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就分别一次比一次难,可分别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妖大王是早就不做了的,姜焕只得自己给自己找乐子,入世化成人,混迹在凡人之中。
这些年里,跟过胡商的商队,见过龟兹的歌舞,在敦煌住过。
分别最苦,苦在明知会重聚,可重聚後又必将分离。
身为妖怪,他喜欢凡人,甚至收了两个凡人徒弟。
滚滚红尘,是一剂镇痛解苦的良药。
他在红尘里浮沉了一百多年,才知道原来他分别时想起宣昶的心情叫相思。
好在姜焕毕竟皮厚,化成人脸皮也厚,对谁都能理直气壮承认,宣昶闭关的时候,他就是想宣昶。用他的话说,“我自己的老婆,我不想,让别人想?”
他想宣昶想了大半晚上,照理说,第二天十点之前是不可能醒的。
但日光稍微照进床帐,卧室里空调很不环保,开在十七度,姜焕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半睡半醒里,他感觉有人拉起薄被一角,抖开了要往他身上盖。
短短一晚,姜焕醒来好几次,都是以为宣昶出来了,次次睁眼一场空。
他本来不当真,可似梦非梦里想,万一这次是真的……真是宣昶,就拼命把自己弄醒,睁开眼看。
第一眼他就象被迎面打了一拳,堪比一辆高铁朝着他撞来。
他看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宣昶,站在床边俯身看他。
修道者可以任意改变形貌,有人愿如白发老翁,有人愿如垂发孩童,谢师姐仍保持二十五六的模样。宣昶千年如一日,以他近四十时的容貌示人,因为他心态早已不是二十岁,也不必留二十岁时的外表。
在这次之前,姜焕也从没要求过他变年轻。
这时睁眼一看,三魂七魄都飞了。他干咽两口,打滚跳下床,鞋也不穿,拉着宣昶冲到院子里,在阳光下看,越看越眼馋。
宣昶见他不穿鞋,也没说什麽,被他光脚拉出去,任他看个清楚。
虽然不敢放到明面上说,暗地里谁都认同这说法:宣昶是位佳人。
佳人是不会嫌老的,四十岁的佳人仍是佳人。宣昶的好看,是一片山一片水的好看,你几时看到山水老过?就算佳人迟暮,江山迟暮,也是另一番好景色。
但姜焕没想到他年轻时这麽动人,他贴着宣昶抱,身体贴合,被迷得神魂颠倒,得寸进尺,“你昨天不是在学变狐狸吗?能不能就这样,到床上,变一个?”
宣昶态度十分温柔,“好。”
姜焕一时间分不清要先流口水还是先流鼻血,赶紧把宣昶往床上带。
武新月传了他一道心月狐的狐气,还赠他一搓狐狸毛。宣昶被推上床,配合地拈诀,倾刻间,身后冒出几条雪白的狐尾。
姜焕脑子里轰一声,只剩要变回原形,黑蛇把这只狐狸缠起来这样这样,那样那样。再这样这样,那样那样,直到宣昶这样这样,他再那样那样……身体比头脑更快,早就抓住宣昶的手,紧紧按在自己腿间,让宣昶感受他一大早的热情和迫切。
“老婆……行不行?”
宣昶主动倾身向他,一条狐尾缠住他的腰,另一条在他大腿上轻搔,那只假狐狸精温文尔雅,笑意微微,幽深狭长的眼睛像深潭,看他一眼都要被吸走精气。
“行。”
姜焕还没来得及激动,就只觉不妙,四肢不知什麽时候,都被狐尾束缚。
宣昶对他笑,“上次是你,这次应该轮到我。”
第58章 八
那天上午的事,就是姜焕这麽大一条蛇,有朝一日居然被男狐狸精缠了。
以往只有他缠宣昶,宣昶哪有尾巴缠他。但今天宣昶一有尾巴,狐狸尾巴毛茸茸缠人和蛇尾鳞片缠人不同,真是别样的滋味。
雪白长毛如水一般滑过,滑过哪里哪里就滚烫发痒。四肢关节被尾巴上的长毛尖稍一扫,手脚都软了。
可这种事嘛,就象有光就有影,有明就有暗,躯体变软,自然有别的地方硬。一旦硬起来,还要被狐尾三番四次撩拨。
姜焕被撩得神魂颠倒,等到彻底不行,对男狐狸精老实求饶认栽,往后一躺,再从床帐里伸手摸到手机看,居然胡天胡地,到了下午三点半。
他爬下床,腿还有些软,出去被日光一照,第一次体会到被吸干的虚。
可那个二十多岁的男狐狸精穿着白衬衫,站在阳光下,让单纯的大蛇看愣了。
姜焕走上去抱他,懒洋洋嗅,“你带着武总的毛,真有点狐狸味。” 《但 为 君 故,沈 吟 至 今。》
宣昶一笑,拍拍他环在腰间的手,递给他一个5ml的血样瓶。
姜焕立刻皱起眉头,这血被妖怪闻到,就象蛇虫鼠蚁闻到雄黄味。他修为高,活得久,这味药材对他没有杀伤力,只是有些熏鼻子。
“不是吧,小张天师的血?”
宣昶要扮成狐狸精钓鱼,姜焕肯定也得有对应身分。他没想到,这回眼看要扮张家天师。
宣昶道,“第三十三届驯妖大赛,小张天师那边查出其中一半的赞助资金是龙族拥有的公司出的。”
驯妖大赛类似驯养动物比赛,参赛的人类通过各种手段抓捕到妖怪驯养,养好了来参赛。早年很盛行,光明正大,近年因为妖权问题,越来越偷偷摸摸。
龙族和柳类需要各种妖怪来试验,这种比赛简直是他们上佳的狩猎场。
姜焕扯了扯嘴角,“今年在哪?”
宣昶意味深长地看他,他一听到小张天师提出就答应,也是因为这一届的举办地。
驯妖大赛举办的地点一届比一届偏,这一届恰好在发配北海的北海,苏武牧羊之地,也是姜焕心心念念的。
“贝加尔湖。”
次日早上四点半,姜焕和宣昶上北京飞伊尔库茨克的航班。
北京到伊尔库茨克比北京飞广州还要近,三个小时后,他们以游客的身分下机填入境单。
这回来用了两个假身分,张法泰和武承安。他们都改变形貌,再由小张天师替他们搞定背景身分。
姜焕本身的长相和身分改变倒是其次,宣昶一变成年轻漂亮狐狸精,就加倍吸引目光。
他以前有年龄压着,好看得比较含蓄深沉,象青云屏蔽的月亮。现在外表骤然减少二十岁,细纹都抹平,轮廓更清淅。雾里看花的雾散去,蔽月的青云消失,月光满照,叫人一见姣洁月色就移不开眼。
三个小时的航班,一上机就有年轻男性戴耳机说“借让”,撞到宣昶,含糊道歉。可一看到宣昶的脸,手上的手机都摔在地上。脚下急刹车,被身后人再撞,才跌跌撞撞往前走,走出几排还不住回头。
姜焕坐在宣昶身边,把促销手册翻得哗哗响。偏偏身后还传来窃窃私语,“那是模特吗?你看坐姿都好漂亮……”
“我看是明星,是不是还没出道,气质和别的鲜肉完全不同……”
姜焕翻杂志广告的手停住,坐在那听人夸老婆,既有点得意,又有那麽点酸。
却听宣昶一笑,看向他的杂志,“想要这块表?”
老婆就是送房送车送衣服还送表,姜焕心里的醋一扫而空,还有点美滋滋。他装着漫不经心,把杂志一合,明知故问,“怎麽,你送我?”
姜焕用龙虎山张家旁支子孙的身分报名参加这届赛事,主办方安排了车来接人。
接人的就是个当地雇的小哥,外加一辆半新不旧的车。伊尔库茨克离中国近,能说几句中文的当地人也不在少数。
这城市高层建筑很少,七八月气候宜人。这一天是个阴天,空气湿度大,天空中一片一片鸽群。
司机小哥一路跟他们搭话,把人送到一家还算过得去的旅馆,休息一夜,才接他们坐渡轮去贝加尔湖的奥利洪岛。
早上的水面宁静平滑,渡轮载人也载车,许多附近居民把车开上渡轮,离开车去渡轮上坐着看风景,到达以后再去底层停车场把车开走。
大群海鸥追逐渡轮,这艘渡轮上乘客很少,姜焕和宣昶找位置坐下。
一两个月前,在北京做白日梦,姜焕还幻想着来这化出原形,泡在湖水里洗个澡,好好把平常洗不到的鳞片缝都洗了,游游泳把原身上的灰都泡出来,就连上次被鸟啄被火烧的疤,也要让这一湖净可见底的水浸着抚慰。
还要磨宣昶也用避水诀入水,他的皮肤在水中更显白淅,自己好久没有化成原形,把他卷在身体里,盘住他磨蹭。
人算不如天算,姜焕啧一声,“没想到再来这里是因为这件事。”
贝加尔湖共有二十七个岛屿,奥利洪岛最大,位置最居中,临近贝加尔湖湖水最深处。所以有一种说法,奥利洪岛是贝加尔湖的心脏。
可越临近这心脏,姜焕越觉得哪里不太对。
也许是因为这里的人类活动比当年频繁太多,也许是因为兔子和毕阿宝失踪,他们要进行钓鱼计划。
总而言之,这片湖水不再是记忆里清凉的湖水。姜焕抬眼问宣昶,“你有没有什麽特殊感觉?”
宣昶只短暂握一下他的手,嘱咐道,“一切小心。”
他们上了奥利洪岛,不多时就能看见贝加尔湖岸的萨满石。
贝加尔湖古称於巳尼大水,又称大泽,小海,北海。最早属於游牧民族领地,有时因为游牧民族与中原的战争,作为战胜得到的土地划归中原王朝。
在十三世纪,这里一度属於蒙古帝国。湖畔至今生活着布里亚特人,他们是蒙古族的一支。
因为这些历史,贝加尔湖周围保留着萨满教信仰。
贝加尔湖区是北半球萨满巫师的圣地,萨满教仪式大多以火祭献,来之前那晚,宣昶做了一个梦。
他不愿现在就用一个梦让姜焕不安,但那个梦里,贝加尔湖湖水摇动,满湖清凉甘洌的水被一个巨大的火影烤干,只剩火光冲天。
——而贝加尔湖在蒙古语里被称为“白嘎嘎拉”,翻译成中文,意思恰好是,“永生不灭的火”。
第59章 九
这个赛事因为性质特殊,办得十分寒碜。
地点在奥利洪岛上的小镇,小镇里多的是木屋旅馆,参加这个比赛的都是一个驯妖人带着一只或几只妖怪,一组住一间木屋。
姜焕去前台登记,前台显然英文不太好,要他一个一个字母拼,“Zhang,Z—H—A—N—G—”
有在大堂休息的人耳朵一动,想到大名鼎鼎的龙虎山张家,多看他们几眼。
姜焕和宣昶也看清形势,这氛围确实有些宠物比赛的味道,主从分得相当明确,被收服驯化的妖怪都跟随主人。宣昶也配合地不再和姜焕并肩,落后半步。
姜焕一瞬之间,油然而生高高在上当家作主的感觉。反正宣昶是个狐狸精,狐狸精不分男女,都被默认和主人有点那什麽不干不净。
等到木屋的门一开,他就拽住宣昶的手,把宣昶往门里甩。
端庄佳人般难得的男狐狸精面上也表现出几分被迫,几分脆弱,被甩进木屋,轻轻揉着手腕。
木屋门啪地一声甩上,遮掩住剩下的揉躏戏码。
宣昶扫了眼泛红的手腕,唇边带着笑,“演过头了吧。”
姜焕凑上去给他揉手腕,振振有词,“过头什麽过头,你都长这样了,我不把你压床上干,坐怀不乱,象话吗。”
宣昶看他满脸得意,也不跟他磨牙,“这附近的两个酒店应该都住着参与者,至少三十多组。”
姜焕这才后知后觉,问了句,“我看连日本和印尼的都有,他们这大老远跑西伯利亚,这比赛奖品是什麽?”
宣昶一听就明白,他连这比赛的介绍都没仔细看。
“有奖金。”
“多少?”
宣昶说,“十万。”就看见姜焕撇嘴,“就这麽点”,他补上单位,“美元。”
尽管参赛者很国际,奖金也发得国际,姜焕还是嫌这比赛寒碜。
次日早,就在木屋酒店的餐厅吃一顿面包鸡蛋和芝士的早餐。
以往早上对着宣昶做的面,姜焕只觉得不过一碗面,这会儿面对俄式早餐,却想念得很。要不是靠看着宣昶的侧脸下饭,简直吃不下去。
他一吃不好,脸色就差。以往是英俊里带着凶悍,换了这张脸,就是英俊里带着阴沉。
他昨夜和宣昶补过课,这个比赛初赛就是要被驯服的妖显原形。
小镇里树木林中的空地不少,都是修道者,稍一布置,圈出地界,就能充当初赛场地。
吃过早餐,各自准备一两个小时,参赛人等就带着驯养的妖到场,按安排逐一化出原形,验明正身。
姜焕被安排在后,但提前到场看热闹。
他靠在一棵大树下越看脸色越差,不少人注意到宣昶,看不透宣昶到底是个什麽妖,在自己的妖化形展示後还不离去,猜测宣昶的真身。
宣昶不能安抚姜焕,就只能忍耐眼前的场面。
强迫妖显原形就象强迫人脱衣服,为数不少的妖怪是成妖之后被强行降服的,视此为侮辱;另一些妖怪,却是从小被驯养,甚至一代接一代作为财产被继承,也就不把显出原形视为难堪。
才刚过第十组,一只妖怪不愿现形,被主人狠狠责罚,最后裁判宣布,开除参赛资格。
印尼选手驯养的妖貌似十四五的少女,讶然问主人,“这是很简单的事,他为什麽要惹主人不高兴?”
待到轮到她,穿黄色裙子的小女孩旋转着化身一只蝴蝶,绕着主人翩跹起舞,彩翼大如手掌,是珍稀的玉皇鸟翼蝶。
再下一位是日本选手藤原孝男,他驯养的妖同样化作一个小女孩。一身白裙,低着头,怯怯躲在他身后。
这个比赛参与者华裔居多,藤原孝男长得面容清秀,打扮带点学生气,相当亲切,按着女孩肩膀安慰鼓励,然后歉意地看着在场其他人,说的是中文。
“真是抱歉,望月性格有一些怕生,她就象我的妹妹,请给我们再多一些时间。”
姜焕微微眯眼。
藤原还在轻声细语地哄着名叫望月的小女孩。
天师血挡住了姜焕身上的妖气,但他在那小女孩身上嗅到同类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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