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以为她会问自己伤口的事,没想到居然问这个…小姑娘脸色微微泛红,不敢答话,一对明眸怯生生的往前看了一眼,正好与喻思弋那盈盈含笑的目光相碰,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想么?”喻思弋挑了挑眉,面上露出几分失落,又往前凑了些,叹息般的说道,“阿简你说,我这小徒弟,是不是白养了?”
这样说话的喻思弋,简随心从未见过,一时间竟呆愣在原地,好半天才红着脸反应过来,视线左右摇摆不知该看在哪里,她正想摇头替自己辩驳,又听到耳边传来一句“阿简”,那声音娓娓动听,似水如歌,不像喻思弋偏偏又是喻思弋的。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从喻思弋嘴中说出,就像是情人间的歌谣,将简随心迷的晕头转向,一瞬间什么心里话都交代了,
“没、没有白养…我也想师尊的…”
怎么能不想呢?这一世的喻思弋,满足了她对情人的所有幻想,一日一日的相处,她终究还是沦陷了进去。
亦或是前世的教训还不够惨烈,至少还未惨烈到能够让她放弃曾经追逐一生的温暖关怀,将一颗破碎的心从那段失败的感情中剥离。
听到了自己最想听的话,喻思弋终于满意,但小姑娘额上的伤口始终像一根拔不掉的长刺,生在她心口,叫她无时无刻不在为其难受疼痛,她终是无法忍受,起身之前抬手在那白皙如玉的额上抚过,眼中闪过一丝痴迷。
冰凉的指尖在白嫩肌肤上划过,简随心有些慌乱,一动也不敢动,不过呼吸之间,那手便倏然松开,如同它落下时一样,无声也无息,简随心还愣在方才的触感之中,喻思弋又在她耳侧留下两句话,似是承诺,似是誓言——
“阿简,不要怕,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值得你怕的。”
“无论发生了什么——师尊都会保护好你。”
莫名的两句话,却像一阵狂风,在简随心心中搅起一阵翻天巨浪,她正欲应答,就见喻思弋直起身子,面上已然没有了方才的温和笑容,就连眸中,都是冰凉一片。
“诗灵同我出来一趟。”
没有温度的声音在空中响起,叫喻诗灵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她最怕的,就是这样的喻思弋,没有一丝人情味道,冰冷的像是个失去七情六欲的傀儡人。
冯珂眉头越皱越紧,知晓侄女这是要去找那荀天星报仇了,不知为何,她竟觉得此时此刻的喻思弋有些不一样,明明是因为心中有爱有情有在乎才会动怒,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纠结了片刻,眼见两人就要出门,还是开口将人叫住,想要劝说两句,可别做的太过分。
“思弋…”
“二婶放心,我心中有数。”
如若可以,喻思弋不介意直接要了荀天星的命,给她一个了结,但这也只是想想罢了,作为家族未来继承人,她自是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荀天星可以死,但绝对不能死在喻家。
喻诗灵一路忐忑,惴惴不安的跟着身前冷冰冰的少女出了门,明明刚刚和小简说话的时候,表姐还是那样温柔的一个人,怎么小简不在,就变成这个样子…
“诗灵,”喻思弋感受到女孩的惧意,步子顿了顿,在廊侧停下,月光幽幽,照在她脸上,望着倒也不像方才那样没有人味了,“阿简额上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喻诗灵听她语气好了些,终于不那么怕了,声音却还是微微发颤,将下午的事一字不漏的给说了出来。
“她说阿简想杀她?”
简直荒谬!喻思弋心中冷笑,眸中泛过一道寒光,喻诗灵看的又有些害怕了,
“表姐…”
“你、你不会是想…”
杀了那个荀天星吧?!
后半句太过严重,喻诗灵甚至都不敢说出口,但方才表姐释出的杀意,却是真真切切能感受的到的。
喻思弋笑着摇摇头,面上泛出森森寒意,在月光映照之下显得尤为无情,
“她不能死在喻家。”
喻诗灵听她这样说,方才放下心,只是这句话,她却未曾往深想——荀天星不能死在喻家,却能死在别的地方。
更深露重,荀天星早已睡下,她白日咳了血又受了惊,梦中也睡得不安稳,晕晕乎乎之中竟看见喻思弋举着剑朝自己走来,吓得她惊叫一声从梦中惊醒。
她口有些渴,揭开床帘唤了两声云碧,却无人应答,心下正是疑惑,就听得门外传来一阵打斗声,她顾不得心口疼痛,急忙下床,鞋子还未穿好便扶着墙壁走到了窗口,方才往外瞧了一眼,就见到云碧以及那四个从家中带来的丫鬟全部吐血倒地,而打伤她们的人,正是她的师姐!
荀天星心中又急又怕,视线一抬,竟发现喻思弋手中提着长剑,不知何时在冷眼看着自己,一瞬间背后吓出冷汗,连中衣都湿透了,此情此景,与梦中场景何其相似。
只不过被这样看了一眼,她双腿便有些发颤,还未回过身,喻思弋已经提着云碧领子将人拖了进来,这丫鬟方才受了她两掌,现下已经疼晕过去了。
“荀师妹好大的脾气。”
喻思弋笑着开口,手下一松,云碧便从她手中滑下,毫无知觉的倒在地上,她手中握着青翎剑,一步一步朝窗边走去,经过桌边忽又停下,拿起一个水杯捏在手中把玩。
荀天星看着那白色瓷杯,想起白日里自己所做,脸色愈发苍白,一滴冷汗从额头留下,打湿颊边散落的刘海,被风一吹,冷的如同泡在冰水中。
“这杯子——说砸人就砸人。”
话未说完,她手一松,那精致茶杯便落到地上,碎了满地。
荀天星听着水杯落地的声音,心脏跳的又急又快,脸上的冷汗越流越多。
喻思弋不敢杀自己!她也不能杀自己!
“今日之事,我并非故意…是她、她自己想杀我!”
“师妹莫在说笑?阿简虽是我徒弟,但我至今未教她修炼,她有何能力来杀你?”
喻思弋冷笑一声,将青翎剑放在桌上,空着一双手走近。
但她愈是这样,荀天星便愈发害怕,不自觉的就一直往后退,直到背靠墙壁,耳边传来屋外呼呼的风声,才停下了步子。
“若有半句虚言,我必不得好死!”
荀天星知道自己说的话有些令人匪夷所思,却还是出声辩解,甚至立下了最毒的誓言,谁知喻思弋听了根本没有反应,好半天才嗤笑一声,悠悠的道,
“你的誓言,并不值钱。”
“我早已警告过你,若想留在喻家,就要安安分分,想来你还是没有记在心里。”
“神凰养魂,亦能散魂——
荀师妹,为了帮你永远记住这句话,我已将你这五个丫鬟的魂兽震碎,你可莫要辜负了师姐一片好意。”
荀天星听完这些话只觉得难以置信,脑中一阵头晕目眩,险些当场晕死过去。
“云碧作为你的贴身丫鬟,枉顾你身体虚弱,带你在外乱行,实在是该死,作为教训,我已挑断她右脚脚筋,让她日后安分守己,知道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
“既然荀师妹不会管教下人,师姐便来帮你管教。”
直到这一刻,荀天星才真正的意识到,喻思弋,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师姐了。
第33章
云碧虽为荀天星婢女,但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比一般的主仆要深厚许多,此时听闻喻思弋竟将云碧脚筋挑断,荀天星心中又惊又怒,脸色又白了几分,若非背靠墙壁,恐怕早就要倒下去。
空气仿佛被凝固了一般,一口气呼到空中都要被这冷冽的氛围冻成冰块。
喻思弋站在离荀天星三步远处,一对凤眸冷冷的盯在她身上,整个人显得既冷漠又无情,如同在告诉荀天星,她二人之间,从此再也没有任何的同门情谊。
“听闻你外公已出关,今日之事,你若是不服气,大可去叫他来。”
荀天星面上虽一副虚弱可怜模样,但身体却被气的直发抖,她正想着该如何将荀风淼找来为自己主持公道,就听到这样一句话,顿时叫她心口堵塞,万千怒火皆涌在胸口不得泄出。
“师姐,你我何必要闹到如此地步?”
窗边站着的女孩脸色苍白,就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额边一滴冷汗顺着脸颊落下,被风一吹,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双水润含情的眼睛,饱含了困惑、委屈与不解,犹豫半天才敢看前方冷如寒冰的少女。
又是这种眼神!
喻思弋心中泛起一阵恶心,恨不得马上将那两只眼珠挖出来,每每被荀天星这样看着,都让她想起前世是如何被此人的伪装欺骗,如何一次又一次伤了阿简的心!
她别过头不再看那双眼睛,但心中熄灭的怒火却再一次冒出了头,冷着脸径直朝着荀天星走去,右手揪着她的衣领,将人拉到了自己身前。
“你我之间闹成这种地步究竟是为何,你心中没有数?你身体根本就不适合修道,你母亲却坚持将你送入宗里,不就是想借这师妹之名让我替你养魂?你对我一开始便只是利用关系,现下又露出这幅委屈模样,你自己不觉得可笑么?!”
喻思弋每说一句,荀天星脸色便难看一分,她正想出声辩解,喻思弋又一次冷冷开口,
“入宗之前,打探我的喜好想必花了不少心思吧,那么小的孩子,就知道要如何在人前伪装,讨好一个陌生人的欢心,那时你心中必定恨死我了罢!”
“我的好师妹,可别再说师姐心冷无情,不愿替你养魂,你自己对我,又有几分真正的情谊?”
荀天星听到这句,终于流下了眼泪,面若无辜的摇摇头,但她越是露出这幅柔弱模样,喻思弋便越发厌恶。
少女手下一松,直接将荀天星推入墙角,丝毫没有被那泪水打动,眼神依旧冷如寒冰,一字一句说道,
“如若你对我有半分真心情谊——
当日便不会放任师尊拿阿简来威胁我!”
此言一出,荀天星再也无法辩驳,她心中藏匿数年的隐秘心思全被喻思弋揭穿——
她真心喜欢过这位师姐吗?兴许年纪小的时候有过,但随她年龄渐长,修炼时时遇到挫折困难,无论如何都无法提升修为时,她便开始恨喻思弋了。
恨她为什么不肯帮帮自己,为什么无论自己做什么都不肯替自己养魂?这种怨恨随着时间发酵,终于在喻思弋带小徒弟回家那一刻,变成嫉妒与愤怒。
于是她刻意在向来疼爱自己的祝寇面前哭诉了两句,一手操控让祝寇以简随心做交换威胁喻思弋,这果真是一出好招,马上便得到了住进喻家的好机会。
但喻思弋与简随心相处的一幕幕,又点燃了她心中妒忌的火种,今日被简随心轻轻一激,那恨与妒的怒火便被轻易点燃,让她再也无法维持数十年的娇弱形象,朝着一个小孩子出了手。
自始至终,荀天星在乎的,不过是她自己而已。
经此一事,这对曾经亲密无比的师姐妹终于彻底闹翻,喻思弋原本以为自己将话说开,荀天星必是没有脸再在喻家住下去,但想来她还是高估了这个女人的羞耻心。
荀天星非但没有离开,反而第二日又亲自来了医庐,说想要给小姑娘赔礼道歉。
喻思弋自是不会再给她接触小孩儿的机会,带着人从偏门离开,师徒二人偷偷的去灵虚山捉狐狸去了。
喻诗灵原本也想跟着去玩玩,被喻思弋瞥了一眼,立刻打消了这心思,心中忍不住感慨,表姐真是太偏心了!
小姑娘刚出喻家大门便被喻思弋抱进怀中,一柄长剑从远处极速而来,停在两人身前,喻思弋抱着人飞跃上去,二人一同御剑往灵虚山的方向去。
飞剑不比金凰,快则快矣,却无任何蔽挡之物,简随心背对着风向,方才梳的齐齐整整的长发瞬间被风吹乱,她不敢乱动,整个人被喻思弋拥在胸前,呼吸之间全是喻思弋身上的淡淡清香,叫她闻着闻着脸色便红了起来。
说来倒也奇怪,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喻思弋召唤金凰了,像现在这种情况,直接坐在金凰身上岂不是更舒服?何必要用御剑这种方式?简随心想了半天都未想明白,不过出个神的功夫,脚下飞剑飞速向下,她一时还未适应,小脑袋重重的往喻思弋怀里撞去,一瞬间只觉得鼻尖好像埋进了一个温暖又柔软的地方,等她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地方,早已羞耻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反观被小徒弟埋了胸的喻思弋,倒是一脸的轻快笑意,丝毫没有将这小事放在心上,飞剑缓缓降落停在山脚,喻思弋伸手将人揽在怀中,又让小孩儿与那团软绵绵的东西来了个亲密接触,一对小耳朵也红了起来。
“到了。”
喻思弋笑着将人松开,视线一扫,才发现怀里的小姑娘脸色红彤彤的,一双大眼睛雪亮通透,叫她心中一软,往那小脑袋上摸了摸,
“山令牌可带了?”
小孩儿一脸兴奋的点点头,从腰间掏出一颗黑色三花小石头,喻思弋看着有些眼熟,好半天才想起来,这是三花玉灵石,自己也有一颗,还是小时候周和春送的,想来阿简这只,也是他给的。
倒是有心。
小姑娘念起口诀,将黑色的山令牌从玉灵石中取出,随后又乖乖巧巧的将牌子送到喻思弋面前,软着声音道,
“师尊来吧。”
不管怎么说,灵虚山前世是喻思弋的,今生只不过是被自己白白捡了个便宜罢了,简随心从未真的将自己当成这座大山的主人。
喻思弋见身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满是期待的看着自己,一瞬间心中全是看不见的甜蜜柔情,她手一伸,拉过那只小小的手,牵着人往山脚山门走去,又凑到小孩儿耳边说出打开灵气罩的口诀,方才笑道,
“阿简来。”
简随心被那笑容晃了眼,心脏扑通扑通的如有小鹿在乱撞,手中紧紧捏着那块黑色令牌,终是抵抗不住那温柔目光,将口诀念了出来。
二人手牵手一路往山中去,本是一派和谐景象,但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了前世简随心被天雷劈中之处,这处平地此时还是完好无整,没有前世那个被雷劈过留下的大坑,但一旁的巨木却在提醒二人,当日简随心惨死的事实。
不知为何,再次来到这里,简随心竟没有想象中的悲伤、愤怒亦或是失望,她盯着那块空地看了几眼,随后收回目光,心中一片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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