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随心将她担忧表情看在眼里,情不自禁的出声安慰,
“不必忧心,诗灵姐姐与无忧都是有分寸的人。”
她们都知道魔修与道修的界限在哪里。
所谓报恩不过是另一种割离,若不让魔姬将这份救命之恩还掉,依她的性格,恐怕日后更是有的纠缠。
“但愿如此。”
经历前世的一切,喻思弋也已看开许多,与某些道修相比,至少霍无忧更加光明磊落。
转眼间又过了几日,魔姬倒是很守信,真的在某个夜里亲自将金缕蔽影衣送了过来。
走之前时她还不忘将简随心拉到一旁,旁敲侧击的打听起喻诗灵的事,一会问她房间在哪里,一会又说怎么白日都不见她出现。
少女被她缠问的没了办法,只得将喻诗灵的行踪说了出去。
妙春馆继任大典即将举行,作为妙春馆新一任馆主,喻诗灵不得不待在馆里,算起来,她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回喻家了。
魔姬得了这消息,终于安静了下来,朝少女道过谢后便化身成猫,三两下就跑没了影。
不用想,肯定是去妙春馆了。
既已得到金缕蔽影衣,救人的事便提上了日程。
灵蛇出发前,简随心多番叮嘱,将要注意的事项说了一遍又一遍,方才肯放她离开。
喻思弋看着,倒是极放心,毕竟有神衣相助,成功将楚羌救出的几率确实大了不少。
夜深人静,天地间一片安宁。
遇竹一到荀家附近,便立刻隐在阴影中披上了那件能隐人身形、蔽人气息的金缕蔽影衣,等再出来时,果真再也没有人能看见她。
她一路如入无人之境,在荀家畅通无阻的游走,不过片刻,就跟据白玉香瓶中神狮的指示来到了一间别院前。
这小院离主院甚远,破败不堪不说,连门口都是杂草丛生,根本不像是人住的地方。
院中正对立着两间房屋,松白神狮在香瓶中使劲冲撞,遇竹感受着力道,将目光放到了左边那小屋上。
走的近了,才听见屋内偶尔传来的一阵铁链碰撞的清脆声音,她正欲推门进去,别院外忽响起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再抬眼时,一个美貌妇人便带着数个高壮仆役走了进来。
想来,这美妇人便是荀鸢了。
遇竹匿在墙角,跟在荀鸢一行人身后进了房间。
直至火烛被点亮,她才将屋内的情形看了个清楚——
这哪里是什么破财小屋,分明是用来折磨人的刑房!
第82章
遇竹匿在神衣之下,视线落在地上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身上,一双红瞳骤然收缩。
两根粗长的铁链从男人琵琶骨穿过,光是看着都让她觉得周身泛寒,更不肖说,男人的手腕和脚踝处那血肉模糊的四道伤口,该是如何的血腥渗人。
想来这荀鸢,为了防止楚羌逃跑,已经将他的双手双脚全废掉了。
遇竹看着那坐在椅上的美妇人,不由得往后缩了缩,整个人都隐在了角落。
乌黑的长鞭一下又一下抽打在男人满是血污的后背,没一会儿,那背就全都烂了,血淋淋的一片,几乎看不到一块好皮。
而楚羌,自始至终都处于昏迷状态。
遇竹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一幕,早已被震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屋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之气,时时充斥在她鼻尖,叫她连气都不敢大喘。
香瓶中的松白神狮察觉到主人就在身边,冲撞的越来越厉害,遇竹不敢松懈,马上伸手将瓶口按住。
时间缓缓的流逝,男人挨了足足数百鞭,直到呼吸都快要消失,荀鸢方才满意的笑着站起身,如同来时一样,带着那群高壮仆役去了对面那个房间。
灵蛇此行的目的是楚羌,对于对面屋中即将发生的一切并不感兴趣,荀鸢一行人一走,她便立刻解开了金缕蔽影衣,紧皱着眉头朝着躺在地上濒死的男人走去。
这楚羌,可真是可怜…即便是遇竹,此时也觉得心生不忍。
男人整个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的,她未做犹豫,直接给他渡入了一缕纯精灵气,随后才将人翻转过身,将提前备好的药喂了进去。
动作之间,铁链碰撞的哐当声不断响起,荀鸢那些人还未离开别院,遇竹不敢轻易将铁链砍断,她蔽在门口,从门缝中往对面那小屋望过去,隐隐约约之中,只听到一阵极微弱的女子哭声。
那呜咽声并不连贯,隔一会儿才响一下,像是深夜的风,断断续续,让人避不得,躲不开。
遇竹听着听着便有些焦躁,她转头看了一眼还昏迷着的男人,终是无法再无动于衷,重新披上金缕蔽影衣,迈开步子朝另一件屋子走去。
这破败别院是牢笼,这两间屋子就是牢房。
遇竹趁着无人注意,悄悄推开门,溜进了屋中。
那些仆役围在门口,将月光挡住,她正好藏在这些人身后,还未等她抬起头,耳边就突然响起一声“砰”音。
是额头砸向墙壁的声音。
“不敢了,明月不敢了,阿娘不要打明月了…”
“明月再也不玩水了,阿娘饶了明月吧…”
“明月身上好疼…”
女孩的啼哭求饶声一声接一声,遇竹光是听着,都觉得心里难受的像是被刀子割了一样。
“贱货!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荀鸢似乎被那两声“阿娘”刺激到了,转手便扯着女孩的脑袋往墙上重重撞去,不过片刻,墙壁上便留下了几道清晰的血印子。
遇竹被这一幕看的心惊肉跳,还未来的及心疼,荀鸢又抓住了女孩的头发,强迫她将头仰起,随后伸手狠狠地朝那苍白的脸庞上打了过去,
“你跟你那个废物爹一样,早就该死了!”
“贱货!”
“你知不知道你多让人恶心?!”
“你一出生我就恨不得掐死你!”
荀鸢像是疯了一样的咒骂,满腔恨意几乎要从眼中喷薄而出。
当年她被荀风淼下药送到楚羌的床上,不过一夜,肚中便怀上了胎,因着肚中的孩子,荀风淼便施压让她与楚羌成婚,彻底断了她和祝寇的姻缘。
她恨,恨这个不该到来的孩子,恨那个突然出现在荀家的楚羌,也恨她的父亲,为了家族魂兽,生生让她嫁给了一个不爱的人。
楚羌该死,荀明月也该死!
只有荀天星,才是她的女儿!
每每回忆起前尘往事,她都将一切错误全都推到那个这个可怜的女孩身上。
聪明伶俐招人疼的荀明月,就这样在自己母亲的设计下,被所有人误以为死在了三岁。
唯有楚羌,才知道当年的真相。
“明月不去水塘了,明月再也不去水塘了,阿娘不生气了好不好…”
明月当年沉塘是真,但却没有死,但从那时起,荀鸢便将她锁在了这间屋子中,她的记忆,似乎也停留在了三岁,停留在了落塘的那一刻。
一定是因为她贪玩落水,阿娘才不喜欢她的,女孩执着的这样认为,似乎听不懂荀鸢的咒骂,依旧“阿娘”、“阿娘”的叫着。
她叫的多,荀鸢打的便越发的狠。
遇竹在旁站着,几乎看不下去,女孩额头淌下的鲜血,像是一根无形的刺,在她心上来回扎过。
太可怜了。
这世上竟有母亲这样虐待女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是打累了,荀鸢终于松开了手中的女孩,又恢复成外人面前那个端庄得体的荀家家主。
遇竹的视线始终盯在奄奄一息的女孩身上,直至荀鸢离开,才红着眼慢慢靠近。
明月被身上的疼痛折磨的无法呼吸,方才额头被撞了数下,现在只觉得头疼的几乎要裂开,就连眼睛,也渐渐看不清东西。
恍惚之中,一只柔软的带着暖意的手抚上了她被鲜血覆盖的额头。
这世上,除了父亲,再没有会这么温柔的对待自己了,可是父亲现在也被关起来了,这个人是谁呢…
做梦吗?
一定是做梦吧!
明月晕晕乎乎,歪了歪头,小半张脸都贴在了那只手上。
“真是个可怜人…”
遇竹轻叹口气,看着女孩陷入昏迷。
离开之前,她将储物石中所有的药都留了下来。
等再回楚羌那屋时,人已经醒了。
遇竹不欲多言,挥刀将铁链斩断,扶起男人就准备离开。
楚羌在荀家生活多年,心性早已不是普通人可比,此人要来救他走,他却怎么也不肯离开。
“你不要怕,我是来救你出去的。”遇竹轻声劝说,还将手中的香瓶递了过去,“你的魂兽在里面。”
楚羌闻言依旧摇头,他面上虽全是血污,但从那双眼睛中不难看出,他年轻时一定是个俊俏公子,
“我如今已是这样了,离不离开,已经没有意义,姑娘若真想帮楚某,不如将明月带走吧。”
男人说着,两行泪便从眼眶中落下,未等遇竹应声,便撑着虚弱的身体跪了下来,一下接一下的朝她磕起了头。
“明月还小,不该被困在这个地方…姑娘救救她吧…”
“带明月走吧…”
一个父亲声泪俱下的乞求,让遇竹无法不动容。
拒绝二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直至将昏迷的女孩抱进怀中,她才考虑到回到喻家将要面对什么样的后果。
恩人让她救的人,是楚羌,而不是荀明月。
想起此行的目的,灵蛇开始苦恼起来。
罢了,人都救了,再想那些也没有用,恩人若是生气了,大不了再去一趟荀家,将楚羌也救出来…
遇竹不再去想那些,垂眸看了看怀中的人,脚下的速度又加快了些。
等到彻底离开荀家势力范围时,她才将金缕蔽影衣解开,一瞬间她便与怀中人一起暴露在月光之下。
呼啸的风声从耳旁吹过,明月身上有伤,遇竹担心她被吹出风寒,体贴的侧了侧身,替她将一切寒冷挡在外面。
二人在空中急速而过,不过片刻,便回到了喻家。
遇竹小心翼翼的将人抱在怀里,慢慢的落了地,在月色映照下一步一步朝着大门走去。
她正想着该怎么和恩人解释,耳畔忽然响起一道轻柔无力的女声,叫她瞬间停住步子,滞在原地,
“姑娘,你可以放我下来了…”
荀明月竟醒了。
遇竹愣了好半天,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方才被荀鸢虐打时的女孩,无论说话还是神态,皆是痴痴傻傻,像是个孩童,怎么现在,倒像是个正常人?
她垂眼看了看被她抱在怀中的女孩,月色之下,只见一张满是污痕的小脸,看不清面容,唯有那双眼睛,满是光彩,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你身上有伤,走不得。”
明明是想要关心,不知怎的,说出口时,语气竟变得强硬起来。
遇竹盯着那双眼睛看了会,不再多言,直接将人抱了回去。
而早早候在门口的简随心与喻思弋,看到遇竹与她怀中的女孩时,面上皆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直至进了前厅,二人才将女孩容貌看清。
女孩长相,竟和荀天星有七八分相似。
一时间,不需要遇竹多说,喻思弋和简随心就已经猜到了她是谁——
荀明月,那个被世人以为三岁就沉塘溺蔽的女孩。
虽未救对人,但简随心也没有多说什么,反倒让喻思弋安排了家中最好的医师替明月检查身体。
至于遇竹,则在医庐外默默守到了天渐亮才离开。
荀明月未死,不止简随心觉得惊讶,就连喻思弋都觉得不可思议。
但她二人还未从这震惊中走出,隔日便又听下人传来一个大消息——
荀家深夜失火,楚羌不幸葬身火海,一命呜呼。
事情一出,世人皆唏嘘不已。
先是荀明月,后是楚羌,丧女又丧夫,这荀鸢,可真是个可怜的女子。
但他们又哪里知道,被他们同情着的荀鸢,丝毫都不在意相公和女儿的生死呢。
明月就这样在喻家住了下来,许是在荀家受过的折磨太多,她极不爱说话,无论谁同她说话,她都只是回以微笑。
“她不会说话吗?”
简随心站在医庐外远远的看着,语气中尽是不解。
而她身旁的喻思弋,也是一脸无奈,
曾被荀风淼捧在手里宠着的人,又怎会是口不能言之人?
“她会说话,只不过不愿开口罢了。”
第83章
时间飞逝,转眼便到了喻思弋前往幽冥深渊的日子。
喻家众人面上看不出担忧,但心中却都沉重万分,就连喻诗灵,也特意从妙春馆赶了回来。
“这段日子,你要与阿简一起,好好守着喻家。”
喻思弋对着表妹轻声叮嘱,视线一摆,落到角落那只黑猫身上,脸色微微变了变,但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与三位长辈一一道过别,便到了真正分别的时刻。
此行,喻思弋没有让任何人送自己,就连简随心,也不是例外。
身后虽站了不少人,但少女的脸皮这次却比从前厚了不少,竟当着所有人的面,凑到心上人唇边亲了亲,而后又贴在心上人耳边,软着声音轻轻的开了口,语气中尽是不舍,
“我等你回来、回来……成亲。”
喻思弋的心早已软的一塌糊涂,成亲,多么美好的一个词。
阿简穿嫁衣,一定很美吧。
光是想象着她的小姑娘身穿喜服的模样,嘴角便忍不住上扬,
“好。”
回来,便成亲。
喻思弋离开后,一连几天,整个喻家都陷在一种肃穆的沉默中,直至喻诗灵成功炼出九纹灵清丹,这沉默才被喜悦打破。
多年前立下的誓言终于达到,最高兴的,莫过于喻诗灵本人,这枚九纹灵清丹,对她而言不止是一份肯定与鼓励,更重要的是,击碎了妙春馆中所有难听的闲言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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