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悔婚这事儿摆在这,她对唐家有成见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后来唐见微到了童府,带着个得了痴症的姐姐,身世的确可怜,让她住在府上也不是不行。
不仅让她住下,还好吃好喝招待着。
她想要在外面摆摊贩卖,宋桥说过一个“不”字没有?
和唐家的矛盾是上一辈的事儿了,从唐见微的言语之间宋桥也发现,唐见微对悔婚一事似乎完全不知晓。
下一代的恩怨不应该强加在这一代身上,宋桥明白,所以她对唐见微够好了。
而且唐见微知书达理,住在府上也会交月钱,做的菜好吃,的确是个招人喜欢的小娘。
可这回冲撞县令是怎么回事?
她想要做生意,那是她的志向,宋桥无权干涉。
但冲撞县令这事儿可大可小,无论阿念是不是主动为她扛罪,二十大板可是活生生地打在她女儿身上,也打在宋桥的心上。
一想起阿念身上的伤,想起那血肉模糊的场面,宋桥心就颤得厉害,眼泪忍不住往下落。
上次阿念也是为了救唐三娘伤了肩膀……
为何一沾上唐见微的事,阿念就要受苦?
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那点好感在女儿一次次的受伤中逐渐瓦解,现在宋桥一想到这个人就心烦意乱。
“好好好,你乐意说便说,乐意喊还喊,小心点喊别晕倒。我走了。”
童长廷转身要离开,被宋桥一把拽了回来:
“你去哪儿啊?还玩离家出走?”
“不是你让我去通知阿照她们回来的吗?我找柴叔去!”
童长廷实在害怕宋桥发飙,她自己生气也不跟害她生气的人理论,就知道摁着丈夫磋磨。
每次她心情不好,童长廷就觉得浑身皮疼,不赶快跑的话说不定一会儿就会被她掀掉一层皮。
行吧,也不用柴叔跑了,他亲自去阑县一趟,将阿照她们接回来。
等他回来的时候妻子应该已经消气了……
童少悬卧床难起,自然没法去书院。
唐见微承担起替她去书院的任务。
每日唐见微准时出发到白鹿书院上课,将先生所教的所有课要记录下来,回来之后再跟童少悬一一重复,不让她落下课程。
早上摆摊的任务就交给紫檀了。
紫檀倒是没什么意见,她可以去找季雪帮忙,炸油条和鸡蛋灌饼的技术她熬夜苦练,虽然没有唐见微那么纯熟,可慢一点儿归慢一点,味道不打折扣。
“不过三娘,有件要紧的事情我必须跟你说。上回你寄走五十两之后,又买了裙子披肩和各种药材,咱们的金库元气大伤啊!早点摊没有你坐镇的话,我把季雪拽过来一起忙活倒是没有太大的问题,勉强能应付,只不过你在的话一个早上能挣个三两,可我动作慢,只能赚二两。回头你再给东院送吃的,咱们可能没多久就要被掏空了。”
紫檀一直帮唐见微管着钱,积蓄有多少她心里最清楚,其实还有两个大银铤没有动。即便歇摊一个月,她们主仆仨过日子的钱还是有的。
不过渐渐明白银子不好赚的紫檀学会了未雨绸缪,不能等到真的一俩银子都不剩的时候才开始着急,她得提前给唐见微一些提醒。
毕竟最近唐见微花钱有点太大手大脚了。
特别是在童少悬身上花的,完全是没有思考随手便砸。
“没事儿,不用担心。”没想到唐见微却说,“我已经了解夙县百姓的口味,准备好下一步扩张的计划了。先熬过这段时日,等阿念自己能去书院了,我就推新的食单,咱们的收入很快便会翻倍。”
这话若是别人说的,紫檀只会觉得此人信口开河。
收入翻倍这种事儿可不是随口一说便能成的。
但是三娘说,紫檀非常信服!
不仅信服,还无比期待!
“有什么新食单?”紫檀立马精神起来,追问道,“是我吃过了吗?还是新的?!”
唐见微还卖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走了啊,早点你能卖多少就卖多少,人多的话让大伙儿稍等一下,宁愿慢点也别出错,收钱别少收。”
“放心,我这种守财奴就是为了收钱而生的,你回来看我脑袋没了钱都会在。”
唐见微:“……”
其实童少悬对唐见微帮她去学堂这事儿也挺不解。
“不用啊,落下的课回头再补上就好。”
唐见微却十分严肃地否定了她的想法:“你永远不知道先生教的哪一点要义会对你有至关重要的影响。就算你觉得先生们教课无聊,说的都是你已经明白的道理,可书院依旧要去。先生们除了带你解读经典之外,亦会在有意无意之间讲述典籍上没有的知识。你对中枢的理解,不正是从这一点一滴中吸取而来的么?另一方面也至关重要。我听说白鹿书院乃是昂州四大书院之一,每回都会有高中进士之人?上回甚至中了一甲进士及第?”
童少悬点点头:“是啊,要不然每年也不会收那么贵的学费了。”
“当初你会去博陵游玩,和你那长孙家的姐姐一块儿参加宴会,结识女官,不就是为了以后入仕铺路吗?如今你所在的白鹿书院的同窗,将来极有可能摇身一变成为达官显宦,你又何须去博陵伸展人脉?人脉就在你身边。只要你好好去书院读书!”
唐见微的思路让童少悬叹服,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
唐见微便拿着她书院的符牌,跟书院通了气,替她去学堂。
第一日刚去时,听说油条西施替童少悬来上学了,可是将男部的学生惊动了,全都涌到女部来围观。
还是孟先生有手腕,拿着竹子做的教鞭在空中抽出了呼呼劲风,他们怕掌心开花,这才依依不舍地散去。
即便在女部唐见微也相当醒目。
葛寻晴见着她的时候以为看错了,还跟身边的白二娘说:
“这人是谁啊,为何模仿我嫂子的风格?别说,还真挺像的。”
白二娘提醒她:“你再仔细看看。”
“天咯,真是我嫂子!”
葛寻晴立即迎上去,就像是见到失散多年的亲娘一般握着她的手,惊喜万分:
“嫂子,你怎么在这儿?!”
“阿念不是受了伤么,我是来替她上学的。”
“啊?这也能替?”白二娘没想到还能有这种事。
葛寻晴立即自告奋勇当她的向导,带她去学堂。
今天早上女部是孔先生的课,唐见微有段时间没进学堂了,这次听课也觉得挺有意思。
这孔先生引经据典,说得也还不错,并没有像童少悬所说的那么无趣。
有可能是孔先生年纪大了,说话的语速实在太慢,不知不觉中有催眠的效果;也有可能是童少悬天赋异禀,孔先生说的这些她或许早就吃透,不往深里讲的话,对于这位神童而言的确有些无趣。
今日孔先生讲的是《左传》,说到僖公二年春,诸侯城楚丘而封卫焉……
唐见微一边听一边速记,记着记着,发现孔先生说言要点比她想得多,一张纸正反面都写完了,居然有点写不下。
到书案里摸索一番,希望能找到可供书写的纸。
即便没有纸,扯出些布或者竹简也行。
葛寻晴坐在她斜后方,唐见微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她眼里。
看她往书案里摸索,忽然想到一件不得了的大事,立即对着唐见微的后脑勺“嘘嘘”了两声。
“仰光,你有什么高见,可以上来说说。”
孔先生平日里耳朵不太好使,有事情找他的时候怎么喊他都听不见,这会儿细若蚊呐的声音就能听见?
全班人都看向葛寻晴,孔先生一再“邀请”,她只能苦大仇深硬着头皮上去,半个字说不出来,孔先生便让她站到一旁“提提神”。
葛寻晴见唐见微的注意力被她转移了片刻之后,依旧没放弃掏书案的动作,只好双眼一闭,眼不见为净。
唐见微摸了半天倒是摸出了一张品相相当不错的黄纸,只不过这黄纸一面已经画上了画。
也行,背面也能写很多字了。
唐见微正想要将画翻到背面,似乎发现了什么,又翻转了回来,多看了几眼这张画。
画里是个年轻女人,梳着双垂髻,眼下贴着红色的花钿,唇色樱红笑容灿烂,这画画到了肩膀位置,露出一截衣衫。
这人……有点眼熟是怎么回事?
唐见微抬头看了眼葛寻晴,发现正在罚站的葛寻晴也在看她,收到她锋利的目光之后立即挪开了视线。
行,没有葛寻晴这心虚的回避她还无法确定呢。
这画中人肯定是自己。
从画纸的褶皱程度来看,这画有年头了,而且还经常被人拿在手中,纸张左下角的褶皱最明显。
看来这张画是属于一个左撇子的。
童少悬便是用左手吃饭,又是从她书案里翻出来的,不是她是谁?
画这画的人也算是用心,笔法细腻,很大程度上还原了唐见微十五岁时的模样。
毕竟这件湖绿色的裙子,她也就十五岁人日那天穿过一次。
花钿也是,大多人喜欢将花钿贴在眉间,而她不喜欢和别人一样,一向喜欢把花钿贴在眼下。
不过,这画应该不是童少悬画的吧?
听她家里人说,今年去博陵的那次是她第一次到京师,而且此前她俩从未碰过面,如何能够画出这般精细的画像来?
唐见微更觉得奇妙了。
那她是从哪儿弄来这幅画的?
特意去寻的?还,还时时拿出来看?
唐见微忽然想起一件事——
那日秋心是不是说过,童少悬曾经吟过我的歪诗?
说起来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只不过最近事情太多,唐见微早就将此事忘到脑后了。
如今结合这张画,某种可能性慢慢在她脑海里拼合。
这孩子不会是一早就对我有意思吧?
葛寻晴见唐见微捏着那张画表情瞬息万变,如今更是一派恍然大悟,她便知道童长思的老底算是彻底被掀了。
葛寻晴感叹,长思啊长思,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唐见微将画放了回去,也不在它背面写字了,另外七拼八凑了一些纸,也算是勉强够用。
之后孔先生说得依旧不快,不过唐见微有些走神,记得有些疏漏,下课后特意找了邻桌校正。
那邻桌早就想要跟她说话了,正好趁此机会开口,问她为什么会来学堂代替童少悬上课,上课的时候早点摊怎么办?难道就不开了吗?
唐见微好脾气地有问必答,周围其他同学也都围了上来,问她和童少悬的事情,也问她博陵相关。
孔先生这会儿已经走了,临走前还被训了一顿的葛寻晴好不容易坐了回来,听有人问唐见微明天还来不来。
问的人是常二娘:“你若是来的话,能不能帮我带一份你们的鸡蛋灌饼?我住在集顺坊,和你们景阳坊正好是两个方向,每次想要吃的话都得特意横跨整个夙县才能吃到,实在累人!可是吃过你们家的鸡蛋灌饼之后真叫我念念不忘!只要不上学,我就会跑去买着吃的!”
唐见微说:“我记得你,书院休假的时候便会拿着两个茶缸装豆浆,到我那儿去买一份油条一份鸡蛋灌饼。”
那常家二娘子愣了愣:“唐老板,你居然记得我!”
“记得啊,不仅记得你,还记得你鸡蛋灌饼总是多要些菜,你喜欢吃菜。”
常二娘震惊了,从小到大她除了考试考不好会挨顿揍之外,基本上没有什么人会注意她。
没想到第一个注意她喜好的人居然是早点店的老板!
还是油条西施这么漂亮的老板!
常二娘开心得差点上桌,连撒娇带恳求的,希望唐见微的早点摊能够搬到书院山下。
早点摊挪位置不太可能。
且不说景阳坊门口那条街的人流量非凡,就说书院山下这块只有学生生意,等到学生一上课便冷冷清清,完全比不上在城里的热闹。
就算紫檀再慢,在景阳坊待着,也绝对比挪这儿要赚得多。
不过作为一个能够记下客人喜好的优秀商人,唐见微是不可能放弃学院这块生意的。
不仅常二娘,周围也有一大群的人表示早上想要吃到她家的早点,唐见微便拿出笔,帮大家一一记录:
“请大家留下你们的名字以及想要吃的早点套餐,明天我给你们做好了送来便是。”
女部这边立即登记了五十多套,男部那边听到消息,也登记了三十几套。
唐见微思索了一番,明日做好早点之后包好,直接放在小绵羊里面,应该她一个人就能带过来,都不用向柴叔借马车。
一整天下来收获颇丰,收拾好书卷与笔记,跟葛寻晴和白二娘一块儿下山。
葛寻晴是县丞家的女儿,童少悬被打二十大板这事儿她当晚便从阿耶口中得知了,顾不得宵禁便在坊内乱窜,寻了几个暗门挤到了童家。
看到童少悬的时候她正在昏迷,没能和她说上话,只是看到她那一脸的惨白就已经替她疼了。
后来又去了一次,童少悬还在昏睡,葛寻晴正担心她能不能再醒来呢,唐见微便来替她上课,说明童少悬应该清醒了,只不过一时半会儿只能以床为伴。
一路上葛寻晴长吁短叹,说长思这回实在冒失,居然惊扰到了佘县令,二十大板下来人都要散架了。
“得多疼啊……”葛寻晴没法细想,一想就牙根软。
唐见微说:“这件事不怪她。”
“嗯?”
“阿念是替我挨的板子。”
唐见微知道自己应该低调行事,她在暗中关注佘县令一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可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连累童少悬,让她背负上不属于她的污名。
唐见微正色道:“并非是她冒失,她不是冒失之人。这是我的错,她是为了我才受伤。”
唐见微一向笑脸迎人,忽然严肃起来还是有点吓人的。
白二娘就被她吓着了,大气不敢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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