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见微:“现银黄金拿不出来,我可以理解,大不了写个欠条就是。”
杨氏听到“欠条”两个字,脸黑得几乎找不到五官。
“可我阿娘留给我的栉纚笄总如何也没有了?莫非你把首饰、梳子、衣服都去质了银钱?”
杨氏正要顺着她的话承认,唐见微话锋一转:
“阿婆质的是哪家?咱们现在便去赎回来。”
杨氏被她堵得彻底没了话。
当初唐士瞻和苏茂贞一死,为了困住唐见微,杨氏便将她一家所有值钱的物件全都收了起来,其中包括原嫡一家的私人物品,以及唐见微的嫁妆。
杨氏自是将它们都收好,以防日后有变,她也好有转圜的余地。
可唐玲琅心大,唐见微刚离开唐府,她便觉得自己一家是胜利者。早就惦记苏茂贞留给唐见微那一套令人眼馋的首饰,便悄悄偷了去,自个儿戴着还不够,甚至送给了一直巴结着的姐姐们。
杨氏知道这件事之后骂了她一顿,此时唐玲琅已经在长公主的雅聚上被唐见微用菜刀吓破了胆,头上的金钗什么时候被摘去的都不知道。
唐见微明明知道她阿娘留给她的首饰被唐玲琅拿了去,还多此一问,自然是要看杨氏自扇耳光。
她拿回的只是一支金钗,阿娘留给她的那一套还有四五件簪子和头梳等等。
“银子黄金田地,还有那些七七八八的衣物被子,这些你拿不出来没关系,咱们折算一下值多少钱,写个欠条与我便可。我去夙县这一路也挺远,带不了那么多东西,到那儿就地买也不是不行。但是地契我得拿走。还有……”
唐见微死盯着唐玲琅,“我娘的那套首饰,我爹给我的剑,它们不只是嫁妆,还是我耶娘留给我的念想!劝你们现在就把它们交还于我,否则,阿婆,您应该知道会有何后果。
杨氏踢着唐玲琅的屁股,让她立即去将送出去的首饰要回来!
这可为难死了唐玲琅。
送出去的东西硬要回来,多得罪人!
那可是整个博陵她最想攀迎之人……以后她还怎么在博陵立足?
但没办法,什么人跟天子一比便是蝼蚁,唐玲琅只能厚着脸皮硬去讨要。
而唐士瞻的剑也被二叔拿去送给了潘正。
杨氏让查叔去赌坊里,将唐序明拽出来,立即去要剑。
唐玲琅和唐序明前后脚要回了东西,匆匆赶回家时,杨氏给了唐见微一千两银票,地契也给了她,剩下的全写在欠条上了。
所有细软和奁田折合成银子,统共一万六千八百两,还有一百斤的黄金,包括利息,她随时都有可能回来要。
收了首饰和剑,唐见微仔仔细细地检查过后,拿着欠条地契对杨氏和二叔他们行了礼,挺直腰板道:
“阿慎拜别了。”
二叔气得握紧了拳头,恨不得一拳砸死她。
唐见微却毫无畏惧,坦荡地走出唐家,与在门外的紫檀、大姐,以及长公主送给她的四位侍女汇合。
憋在心里许久的恶气总算是舒了出去一些,唐见微走出唐府有些陈旧的门槛,忍不住回眸。
夕阳之下,这所宅子是她出生、长大的地方,她和耶娘的所有回忆都在这儿,万分熟悉。
心中感慨万千,自是不舍。
也不知道下次再回来会是什么时候,又会有什么变化。
沉淀了片刻思绪,唐见微和紫檀她们一行人离开了唐府。
.
送亲的队伍还没影子,童少悬就被吓瘦了一圈。
她要和博陵府唐见微成亲的事儿,再次传遍了整个夙县。
同窗们都来道贺,顺便打趣道:
“早就听闻博陵双微才貌绝世,多亏了你啊长思,能让咱们夙县百姓瞻仰一番京城贵女的风采。”
童少悬心想,贵不贵女不知道,鬼女就有。
大家对童少悬这位天子指婚的妻子非常感兴趣,比她本人还要有兴致,想要快些见到唐见微本人。
童少悬则是从几日前对仙女姐姐的神魂颠倒,变成了知道要和唐见微成亲的六神无主。
在收到敕旨的当晚,她没再梦到仙女姐姐,而是做了一个梦,梦见唐见微来了,她俩要拜堂了。
别人拜堂都是喜气洋洋的白天,她俩则是在子夜里。
童少悬穿着红色的婚服,手里拿着却扇遮脸,在空无一人阴风阵阵的长廊上犹犹豫豫地往前走。
唐见微独自站在院子正中,背对着她。
童少悬脚下发虚,挪着步子走到唐见微身边,勉强喊了一声:
“夫人……”
怀着一颗忐忑的心等待唐见微回头,生怕她会变成一张恐怖的脸。
没想到她回过头来,将却扇一撤,脸是极好看的。
“夫人。”唐见微将自己的头发剪下来一小缕,递给童少悬。
这便是要行合髻之礼。
童少悬也跟着剪头发,低头正要剪,忽然头顶被唐见微一把摁住了。
童少悬:“?!”
想要抬起头,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压着,根本抬不起来。
冷风吹在她光秃秃又白嫩嫩的脖子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唐……唐见微,你要做什么!”童少悬的冷汗簌簌往下落。
唐见微沉着眼皮,似笑非笑,也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压在她的脖子上。
童少悬疯狂挣扎,可唐见微的力气太大,摁她如摁一只小王八。
“这么一点头发怎么够。”唐见微的声音阴森得能滴下水来,“夫人,不如将你的脑袋送给我,当做死生契阔的信物呀。”
说着她手起刀落,一刀砍在童少悬的脖子上,完全没半分犹豫。
“救命——!”童少悬大喊一声,总算是将自己喊醒了。
醒来之后冷汗津津,心跳得极快。
童少悬将油灯点上,把屋里所有的角落都照一遍,确定暗中没有藏人之后,才稍微定了定神。
喝了点凉掉的茶水,再次回到冷却的被窝里,努力寻找睡意。
唐见微什么时候来?她真的要来吗?
往后余生,便要和这个可怕的女人一起度过么……
童少悬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完全不能想象,今后的日子会有多恐怖。
.
离开博陵那日,天际阴沉,似乎要下一场暴雨。
嫁妆除了耶娘的遗物之外,其他基本没有,只有一千两银票以及些碎银子,还有地契和沉甸甸的欠条,唐见微就带着这些东西前往夙县,前往她今后的人生。
出城之前写了一封信给吴显容,告知她要离开博陵了,等到了夙县安顿好之后,再给她写信。
将信寄出之后,她亲自驾马车走在前头,四位侍女则在后面的车里。
本以为她此次远行不会有人来送她,没想到却有一位熟人意外现身。
吴显意。
唐见微看着吴显意穿着一身干练的胡服短装,由远处骑着马而来。
她盘着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发髻,用深蓝色的布兜罩着,一只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轻轻叠在手背上。
唐见微发现她手受伤了。
什么都没问,也没人说话,吴显意骑着马跟在唐见微的马车之后,安静地送她出城。
出了博陵城门,天际的灰黑更加浑浊,压了一声闷雷下来之后,飞沙走石,雨珠子渐渐往下落,落在土路上,迅速将黄色的泥土打湿。
唐见微再也忍不住,回头问这位本该是她妻子的女人: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吴显意本是清秀的眉眼之间藏着一片浓郁的忧闷,萦绕在她周身的,是比天色更混沌不清的气氛。
雨点淅淅沥沥地落在她的睫毛上、鼻尖上、嘴唇上,让上着薄妆的她看上去更加朦胧了几分。
她在想什么,唐见微从来看不明白。
甚至这张脸也因为好久未见,带上了一种陌生的感觉。
吴显意微低着头,没看唐见微。
城中相遇之时她便是这样。
甚至更早之前,她就已经对自己未过门的妻子不感兴趣了,不然为何连一眼都不愿多看?
可是她今日来,又是为什么?
唐见微是心直口快的人,最受不了这闷葫芦。
吴显意终于有了动作,她将一个木盒子从马褡里拿出来,递给唐见微。
唐见微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铺了一叠厚厚的银票。
她眼下微微抽动了几番,心里像是被酸醋泼了一般地难受。
将木盒扣起来,塞回吴显意的怀里。
“已经不需要了。”
吴显意单手抱过木盒,双腮咬得发紧,扣着木盒的指尖也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唐见微没再有半分留恋,驾车离去,消失在连天的雨雾之中。
吴显意矗在原处,注视着她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
……
据说送亲的队伍已经从博陵出发,月余便会抵达夙县。
童少悬收到此消息,连忙又做了三枚花椒弹防身。
宋桥将她叫到房里,闩上门,让她说实话:
“这儿就只有阿娘在,你跟阿娘老实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在博陵究竟和唐见微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天子要将她赐婚到咱们家?”
童少悬发誓,她和唐见微绝对没有任何关系,这次到博陵两人也没什么交集。
“这么说来,你在博陵根本没见过唐见微?”宋桥怎么这么不信。
童少悬:“见了见到了,不过……”
宋桥大怒:“你还说没交集!”
童少悬赶紧解释:“就是在长公主的雅聚上见过她一回,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说起来根本都不算交集啊!”
宋桥:“长公主雅聚?”
说到此处,童少悬正好要向阿娘询问她心里的一个疑惑点。
“阿娘,我和外祖母年轻的时候,是不是长得特别像?”
“……你外祖父的确这样说过。你和我阿娘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她在你这岁数时,个子已经很高了。”
童少悬咳了一声:“我一定是后长,后发制人!那,阿娘你曾经说过,你小时候是在博陵生活的?”
“对,那时候你外祖母在博陵可是太子太师,我们一家都在博陵。”
“太子太师……那时候她教导的可是当今长公主?”
提到长公主和外祖母之间的事,阿娘的神情很明显变得惊慌。
她起身到门边,确认屋外无人之后再回来,悄声说:
“那件事,你知道了?”
“只是猜了个大概。”童少悬将长公主画的画像拿出来给宋桥看,又说了画舫内和长公主的对话。
宋桥看完之后也不知道作何心情,沉吟道:
“长公主殿下和你外祖母之间,真是一场孽缘。若不是当年那件事,可能我们也不会举家迁移到昂州来,可能我和你阿耶也不会相识,更不会有你们几个。”
“莫非,外祖母真的是在躲情债?”童少悬有些激动地说,“对她情根深种的人,真的是当今长公主?”
宋桥没否认,那便是肯定了……
童少悬迅速算了一下年龄。
外祖母今年六十又六,长公主四十有一,两人相差二十五岁。
而外祖母在京城任她老师时,已有四十。
若是没算错的话,那时的长公主正和童少悬今年岁数相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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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了个bug,唐见微依旧不知道悔婚的事,这是后文一个比较重要的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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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小剧场为长公主默哀(抹泪
(其实是没想出来)
明天唐三到夙县啦!
第21章
当年身为东宫太子的卫慈, 与她的老师长孙胤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作为长孙胤女儿的宋桥,其实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那时宋桥住的宅子叫“摇星府”,就在博陵最金贵的康乐坊内, 是长孙氏的祖上安国公留下的宅子。
据说她们长孙氏祖上长孙燃乃是一位千古奇逢的怪才, 不仅制作出了无数旷世神机, 更是拥有一辆驰骋天地的青辕豪舆, 里面住着她和她的三十多位妻子。
长孙燃不仅研发了能够飞天的“向月升”, 还折腾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女女生子”秘术。
野史中,当年高祖和她的皇后便是用长孙燃的秘术, 生下了女儿文帝,开启了随后的盛世。
女女生子的秘术迄今为止依旧是个流传在皇室贵族中的秘密,一般百姓无从窥得一二。即便窥得,这秘术所要花费的钱银和精力, 只怕会教人惊掉下巴。
如今长孙一族在大苍枝繁叶茂, 单论人数而言,比卫氏还要多上许多, 自然是长孙燃和诸多妻子努力的结果。
长孙胤便是长孙燃和她极宠爱的妻子阿诤的孙女,自小在她俩身边长大, 随后从洞春去了博陵,考取功名, 贵极人臣。
宋桥是长孙胤的小女儿,在摇星府出生, 十七八岁的时候还没出嫁, 依旧跟在母亲身边时, 总是能瞧见卫慈来府上做客。
卫慈那时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储君, 未来的天子。
她来摇星府一趟, 整个摇星府上下就得震荡一次。
府中从上到下都得围着她转,生怕未来的天子吃不好或者磕着了,那他们宋家都得倒大霉。
印象中卫慈来府里基本上没什么事,就跟在长孙胤身侧。
长孙胤吃什么她也要吃什么,长孙胤喝什么她也要来一口,成天“先生先生”地喊着,宋桥觉得卫慈比较像她阿娘的女儿。
阿耶因为常年在西北巡查,在家的时间很有限,不过以卫慈的性格和地位来讲,就算阿耶在府中,她也未必会顾及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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