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窄红(近代现代)——折一枚针

时间:2021-01-06 10:20:06  作者:折一枚针
  匡正微笑着,握住每一只伸来的手, 简短致谢,喧闹的人群中, 他回头看到覃苦声, 他失神地望着聚光灯下的粉鸡,眼圈似乎泛红。
  “覃总。”匡正走过去。
  覃苦声迟钝地看过来。
  “恭喜。”匡正平淡地说,像个随意的朋友。
  覃苦声的表情难以形容, 匡正还记得他说过,他这辈子只剩下一件事,就是让全世界看到陆染夏的画,今天他做到了,曾经的破羽绒服,几毛钱一张的廉价名片,四处碰壁的苦日子,都值得了。
  “谢谢,”覃苦声的情绪激动,“谢谢,匡总,我终于……”
  匡正缄默着,等他说。
  “我终于,”覃苦声长出一口气,“不用再那么愧疚了。”
  对陆染夏的愧疚,对拿走他一只眼睛的自责,“覃总,”匡正稍措了下辞,“我一直想对你说,色觉与大部分人不同,并不是残疾。”
  覃苦声缓缓眨了下眼。
  “正相反,”匡正握了握他的肩膀,“是造物主给你的礼物。”
  说罢,他笑笑,转身向宝绽走去。
  拍卖结束后,苏嘉德准备了盛大的庆功酒会,在艺术中心三层的宴会厅,今晚的七十四件拍品全部成交,是今年春季第一场“白手套”(1)拍卖,艺术中心的副总亲自到场,开了一瓶尼布甲尼撒级的黑桃A香槟,向小先生致敬。
  宝绽喝了不少,各种各样的人物敬的,毕竟他是今天曾离粉鸡最近的竞价者,又坐在万融臻汇的匡总身边,3号牌,来头小不了。
  “悠着点儿。”匡正递给他一杯水。
  “没事,”宝绽真有点醉,直往他怀里倒,“替你高兴。”
  匡正笑了,特喜欢他这种微醺的样子,要不是在工作场合,真想把他摁在桌子上狠狠欺负一顿:“晚上回家,我们……”
  “老板,”这时段钊端着酒杯过来,对他耳语,“G&S的人找。”
  G&S?匡正蹙眉:“他们有什么事?”
  “说是简单聊聊,在前边休息室。”
  今天这一拍,万融臻汇乘着粉鸡的风头行情大涨,担不担待G&S已经无所谓了:“我烦那个姓杨的。”
  “不是姓杨的,”段钊说,“是他们一个姓张的副总。”
  匡正有印象,粉鸡0305发布会那天G&S受邀没来的副总就姓张,“终于学乖了,”他系起西装扣子,揽一把宝绽的腰,“好好的,等我回来。”
  他们从宴会厅出去,苏嘉德的人在前头引路,拐了两个小弯,到一间静谧的休息室,“匡总!”G&S的人很热情,到门口来握手。
  “张总,”匡正也礼貌,“幸会。”
  双方到沙发上坐下,一人一杯勃艮第的霞多丽,“祝贺啊,”姓张的有一副黑皮肤,像是刚从马尔代夫、大堡礁之类的度假圣地回来,“粉鸡旗开得胜,万融臻汇在行业里出了个漂亮的彩。”
  “哪里,”匡正笑笑,“感谢同行成全。”
  他话里有话,姓张的听懂了,但面儿上一点没露出来:“同行嘛,应该互相成全。”
  匡正挑了挑眉,这话似乎也有深意。
  “匡总,”姓张的跟他碰了下杯,“我今天其实是找你谈合作的。”
  匡正摸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应声。
  “之前我们那个小杨,”姓张的冷下脸,“说话办事太没分寸。”
  匡正垂着眼,呷了口酒。
  姓张的向他表态:“我开掉了。”
  开了?G&S那么大的家当,不过是从这个部门调到那个部门,匡正明白:“万融臻汇是小公司,和G&S合作,我们不敢想。”
  “匡总,”姓张的向他靠过来,“今晚之前,若说万融臻汇只是万融集团旗下的一个分公司,没毛病,但今晚之后,再没人敢这么想了。”
  匡正很稳,没喜形于色。
  “万融臻汇和G&S,”姓张的低语,“我们是平起平坐的。”
  对,他们平起平坐了,因为平起平坐,G&S才会派个副总过来,而不是之前那个讨人厌的小经理。
  “我给你透个底,”姓张的故作神秘,“我们G&S也打算开发SWAG市场。”
  S,Silver,白银;W,Wine,红酒;A,Art,艺术品;G,Gold,黄金,是目前国际金融市场上,除股票、债券、期货等传统投资外,表现较好的另类投资品的总称。
  “艺术品,”匡正轻笑,“我们万融臻汇拿下了。”
  姓张的没反驳。
  “红酒,”匡正放下酒杯,“我们也会拿下。”
  而黄金和白银,历来是富荣的天下,G&S只能继续玩它的私募股权基金。
  “不,”姓张的也放下杯,“艺术品你们没拿下。”
  这是要动匡正的奶酪,他眼神扫过去,很锋利。
  姓张的迎着他的目光:“你们只拿下了国内市场。”
  匡正心中一凛,确实,以万融臻汇现在的规模,国际市场他连想都没想过。
  “我们G&S是在全球吃业务的,”姓张的重新端起杯,“打个比方,你们要拓展欧美地区的客户,或者帮国内买家在全球市场上搜罗艺术品,仓储、税务、运输这些,光指着拍卖行,行吗?”
  匡正没回答“行”或“不行”,只静静地听。
  “我们G&S在纽约、伦敦、新加坡这些免税港都有仓库,匡总,”姓张的徐徐晃着杯中酒,“合作方式可以商量,你考虑……”
  这时他有电话,看一眼屏幕,不耐烦地接起来:“喂,房总。”
  匡正意外,是房成城?
  姓张的没说几句就挂了,匡正点一根烟,不着痕迹地问:“万青制药那个房总?”
  “嗯,倒霉鬼一个,”姓张的一副轻蔑的口气,“他们万青有四种原料药,三个的CEP证书这个月都被欧洲药管局取消了。”
  匡正愕然,当初房成城以397.26%的高溢价收购万青,看重的就是这几个CEP证书。
  “三种原料药在万青的总营收中占比45%,”姓张的一句带过,“他废了。”
  废了,匡正曾经的客户,高高在上的风火轮房总,自从和老婆离婚,事业就一路走低,终于到了气竭的时候。
  从休息室出来,匡正问段钊:“知道G&S为什么找我们谈合作吗?”
  “正面斗不过了呗,”段钊调整胸前香槟色的口袋巾,“什么美资老牌私银,在大陆这片地上都得给我们跪!”
  匡正笑着给了他一下。
  “干嘛?”段钊一副拽拽的样子,等他表扬。
  匡正拿指头点了点他:“太他妈狂。”
  段钊爽了,嘴上还装:“你不就要我们狂吗?”
  “对,”匡正揽住这个大功臣的肩膀,重重拍了拍,“继续保持。”
  两人一路玩笑,段钊回会场,匡正去厕所,挨着宴会厅的洗手间人有点多,他往僻静处找,快到楼梯间,找到一个小的,推门进去,扑鼻一股浓郁的檀香气,红木色的装潢和暧昧的灯光下,宝绽醉眼朦胧站在那儿。
  匡正怔住了,这檀香、这小室、这光,他的心有点跳:“怎么跑这儿躲酒来了?”
  宝绽胭脂色的眼皮动了动,好像没认出他来:“透透风。”
  匡正关上门,笑他:“破厕所哪有风?”
  宝绽靠在金边红釉的陶瓷洗手池上,目光轻而缓地投向他:“你不是来了吗?”
  匡正的头皮骤然发麻:“你是宝绽吗,”他走过去,托起他细瘦的下巴,“别是什么妖精变的,来吸我的精气吧?”
  宝绽笑了,吃吃的,两手拢住他的脖子。
  “喂,公共厕所,”匡正瞄一眼里边的隔间,“万一有人……”
  “我在这儿待了十多分钟,”宝绽软绵绵贴过来,柔曼得像一支花,凑到他的耳边,虚着声,“一个人也没有。”
  匡正一把抱住他,紧紧的,像要把他折断。
  “啊……”宝绽真喝多了,手指抵着匡正结实的胸肌,似有若无滑过,捏细了嗓子,小娘子一样唱,“昔日里梁鸿配孟光……”
  匡正痴痴盯着他,他的宝珠,他的仙鹤,酡红的眼睑仿佛上了妆,水似的眸子,里头有猛虎,有月光。
  “今朝……”宝绽带着炽热的酒气,半是笑半是喘,“今朝神女会襄王……”
  匡正突然把他吻住,狠狠的,在公共洗手间的镜子前,像掬一把炎日里的露水,又像攀一截悬崖边的仙枝,那么小心,那么急切。
  (1)白手套:拍卖师的最高荣誉,指在一场拍卖中,所有拍品全部成交。
 
 
第169章 
  应笑侬给小宝喂苹果泥的时候, 啪嚓一声, 时阔亭又摔了杯子。
  “怎么回事?”应笑侬跺了下脚, 抱着小宝去厨房, “自从前天下戏你就魂不守舍的!”
  “没有,”时阔亭阴沉着脸, 一看就有老大的心事, 拿着笤帚扫地上的玻璃碎片,“我手不好。”
  他手上缠着绷带,前晚应笑侬给绑的, 那天下戏临走, 小宝嗯嗯着要拉臭臭, 应笑侬就让时阔亭先下楼,最多五六分钟,他抱着孩子下来, 见时阔亭像让人掏了魂儿似的站在路中间,地上横着个大垃圾桶,果皮纸屑散了一地。
  “少来,”应笑侬直觉那晚发生了什么, “你手不好几个月,家里没碎一个杯子, 这才两天, 碎了仨!”
  时阔亭低着头不说话。
  “到底怎么回事,”应笑侬走到他面前,“怎么着, 一个屋檐住着,一个孩子养着,就不能跟我说句实话吗?”
  时阔亭瞧他一眼,欲言又止的,还是沉默。
  “真行!”应笑侬来气,“时阔亭,咱俩认识七八年了吧,你跟我来这套?怎么着,心里话只能跟宝绽说是不是!”
  听到“宝绽”的名字,时阔亭默默握起拳头。
  应笑侬心里燥,他也不知道自己燥什么,一个大活人,天天一起吃一起住,总不能明知道这家伙有事还不闻不问吧:“行,那就叫宝绽来,天大的事你跟他说,别让我看着你闹心……”
  时阔亭一把拉住他,手腕,攥得紧紧的。
  应笑侬何其聪明的一个人,马上明白了:“是……宝绽?”
  时阔亭绷着嘴角,他不可能说的,宝绽身上出了这种事,他谁也不会告诉。
  应笑侬的脸吊起来:“宝绽怎么了?”
  时阔亭咬紧牙关,不松口。
  事关宝绽,应笑侬的嗓门立时挑高:“宝绽怎么了!”
  小宝让他吓着了,大眼睛茫然地瞪着,咧着嘴巴要哭,时阔亭赶紧把孩子抱过来,拍着小屁股哄:“别问了,跟你没关系。”
  “没关系”仨字儿真是触了应笑侬的霉头,他的脸瞬间冷了,冷到极处粲然一笑,有种冰雪般的艳:“好,你不说,”他动了动眉头,“我直接去问宝绽。”
  时阔亭攥着他的手一直没松,这时候用力一拽,把人拽到近前,一口气的距离,他咕哝:“宝绽……让人骗了。”
  骗了?应笑侬仰视着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匡正……变心了?”
  时阔亭的眉头倏地皱起来:“你知道……”
  应笑侬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嘴巴:“老时,”他躲他的视线,“他俩……都那样了,你看不出来?”
  时阔亭的手慢慢松开,难以置信似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闹了半天……”他铁青着脸,像是受了很大的冲击,“全世界都知道就他妈我不知道?”
  要是这事,应笑侬真不担心了,把小宝抱回来,下巴一扬,又是那个高高端起的大娘娘:“人家俩的事儿,咱们别跟着瞎操心。”
  “宝绽是我师弟,”时阔亭强调,“亲的!比一个爸一个妈的还亲!”
  应笑侬看他在气头上,没跟他顶。
  “他没爸,妈也跑了,”时阔亭是真心疼,声音都微微发颤,“得有人拿他当回事,真顾着,不能让他走歪路!”
  应笑侬知道他们小时候的事,宝绽失去妈妈那天,时阔亭的妈妈也离他而去,他们不是一般的情分,“得得得,”可他嘴上不会服软,“你是真娘家人,我们都是假的。”
  “什么娘家人!”时阔亭炸了,“凭什么我们是娘家!”
  应笑侬翻个眼睛,乖乖闭嘴。
  时阔亭梗着脖子,要多自责有多自责:“我真他妈傻,你早看姓匡的不顺眼,我那时候还跟你犟,把宝绽害了……”
  应笑侬叹一口气:“什么害不害的,这个年代……”
  “什么年代宝绽也干不出这种事,”时阔亭一口咬定,“就是姓匡的骗他的!”
  应笑侬其实也觉得宝绽是让匡正给骗去的,但骗都骗了,宝绽也愿意,只要姓匡的能骗他一辈子,旁人没什么可说的。
  “这种男不男女不女的事,”时阔亭拍了把大腿,“不能出在我们如意洲。”
  话音刚落,小宝在应笑侬怀里扭个身儿,噗嗤打了个喷嚏,早不叫晚不叫,这时候搂着他脖子叫:“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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