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从来不是龟缩一隅的屈辱,而是等候反击的号角,是对未来胜利的无限期许。
要打开白门,必须要有大奥术师们的咒语和守城军队的协助。在只有咒语的情况下,它仅能打开法术效果,这意味着大门仅能在法术的影响下缓缓移动。
这个时候,雅度尼斯在下令:“抓住瑟纳沙!抓住阿芙蒂尔,他们犯下了叛国的重罪!”
所有人都摄于他的命令时,只有一支军队没有听从他。
那是为守卫白门而生的军队,他们的指挥官对一切置若罔闻,只在这时怒吼道:“收紧闸门!放下开关!将白门重新合拢!”
人力被紧急调集起来,奔向了门旁两道用以手动开合大门的机关。
但他们未能如愿。
因为瑟纳沙。
瑟纳沙仍站在原地,他遭到背叛,但他平静得不可思议。他的影子已在白门巨大的阴影中汇聚起来,形成了一道阴影的领域——无人胆敢侵入。
就像他血缘上的父亲那样,瑟纳沙有着大魅魔的天赋能力。
"我不是恶魔,但我希望我是。"他说。
他的嗓音逐渐沙哑而富有磁性:“我希望我是恶魔……我将使用我的钩尾亲吻你们每个人的心脏,我将用我的利爪剥开你们虚伪的人皮,我将用我的利齿吮吸你们的骨髓、品尝里面流淌的毒液……”
暗红色的眼眸逐渐燃烧成艳红色,修长五指渐渐屈笼成为利爪,缭乱的碎发中缓缓生出弯曲的羊角。阴影自他的脚下升起扎入他的脊背,很快从皮肤中破裂而出,化为新生恶魔的肉翼。
人们太过惊恐了,以至于军队都不敢上前包围他。
雅度尼斯抓着王后阿芙蒂尔,高声叫道:“瑟纳沙,不要再妄想了!你犯下的罪孽已经足以死上千百回……想想你的母亲!”
阿芙蒂尔的声音在此刻是那么微弱,她只低低哭泣道:“不要,瑟纳沙,不要背叛我……不要走到恶魔的阵营里去,那不是你的错啊——”
猩红双目宁静地看着他们。
瑟纳沙说:“我希望我是恶魔……届时我将以毁灭你们所有人……作为我最大的享乐,每一个人都会为今天……而付出……代价!”
属于恶魔的阴影在他脚下极速蔓延,笼盖了纯净的白门。
在逐渐打开的通道面前,亡灵军队在他的身后发出灵魂的嘶吼声。
然后,他们见到了光。
……
一天之前,千万公里之外,黑渊峡谷的战场上。
王帐中,莱茵哈特猛地睁开双眼,问道:“北方有什么新的消息?”
御医正在为他处理伤口,擦拭额头涔涔冷汗后说:“没有,陛下,王太后新传来的消息,宫中一切安好,国内也是。”
莱茵哈特疲惫地闭了闭眼,忽然又道:“不对,召宫廷法师,我要亲自问他!”
就在这个时候,宫廷法师便从帐外闯了进来,他也穿着一身束身的皮甲,脸颊上的污泥和血迹已经道道干涸。他单膝跪在莱茵哈特床前,有一瞬间震惊于人王已然灰白一片的发色。
人王道:“什么事?说。”
宫廷法师说:“陛下,光之王陛下第三次拒绝了我们请求增援的要求。瑟银议会的大奥术师今天遭到了偷袭,他们要求将法师的阵线继续向后挪三公里——”
人王冷冷道:“月精灵那边呢?”
“失去了月之王陛下,没有领袖,他们一直拿不准主意。”宫廷法师说,“以银叶家族为首,还在我们后方逗留。他们说在三天之内必须遵守光之王的谕令而退兵,但是慕幽阁下为我们说服他们,多逗留了一会儿。”
“慕幽?教皇终于来了吗?”人王沉默许久,忽然推开他的御医,站起来张开双手,“上甲,我要亲自去一趟。”
“陛下!”
人王对所有人的阻拦视而不见,执意重新上马,配上了他的大剑。
他望向东方灰蓝色的天空,这场战役已经持续了几个月这么久。人类军队从最初离开国境时的近百万,到现在只剩下区区十几万还能够坚持,他们不但孤军奋战,而且精疲力竭。
而亡灵是不知疲倦的,除了他们的指挥官——两名亡灵大君,已有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战场后方,月精灵阵营中。
失去了月之王之后的月精灵重回到传统的社会体系,以家族族长为代表,进行圆桌会议。
此刻,会议上还有教廷的教皇慕幽冕下,正在说服众人继续参战。
但月精灵的顾虑是显而易见的:“我们隶属于精灵帝国,月王陛下在时,我们响应他的征召前来;月之王陛下如今不在,我们理应听从诸精灵王之首——光之王陛下的命令。他令我们保存实力,即刻回国。如果违背他的命令,即便我们在这里得到胜利,回去之后也将受到惩处。”
慕幽缓缓道:“兰内尔,你是我们的兄弟姊妹,在场诸位,都是沐浴在光明之下的人。”
在场的月精灵们纷纷低头,一手轻轻抚在胸口:“光明圣廷的教诲,我们都曾聆听。我们恪守美德,但我们也不能放弃对陛下、对帝国的忠诚。”
慕幽环视着在场所有人,在这里他说出了一句话,这句话当时平平无奇,但在一百年内将会在精灵帝国当中掀起惊涛骇浪,乃至于令整片大陆上所有国度的王权都蒙受阴影。
他说:“你们是天上神国的子民,不受地上王国的法律约束。”
光明圣廷此后长达一万两千年的统治史,便从这时开始,悄悄展露了一点狰狞的眉目。
在场所有的月精灵,无不心神巨震。
便在这个时刻,莱茵哈特闯入到了他们的会议室中,不顾守卫的阻拦,他挽起了弓。
人们发出惊呼声,但这时已根本来不及阻拦。
弓弦轻振,一枚箭矢极速地飞掠过被悬挂起来的魔法灯,将青色火焰倏然熄灭,随后“当”地一声没入了墙上的战略地图中。
当魔法灯被重新点燃时,人们看见这支箭深深没入了代表亡灵大君的令牌中,将它钉在地图上,裂出了道道蛛纹。
莱茵哈特冷冷道:“我的箭,比起贝兰蒂斯,如何?比起光之王,又如何?”
没有人回答。
人王将弓箭丢在地上,掀开门帘,让外面的天光汹涌地涌入室内,然后说:“我听说你们失去了领袖——真是胡言乱语!这里还有一个王,他还站在战场上!”
这已经是黑渊峡谷战役爆发的次月。
月精灵残部公然违抗光之王的命令,毅然参与前线战场。
那个夜晚,也是月之王贝兰蒂斯死去的第一个月圆的夜晚,按照习俗,他们应在夜里唱着精灵的挽歌,祈求月神艾蒂凡尼将他的灵魂接引进入祂的神国。
可是,月神并没有出现。
贝兰蒂斯的遗体在月下化为萤火,许多人围绕着他痛哭失声,直到凌晨时分。
一切都是静谧的,像有神秘的指引在凌晨的雾气里回荡。
他们看到贝兰蒂斯的身影,缥缈而又柔美,就像月之王生前每一次出现那样,只用一个轮廓就可以组成世上最华美的画作。
贝兰蒂斯提着一盏油灯,从容地向外行走,长袍在地上滚动如云烟。他所过之处,便有神秘的光长久地萦绕不去。人们跟随着他最后来到目的地,找到了他生前使用的那把长弓,倚靠在一棵月桂树上——它原先已经损毁了,但不知为何竟又神秘修复。
当有月精灵拉开这把弓时,弓弦上出现的是圣光凝聚而成的箭矢。
次日,自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的,是一轮洁白如玉的光环,它的光芒明亮而又柔和,仿佛能够照彻世上所有的阴影。
所有邪恶的生物,都在这光下面被炙烤。亡灵不得不潜伏入地平线下,而恶魔无法用肉眼正视天空。
教皇平静的声音渐渐笼罩住这片战场,他说:“我向你们应许过的光明,今日来了。”
……
这光明只用一刹那的时间,已铺展开整片天空,也侵入了大陆的每一个角落。
白门壁垒的内外,都见到了这光。亡灵在光中是脆弱的骨架,甚至就在打开的巨门之前碎裂,化为齑粉。
没有人不为这恢宏的神迹而流泪,他们惊愕地仰头看着天空。
有人跪倒在地,痛哭失声:“是我们的救赎来了,是光明来洗涤我们所有的罪恶……我们至高至善的父神,为我们留下了莫大的慈悲啊!”
所有人都仿佛失去了战意,只有阿芙蒂尔忽然挣脱了束缚,她扑倒在瑟纳沙的身上。
她扯下自己身上的轻纱,盖住属于恶魔的角和翅膀,对瑟纳沙说:“这不是你的错,没有人可以伤害你,我的孩子。恶魔不能,人类不能,光明也不能……莱茵哈特知道所有的真相,瑟纳沙,等他回来,一定要等他回来!”
她说完,奋力将瑟纳沙推出了白门之外。
然后她张开双手面向白门内的人类,拦在巨大的白门壁垒之前。她的渺小,犹如接天蔽日的海浪之前,仓皇打开薄翅迎接的蜉蝣;她的无畏,或许更甚于此。
瑟纳沙张开翅膀,飞行在苍茫骸骨军队上,看见宏伟的白门渐渐合拢。
门内是他的国家,他的父亲莱茵哈特的国家。他失去了它。
第33章
此时,黑渊峡谷中,一场至关重要的战役悄无声息地展开了。
埃文立在峭壁上,低头看去,见到山崖上下千千万万的骸骨军队都在阳光中消融,像微不足道的蝼蚁涌动着向黑暗的阴影中躲藏,骨粉在风中漫天飘洒,像一场终年不散的大雾。
他的肩膀上站着绯红的分-身:“塔基里斯终于按捺不住了。”
塔基里斯,杀戮之神,骸骨与亡灵的支配者,死亡之阴影。
在一个动荡的年代,杀戮和死亡的神几乎是无法杀死的,但他却又必须死。他若还在,骸骨地将永恒是一切生灵的最大威胁,一切战争也必然继续受到各个神明之手的拨弄——他将信手在大地上播撒死亡和恐惧的种子,而死亡和恐惧又将反哺成为他坚实的神格。
这就是诸神的权柄,是从古至今以来,泰坦、龙、精灵等等种族皆无法逃过的支配。
好在,神明是可以死的。不但可以死,还可以被替换。
“光明不能起死回生,但却能令恐惧消融。”埃文说,“当死亡不再值得恐惧,这些生灵都将成为不可战胜的强者。他们生生不息,源远流长,铺满这片大陆的星火将绵延下去,直至所有的神明消亡殆尽,那才是真正的永生。”
长风烈烈,埃文腰带上的配件轻轻扣响了他的凤凰长剑,那霜刃在沛然的光明中发出了凤凰般的鸣声。
在埃文脚下绵延起伏的大地上,属于死神的阴影正在铺陈。
塔基里斯的第一个目标,便是亡灵大君迷炎!
黑影汹涌的翻滚中,迷炎将法杖悍然点地,白骨刹那间自地面下咆哮而出,如犬牙般林立而起。他喊道:“导演!”
亡灵战马发出令人胆寒的嘶叫声,死亡骑士手提长剑,将一枚紫色宝石紧握掌中,随即凌空而起!
这一刹那,天空中皎洁如白玉的光轮仿佛瞬间蒙尘,黑色的影子在其上一掠而过。
死亡骑士的战马凌空奔行,如蛟龙般穿梭过一切暗影。只见到导演单手持剑,寒光如割裂天地的雷霆,所过之处,悬崖峭壁土崩瓦解,露出了山峦深处的一点光。
在那崩裂的山崖上,埃文的身影一闪而逝。
如同流星陨落于地,他只用一个瞬息就来到地面上,所有尘土因此一荡而空,唯有凤凰长剑出鞘时的光亮开天辟地般奔涌而前!
这道光劈裂了身前的黑暗,在其中终于露出了死神的一只眼睛。祂在看着这些凡人。
凡人亦在看着死神。
埃文从容行进,翡翠色的瞳仁中熠熠涌出光与火,在他身躯里涌动的光明和力量令他肌体仿佛透明,如在光中诞生而来。
这时,死亡骑士的战马飘然落地,跟在埃文的身后。
他掌中一枚紫色的宝石铿然落地,化为一道黑色的影子,无风而长,从影子当中重新拉扯出术士迷炎的轮廓。
“团长。”
“团长。”
绯红翻过手,传送门已开,各个人影一一自天光当中显现,像驻扎在埃文身后的劲竹。他们逼近死亡的阴影,却轻松得好像即将开始一轮新的游戏。
埃文的肩上,绯红道:“埃文,我们全员到齐了。”
……
光明已经近了,胜利已经近了。
人类的军队整装待发,能够继续作战的健全军队已经所剩无几,但今天他们必须来,也必须赢。
在他们面前摆着酒。出征时所带的补给早已消耗一空,如今只剩下法师们陆续带来的药用烈酒,一口喝下去时仿佛能让四肢百骸都熊熊燃烧起来。
人王莱茵哈特骑着马面对着这支军队,他的脸色是苍白的,但是眼神是亮的,像有特殊的燃料继续支撑着他的身体。燃料一日不耗尽,他就一日不会倒下,不会软弱,更不会失去属于人王的宏亮声音:
“我知道你们会害怕。一百年前,人类最后一个部族被兽人俘虏时,你们害怕了,因而束手就缚。三十年前,兽人再次闯入我们的领土时,你们又害怕了,因而自甘作为奴隶,跟着兽人离开。我也会害怕,当时我就站在那里,我问他们:‘为什么不战斗?你们明明可以赢,明明可以不做奴隶的!’我想这些人是多么愚昧啊,即便做了奴隶,也不可能逃避死亡的——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一点吗?不,他们都清楚。”
“当你们挥剑就能杀死敌人时,为什么会害怕?!你们根本不是怕死,你们只是害怕疼痛,你们在害怕痛苦!”
“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人要做成任何事,都要历经痛苦:耕地会使你的肉-体疼痛,但不耕地你会毫无尊严地饿死;思考会使你的灵魂疼痛,但不思考你永远只是个行尸走肉。战斗也会让你疼痛!这种痛苦让你们所有人都畏缩害怕了,你们后退了,你们让其他人代为承受你们的痛苦——兽人劫掠我们的家园,亡灵肆意屠戮我们的人民,现在不管什么种族都看不起我们,因为我们没有脊梁,我们的人民没有任何一个能担当的起国家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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