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昂清清嗓子,道:“阿尔多先生……”
“我放弃,是因为我的报道除了激起一桩五百万的暗花外,没有一丁点水花,我就知道,我作为调查记者的大限将至。”阿尔多说,“我入行几十年,看同行进来,看同行消失,我知道什么预兆是最危险的。”
雷昂默然片刻,认真地道:“如果你不愿意参与的话,我依然会收留你,保证你的安全。”
“你会吗?”
“我会。”雷昂回答,“我能体会你的感觉。我也曾失去公义,所以我决定用全力把它抢回来。这和保护你是同一码事。当战士迟暮的时候,需要有个回去的地方。”
阿尔多把空出的那只手伸向雷昂,握住他的手。
这老人信了年轻人的诚意,眼中充满泪花:“每当我以为自己要放弃的时候,总是新的东西来刺激我的神经。我不希望和你的友谊没有好结果,雷昂。”
雷昂在心中叹息,也不是没想过会被拒绝,但真的面对到,打击格外大。
可阿尔多接着说:“所以我建议,你可以推荐一个值得信赖、充满正义感的年轻人给我,我会培养他。他才应该是爆出整桩事件的人,新的守望者。”
雷昂思考片刻,一个人选隐隐浮上脑海,他点点头:“这样倒是也可以。”
“我只希望他不是最好的朋友。”阿尔多见状,咧嘴道,“因为你是正客,他是扒粪记者,你们会互相伤害一辈子,直到你忍无可忍,扭断他的脖子。”
“我不会这么做的。”雷昂严肃地说。
“走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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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第一个隐患
“阿尔多先生, 介意说一说那桩石沉大海的儿童xing贿赂案吗?”
给想要邀请的人打完电话确定可以见面后,雷昂回到座位,又问道。
“哦, 那件事。”阿尔多不再有笑容,严肃起来。
二十五年前的某一天, 有线人打电话给阿尔多,透露有儿童遭到侵/犯,正在医院治疗。
得到这个消息后,他立刻赶往医院, 想办法接近那个受伤的八岁女孩。
他原本以为这是一出严重的xing伤害案,罪魁祸首是家长或者邻居,可是随着调查深入,他才打听到传言:有人在贫民窟以钱为诱饵,将孩子带到酒店或国外。
再往深处调查, 又什么都查不到。
他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通过各种零零碎碎的线索,甚至有几年住在贫民区儿童多的地方, 接触他们, 慢慢挖掘出一些关于这件事的真实碎片,还有一次近距离阻止过一个孩子被带上车。
可没过多长时间, 检察官登门没收他的所有资料,报社的上司强迫他转岗, 去了前线当“战地记者”。
“在战场上直面暴徒, 我一度以为自己回不来了。”阿尔多说,“可熬了二十年,我还是回来了。五年前,我开始重新调查。
“我心里有一张名单, 上面有几个名字。几个公布出来会导致更多人死亡的名字。”
他将烟斗握在手里,认真地说:“我也想过找一些‘上层人物’帮忙,但现实不是那么容易,我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人。”
“你可以信任我。”雷昂越听越气愤,眼睛红了,脸上的怒意几乎与杀意没有区别,“他们不敢动,我来!”
“我就知道我没有选错,”阿尔多将熄灭的烟斗攥在手中,说,“我们都是草根嘛,有时候,只有下等人敢帮下等人讲话。”
咖啡馆的门刚推开,热情的服务生便大着客人笑起来:“欢迎光临。”
“给我两杯咖啡,一杯最便宜的,一杯你们这里最贵的。”来客说着,从口袋里掏出硬币,排在桌子上,看着价格表,一枚枚叠加起来。
服务生暗自奇怪,这年轻人虽然是咖啡馆的熟客,但目的不过是蹭暖气,每天只点一杯热柠檬水,在角落里一坐坐一天,大着键盘不停敲敲打打。
这还是对方第一次约人,也是第一次主动要咖啡。
虽然这么想,他也没有表达在脸上,依旧笑盈盈地说:“好的,很高兴为您服务。艾瑞德先生。”
他已经记住对方的名字。
艾瑞德脸上一红,看着服务生将他的名字写在杯子上,拿了单子后也没离开,依旧站在一边等着。
咖啡馆里最贵的是滴漏式咖啡,最便宜的是速溶袋撕开倒进杯子里用热水泡。
咖啡刚做好,门又被推开,服务生习惯性地说:“欢迎光临。”
“这是我的朋友。”艾德森说完转身,一怔,“怎么是你?”
“老板直接出现在公共场合太显眼了。”宾尼说,“会被报纸捕风捉影,他让我来接你。”
艾瑞德有些扫兴,拿到咖啡后,他将最便宜的那杯递给宾尼,懒洋洋地说:“请你喝的。”
宾尼不知所以,道谢后接过来喝了一口,味觉立刻麻痹,被雷到的同时,脑海中瞬间划过三个放大加黑加粗的大字:“刷锅水”。
这垃圾肯定不能拿来招待阿尔多,连他自己都不想喝。
他重新看看手机搜索,看似平常地问:“我听说这里是A州最好的咖啡馆?”
服务生一噎,他们这家咖啡馆虽然有高端产品,走的却是亲民路线,老板要求上下都要照顾到,他也总不好讲是因为客人的朋友点了最廉价的咖啡所以口味不佳。
于是他只能答道:“我们在美食网上有很高的评价,招牌是馥芮白。”
“肯定要滴漏啊,来,要多少杯?”艾瑞德指指菜单,和宾尼玩笑道。
“对啊,这位先生刚刚点了滴漏咖啡,他肯定知道好不好喝。”服务生马上借机澄清咖啡馆的名声。
“你点了滴漏给我速溶?”宾尼立刻懂了,似笑非笑地看着艾瑞德。
艾瑞德一缩脖子,接不上话,干脆讪笑起来。
他坐在副驾驶座上,琢磨着雷昂突然邀他的意图是什么。
他的前任主编虽然是个大坑货,但也是个知道抓热点的坑货。自从艾瑞德出狱,主编便命令他写一些关于监狱里的生活体验之类博同情博争议博眼球的软文,艾瑞德真正想写的却是别的内容。
和主编吵了几次架,他不甘其扰,索性冲动之下裸辞,过起了一穷二白的生活。
要说艾瑞德也是个不假思索的耿直狼人,捏着口袋里小千把块交了房租后啥也不剩的现款,他开始每天吃几片面包,去咖啡馆喝柠檬水蹭暖气的日子。
每天键盘倒是打得噼里啪啦,但是离定稿还早得很,而且定稿后能不能卖得出去,还是个未知数。
在他看着招聘广告,打算找个兼职支撑一段时间时,雷昂打来电话,问他有没有兴趣当记者。
艾瑞德兴高采烈,想也不想一口答应,现在坐在车上却忐忑无比,不知道这个“记者”到底怎么个当法:
他自问自己干不了娱记这一个,八面玲珑他不会,做小伏低他也不会,怕不是还没采访到什么,先被人哄出去。
宾尼提着咖啡,领着艾瑞德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办公室。
刚推开门,艾瑞德便被这个空间震住,在门口迟迟不动。
宾尼刚想问他要干什么,便听见他小声问:“你看这地板这么干净……要不要换拖鞋?”
“进去吧,换拖鞋?要不要给你一套睡衣牙刷,洗洗脸直接睡?”宾尼示意他赶紧进去。
艾瑞德走进玄关看见雷昂正坐在沙发上,还没露出笑脸,又看见雷昂大面坐着的胡子男,顿时睁大眼睛,脱口而出:“阿尔多?”
话音未落,雷昂笑起来,站起来说:“你看,我早知道他会认出你来。”
艾瑞德又吃惊又迷茫地看着他们。
阿尔多走来,突然朝他打了一拳,艾瑞德下意识地抱头躲开,老人满意地说:“这小子反应能力不错,以后说不定能少挨几顿打。”
“什么?”艾瑞德喊道。
“没什么,”雷昂微笑着将他拉起来,“给你找份工作。”
“什么?”艾瑞德还是没反应过来。
“攻击我,然后我给你钱。”雷昂一本正经地说。
艾瑞德看着他,傻眼了。
X国里调查记者少的主要原因有三个。
第一个是官僚打压。
往往被揭露黑幕的资方还没怎么样,官方就先为了自保,替他们动手下刀。
第二个原因是缺心资金。
调查和采访不是在街上随便抓两个人问问就结束了,阿尔多的办法最为典型。
每次要调查事件,他一定会伪装好身份,想办法打入其中变成相关人员。
比如他在调查出租车公司时,伪装成司机,在调查孤儿院利用儿童盈利时,伪装成教师,调查残疾人福利会内幕时,他伪装成一个智障。
从下到上层层剥净,直到真相暴/露。
可想而知,这样的调查每启动一次,要花费大量金钱和时间,这些金额的来源只有两种:
自掏腰包或有人资助。
阿尔多干调查记者的头十年都在帮走投无路的人喊冤,那时基本就是每个月往里面贴钱,还有被打的风险,如果不是因为家境优渥,他早选择转个。
第十一年他开始转向,投入大量时间,金钱和精力揭发资方和官僚黑幕,并成功在时代周刊上搏得一个职位,收入的暖春算是到来了。
可时间成本太高,长期的调查有时会失去新闻的“新鲜度”,危险指数也跟着水涨船高,依然得不偿失。
第三个原因就是大环境问题。
严肃新闻并不像桃色新闻那样夺人眼球带来过高收益。如阿尔多所知,很多报刊为了增加销量,会空出版面连载黄色小说和漫画。
辛辛苦苦,风餐露宿调查出的真相,还不如一张露骨漫画带来的收益和认可度高,任谁都会心灰意冷。
能纯粹靠理想活着的“伟光正”毕竟是少数人。
这就是报刊私有制带来的必然危害,私人报刊和私人电视台说到底都是同一个目标:为老板盈利。
至于其他因素在与此目的相冲突时,倒可以忽略不计。
艾瑞德听罢,眨巴着眼睛,不明白这两个人到底什么意思。
他倒不是怕调查记者太苦太累,只是害怕像阿尔多说的那样,巨大的投入得不到应有的回报。
成年人不是孩子那么天真,再多粉饰掩盖不了人在成长过程中会产生的需求。
最能给带来成年人带来成就感和自豪感的东西,说过了一种是公众的认可,即赞美,另一种就是打进银行卡上的数字,即收益。
他虽然现在吃面包喝白水,心里也很清楚,没人能靠理想活一辈子,想安安心心活一辈子就该为自己做些打算。
现今,他的行动不过是凭着一股不甘心就此屈服的冲劲,若是有一天,这冲劲消失了呢?
“如果我自己暗中培养调查记者,三个问题一并解决。”雷昂敲敲桌子说,“我会保护你,我会提供资金,我不追求商业收益。我从不担心大环境,正义感是与生俱来的天性,心态不正的人毕竟是少数,只要你一直做下去,看的人就会越来越多。”
艾瑞德恍然大悟:大啊,这样就后顾无忧了。
他兴奋地握住雷昂的手:“可以,没问题,这是我希望的职业!”
阿尔多看着他们两,只是笑而不言。
雷昂注意到他的神情,没说什么,他和阿尔多还是初次见面,他们还需要更多的磨合和共同经历。
在阿尔多的请求下,雷昂又把B州发生的事情重新讲述了一遍。
聆听完毕后,艾瑞德情不自禁地握紧双拳:“这太可怕了,如果是我的话,真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就是我来请你们帮忙的原因。”雷昂说,“是时候行使公众知情权了。”
“你为什么不打算把这件事当作攻击筹码?”艾瑞德傻乎乎地问,“如果你把在B州的经历全部揭露出来,作为攻击正坛的武器,像你在A州攻击霍克家族一样,那你的名望会进一步提升,公众也会更加信任你。”
“当然可以,”雷昂笑道,“但要在你们写文章之后。”
雷昂原本打算处理直升机的事,可最后也没有抽出时间。
他和艾瑞德以及阿尔多一直聊到深夜,他本不喜欢拐弯抹角和试探,艾瑞德也不会。
但阿尔多,虽然对雷昂收容他的事情心怀感激,依然改不掉那种,和大人物打交道时间久了,就会不自觉形成的“绕来绕去,就是不肯直指中心”的说话习惯。
为了对付他话里话外的打探和诱、导,雷昂也放松不下来。
最后,他们终于都搞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做。
雷昂想要培养一个能站在“上帝视角”上,不偏不倚地向民众发布每一条真相的调查记者,必要的时候,他可以不带情绪地抨击雷昂,或者其他所有正客。
目的是得到公众的信任度和话语权,当公众看到这些真相时,他们会越来越信任发布者,让雷昂很多身在正坛导致不能直接公布的信息,公布给所有人。
艾瑞德必须不是雷昂的“战友”和“朋友”,至少表面上不是。为了避免暴露,他们连联系都可以是单方面的——雷昂只需要给他打钱和提供资料。
“我就像你安插在民众里的间谍?”艾瑞德问。
“差不多。”雷昂说。
“该怎么保证我拿了你的钱还不对你有所偏移?”艾瑞德能问出这个问题,说明他真的有思考过。
“只要记录事实,公布出来。”雷昂夹着烟,笑着说,“这下可以看看我的承受度在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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