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天星没有看到喻思弋眼中的不喜,依旧扶着山石往前走,她身体虚,声音也小,一举一动都像踩在云端之上,稍不小心就要掉下来摔的粉身碎骨,喻思弋立在石门口,眼皮微挑,并不打算伸手去扶。
“师姐,明日秘境便要开启,我猜你今天会出关回家,所以特意来这里等你。”
荀天星面上带着笑,也不管喻思弋反应是如何的冷淡,还是热情的迎上前,从袖中掏出一个金色长盒递了过去,
“这是一根朱雀尾羽,是师尊前几日赠与我的,师姐拿着吧,秘境中凶险万分,有了这根尾羽,至少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这老狐狸对待荀天星倒是大方,前生自己与宗门子弟一同进入秘境,祝寇也只是将雀羽借给自己,现下竟直接送给她了!喻思弋冷着脸,眼睛在金盒上瞥了瞥,接下来再无其他动作。
荀天星双手举着盒子停滞在空中,面色十分尴尬,她听闻雀羽最克魔物妖兽,这才从祝寇那里讨了来,谁知喻思弋压根就没将它放在眼里。
热脸又贴冷屁股,荀天星在哪里都是人人宠着捧着的,她一再放低姿态,却数次遭到这样的冷遇,心中十分不舒服,却还是固执的伸着手,红着眼睛将金盒往前送了送,语气里甚至带了些哭腔,
“师姐——”
喻思弋见她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甚觉好笑,荀天星此人,大智慧没有,小心计一堆,最会利用自己这张人畜无害的脸来博取别人的关注与疼爱,她此时面上瞧着有十二分的委屈,只怕心中已是怒极,想到这,喻思弋终于有了些反应,视线再次落到金盒上,悠悠的开了口,
“师尊赠与你的,你转头就给了我,就不怕师尊生气?”
荀天星闻言一颤,这才想起喻思弋与祝寇关系僵持,若被祝寇知道这雀羽被自己送给了喻思弋,估计要发大脾气,她隐隐有些担心,暗道为了一个根本没把自己放在心上的喻思弋而将祝寇得罪了,实在是不划算,加上身前的人还是一脸冷淡模样,她终是讪讪的将手收回。
如此装模作样、惺惺作态,实在是看了就让人心烦,喻思弋不愿再搭理,握着青翎剑径直离去,背身时带起一阵浅风,吹到荀天星面上,叫她有些许羡慕。
喻思弋此次闭关才短短三月,修为便提升了不少,不得不让人感慨一句天赋异禀,若自己魂兽完整,身体健康,是否有机会成为像她那样厉害的人呢?荀天星越想越觉得天道不公,再看眼前的那道美丽背影,心中又生出几分愤恨与嫉妒。
她将金盒收回袖中,目光直视前方,眸中柔和不再,狠厉之色渐浮。
喻思弋出了宗门,便一路通畅朝着喻家的方向飞去,家还是那个家,却因为多了一个人,让她将全部的心思都留在了里面。
周和春给的药十分有效,喻思弋走后不过三日小孩儿的伤便好了,但她自认为与喻家人不熟,心中又对这样的正派家族有些芥蒂,因此从不主动开口与人交谈,往往是冯珂等人问一句,她才懒懒的答一声,但她偏偏又长了一副乖巧懂事的样貌,怎么看都不是个冷淡性子。
喻家众人还以为她病未好全,没过几日又将周和春请了过来,让他亲自给小姑娘看看身体状况如何。
“小简下巴的碎骨已生好了,并没有什么问题。”
周和春是什么人?当世最出名的药师,他别的不擅长,对自己所炼的丹药却是万分自信,给小孩儿检查过后得出这么一句结论。
“那她为何从来不主动与我们交流?”
喻文祺将人拉到角落,心头不解。
他听喻思弋讲过小简身世,知道她小时便父母双亡,自幼孤身在外漂泊流浪,后来还被一群心肠歹毒之辈押在村中折磨。
小小年纪便经历这些,实在叫他动容,后来知道了她与喻思弋的真实关系,他便干脆将人当做自己的小女儿一样看待。
曾经吃过那么多苦的小姑娘,现如今到了喻家,自然是要多关心爱护,若有一天能让她忘却幼时的痛苦,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才是最好。
“小简很懂事,你们待她好,她自然能感受到,或许她只是不爱说话罢了。”
喻文祺话里话外都是在担心小孩与喻家人有隔阂,作为相识多年的老友,周和春自然听的出其中的含义,不由得出言劝慰,
“小简的话再少,能比思弋小时候少吗?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那时你与文犀兄同她说话,她可是连应都不应的,现在不一样与你们亲近?”
想起喻思弋小时候的事,周和春又有些想笑,暗道她才是真正的不爱说话,她在小简这个年纪,谁跟她说话她都不理,这样的冷漠性子,当时也没见得喻文祺着急,想来他是真的将小简当女儿看了。
“诗灵性子活泛,你让小简与她多处处,兴许会好些。”
听闻好友这样说,喻文祺总算觉得放松了些,眉头稍稍舒展开来,就看到喻诗灵风风火火的从侧门冲了进来,拉着乖乖站在一旁的小姑娘便往外跑,他还来不及出声训斥,一道清灵女声便从外间传来,
“表姐回来了!”
喻文祺无奈的摇摇头,随后也与周和春一同出了房门。
喻诗灵心思活络,与小简相处的这段时间也看了出来,这孩子看着虽听话,但心里却不与人亲近,或许说,是只与喻思弋亲近,对于喻家其他人,她总是客气而疏离。
喻诗灵倒是十分理解,小简虽小,但也有自己的想法,她性格不似自己这般活泼,不与人亲近也不奇怪。
但在外人眼中看来,这师徒二人感情却是极好的,这会儿喻思弋回来了,喻诗灵将小孩儿带到了前厅,随后又默默退了出去,好让她们两人单独相处。
短短时日不见,总觉得小姑娘长大了些,眉目间逐渐有了成年后的影子,喻思弋面上含着笑,目光温柔似水,逆着光站在大门口,全身都泛着柔和的光芒,她手中还握着长剑,但周身并无半点嗜血气息,一袭白衣仙气飘飘,脸颊两侧垂着的一缕长发随风而动,再配上那雪白的额、柳叶般的眉,嫣红的唇,实在是叫人难以挪开眼。
简随心早在听到喻思弋回来的那一刻,心跳便乱了节拍,明日秘境就开,她也早就猜到那人今日会回来,但真的到了这一刻,她还是陡然生出几分紧张之感。
尤其是在这样的场景之下,她要与喻思弋单独相处,更是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时间静静流逝,师徒二人就这么相对而立,谁也不先开口,喻思弋难得的沉不住气,握着剑主动走到了小孩儿身前。
少女的身影越来越近,简随心心跳也愈来愈快,呼吸间也全是喻思弋身上的淡淡清香,她将头垂的更低,视线在地上乱摆,等了许久都不见少女有什么动静,这才好奇的抬起了头,一双雪亮而灵动的眼睛微微睁大,视线正好与少女含着笑的眸子相撞,叫她心中小鹿乱撞,砰砰砰的跳个不停。
喻思弋目光灼灼,偏偏不主动开口,就这样温柔的看着。
小姑娘被她看的脸色发烫,嘴唇微微颤动,终是禁不住那样温柔的目光,缴了械投降,双手合并,朝着她行了礼,软软的开了口,
“弟子简随心——见过师尊。”
喻思弋嘴角微微上挑,她的小徒弟,终于接受她了。
第26章
“伤可好全了?”
喻思弋稍稍弯下身子,精致面容停在简随心眼前,一双明眸落在她下巴上,仔仔细细的瞧了又瞧。
距离实在太近,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呼吸之间尽是那个女人身上的淡香,叫她双颊泛红,耳尖发烫。
“嗯,早就好了。”
简随心低声应答,不敢与喻思弋对视,那双眼睛温柔似水,她只怕再多看一眼,就会沦陷其中。
小孩儿的声音又软又糯,听着便让人想要欺负,喻思弋忍不住露出一个浅笑,又道,
“那你张嘴给我看看,是不是真的好了。”
三个月的时间,即便是用犀牛角熬成的膏药那碎骨也早长好了,更不用说蛟龙骨,这本是句玩笑话,没想到小孩儿居然当真了,没有丝毫的犹豫,真的将唇微微张开了些,许是怕喻思弋担心,她还软声替自己解释了一句,
“早就不疼了。”
小徒弟太乖了。
喻思弋心中似有水波荡漾,凉凉的,又甜甜的,那甜从心里沁到了脸上,叫她嘴角笑容愈发明显,就连眸中都盛满了笑意。
前世与简随心同住灵虚山五年,她虽对自己的话言听计从,但言行举止之中皆带着抹不去的怯懦自卑,喻思弋并不喜欢她那副卑微模样,却又无法将心中所想告知,只能在无人时默默怀念初相识时的简随心,那个没有被爱情拘束禁锢的简随心——
小姑娘的性格,正是喻思弋心中所怀念的,灵动自然,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从不掩饰自己内心真正所想,恣意盎然,心无羁绊。
喻思弋笑的眉眼弯弯,小孩儿这才知道自己是被戏弄了,脸颊一红,伸手便将那爱耍人的师尊推开,气呼呼的鼓着小脸从大堂里跑了出去,留下喻思弋一人在房中乐不可支。
喻诗灵在门外候了半天,见到小姑娘满脸通红的跑出来,脸上还有些若隐若现的怒气,心下难免有些好奇,往小孩儿身后看了看,并没有见到喻思弋的身影,随口便问了一句,
“表姐呢?”
“不知道!”
小孩儿这是真生气了,往日喻家众人同她说话她都是爱理不理,与喻思弋小时候一模一样,说十句应一句,这时候回答的还挺快。
喻诗灵看她这幅架势还以为师徒二人在里面闹了矛盾,正欲上前劝和,就见喻思弋也跟着从厅中走了出来,面上还浮了层浅淡笑意。
简随心一见喻思弋出来,又气又怒的瞪了她一眼,随后便转身跑开,再也不想理这讨厌的师尊。
她此时还未长开,面容秀丽清纯,因着年纪又小,身形十分瘦弱,看起来又比实际年龄更小一些,无论做什么凶狠的表情都只让人觉得伶俐可爱,没有半分威慑的气势。
喻思弋立在厅门口,明媚的阳光映在她身上,落下一片斑驳光影,她唇角微扬,浑身的冰冷皆被阳光融化,整个人泛着温柔的气息,叫厅中的喻诗灵看呆了眼——
眼前这个白衣少女,还是她记忆中的清高冰冷的表姐吗?
直到这一刻,她才恍然想通,表姐哪里是什么冷漠无情的人呢?她所有的温柔与耐心,全都给了小简。
兴许是白天的玩笑折损了简大魔头那小小的自尊,直到夜间睡觉时她还在闹别扭,无论喻思弋同她说什么,她都不给回应。
她并非在气喻思弋,而是在气自己。
气自己无法抵抗那个女人一点点的温柔与关怀,只要她展露笑颜,自己就像中了蛊一样被迷的晕头转向,她说什么,自己便跟着做什么。
前世是这样,今生也是这样。
若非如此,当年她怎会傻乎乎的喝下那杯含了珀魂散的香茶呢?简随心越想心中越是郁闷,明明说好不能动心的!都怪喻思弋,对自己这么好、那么温柔!
太犯规了!
她半倚在床上,手中捏着被窝一角重重的哼了一声,听上去却更像是撒娇,一阵夜风吹过,床帘跟着摇晃起来,小孩儿透过帘缝往外瞥了一眼,这才发现房门大敞,刚才还坐在桌前的喻思弋不知何时出了门,又去了哪里。
那个女人…不会生气了吧。
简随心别扭够了,现在才知道担心,想起今日没给过喻思弋一个好脸色,心下又有些忐忑。
那女人毕竟还是自己名义上的师尊。
她在床上不安的坐了会,还是没等到人来。
房门渐渐被夜风吹的完全敞了开来,此时已经到了歇息的时间,丫鬟们在屋外经过,将悬在屋檐下的红灯笼一个一个取下,其中一个见门开了,贴心的将门合上,将屋内屋外彻底隔绝。
这一下,简随心更是慌乱。
好半天过去,她终于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身上只穿了件淡薄单衣便赤着脚跑到了窗前,小手一伸,窗门便被打开了一道缝隙,她探出小脑袋往外瞧了瞧,目光所到之处一片漆黑,只有淡淡月色映出的一点光芒。
此时已经入了秋,天气渐渐凉了下来,地下十分冰凉,小孩儿未穿鞋踩在地上,不过一会便觉得脚心发冷,只得将脚微微踮起,干脆整个人都趴在了窗栏上。
喻思弋推门而入时,见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小孩儿大半夜不睡觉不穿鞋子趴在窗户上做什么?她眉角微微蹙起,视线落在那两只白嫩的双脚上,语气里有些责怪,
“阿简?!”
地上这样凉,不穿鞋踩在上面,身体弱些的,只怕第二日就要着凉!
许是外面太暗,月色太浅,喻思弋从廊上穿行时简随心压根就没注意到,这才被抓了个现行,她脸上一慌,对上那双如水的眸子,更是连话都说的支支吾吾,
“我、我就…吹吹风…”
“不穿鞋子吹风?”
喻思弋沉着脸走近,小孩儿心虚,不敢应声,悄悄的垂下小脑袋准备挨批,却猝不及防的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环绕,
“明日我便要离家,你此时病了,岂不是叫我在秘境中也替你担心?”
原以为的批评之语变成了令人面红耳热的关怀,耳侧传来的少女声音还萦绕在心头,简随心不敢再动,任由喻思弋将自己抱回床上。
她方才钻进被窝中,喻思弋便将被子揭了开来,紧接着,一个散发着香甜气息的小纸袋被送到了眼前。
简随心闻着这熟悉的味道,身体微微一颤,面上闪过一丝惊愕,这味道她太熟悉了,熟悉到她甚至以为自己回到了前世与喻思弋同住在灵虚山的那段时光。
喻思弋口腹之欲不强,修为踏入大能境后更是鲜少进食,灵虚山脚下有家卖糕点的小店,唯独里头的桂花糕入了她青眼,隔些日子她便要下山买一些。
简随心与她同住的第一年就看出了她这喜好,为了博美人欢心,竟日日都去那糕点店,只为买到最新出炉的桂花糕。
起初喻思弋不肯收,每次都将送过来的糕点扔出门外,她倒也不是不想收,只是简随心实在太会得寸进尺,今日收了她的桂花糕,明日她又该送别的来。
但喻思弋还是低估了她的执着,每日扔她的糕点她也不生气,全捡回去自己吃了,时间一久,不喜甜食的简随心也爱上了这香甜味道。
她日日送,喻思弋便日日往外扔,终于有一天,屋外空空荡荡,再也不见被扔出来的桂花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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