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宛上了马车,鞭长莫及的唐见微恨不得直接飞过去!
这时候城中的乱战还未平息,若是澜宛藏到了乱军之中,逃出博陵,想要再逮住她就太难了。
唐见微心急如焚,只能用尽全力狂奔。
可是当她又奔出了一段距离之后,发现澜宛是上了马车,但那马车居然没有动。
一直到唐见微奔到马车之后,马车依旧诡异地停在原地。
唐见微小心翼翼地绕着马车,转到了它的侧面,她看见一只白皙的手垂在马车厢之外。
这是澜宛的手。
唐见微心砰砰地跳,一口气没敢舒出去。
当她绕到前方时,看见澜宛倒在车厢口,胸口一大滩的血迹已经不会动弹了。
唐见微不敢相信真是真的,总觉得是澜宛的诡计。
直到她看见石如琢站在车厢内,双眼一眨不眨,手里拿着的那把带血的剑,还指向倒在地上澜宛。
“阿器?”唐见微完全没想到石如琢会在马车内。
石如琢似乎没有听到唐见微的声音也没看到她人,在石如琢的眼中只有澜宛。
“澜宛……死了?”石如琢入魔一般死死盯着澜宛。
唐见微过来探了一下澜宛的鼻息,不放心,再摸了她的脉相,确定地对石如琢说:“死了,阿器,澜宛死了。”
石如琢听到这句话一直都没眨动的眼睛忽然动了动,僵硬了许久的身子瞬间软了下来,险些从车上跌落。
唐见微急忙将她抱住。
唐见微射杀吕简,将澜宛逼上绝路,而石如琢杀了澜宛,她们俩都算是手刃了仇人。
葛寻晴和枢密院的人好不容易将接应澜宛的暗卫给困住,捂着流血的伤口赶过来时,发现唐见微正抱着石如琢,热泪涟涟。
澜宛倒在一旁,不会动了。
结束了么?
葛寻晴这才发现自己腿早就没力气了,喘了两下,什么都顾不上,直接一屁股坐在泥地上。
夕阳落尽,最后的血色灿烂也拢进了山后,护城河面上残留的波光消散了。
百年老城依旧矗立在苍穹之下,拔地倚天。
结束了。
终于结束了。
第342章 金乌长飞玉兔走,青鬓长青古无有
博陵从未经历过这般赤地千里的大战。
这座繁华的都城自愈能力卓越, 在大战之后很快恢复了生机。
百姓们依旧记得那日午后的噩梦,但三日收复了封县,两个月后沈约挥军南下一举击溃澜仲禹, 捷报频传时让大家的担忧多少减缓了一些。
让大家明白,尽管虎狼环伺,大苍亦有守护神。
博陵府内地下水道里的火药清扫持续了整整一个月, 这才将所有火药清理干净。
童少悬向卫袭上疏,建议这些火药不要浪费, 贵不说还很稀有,希望能够纳入工部和兵部,往后大苍的建设与兵器的改良可能都用得上。
“你可真是物尽其用啊。”奉天殿内,只有卫袭和童少悬君臣二人。
童少悬提议之后,卫袭赞赏之后问道:“之前受的伤好了吗?”
“微臣几乎没怎么受伤, 一点点外伤罢了。”
“听说吴显意袭击了你们童府, 害了好些人命。”
“是……”提及此事, 是童少悬心中所痛。
柴叔和沈绘喻等人为了保护童府身亡,季雪重伤,就连三姐也都半个月没能下床, 吃饭都得将米饭煮烂了才吃得进去。
童府所有人舍身忘死齐心协力,大嫂及时回来, 这才将恶人阻挡。
也幸好她提前有所防备, 预感到澜宛等人要起事, 提前改造了童府。
不然的话无法想象吴显意真在童府大肆杀戮,会是何等人间惨状。
“若是家中还有事要处理,朕可以再宽宥你几日休假。”
童少悬心里一喜,这可是好事。
又听卫袭道:“不过等你休假回来之后,工部一大堆的烂摊子可得由你来解决了, 童尚书。”
童少悬愣了一愣。
卫袭追加一句:“但是大理寺那头你还需兼顾,待朕找到合适的人选你再交接。”
童少悬没听错,卫袭是要再升擢她。
童少悬可谓一日九迁,但旁人即便再眼红也说不出反对的子丑寅卯来。
毕竟这回歼灭乱党乃盖世奇功,凭借此功勋,童少悬和童家上下一跃成为博陵贵胄已然是板上钉钉之事。
卫袭要升擢童少悬为工部尚书之事一传出,艳羡者众,但听到“工部”二字,之前各种指点她“年纪轻轻德不配位”的人也纷纷没了话由。
谁都知道工部在六部之中权力属于末流,干的活儿却是最累。
童少悬所制机巧在这场博陵政动时护驾有功,对扫退乱党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天子将她调入工部,看来是要给她广阔的天地好好发展她的神通了。
提升了童少悬,引领她抵达拜相的必经之路上,又堵住悠悠众人之口,还可以继续磨砺童少悬,不让她因为年少得志得沾沾自喜,败了斗志。
卫袭这一招真是一举数得。
童少悬埋头到工部,首要任务便是将收来的火药捯饬好了,如何使用如何改造,按时向卫袭回报。
这日她来到奉天殿,正好遇见吴明砚和长歌国的二公主一齐来拜见卫袭。
“请她们进来吧。”卫袭从龙椅上下来,亲自迎接这两位贵客。
童少悬退到一旁,见长歌国的二公主和吴明砚一块儿入殿。以前没太留意,待这二人站在一块儿童少悬才意识到,吴明砚这高眉深目分明就是胡人长相,和长歌国的二公主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还未等她细想,就听吴明砚清脆地唤了一声“承灿姐姐”,弄得一旁正要规规矩矩行苍人之礼的二公主都差点闪了舌头。
卫袭笑道:“宴洺妹妹别来无恙,辛苦了。二位劳苦功高,筵席已经准备好了。长思,你也一块儿来吧。”
童少悬懵了懵,说了句“是”,跟着卫袭等人一块儿往御花园去。
到御花园时发现卫慈也在,童少悬更是受宠若惊,敢情今日这两国共襄盛举的皇家盛会还有她的一席之地啊。
也对……毕竟还有吴明砚。
可是方才天子称她为什么?宴洺妹妹?这不就是吴明砚的“明砚”二字倒过来么?
还姓“吴”,便是天下没有“明砚”的意思。
谈话间才知道,原来吴明砚真名为阮宴洺,是长歌国的郡主。
卫袭十二岁那年还是“承灿公主”,拜访长歌国时无意间救了阮宴洺的命,那时候阮宴洺就跟阿难差不多大,每日缠在卫袭身侧说要嫁给她。
卫袭那时候已经有了心仪之人,哪会在乎这个小毛孩子,便随口应说:“毛都没长齐的小儿,休得胡言乱语。”
被本身毛也没长齐的卫袭嫌弃之后,小郡主抓错了重点,一心只想要快点将毛长齐。
好不容易熬到了及笄,阮宴洺在镜子面前一照,完完全全是一位甜美少女,想必是可以胡言乱语了,便离家出走跑去了大苍,寻觅当年这位救命恩人,实现嫁给漂亮大姐姐的愿望。
小郡主所处封地偏僻,消息自然闭塞,等她到了大苍发现自己要找的承灿姐姐居然成了大苍的天子,还经历了那么惨痛的人生历练,她满肚子的胡说八道也都只能咽了回去。
见了卫袭一面之后,阮宴洺只想要为卫袭分担,只要能让她大仇得报,阮宴洺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阮宴洺这张脸对于博陵而言非常陌生,身份也很难追查,若是让她潜入朝中成为天家的耳目,接近想要接近的宗族世家之人,或许有出乎意料的作用。
长歌国的小郡主阮宴洺,就此摇身一变成了初入朝堂的小士子吴明砚,有卫袭帮她伪造身份,自然天衣无缝。
童少悬这才明白,原来还有这样的过往。
这样回想,卫袭的确布局深远。澜吕二人也是,谋划了这么多年撑到了最后一刻,其实双方旗鼓相当,只是澜戡死得太不是时候了。
若现在澜戡还没死的话,鹿死谁手还真未必。
只能说,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说起命中注定,童少悬便想到了唐见微。
想起年少病弱的她,单相思唐见微的时光。
现在想想,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童少悬嘴角漾起幸福的笑意,余光之中发现卫慈正坐在对面玩味地观察她。
童少悬立即坐直了,挺直了腰背就像个正经人。
卫慈让童少悬坐到她身侧来,童少悬岂敢不从命?
撑着一脸雕刻上去的恭敬假笑,坐到卫慈身边,如坐针毡。
“童长思,你是不是该敬本宫一杯?”卫慈说,“本宫可是你的大媒人。”
童少悬干笑两声,可不么,当年一心惦记着想看我们童家鸡飞狗跳的“大霉人”,真得好好敬一杯酒。
烈酒下肚,童少悬发现卫慈正慈祥地看她。
不像以前见着她就恨不得一个白眼将她翻到天边,也似乎没有太多浓郁的情感,就像是平静地看一位老友,看一段回忆。
“童长思。”最后卫慈回敬她一杯,“大苍的未来,靠你了。”
童少悬有些受宠若惊,急忙端起了酒盏。
一同喝下这一杯,她俩之间看不见摸不着也从来没有提及过的纠葛,也一并消融了。
御花园中夏日清风吹透了衣衫,沾了满鬓的花香。
佑康三年,二十五岁的童少悬和大苍、长歌国的皇室举杯共饮,想必当年那个在夙县的十五岁病弱少女,对悔婚的博陵贵女耿耿于怀的童家幺女,全然想不到未来的自己会有这样的际遇。
她的人生新一篇章,正在徐徐展开。
……
除了童少悬高升工部尚书之外,唐见微被封为名郡夫人,路繁被封为忠武将军,童府上下得了重赏。
绫罗绸缎、骏马宝器、健奴金银、田地宅舍……光是搬运这些赏赐入府,都搬运了近半个时辰。
所有有功之人班功行赏,死伤者厚恤。
而澜氏吕氏吴氏沈氏,以及参与谋反的王弘阔、孙允、佘志业,所有相干人等,连同宗族血亲,全部诛杀于市集。
斩尽乱党的那日,卫袭前往灵歌山,祭奠先皇后和朝暮公主。
这是她多年的心结,终于解开了,也该放下了。
原本卫袭是想要独自前去的,夏季暴雨不断,山路难行,童少灼知道后便主动请缨与她同行。
卫袭很少在童少灼面前提及自己以前的事,可今日无法避免了。
“你知道我要去祭奠的是谁?”
童少灼毫不避讳:“知道啊,先皇后和小公主,你一直藏在心里的那个人。”
“……”
“怎么,有什么冲突吗?”童少灼疑惑道,“我只要知道陛下现在被我迷得五迷三道,其他的一点都不重要。无论是谁,曾经陪伴过陛下,给予过陛下快乐的岁月,都是值得祭奠的。谁还没点过去了。”
“你有过去吗?”
“嗯……”童少灼陷入了沉思,最后被卫袭盯得头顶要生火了,才说,“也不算很有。”
一路上卫袭便有事没事旁敲侧击地提及“很”这个词究竟分界线在何处,“有”指代的又是什么。
童少灼被她弄得哭笑不得,但又十分享受“卫姐姐是个醋坛子”这件事,趁机撒个娇:
“卫姐姐,之前答应带我和阿引出门游玩的事什么时候给兑现啊?”
自从博陵大战之后忙得脚不沾地的卫袭轻咳了一声:“下个月一定。”
“嘻!”童少灼挽着她的胳膊,“我没催促陛下,陛下记着这件事便好。”
.
即将宵禁,博陵城外的密林,浩浩荡荡的商伍赶着进入博陵城,谈笑风生渐渐远去,两辆马车从密林中缓缓驶出。
“马车准备好了干粮,还有这些银票,足够你远走,到一处无人认识的地方去。”
吴显容戴着一顶帷帽,从马上下来,往憧舟所驾的马车上走,踏在木阶上,对着即将远走之人沉声嘱咐,“别再回来了。”
对面的马车内坐着一女子,穿着商人贯穿的短打,发束简简单单,面庞清瘦,此人正是吴显意。
吴显容平乱有功,自然不与吴氏同罪,还得了提拔。
而吴显意,是吴显容用自己的性命作保,好不容易才向天子保下来的。
她是如何日夜不歇守在奉天殿、省疏殿以及任何天子可能出现的地方,说干了嘴跪青了膝盖才好不容易说动天子的,她没有告知吴显意,她不想让吴显意知道自己最后还是对其心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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