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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丞(GL)——宁远

时间:2021-01-20 13:15:32  作者:宁远
  纸灰从天空落下,沾在白肇初的头发上、肩膀上,遮蔽着她逐渐模糊的视野。
  “攻玉……”白肇初上前,将跪了许久的石如琢拉起来,“发生这么大的事,你如何不跟我说一声?快些起来吧,再跪下去膝盖会受不了的,六嫂和你弟弟也不想你折腾自己。”
  白肇初挽着石如琢的胳膊,将她艰难地搀起来时,石如琢弯曲太久的膝盖一直起来,便被钻心的痛激得差点又跪下去,幸好白肇初将她牢牢地抱住。
  原本石如琢以为自己已经哭够了,可见着了发小,自然回忆起在夙县的点点滴滴,回忆起她最快乐的那段时光,忍不住靠在白肇初的肩头失声痛哭。
  白肇初知道至亲惨死是一件多令人悲绝之事,而六嫂和石如磨莫名出现在博陵,没听石如琢提及过,恐怕她俩的死是被迫害的。
  白肇初肩膀被石如琢的眼泪浸透,她从未见坚强的石如琢这般哭过,心都被她哭痛了,忍不住跟着她一起潸然泪下。
  两人在墓前哭了一阵子,石如琢先停下了。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事,忽然将白肇初往后一推,就像是被白肇初身上藏的毒蛇咬了一口似的,极为突兀。
  白肇初被她推得上身往后一晃,但因为力气并不大,所以白肇初也没摔倒。
  “攻玉?”
  难过的眼泪还在发红的眼眶里悬着,五官又因疑惑而拧在一块儿,白肇初看上去混乱、心碎不已。
  石如琢将带着泪痕,却莫名冷却的脸扭向一旁,避开了白肇初的眼睛:“我娘和弟弟被害,跟你说了又如何?你能帮上什么忙吗?”
  白肇初全然没想到石如琢会说出这样的话,这一瞬间她甚至怀疑眼前的人根本不是她认识多年的石如琢,从而仔细盯着她的脸庞。
  在确定眼前无理埋怨的人的确是她发小之后,白肇初软了声音,带着歉意说:
  “我的确没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你难过的时候没能陪在你身边,是我不对……”
  石如琢脸上猝然一变,立即转过身,用背背对着白肇初:“行了,你走吧。我现在很烦,不想见任何人。”
  那时白肇初只当她是心烦,便没有多说,也不好再留在这儿烦她,便走到山腰上,等她下山,陪她一块儿回家。
  白肇初坐在山间供人休息的石凳上,等了大半个时辰,才见石如琢下来。
  她就要起身去喊石如琢,却见石如琢身后跟着个人。
  吕澜心。
  白肇初见到吕澜心的时候,立即要出声提醒石如琢,她以为吕澜心是刻意跟踪石如琢,对她不轨。
  可下一刻,却见吕澜心走到石如琢身边,拉住她的手。白肇初一口气提了起来又活生生憋了回去,胸口被打得闷痛。
  距离有些远,二人说话的声音又很小,白肇初听不见她俩在说什么。
  石如琢背对着白肇初,更是看不清她的表情。
  吕澜心全程闭着眼,神色奇怪,笑容也让人不能理解。
  很显然,石如琢没发现这儿还有第三个人,但吕澜心有没有发现就另说了。或许她察觉到了旁人的存在,也并不在意。
  白肇初知道自己在暗处窥探她们有点儿难堪,但现在出去的话只怕会更难堪。毕竟石如琢向来都在朋友们前面回避提及她和吕澜心的交集,她肯定有自己的难为之处,白肇初也不想让她难做。
  两人说了一盏茶的工夫,几次石如琢想走,都被吕澜心拉了回来。
  吕澜心似乎在解释什么,而石如琢根本就不想听。
  最后,石如琢做了一个让白肇初完全没想到的举动。
  她摸了摸吕澜心的脸,随后在吕澜心白皙的脸上拍了拍,摁着她的肩膀往后一推。
  动作看上去无礼而带着挑衅的意味,吕澜心居然也没动怒。
  石如琢掉头离开的时候走了几步,距离白肇初更近了,所以白肇初听到了石如琢说的话:
  “之前我没杀你并非不敢,你这条狗命我留着还有用。”
  “当时攻玉对吕澜心说这句话的语气,全然出乎我的意料,很陌生。”时隔三年多再次回想当时的场景,白肇初依旧觉得不太真实,“她对吕澜心的语气很冷,很强势,全然是命令的语气。”
  童少潜在旁看她手里的茶已经凉了,想为她换一杯,想了想,没动。
  听完白肇初的话,童少悬的眉心已经堆起了一座小山,有些猜测在心口涌动。
  “后来呢?”
  “后来……我听说吕澜心时常进出攻玉的宅子,且毫不避讳,有时候会在那儿过夜。我去找过攻玉几回,她分明在家,可她却用各种借口将我支开,就是不愿见我。我……没做任何得罪她的事,从六嫂和石如磨过世之后,她便再也没有搭理过我。一年多了,有几次在市集上遇见,她肯定看见我了,却假装看不见。我喊她的话,若是距离远,她会装作没有听到。若是距离近假装不了,她会露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那时候我没有你的消息,生怕你有个好歹。仰光不在博陵,攻玉也不理我,我……”
  白肇初顿在这儿,哽了一下没能继续说下去。
  童少悬将她的手握住,干燥而温暖的手掌贴在白肇初略略发颤的手背上,熨帖地慢慢为她纾解。
  白肇初缓了缓情绪,接着说:“她进入枢密院之后很忙,后来我也很少能遇见她,但是听了不少关于她的事。说她成为枢密院最为狠辣的主事,无论是谁落入她的手中,有事没事都得脱一层皮。一开始我还不信,攻玉是什么样的人我还能不知道么?铁定是澜家在诬陷她。去年吧,我收到长公主殿下的邀请,去给长公主殿下梳妆,在承平府见到了攻玉。
  “那日好像是寒食节,所有人都休息了,但攻玉还穿着枢密院的官服,一身的黑,正着官帽,身后跟着几位面色不善的随从。第一眼时我甚至没能认出来是她。攻玉整个人的感觉都变了,变得冷厉而疏远,变得让人害怕。
  “我一去,攻玉便向殿下道别。我都没能顾上殿下,直接追了出去。我要知道攻玉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将我推开。若是我真的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我诚恳向她道歉,一定改。
  “但她跟我说,她厌倦了无聊又无用的友情游戏,不能对她有帮助的人无需再浪费时间,让我以后再也别来烦她了。”
  童少悬握着的手没有松开,柔声说:“攻玉一直在用她的方法探得澜家的情报。六嫂和如磨的死是澜家的报复,要用她身边至亲之人的死来警告她。六嫂和如磨是她的至亲,二人亡故之后,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便是朋友了。她是害怕澜家对你下手,才故意疏远你,实则是在保护你。割离所有在乎的人,最痛苦的其实是攻玉。”
  ”我也是这样猜测的。”白肇初道,“所以我还是一直惦记着她的事,无论她对我如何冷淡。”
  “那三姐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白肇初说:“那天我给一户人家挑选家宴礼服一直到深夜才往家走,半路上被一伙人袭击,挟持到了一个小巷子里。被拎到巷中才发现,枢密院的马车也在那儿。那群匪徒当着攻玉的面要斩断我的双手,断我余生之路,而攻玉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并没有要搭救的意思,直接上了马车。
  “那群人要的就是攻玉眼睁睁地见我受苦,可攻玉竟没有理会,就这样离开了,那群人反而不知所措,一时间停了下来,我听见摁着我的人还问他们的头儿,现在该怎么办。
  说到此处,白肇初回眸,看向童少潜:
  “就在这时,阿深姐姐发现我落难,带着随从过来救我。在护着我上马车的时候,身后有人偷袭,她将我一把推了出去,保全了我,自己却被刀砍伤了双手,这便落下了病根,到现在也未好全。”
  幸好夜查的金吾卫发现了此处的骚乱,及时赶来将人都带走,白肇初看见童少潜双手手腕被斜斜地开了一个大口,血流如注之时,又是心惊又是心疼,什么都说不出来,也不敢碰她。
  “上次我说过了吧……”童少潜满脸是汗,却能撑起一个轻松的笑容,“你为了救我,被烫伤的那次,我说你要是落下什么伤我可担当不起。你说,不用我负责,那么这一次,你也不用承担任何责任。”
  ……
  童少潜将白肇初往外支,自然是不想原本就是受害之人的她再背负不应属于她的罪恶感。
  但白肇初却不可能放下童少潜。
  年少之时,童少潜是她心头那一抹白月光,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童少潜对她不感兴趣这事儿她懂,来了博陵之后她一直都在努力寻找属于她自己的人生。
  即便偶尔在见到童少潜的时候,那份思念和不甘还会发作,可她都努力压抑着,不打扰童少潜。
  她从未想过童少潜会为了她舍身忘死。
  “你真别放在心上。”
  童少潜受伤之后,手一直没能好明白,白肇初为她寻遍了药,每日都往她这儿跑。
  童少潜再次跟她强调:“这事儿跟你没半点关系。情急之下的反应罢了,换成任何人我可能都会出手相救。”
  白肇初点头归点头,敢情根本没听进去,该来还来,但每回都不打扰童少潜,只是送药,看看有什么能为她做的事,一副生怕童少潜会烦她的模样。
  没几日,童少潜便让大姐做主,之前一直未应的与张三郎的婚事,她答应了。
  白肇初进进出出这些日子发生的事,童少临都看在眼里,提醒她:“成亲可是大事,不可一时意气用事。好好再想想。”
  “想什么?我早就想好了。”童少潜一口定下来,“就是他了。”
  那时宋桥和童长廷还没从菿县回来,童少临便作为童家的长辈去了一趟张府。
  结果这事儿没成。
  张三郎听闻童少潜手受伤,往后可能无法再掌勺,大概是当不了茂名楼的主厨了,这边委婉地推拒,说当时只是求亲,没有定亲,如今他与曾家娘子情投意合,有缘无分呐,之前求亲的事不必再提了。
  童少临回来之后也没跟童少潜直说,后来张三郎自个儿在外嘴贱,嫌弃童少潜的话便传到了童少潜的耳朵里。
  童少潜也没着恼,让姐姐找媒人接着保媒拉纤,可张三郎往外这么一传,家世好的婉拒了,还有些对她没半分情谊,只惦记着她是童家三娘的身份。剩下的歪瓜裂枣童少潜自个儿看得都头疼,更别说过日子了。
  本来童少潜还想说迟早要成亲,不若现在成了,省得阿白继续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没想到,这亲还就真难成。
  白肇初今日来求亲,也是听到那些纨绔子嘴里说出来的难听话,不想再让童少潜难过,她会风风光光地迎娶童少潜,但只照顾她,不会约束她做任何事。
  “婚契也可以不签,阿深姐姐想怎么来便怎么来,我都听姐姐的。”
  童少潜靠在胡椅的椅背上,睨她一眼说:“都听我的是吧?”
  白肇初用力点头。
  “那你就回去。”童少潜在她后背上拍了一掌,为了显示自己手上还是有力量,特意下手重了一些,打得白肇初往前扑了扑,“怎么跟你说话听不懂呢?我不需要任何人同情,特别是你。”
  白肇初:“是不是同情,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
  夜色渐深,童少悬还得和沈约去戍苑一趟,白肇初说完自己想说的便告辞了。
  “这么多年了,你也知道我三姐是个什么样的人,脾气倔得很。因为以前被辜负的混账事儿,特别不喜欢别人看轻她。”童少悬和白肇初站在马车边上,跟她说,“你就让她自个儿想明白吧。”
  白肇初说:“我没想逼她。”
  想了想,觉得自己似乎的确在催她做决定,被童少悬这么一点,想明白了一些。
  “还有,那晚你落难之时攻玉应当不是见死不救,将你抓到攻玉面前,本就是她的对手在试探她的底线,看看她是否真的斩断了与你的关系。她当时若将你救下来,才是彻底把你推进了危险深渊。她离开之后应该是及时通知了金吾卫,让金吾卫把你救下的。”
  “我明白,我从未怪过攻玉。”
  “那便好。明日早朝之上我应该会遇见她,到时候……看看她的情况吧。”
  白肇初握住童少悬的手:“有什么事一定告诉我。”
  童少悬笑道:“自然告诉你,不告诉你告诉谁?咱们可是应考四杰!”
  “应考四杰”是当初她们几个还是举子之时起的绰号,童少悬提及时白肇初还有些恍惚,想了一下才想起来。
  仿佛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到想起在白鹿书院的日子,一张张稚气的脸,已经变得有些模糊。
 
 
第311章 
  送走了白肇初, 童少悬和沈约一块儿去戍苑面圣。
  原本柴叔是备好了马车,但沈约想自个儿骑马去,童少悬就让柴叔将马车牵回去, 换两匹马来。
  在西南这些年, 算不上朝夕相对, 但童少悬和沈约一前一后配合着和澜仲禹过招, 还彼此搭救过对方, 这可是过命的交情, 她对沈约这个人称得上了解了。
  从绥川九死一生那年开始,为了完成天子的密令,也是为了能够一雪前耻复仇雪恨, 这些年沈约将自己的名字和人生埋进了土里,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就像个冤魂一般游荡在人间。
  但她心中依旧埋着一团火。
  童少悬时常能通过她的眼睛,她的话语感受到, 她渴望回到故土, 回到这片她成长的城池, 和爱人行走在阳光之下。
  如今她终于回来了。
  回来的一路上她都和唐观秋坐在马车之外,用本真的面貌迎接晨光夕阳, 如今到了博陵, 她亦不想再受任何约束。
  此时博陵已经入夜,依旧灯火璀璨。
  “一点都没变。”
  沈约和童少潜骑着马,从穿过热闹的街道, 灯火、酒垆、食肆……一一从她的瞳孔里流转。嘈杂的叫卖声在她听来都是亲切的乡音。
  童少悬难得见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沈约脸上有一丝动容。
  因和澜仲禹之战是披着剿匪外衣的内战, 战胜回京入城门之时, 也未有太过隆重的迎庆仪式, 不过卫袭自然不会亏待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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