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安静,我就可以观察。我观察他们,从工友到主管。也许我真的比较聪明吧,我发现自己在事情中看到很多背真的东西,还可以利用过来。游刃有余?周围的人都这么评价我,‘有本事’,其实我更好奇他们为什么做不到。
“当我发现自己有能力的时候,控制不住不去动手,我想发明核弹的人可能也是这种心情,他明知道武器会带来多大的影响力,可他已经控制不住了,他想向全世界分享这种感觉!”
雷昂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捏了捏,发现已经空了,他将空空的烟盒丢到一边。
这时伊迪丝突然握住他的手。
“雷昂,”他的眼睛亮晶晶地说,“我不后悔,你信不信?哪怕我被折腾得最惨的时候,想起那场工人运动,我就不后悔了,虽然它只延续了那么短的时间,我却险些几次丢命,可我完全不后悔!”
“……”
“我也很高兴遇见你,如果没有你的话,我的心会在霍克家族里渐渐死掉,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安东尼’会成为‘伊迪丝’的一个梦,我到死也不能再把他找回来!”
“伊迪丝,你……”雷昂有些不安。
他知道这是对方的感情流露,但这个时候,未免有不吉利的感觉。
“伊迪丝,”雷昂诚心诚意说,“你……可以安全地走,我认真的。泰克斯已经把你定为下一任A州代表,今晚就算你从这里一无所获地出去,他也不会迁怒到你。奥斯卡也是……我不知掉科萨这个姓氏背后代表什么,但泰克斯能把他视为情敌,说明他还是有相应的实力。我……”
“安全吗?”伊迪丝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
这时,他好像已经从名为”伊迪丝“的外壳里挣脱开,安东尼踏过时光坐在雷昂面前,神采奕奕:“雷昂,我从来没安全过,也不想安全。你还没听懂我和你说这些话的意思吗?
“我来到A州,就没想过回去!我拼到现在,从来没想过逃跑,决定帮助你的时候,我对自己说,这一次是一个新的开始,我口袋里连两百块都没有了,可命还在就行,这次,不成仁,就成死人。
“其实,我本以为我会死在那场工人运动里,名正言顺地去见父亲。自杀被救回来的那晚,我梦见自己来到A州后,买了一座房子,有很大的花园,在花园里你和我父亲对坐,你们在下棋,阳光灿烂……很奇怪的梦是不是?爸爸一直喜欢下棋。”
他握紧雷昂的手,贴在胸口上,对雷昂笑道:“我现在懂了,我一直是为了遇见你,才在奈塔恩手里支撑到现在的。不是因为我成为影帝,过去的历史被消除,受到那么多人追捧,也不是因为在奈塔恩那里生活,被物质迷惑了内心,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是因为在冥冥之中,我知道我会遇见你,只是需要时间!”
雷昂动容道:“伊……可我根本还没为你做过什么!”
安东尼笑眯眯地说:“活下去啊,这就是你为我做的事。”
他的眼睛里没有奈塔恩回忆时形容的那种“锐利”,依然是那股散不去的,像隔着蒙蒙的雨雾般忧郁。
纵然他断了药,意志回到过去的巅峰期,时光刻下的改变却无法扭转。
“既然如此,”雷昂问,“之前你为什么要说这么多谎话来掩盖你的事?因为不相信我?”
“怎么会,”对方难掩伤感地说,“我只是,挺不好意思的,对这些往事。而且,我也不想让你太看得起我。”
他扯了扯嘴角,道:“我们平常一点相处,不好吗?”
雷昂默默地点点头。
“人的感情很奇怪是不是?”他放下雷昂的手,站起身,一边打开窗户,一边平静地感慨,“哪怕奈塔恩知道,放着我们不管,泰克斯也会解决掉我们,但他还是想要亲自动手……”
话音未落,一颗子弹透过打开的窗户,在他耳边打了过去,撩起他脸颊旁的发丝。
雷昂猛地跳起来,枪声惊动宾尼和奥斯卡,他们也跳起来。
可第二枪已到,准确无误地打穿伊迪丝的脖颈。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伊迪丝!”
他快要倒下,雷昂一把将他抱住,按在怀里,想给他迟到的保护。
血溅在雷昂的手上和脸上。
没有枪声再响起。
他们的目标似乎只是伊迪丝一个人。
“……他还是想亲自动手……确定我死掉……”伊迪丝附在雷昂耳边笑着,声音断断续续地,音调却像是一个未卜先知的孩子,透着一点得意,“看……我多了解这些混蛋的想法……”
宾尼飞扑过来,第一时间将雷昂护在身后,他挡在窗前,用目光极力搜寻室外,敏锐地捕捉到在对面楼上的人影。
同时,奥斯卡跪在地上,徒劳地按住伊迪丝脖颈上的伤口,脸色灰白:“是动脉。”
这些声音离雷昂都很遥远。
他根本没在乎。
他的灵魂沉浸在痛苦里,思想却像旁观者一样,冷冰冰地肆意地自嘲:
你真的意识不到这场悲剧会发生吗?
你真的以为自己能改变一切吗?
哦,你确实改变了,原著中,伊迪丝可没有死!
“雷昂……”
“别说了,奥斯卡,我害了他。”雷昂清清楚楚地说。
奥斯卡惊愕地看着他。
雷昂的脸上不是悲伤,更不是崩溃,竟是一种近乎残酷地克制。
“雷昂……”伊迪丝撑着一口气,低声反复重复的,却是两串号码。
一条很长,足有二十多位。
一条很短,只有六位。
雷昂无力地缩紧身体,握住他的手,闭了闭眼睛,用尽全力还是没能克制住一声哽咽:“我记住了。”
“我只能把你送到这里……”伊迪丝的右眼里滑出一道眼泪,滑过来染血的脸颊,他喃喃地说,“我尽力了,雷昂,原谅我……”
在伊迪丝的气息彻底断掉之前,只有与他近在咫尺的雷昂,听见他用游丝般的声音说:
“爸爸,我来替你。”
奥斯卡转头看去。
不知不觉,站在玻璃后的奈塔恩站了起来,带着看戏的兴奋表情注视着他们,仿佛一个导演在看自己安排的最高杰作。
瞬间爆炸的怒火促使奥斯卡站起来,带着满手的血扑到玻璃前,重重的一拳砸在阻隔玻璃上:“奈塔恩!!!”
玻璃纹丝未动,它是可以防弹的。
奥斯卡没有停止,他的眼睛里燃烧着怒火,用力砸着玻璃,直到整个拳头的骨头都如同粉碎般疼痛,再也使不上力气,他停下来,手掌抓在玻璃上,留下五道血痕。
“奥斯卡,别动气啊。”奈塔恩云淡风轻地说。
奥斯卡低下头,额头抵着玻璃,仿佛在平复自己。
突然,他发出低落的声音:“奈塔恩…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是在一个宴会上,我看见你在欺负其他小孩,我冲出来拦住你,我们打了一架。
“谁也没赢,我们躺在草地上,我问你为什么这么做,你说那些小孩都有,你没有,你生气。
“当时我不知道你说的‘没有’是指什么,后来我又阻止你好几次,才意识到你的‘没有’是指‘母亲’。
“后来,被你欺负的人多了,他们团结在一起,反过来对付你,我又得从‘阻止你’变成‘救下你’。
“我们被人围击了。为了帮你,我被打断胳膊,你说对不起,我说没事,哥罩着你。你又说了什么?你答应我,你不会再欺负人!
“你变得宽厚,温和……我爸总会拿你来教训我,‘奥斯卡,你能不能别总像猴子一样蹦来蹦去,学的人家啊’。”
他抬起头,额上的发丝落在眼睛上,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费解和悲愤:“奈塔恩,你怎么变成这样?”
他们之间有二十多年的交情!
彼此参与对方生命里的每一件大事!
他们一起学开车,一起学格斗,一起学拿枪。
奈塔恩施展自己的优势帮他套女孩的电话,他别别扭扭地去查奈塔恩看上的学弟是什么性/向。
他考上警校,奈塔恩第一个来祝贺。
奈塔恩出国求学时,只约了他来送行。
他可以随意教训闯祸的凯南,完全是因为奈塔恩允许。
工人运动期间,他甚至知道奈塔恩和安东尼的“友情”。
当这份“友情”“破灭”时,奈塔恩还约他单独喝酒诉苦。
奥斯卡贸然查案得罪了泰克斯,昔日的朋友们全都避之不及,只有奈塔恩丢下生意,从国外回来帮助他。
那个晚上下着大雨,奈塔恩穿着一袭风衣,风尘仆仆地从机场直接赶到他家,被雨淋成落汤鸡。
他在奥斯卡面前分析局势,看法准确,逻辑清晰。
他出钱补偿,调动关系,安慰灰心丧气的老友:“那不过是一个女人,别以偏概全”。
奥斯卡被追杀,重伤倒在小巷里,正是他没有放弃,拼命搜寻,才没有酿成悲剧。
奥斯卡担心已经给他添了麻烦,他装酷地戴上墨镜回答:“没事,哥罩着你。”
因为这些事。
因为这些所有的事。
不赞同奈塔恩对伊迪丝的做法,奥斯卡却从来没有说过什么。
这太常见了,明星和金/主之间的那些关系!
他意识不到这其中的“不正常”。
怀特的存在更是进一步动摇了他对“感情”的认知。
最多,他知道奈塔恩对伊迪丝的态度很不正常。
他知道奈塔恩对伊迪丝有古怪的兴趣和偏执,甚至会利用他对付商业对手。
可奈塔恩对他,对家人都别无偏执,如正常的,普通的,温柔的人那样。
所以,他以为这只是因为当奈塔恩的感情过于激烈时,对方就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正如小时候欺负别人。
他以为这只是两个人之间“有没有喜欢”的问题。
“你只有这一件事,我没阻止……”奥斯卡用单手捂住脸,嘶声道,“就这一件事啊!”
不知不觉,他熟悉的朋友,是这样面目全非的吗?!
奈塔恩从奥斯卡身上移开目光,看着躺在雷昂怀里的伊迪丝,喃喃地问:“他死了吗?看你的反应,他应该是死了。”
此时,他的心情像是摔掉最喜欢的东西。
东西碎了,固然可惜,可想一想,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失去,又突然觉得很轻松。
“奥斯卡。”他把手贴在玻璃上,似乎想穿过这个隔阻,摸摸对方的脑袋,像以前一样。
他认认真真地说:“原谅我。”
他没有听见伊迪丝临死前说什么,可他的话奇妙地和伊迪丝的遗言重合。
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你明明可以不走这条路!”奥斯卡嘶吼道。
“我想过,”奈塔恩承认道,“杀掉华特之后,我有点疯魔了,总是在想这么复杂的事情,所以我试着去过和他们一样的日子。
“我想过约你一起去,但我害怕杀人的事会被你发现,我在你面前瞒不了多久的,何况如果你的生存能力比我强,你会帮我,这算作弊。所以,我单独去了。
“我换掉衣服,装成穷人的样子,一分钱不带,假装自己没有学历。
“不能使用身份证,我也只能打打短工,每天奔波,晚上睡在花园里,早上用花园洒水器里的水洗簌,喝水。
“我以为我能撑下来,我对自己说,也没什么难的,实际上,我每天都很饿,很累,很困,很倦,会想,这根本不是人该过的日子。”
他眯起眼睛,像是回忆着什么,笑了笑:“很蠢对不对?蠢透了。有一天早上,我在喝水的时候,被园丁发现了,他赶我,叫我滚出花园,说这里不是流浪汉的地方。我狼狈地跑出来,想着,如果我恢复了身份,你还得对我点头哈腰呢。
“走了很久,我找到河道,在河边,我看见自己的倒影,真他妈——”
他冒出一句粗话,却没有说完,又道:“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很蠢,我问自己,放着好好的奢华为什么不去享受?凭什么,我要为了别人的生活努力到这个地步?
“我,奈塔恩霍克,天生就是人生赢家,天之骄子,这是命运,这是命中注定的!我该做的就是享受人生,享受我的权力和财富!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沿着河道走,我看见了箱屋。
“奥斯卡,你见过箱屋吗?”
他锐利地盯着儿时同伴,道。
“我……见过。”奥斯卡承认道。
“是吗?”他淡淡地说,“那么你可以理解我当时心中的震撼,居然会有人为了生存,住在那种‘棺材’里!
“我坐在那里,看他们在箱屋里生活,来来往往,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害怕!我很害怕!
“这些人太可怕了,为了生存,他们可以忍受一切。
“这些天来,我感觉无法忍受的,对他们而言就是寻常的生活。他们仿佛感觉不到饥饿,口渴,仿佛感觉不到闷热,寒冷!
“那么,如果他们不想忍受了,该会发出怎样的力量?而我,居然还在同情这群可怕的恶徒!
“所以我回到家,洗澡,换衣服,打电话买下那个花园,解雇了那个园丁,安排巡夜人员在花园里每晚巡逻,敢走那些企图在里面过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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