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袍张扬宛若火焰,一段流金红帯系着细腰,风轻扬起了衣带上缀着的明珠,累珠红玉冠结着那细红发带。看不到他的面容,可看着这背影心底却浮现出十分熟悉的感觉,而紧接着的是铺天盖地的悲伤,像是从魂魄深处冲击而来,直让他心猛地一痛。
“这画,还真是好。”周佑赞了一句,抬头不经意一看,却看到了景末离眉头紧蹙,眼中泪珠涟涟,滑下他的脸颊落在了他的衣襟上,可他却没有意识到一样,只是看着画。
“大公子,你怎么了?”
景末离没有听到周佑的问话,他抬起了右手,微微颤抖着的手指,轻轻触碰到那一道红影,痴痴的看着,看得心魂俱哀,没有了记忆支撑,他本能的流着泪,却不知自己为何流泪。
“大公子!”周佑又唤了一声,这一次他握住了景末离的手,轻轻的拉了拉他,景末离懵懂的望向他,从悲伤中抽离了出来。
“你怎么了?”
“我没事啊。”景末离下意识的回答了,才发觉脸上有些冰凉,抬手摸了摸脸颊,泪还残留在脸上,“我,我这是怎么了?”他竟然流泪了?记忆里他可是从未哭过的,怎么会流泪呢?
他目光再次的落到了那红影上,心魂似乎又要被吸引,他强忍着所有,猛然一退,转过身扶住了一旁的柱子,“把画收起来。”声音急促又带着忍不住的哽咽颤抖。
周佑忙催促霍青枫,“快收了。”
霍青枫急忙收了画,重新放入了盒子里,“这,这是怎么了?”明明是一幅让人看着觉得很温暖的画,怎么景末离竟然哭得这么伤心?
景末离用着衣袖擦了擦脸,平复着莫名的情绪,“这画从哪来的?”
霍青枫答到,“这画是五百多年前一不知名画师莫羽溪所画的《莲峰》,是我多年前在老宅意外找到的,保存得还很好。可是我翻了许多书,也没有找到关于这个莫羽溪的相关记载。”
莫羽溪这个名字很是陌生,景末离确认自己不认识,可若不认识,怎么会见过自己?白袍羽袖碧篁笛,这绝不是凑巧,白影是他,那红影呢?又是谁?
紧握着拳头,景末离深吸了一口气回过身来,“不知霍公子可愿割爱,将这幅画让于我?无论公子有什么吩咐,在下必会做到。”
霍青枫迟疑了一下,叹息了一声,“说来与公子也是很有缘,既然是朋友,哪能有什么吩咐,公子既然喜欢,那这幅画就送给你吧。”很是大气的拿起盒子递给了景末离。
景末离双手接过,“多谢霍公子。”
书房中,景末离静静的坐着,他已经坐了一下午了,听着雨声淅沥,看着面前装着画的那个盒子,他没有打开再去看画,关于这个红色身影的记忆应该在他忘却的六百多年里,只要他想起来,那一切就有了答案。可这个答案似乎太沉重,沉重得就连他也承受不来。
手轻拂过盒子,盒子被景末离收入乾坤囊中,他站了起来,身影一晃已到了院子,碧篁笛化作利剑,脚踏流星剑舞苍茫,旋身飞跃一招一式的练着剑术,没有用灵力只是单纯的消耗着体力。
周佑站在房门口,看着院中舞剑的景末离,看着他的银袍被细雨打湿粼粼若水泽,青丝滴水顺着脸颊滑落宛如泪珠。他从未见过大公子像今天这般的失态,凡事淡然处之,而现在像是无情无欲的神仙一样的大公子似乎有了做为人该有的生机。
那幅画与大公子又是什么关系呢?周佑注意到了此时景末离拿在手中的笛子,宛若一截青竹枝的玉笛,似乎那幅画中身着白袍的那个人手里也是拿着一段绿笛,难不成那人是以前的大公子?
想到这个可能,周佑嘶的吸了口冷气,如果白袍人是大公子,那穿红袍的那个人又是谁?是大公子的知己好友或者亲人?应该是很重要的人吧,所以隔了这么久,大公子还很是伤怀。
院门被推开,景晖探头进来,看到景末离在院中练剑,剑法如神,身法更是绝妙,一时都忘记进来,探头看了好一会,见景末离横扫一剑,斩断绵绵细雨,雨滴飞溅到桃树上引得桃叶纷纷落下。
不由得一声喝彩,“好剑法!”
听到景晖的声音,景末离收起了碧篁笛,收敛了心神,恢复了一贯淡然的模样,景晖轻咳了一声,走进院子,也不理会景末离,直越过他,走到了廊上朝着周佑喊了一声,“佑哥哥。”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周佑看了下院子淋雨的景末离,担心他着凉,想叫他赶紧去换身衣服。
景晖挺着胸膛,“是娘让我过来的,后天我和娘要去探望爹,这一去应该要一个多月,让你不用牵挂。”他的声音很是清亮,整个院子都听得到。
“好,那就请你替我给义父问安。”周佑知道今年义父又是镇守在晏城,难得回来一趟,义父义母伉俪情深,每年这个时候,义母都会去探望的。
“嗯,还有我娘说了,你最近家里有客人,怕你不习惯,就给你带了些东西,都在外面的车上。”随即高声喊道,“都搬进来吧。”
门外几个侍从搬着几个箱子进来,还有好几盒的东西,都放在了廊上。
景晖故意不往院里看,看着东西搬完了才瞥了那边一眼,景末离已经没有站在那里了,他轻哼了一声,拉了拉周佑,小声道,“佑哥哥,他怎么了?”
周佑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应该没事。”
“哦。”景晖啧了一声,“我最近悄悄的跟踪了他好几回,他怎么一直都在给人看病,还一文钱也不收?”有时候下课的早,景晖就悄悄的去找景末离,藏在暗处观察他。
“大公子济世救人,实在是一片善心,这样好的人,应该会有福报的。”周佑心里有些担心,只希望好人真的有好报,让大公子得偿所愿,不要受苦。
“也不见得,我先回去了。”景晖摆了摆手,跑过院子站在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依然不见景末离身影,这才有些生气的扭头离开。
看着廊上的东西,周佑轻叹了一声,这段时间义母已经让人送了好几回东西,名义上是给他,实际都是要给大公子的,这个意思他自然是懂得的,再怎么道无缘,终究是血浓于水。
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大公子,还是洗个热水澡吧,免得着凉了,我去厨房烧水。”不等景末离回应,他朝着厨房走去。
房中,景末离已经化去了一身水汽,毕竟这书房都是书,若是弄湿了书籍可就不好了。倒了一杯茶慢慢的喝了,景末离将关于画中人的事暂且放开,思考起眼前事。
景晖他们这一次前往晏城探亲,一路上只怕别有波折,他理应尽力相护,也趁这个机会和景将军辞别。后天出发的话,那明日要去把剩下几个病人的药都送过去,也算是有始有终。
将药箱取出,景末离写了几道药方和药分别放好,标记上用药人的名字,还未做好,周佑就敲门了,“大公子,水烧好了。”
景末离打开了房门,“我没事的。”他的目光还是像往常那样的温柔,“我明日再留一天,后天就离开赢城。”
这么凑巧的时间,周佑立即就反应过来了,“大公子也要去晏城?”
景末离点了下头,转身到桌边坐下,“我会一路暗中保护他们,到了晏城后,和景将军辞别,之后我会回沧灵潜心修行,若无进益只怕极少会再下山。”
听他这么说,周佑心中也惆怅了起来,此一别再见已不知是何时了,“江湖之远,庙堂之高,情义在心,那青山绿水总会再见。”
“正是如此,世间权势富贵总是伴随着腥风血雨,雏凤新声总是引人注目,以后你行事也要小心。”景末离嘱咐了一句,他拿起茶杯给周佑倒了一杯茶,示意他坐下。
“景家世代忠良,名将无数战功赫赫,可所造杀孽亦是无数,所以大多战死沙场,难享天年,更是子孙缘薄。大概是天意如此让我投生于景家,我也曾修得不少功德,以我清修福报抵消景家杀孽,到了景晖这边必是子孙满堂,福寿延绵。”
“这算是补偿吗?”以一子离家清修,换得子孙后代安好。
景末离微抿了唇,轻声一笑,“算是吧,景家世代满腔热血忠心,岂可被辜负呢?”为将者精忠报国,满手杀孽也是因为要护卫山河,若因为这杀戮而不得善终,也太让人心寒了。
第30章 同行
此次前往晏城,许菀和景晖并未带太多人,除了侍卫就带了两个侍女,二十四个人的小队,领头的侍卫队长是季敏。马车轻晃,许菀和景晖同乘,许菀拿着针线绣着一方手帕,景晖则看着书,看了几眼书又抬眼看了看许菀,重复了好几次,许菀都无奈了。
她放下绣针,“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景晖点了点头,欢快的将书放下,往许菀这边凑近了些,“娘,等我们从晏城回来,他会不会还在赢城啊?”
对于这个‘他’所指的是谁,许菀还是很能理解的,最近晖儿总是别扭得很,明明很想见末离,偏偏又躲着藏着,“也许会,也许不会。”
景晖撇了撇嘴,这回答了等于没有回答嘛,“那天我去看他、”欲盖弥彰的轻咳了一声,“看佑哥哥,他在院子里舞剑,剑法是不错,不过不是我们景家的剑法。”
许菀微皱了眉,“那天不是下着雨,怎么会在院子里舞剑?”
“不知道,奇奇怪怪的。”景晖只注意剑法了,还真没想到这点。
许菀想起那晚那位冥界判官和末离的谈话,人一生百年就已有千般苦楚,而在末离身上却已经历了几百年的岁月,从沧灵的长老到冥界的城主,所遭受的苦楚只怕更多更多。
“晖儿,不要怪末离,修行是他的选择,只要知道他安好,对于爹娘来说就是最大的安慰。”
景晖微低了头,“我还是看书吧。”
马车尘土飞扬,日行夜息,转眼已走了一半的路途,前面已到暮云峰地界,一座暮云峰高耸入云,方圆百里皆是绵绵山坡,百姓们在山中建立城镇也是安居乐业,许菀他们要经过暮云峰附近的晓云镇,随即穿过暮云峰,才能北上前往晏城。
遥望暮云峰,晚霞余晖在天边,恍如仙境,景晖站在马车上叉着腰赞叹了一声,“虽说已经多次经过这里,不过这山峰真的是壮观好看。”
“二公子还是到马车里坐好,经过这片树林就可以到晓云镇了。”季敏骑马在一旁护着,示意赶车的马夫慢一点,免得景晖被颠得摔倒。
“不了,景色这么好,我骑会马吧。”景晖下了马车,骑上了自己的白马,欢快的先往前面跑去,率先进入了树林之中。
已经是傍晚时分,树林树叶茂密,道上也有些昏暗,景晖刚进入树林,一阵风迎面扑来,夹带着树叶灰尘,景晖不由得眯了眼,再次睁眼眼前却是一片的阴暗,诡异的气息弥漫在周围,白马停住了脚步,不安的在原地打转,景晖下了马,抚了抚马安抚它。
大概是有了之前经历厉鬼的事,景晖还是十分镇定的,他抽出了腰间的短剑,“什么东西装模作样的,还不给本公子滚出来。”
几声诡异的笑声从四面传了出来,三道黑影落到了景晖周围,“这小子长得倒是十分美味的模样,今日我们就吃了吧。”
黑影晃动瞬间朝着景晖袭击而来,景晖握紧了手中剑,可剑就算是刺穿了黑影,黑影却无实体的再次化去。一声笛声穿破黑暗而来,点点白光点亮黑暗,黑影顿化出身影,是三个小鬼。
“净华音。”小鬼们慌张得连忙要逃走,却已被白光团团围住,瞬间是鬼哭狼嚎,“饶命啊,仙长饶命!”
笛声暂歇,清越的声音传来,“若沾血腥,沦落地狱,万劫不复,自己思量,去吧。”白光彻底照亮黑暗,景晖忍不住闭上双眼,再次睁开时自己还是站在树林里。
“晖儿!”侍卫进入了树林里,许菀掀开车帘着急的呼唤着。
“娘,我在这,没事的。”景晖再次上了马,刚才那笛声和声音,一定是景末离,原来他一直跟着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天黑了,不要乱跑。”许菀嘱咐了一句。
“好,我慢慢的走。”景晖环视了下周围,也没有看到景末离的踪影,这些个沧灵弟子,藏头露尾的真是讨厌。
夜宿晓云镇,四周静悄悄的,人们已经安睡了,景晖偷偷的打开了窗户,跃上屋顶,今晚夜色不错,弯月悬挂在天穹,星光稀薄点缀,凉风阵阵。
“我知道你在附近,你到底什么意思?出来说清楚?那些鬼是不是要找你麻烦的?你又连累我了,你好意思吗?”
景晖四处张望,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出现,正是失望的时候,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对面的屋顶上,银袍流光皎若明月,正是景末离。
景末离一路暗中保护他们,主要是担心景晖命数太薄易招邪祟,在赢城有皇家之气压制邪祟,将军府也有结界,一些小鬼是伤不得他,今年他刚被秋娘阴气所伤,还未恢复,这荒郊野地更是容易招邪祟注意。
“半夜不休息,瞎嚷嚷什么?”
看到他出现,景晖就有些得意了,“你不是也没休息。”
景末离身影一移,落到了景晖身边,“怎么还是这么孩子气。”伸手摸了摸景晖的头,景晖本想躲却忍了忍没有躲开,头顶上的压力带着喜爱的亲近,他似乎闻得到景末离身上一股浅浅清新的青竹香。
“别摸我头。”景晖拍开了景末离的手,往旁边挪了一步。
景末离取出了一个青色玉佩,“这个戴在身上,一般小鬼都不敢近身。”
景晖瞥了一眼,伸手拿了仔细看了看,不过是寻常的玉佩,只是玉佩雕刻着一只凤凰,“这个有用吗?”
“嗯。”
景晖很是利落的将玉佩收了,随即背了手,抬头挺胸的很是正气,“既然你跟来了,为什么偷偷摸摸的?”
“恰好路过。”
景晖翻了个白眼,这种瞎话骗小孩子还差不多,“你修仙了就不能当景家的儿子了吗?”
“我名唤末离,于八百多年前降世,曾为沧灵长老,曾为鬼王,而后投生镇武将军府,懵懂四年后恢复前世记忆,你说,我应该是谁?又如何做景家的儿子呢?”景末离娓娓将自己的来历告诉了景晖,“修仙是我应该走的路,正如你注定是撑起景家未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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