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辞倒了一杯水递给她,语气平淡:“泉笙楼已经渗透到了朝堂那边,柒霜阁惹人眼红,树大招风的道理你该明白,被人抓到把柄,对玄阴教不利,更何况,玄阴教一直以来不和朝廷有交涉,你这还是和皇族的人对抗,可想过后果?我并非不信你能力,可阿寻,人不能太贪心,你要孽海珠做什么?”
冷江寻拿过信纸,“那就不掺和,我原本也在犹豫。”
霜辞见她将命令改了,笑着拍拍肩,“有点想吃红菱血糕了,你去让王莘给我做些吧。”
江寻没有丝毫怀疑,高兴地起身:“好。”
等人离开,霜辞站起来,推开窗户,拍了拍手,清风晃荡,“把孽海门门主那件事的前因后果都调查清楚交给我。”
吩咐完她又偏过头,“阿寻若知道我在查这件事情,不管你们是否告密,我都会算到你们头上。”她周围阿寻布置的暗卫,恐怕数不胜数,传出消息,定然会惊动暗卫。
守在暗处的人听着前任教主轻描淡写的威胁,默默地将嘴闭着。
告诉了教主,教主也不会阻止这个人,最多担忧两天,可他们的后果,恐怕就难以想象了。两个主子的事情,他们还是当作眼瞎好了。
霜辞其实也只是好奇,她在玄阴教处理情杀的事件都几乎麻木了,恶心的事情不是没见过,阿寻今日的吞吐闪烁,反倒是让她好奇了。
泉笙楼办事很快,当日晚上,已经把她要的东西呈上来。
事情的确和江寻说的,大体相像,只是阿寻巧妙地省了很多细节。
孽海门门主孙惊羽当年还情窦初开时,遇到了风流倜傥的七王爷,郎才女貌,迅速坠入爱河,一切发展得理所当然,孙惊羽真是满心满意地爱着那个男人,甚至为了嫁给他,想着脱离孽海门,甚至利用孽海门的珍贵药材打开门路,拜在兵部侍郎的门下,成为其义女,等着七王爷娶她。
可惜,七王爷皮囊不错,被太师之女看上,求着父亲让他们成亲,七王爷一开始是拒绝的,因为他觉得他爱的是孙惊羽。可娶了太师之女,为他争帝之位一下子加大了筹码,他犹豫了,舍不得放弃这大好机会,因此他一边哄着孙惊羽,哭诉自己的身不由己,另一边加紧筹备婚礼。
事情败露,孙惊羽也是个性情豪爽敢爱敢恨之人,她在婚礼前一天,跑到新娘子面前戳穿了七王爷的伪善面目,翩然离开。事情若到此也许就罢了。
可因为孙惊羽把真相捅了过去,太师之女不嫁了,闹着悔婚,七王爷又气又怒,最后把气洒在了孙惊羽身上,派人追杀她,孙惊羽差点死在了外边,被一医女救下。
医女温柔体贴,慢慢治愈了孙惊羽的情伤。在这过程中,孙惊羽生出了几分不该有的心思,当年许是年轻,经不起世俗眼光,伦理纲常的桎梏,孙惊羽选择了逃跑,回到孽海门躲了一年,等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去告白时,医女已另嫁他人。
孙惊羽彻底心灰意冷,她炼制孽海珠,宝物谁都想要,而这个时候朝堂政局波诡云谲,七王爷也动了心思,他将孙惊羽的事情查得滴水不漏,包括她对医女的感情,培养一个女暗卫,学着医女的一举一动,脸容颜都化装成七分相似,终于进入了孙惊羽的视线。
暗卫的一颦一笑都让孙惊羽想起当初她未曾得到的女人,她们相像,又不完全像,坠入情海似乎没道理,可孙惊羽的的确确动心了。暗卫也许爱她,也许只是为了任务,她拿了孽海珠,却没有交给七王爷。皇族人找到她,要了她的命,抢走孽海珠。
孙惊羽惊怒交加,有怒,有恨,有怨,有伤,竟是吐血卧床一月,终于找到了玄阴教。
霜辞安安静静地将轻飘飘的几页纸燃成灰烬。
眼看着星火逐渐被黑暗吞噬,她笑了笑,眉眼冰凉。
晚间江寻抱着她时,温暖铺天盖地地拥住她,霜辞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睡了过去。那夜,她又看到自己的母亲颤着手将生锈了的带着黏稠血液的剪刀递到了她面前,她身后是冰冷的墙,退无可退,可剪刀无限延伸着,很快抵达她胸口,仿佛要刺穿她的身体。
无数次的噩梦,瞬间的冰凉并未如往常一样钻进心脏,她被人拉开,躲开了剪子,落入温暖柔软的怀抱。
“师尊,别怕。”
轻柔,低沉,婉转。
第41章 怕吗
霜辞猛地睁开眼,直直地装进了一双盛满温情的黑眸。
冷江寻心疼地擦了擦霜辞额头细密的冷汗,“师尊做噩梦了吗?师尊别怕,我在这。”
霜辞心脏如鼓,闭眼靠在了她胸口处,轻轻吐了一口气。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过那个梦了,小时候无数次的循环着,最后都是那把剪刀刺穿了自己,没有人救她,没有人扯开她,她一次次地承受着,然后再醒来,从最初地惶恐到后来地平静。
时隔太久,原来……竟然会有人来救?!
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霜辞没忍住,低低地喊了一声:“阿寻。”嗓音平静下暗涌波涛。
冷江寻紧紧地抱着她,“我在,师尊,别怕,只是梦而已。”
霜辞从她胸口抬起头,黑洞洞的眼终于有了几分光,她迟疑地亲了亲江寻的眼角,似乎确定了这个人是安全的,又小心翼翼地吻了吻她的唇角,依旧没有攻击性,也没有伸出尖利的武器抓捕她,霜辞好像确定了,大着胆子将吻落在她锁骨,只有温暖的手掌摸了摸她的头,似乎在鼓励,又似乎在给她勇气。
霜辞眼中的光越来越盛,吻在冷江寻的心脏处,她感知得到那个人疯狂的心跳,仿佛刚刚所有的平静都是假象,只有血液涌动处,才露出这个人的渴望。奇怪的是她并不害怕。她露出獠牙,咬在了她的心脏,直到嘴里尝到了血腥味,嘴里有滚***体,她一下子安心了,终于确定下来,精疲力竭地睡了过去。
冷江寻微笑着,俯身将师尊嘴角的血舔掉,随意地用袖子把胸口的伤擦了擦,抱着她也睡了。
次日一早醒来,霜辞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明亮,这和往日她处理各种暗杀案件后的阴郁都不太一样,而她清楚,这样的不一样来自何处。
冷江寻将最后一件衣衫披上,最后实在没忍住将一直望着自己的师尊****亲了个本,若不是时间不允许的话,她很想再干点坏事,好像也不可以,师尊的身体也不允许。
霜辞在她身下低低地笑着,笑声震动了周遭尘埃,她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惹得冷江寻的眼眸暗沉如水。
霜辞好心情地伸手弹了弹小徒弟的额头。
江寻捏住她作乱的指尖,眼里透露出几分委屈,“师尊,你好坏。”
“嗯,我知道。”
早上闹腾了许久,午后出发,前往落济山,历代武林盟主的府邸坐落之处。
笳银抱着一大堆瓶瓶罐罐,轻拿轻放,不停嘱咐侍女:“小心,这个别随便碰……哎,那个容易碎的……清冉,你的手得洗一洗……”
霍留仙翻了个白眼,暗戳戳地觉得这个人真麻烦,刚好被笳银看见,柳眉倒竖:“死女人,你再看,老娘一把致幻粉撒过来,给你编一晚上的噩梦。”
霍留仙立刻跑到了霜辞身边,“霜辞姐姐,她又欺负我,怎么办?还要给我下毒。我要和你们坐一起。”
“不行!”冷江寻立刻拒绝,冷着脸,她才不会让其他女人来打扰自己和师尊。
霜辞瞧着本来想拉自己手却摄于阿寻的威严又怯怯放下手规规矩矩站在一边的霍留仙,忍住笑,建议道:“要不你和清冉同乘一辆马车?”
玄阴教明面上安排的人并不太多,只有三辆马车,而霜辞她们乘坐的看似平凡低调,但内在宽大豪华,东西应有尽有,笳银也想蹭一蹭马车的,只是看到冷江寻那张臭脸,还是作罢。
一路上刚开始风平浪静,不过后来渐渐地开始不平静,马车驶出官道后,就停了下来,周遭风声响动,紧接着刀剑相接,很快传来兵器刺入皮肉的声音。
笳银原本掀开帘子是要骂怎么停下来的,马车车门一打开,滚烫的鲜血直接洒在她的脸上,她摸了摸满脸的血,直直地晕了过去。
原本不愿与她同坐一辆车最后却还是拉着清冉一起的霍留仙尖叫了一声,“喂,你没事吧?啊啊啊,死人了……”
冷江寻把茶水递给了正看戏文看得起劲的师尊,听到响动,对方抬起头用询问的目光看来。
“没事,应该只是吓着了,师尊先看吧。”
“嗯。”
刚开始的小打小闹,两个人根本没有放在心上,霜辞后面懒得看了,直接仰躺在江寻怀里,把书放到了江寻手上。
冷江寻调整好姿势好让师尊更舒服些,然后接过书,“师尊看累了吗?那我给师尊念吧。”一路上都是这么过来的,霜辞累了,江寻就直接给她念,江寻的声音挺好听,在霜辞面前,她没有了那种冷意和戾气,带着几分江南女子的清婉娇软,念着戏文的时候,非常动听。
有时候,霜辞说不清是因为阿寻的声音好听让她想要继续看下去,还是因为戏文好看,所以让阿寻念。
“都是那日的明媚春光,奴家想念郎君的心则个……”
江寻顿了顿,停了下来,看了一下戏文名称《翠山还魂》,如今在民间非常火的戏文,可是讲的是情爱,翠山深爱青梅竹马晚娘,两个人因为父母不赞同而被迫分离,翠山赶考途中遇山贼而死,后因为对晚娘的爱感动了阎王,允许其还魂,最后两个人终于得到了双方父母的认可喜结连理,翠山也中了状元。
一个完完全全的,情爱故事。
霜辞半眯着眼,“怎么不念了?”
“师尊以前……不是从来不看这种讲情爱的戏文吗?”不是不喜欢,甚至是排斥的。
“哦,突然就想看了。”
江寻心里陡升极大的喜悦,她隐隐明白了什么,甚至在期待着,她想,终于能够守得云开了。师尊她……
霜辞睁眼,正好看到江寻饱含期待和热意的眼,伸出手吻了吻她的眼。
有些话,早已经不用明说了。
“师尊。”她抓住师尊的手。
羽箭穿过车帘擦过她耳边,最后在她眼角处堪堪停住,冷江寻眼睛都不眨,抓住了箭身,指尖转动,箭尖很快转变方向一往无前地往来时的路线飞了出去,不过是眨眼间,外边传来重物倒下的声音。
外边刀光剑影,血色淋漓,里边温暖如春,柔情蜜意。
霜辞抿了抿唇,“阿寻,什么是爱?”
冷江寻眼神湿润起来,她摇了摇头,“其他的我不知道,在我眼里,师尊就是爱,也是全部。”
霜辞一怔,她想起那夜阿寻喝醉了的话,忽然又问:“怕吗?”
“怕。”冷江寻点点头,“怕师尊不要我,怕师尊离开我,怕师尊……爱别人……”
那一刻,霜辞的心揪起来,熟悉的剧痛,仿佛刚刚的羽箭插到了自己心脏,她太熟悉这样的痛了,每一次,冷江寻黯然神伤时,她同样不好受,所以她选择事事顺着阿寻,像是在救赎对方,也是在救赎自己。
“那怎么办?”
冷江寻一笑,笑容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以前怕,然后就想着把师尊关起来,这样师尊就永远不会离开我。如今也怕,若真有师尊爱别人的那日……”她很难想象这样的情况,也许真的要疯掉,全世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可那有什么办法呢,她能做什么呢?人心不可控。
霜辞轻声问:“那你怎么办?”
“就跟着师尊吧。”她搂住霜辞的肩头,眼神沉静空洞,“至少,魂魄跟着师尊。”
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腾,那夜阿寻醉酒,她说自己可以离开,杀了她,自己便可以得到自由,而今,这个人说魂魄跟着,霜辞瞬间明白了。这个人估计舍不得伤害她,却会选择以最极端的方式结束自己的一切。
疯狂偏执,执拗到可怕。
那样的冷意升腾起来,另一种难言的安全感与之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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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第42章 我会杀了你
霜辞弯了唇角,她起身压在了冷江寻身上,捏住她下巴一字一句:“阿寻,我不会那么仁慈,你若真有爱上别人的那一天,我会杀了你。”
冷江寻盯着对方的并不平静的黑眸,那是第一次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师尊眼底下潜藏的不安与脆弱,她呆呆半天没回过神,直到外边传来兵器落地声才骤然找回思绪。
阿寻伸手死死地搂住霜辞,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腰折断,她嘴唇不停颤抖,抖了抖发出了一个意味难明的音节,舌头牙齿都在打颤,可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好像失声了般。
眼里泪水肆意,透明的珠儿布满了整张艳丽的脸,极度的兴奋,极度的高兴,极度的愉悦……这世间再丰富的词汇也难以表述她此刻的心情。
她抱着霜辞,全身抖如筛糠,最后埋在霜辞的胸间轻轻抽泣,人世间酸甜苦辣,她经历个遍,如今只剩下无边的甜意,那样刻骨铭心的甜,只有一个人能够赐予,而今,她好像一时间难以承受如此的喜悦,她的所有努力,都有了意义。
在黑暗里挣扎祈求了许多年的人,终于等到了她要的光明。
她推开了那扇尘封许久的厚重的大门,终于允许被进入。
“师尊!”
她崩溃地叫了一声,竟然像是小兽的哀鸣。
“师尊!”
霜辞胸口的衣服被滚烫的泪水打湿,她好笑又心疼地抚摸着阿寻的脊背,在她耳边低低道:“我在,不会走了。”她想,自己或许真的找到了能够牵挂的人,不停向前不敢留恋的酸软脚步,终于能够停了下来,有一个人,可以让她停下来。有一个人,终于卸下了她所有心防。
“砰砰砰”的敲击声传来,还有外边人聒噪的声响:“霜辞……霜辞,你们没事吧?喂,冷江寻,死了没?没死就说一声。”
冷江寻情绪依旧很激动,她不停地抽泣,也没神应对,霜辞温柔地抚摸她的脊背,想让她平静下来,对着外边说:“笳银,我们没事。”说完又嘱咐,“一直呆在马车内,不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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