下阵来,只能自我安慰:谁帮谁剥虾壳这些都是小情趣,我管这个干什么?我儿子也吃不了亏的。
只是,“小情趣”可以不管,“大问题”却不能不提。
林春红又道:“你们婚礼什么时候办?”
辛千玉装小媳妇,不搭话。
宿衷便说:“我们暂时还没有定婚礼的计划。”
“嗯……”林春红也猜到了,“其实也没什么,现在很多小年轻都不爱办婚礼,这妈也了解。但总得回去跟亲戚们吃顿饭呀敬茶敬酒,走个形式嘛。传统的东西还是不能丢的。”
辛千玉立即捕捉到林春红在一车子话里塞进去的四个字“敬茶敬酒”。既然出动到这四个字,那肯定就不是普普通通和亲戚吃顿饭那么简单,更拉扯上“传统的东西”五个字,恐怕里头藏着不知什么地雷。
辛千玉的猜测不假,林春红确实有所打算:先将辛千玉骗到自己的主场,以传统和家乡作名义绑架,给辛千玉立一遍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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