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怪异氛围,就连一向都大大咧咧的喻诗灵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下午就是那收徒仪式了,家中怎么也不该如此冷清的。
“二婶,为何只有你们三个在?他们人呢?”
喻诗灵笑着上前,挽住了冯珂的手臂。
“他们…他们有事,都出去了。”冯珂勉强笑笑,不敢抬头去看喻思弋,她身侧的元书元画也是面色惨白,视线左右摇摆,生怕被小姐发现了什么。
喻诗灵心头不解,但也知道有不好的事发生了,正准备再说些什么,一旁沉默着的喻思弋忽然开了口,
“阿简在哪里?为何不见她?”
原本简简单单的一个问题,此时却无人敢应,空气倏然安静,少女面色微沉,眼中的笑意渐渐消散,
“元书?”
被点名的小丫鬟面露难色,不敢应答,急得快要掉眼泪,喻思弋又往她身前走了两步,元书终于坚持不下去,身子颤抖膝盖一弯直接跪了下来,就连声音里都满是哭腔,
“小简…小简姑娘不见了…”
“今日晨间奴婢们带小简姑娘吃了早饭,没过多久她就捂着肚子呼痛,二小姐又不在家中,奴婢只能将她送去医庐,方才转身出了个门,她、她就不见了!”
“呜呜呜……”
元书话还没说完,一旁的元画也“咚”的一声跟着跪了下来,这两小丫头平日胆子虽大,但这时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皆是垂着头小声哭着,不敢去看喻思弋一眼。
冯珂见状不忍,这事并不能全怪元书元画两人,小孩儿要逃跑显然是早有准备的,否则怎么可能这么顺利的从几十个奴仆眼底下溜走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眼看侄女周身温度越来越低,浑身上下冷的如同冰块一般,她还是开口劝了两句,
“你父亲与二叔已经带人出去找了,理应能将人带回来的…”
妇人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喻思弋脸色十分难看,从听到简随心又跑了那一刻起眉头就没有舒展过,难过吗?自是有的,辛辛苦苦精心照顾了半个月的小孩儿,却怎么也养不熟,昨日刚在眼皮底下逃跑被抓了回来,本以为她该收了这心思,谁知今日自己刚走,她就又想着法要离开,这放在谁身上都没法接受。
“人是何时不见的?”
“应当是辰时…”
冯珂话音未落,少女的脸色又沉了几分,辰时走的,现在午时已过,这期间两个时辰都未找到人,只怕人早就跑远了!
想起简随心一次又一次的逃离,喻思弋心中既无奈又愤怒,她不知哪里出了错,让小孩儿对自己如此抗拒,回想起前世那人对自己百依百顺、痴心追随的画面,她眸中一片晦暗之色,此后不再言语,直接去了祠堂。
跑?跑的了吗?!只要有姻缘线在,即便是跑到天涯海角她也能将简随心找出来!喻思弋心中冷笑,若那双腿是用来逃跑的,不如直接打断算了,至少这样,那人会老老实实的在自己身边待一辈子!!!
这想法一出,喻思弋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但正是这可怕念头,才反映了她内心深处真正所想。
喻家大部分仆人都跟着喻文祺二人出去找人了,家中只剩下一些妇孺老幼,喻思弋一路畅通无阻去了祠堂,玉手一挥,便将悬在高堂之上的黑镜给取了下来。
她心中默念了两遍简随心的名字,原本空无一物的左腕上慢慢出现一个红色线圈,颜色极为红艳,喻思弋将袖袍往上撩了些许,再拿通天镜一照,果然将线圈上系着的红绳给照了出来!
正是这跟红绳,将她和简随心两人紧紧相连。
喻思弋沿着红绳所指的方向走,每走一段路便照一下,还真的一路出了喻家。
喻家大宅处在半山上,周围并没有别的房屋,简随心此时还未开始修炼,只能依靠自己的双脚逃跑,从后院逃出后脚下就是一条下山的大路,喻家的人便是通过这条路进出山里,她不敢走这大路,选了个相反的方向,直接朝着山顶爬去。
喻文祺和喻文犀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往山上跑,出了喻家大门就带着数十个仆人边往山下走边在山间寻找,族人中有魂兽是专门用来寻人的凰鸟,也被他们唤了出来,只可惜简随心早就想到这点,半路上采了许多香味极重的野花,碾出汁水涂在脸上,将自己的气味生生的给掩盖住了,这才叫他们苦苦寻了两个时辰都一无所获。
昨夜刚下过一场大雨,小孩儿从杂草树枝中穿行,不过片刻,身上就被枝草上积留的雨水打湿,加之头顶上又是晒的令人发昏的烈日,整个人又累又难受,她怕喻家人找上来,也不敢停下来休息,只得在这杂枝乱草中艰难前行,身上的新衣早被树枝划破,裙角全是黑乎乎的泥泞,全然没了之前的干净模样。
简随心原想爬上山顶,翻过山头从另一侧下山逃走,但这山实在是高,路上杂草横生,长年没人打理,已经长得有半人高了,越往上爬,便越发的艰难,速度也越发的慢,一上午爬了两个时辰也才上去一点点,她站在杂草丛中,视线全被挡住,拨开野草悄悄往下俯视了一眼,就见喻家大宅正在脚下,不远处还有一群人在山林间寻找自己,看的她又加快了步伐。
小孩儿一路不敢停歇,直到天色渐暗,月亮高悬在夜空之上,终于离那顶峰只剩几步距离。
夜色深沉,山间各种虫鸣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一些白日里不敢出来的低级妖兽也出了洞穴游荡,女孩牵起裙角一路小跑,一鼓作气冲上了山顶。
直到这一刻,简随心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她方才笑着松了口气,就见那皎白月光下立着一个绰约窈窕的女子背影,叫她面上笑容停滞,生生停住脚步立在原地打了个冷颤。
那女子显然是早就知道她要上来,早早就在这里等她的。
简随心越看那背影越觉得眼熟,两腿一迈想逃却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慌乱之际,那女子悠悠的转过了身,露出一张极精致的漂亮脸庞——不是喻思弋又是谁。
简随心嘴唇紧闭,眼睛瞪的有如铜铃一般大,见到少女的第一眼,她心中竟浮现几丝惊喜,但再看少女面上表情,那惊喜又马上被忐忑所取代,叫她脚上如同灌了铅一样,寸步难行。
喻思弋面容冷酷,看不出喜怒,一双凤眸中没有任何情绪。
白日里涂在女孩脸上的花汁已被汗水冲散,只剩下一层极淡的花香,一阵风吹过,将这香送到她鼻尖,那双美丽的薄唇终于动了动,
“从开阳村离开时答应我的事,我看你是早忘了罢——”
第18章
少女冷淡的声音没有任何情感,顺着一缕夜风飘到简随心耳边,让她又想起两人从开阳村离开时的场面。
“今日你若拜我为师,我便带你离开这里。”
这句话突然从她脑海中浮起,同时出现的,还有她点头同意时那个女人眼中的盈盈笑意。
这一刻,她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应答,那一日的承诺,或许她是真的忘了。
“这半月来,你可曾有一天将我当成你的师傅?”
喻思弋见人不应,又一次冷笑着开了口,肩上垂落的散发随着风儿微微飘动,在这月光照耀下更显气质出尘。
少女冰冷的目光钉在身上,让简随心愈发慌乱,她想反驳却没有什么底气,毕竟眼前人所质问的都是实话,她确实无法忘却前世仇恨,真的去扮演一个听话的好徒弟。
空气倏然静默,唯有山间虫鸣声连绵不断。
小孩儿的沉默无言看在喻思弋眼中无异于是在默认,叫她心中的怒意又多了几分,但更多的却是一片悲凉,片刻过后,终是无力的开了口,
“你自由了。”
“.......”
“这半月相处,就权当是个笑话罢。”
说罢,她真的往后退了两步,似是在给女孩让路。
虽说从喻家醒过来的第一刻起简随心就起了逃跑的念头,但真正到了让她离开的这一刻,她又开始纠结起来,方才少女那两句话像是一把巨锤,重重的敲在她心上,更不用说——
那个被她放在心尖上爱慕了一辈子的女人,此时此刻正站在月光下黯自神伤,眸中甚至隐约有水雾浮现,喻思弋一定很伤心罢,否则依她那样的高傲性格怎么会说出“权当是笑话”这样的话来呢?
她本就万分纠结,抬眼一瞥,正好看到少女脸庞上一闪而过的一丝受伤,瞬间像被定住一样,怎么也迈不动脚步。
原本坚定想要离开的心也在此刻产生了动摇。
喻思弋在赌,赌简随心对她并非一点感情都没有,半月的悉心照料,任谁都不会无动于衷,更何况是一个从小就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小女孩?
她方才示了个弱,那孩子就忍不住了,那个表情,是在犹豫吧,这一次,她绝不会输!
简随心一张小脸如同小花猫一样,沾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汁,月光一照,更是看不清本来面目,她正犹豫要不要趁着这机会离开,就见少女缓缓朝自己走来,叫她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喻思弋敛了浑身的冰冷寒意,又成了之前那个温柔的师尊,说出的话也处处是关怀,
“这是喻家的神符,本来准备今日送你的,你带在身上吧,夜间山中妖兽都会出来,有了这神符,它们不敢动你。”
说罢,她就从袖袍中拿出一道黃符,不待简随心反应,便将这道符挂在了她颈间。
黃符是被贴身保存的,上面还带了些温热,女孩将黄符握在手心轻轻捏了捏,一股纯灵气顺着她指尖钻进了体内,叫她瞬间通体舒畅,再无一丝疲惫之意。
喻思弋居然在这符中注入了自己的灵气!
简随心胸口一哽,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手中的黃符如同滚烫的火炉,烧的她心口发热,呼吸急促,痴痴的往后退了几步。
喻思弋装作没发现她的异常,兀自蹲下身子,视线与她齐平,又从腰间解下自己的帕子,细细的替她擦起脸来,
“你倒是聪明,还知道这样隐藏气息,难怪父亲他们白白寻了一天。”
女孩被这句话说的小脸通红,幸得月光掩护,看着并不明显。
少女手上的动作十分轻柔,让简随心想起了她给自己上药的时候,亦是如此。
似乎重生以后,喻思弋待自己就一直是这样的,耐心且温柔。
这一刻,她忽然不想走了。
麒麟在身,却毫无修为,即便离开了喻家,离开了喻思弋,就真的能得到自由吗?怀璧其罪的道理她不是不懂,前世因为麒麟被火修澜胁迫,今生是否又会出现其他觊觎麒麟之人?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唯有强大的修为才能改变任人宰割的命运,但自己这副身体根本无法像常人那样进行修炼,回想前生被迫修炼魔功,双手沾满无数修道者的鲜血才得了那盖世修为,简随心心中痛苦万分,如果此生只有重复上一世的命运方能保得一命,她宁愿死在喻思弋手中!
她在心中为自己找好了留下来的理由,却忽视了最重要的一点,她终究还是见不得喻思弋在自己面前露出一点伤心神色,见不得她眼中的失望与难过,无法拒绝她给予的任何一丝温柔。
说到底,还是太渴望温暖,太渴望被爱,只要那个女人施舍一点点的光与热,简随心就忘了她曾经给自己带来的痛苦与失望,失去一切底线与原则,如同飞蛾扑火般鼓起全部的勇气再次靠近。
喻思弋将那张花脸细细的擦净,这才直起了身子,不等小孩儿反应,便主动往山侧走去,语气平静,似乎已经接受了被小徒弟“抛弃”的事实,
“师徒一场,最后再送你一段路罢。”
少女高挑的背影在月色映衬下格外好看,简随心只敢看一眼便飞快的挪开了视线。
眼看那人真的要送自己下山,她终是深深的沉了口气,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少女身边,随后一只小手落在了那白色衣角上,轻轻的摇了摇,叫身前的人停下了脚步。
喻思弋早已料到这一幕,却偏偏做出一副不解的模样,“可是白日里走累了,想要我御剑送你下山?”
话刚说完就真的从腰间将悬着的青翎剑给取了下来。
自己的意思完全被曲解,简随心急的直摇头,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两手都拉着少女衣角,不让她再往前走。
若非做戏要做足样,喻思弋只怕早就要被小孩儿这副模样给逗笑了,即便简随心想要表达的意思如此明显,她都只能装作不知道。
今日,她一定要小孩儿亲口说出留下二字,彻底断了她逃跑的心思。
“你不必害怕,山侧脚下是个繁华村镇,我送你下去后自会替你寻个住处。”
少女笑的愈发温婉柔和,似乎真的只是在尽最后一点师尊情谊,玉手将那两只握着自己衣角的小手拨开,朱唇轻启,口中念起御剑诀。
不过片刻,青翎剑便飞向空中,一副蓄势待发的架势,喻思弋见状,直接将女孩揽进怀中,双脚一点,二人皆站在了剑鞘之上。
眼看下一秒这长剑就要飞往山下,简随心终是按捺不住,顾不得那碎骨处传来的疼痛,哑着嗓子喊出了声,
“我不走了!”
赢了,喻思弋心中暗笑。
青翎剑随她心意而动,将两人送回地面,少女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的小女孩,似乎在确认她的话是不是在开玩笑,
“什么?”
简随心被这视线看的脸颊发烫,小脸泛红,低垂着小脑袋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只不过这一次,她的声音小了许多,
“我不走了...”
“可是真心话?”喻思弋蹲下身子,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一双美目钉在小孩儿眼睛上,强迫她看着自己答话。
简随心咬咬下唇,点了点头。
“真的要留下?以后也不逃了?”
“嗯。”
简简单单的一个“嗯”字,在此刻却成了最重的诺言,被两人同时铭记在心上。
第19章
听到了自己最想听到的话,喻思弋终于满意,嘴角不自觉的微微扬起,眸中浮起一片温柔的光。
方才为了让这人亲口许诺不会再逃,硬生生逼她忍痛开了口,也不知现在还难不难受,喻思弋虽然心疼,却并不后悔,玉手一抬,拇指与食指便将小孩儿下巴轻轻捏住,指尖隔着冰凉柔软的肌肤沿着骨头轮廓划过,暗道犀牛角的药效还是慢了些,半月都未让这碎骨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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