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我还是查好了。”茭白抓住门把手,指尖冰凉,“我自己查。”
“是你当初自私自利,不尽全力说服他,否则哪需要用到备用计划。”后面响起戚院长的声音。
茭白顿住。
“备用计划是半成品,风险太大,成功的几率不到三成,他能醒来,继续活下去已经是奇迹,只缺失四年的记忆算得了什么,”戚院长凉凉道,“他的世界重组,事业家庭,人际圈等等都会一样样归位,坚固无比,不能篡改。唯有爱情是他的病源和弱点,最容易出错,我只是在他混乱的时候,引导了他。”
茭白一动不动。
什么狗屁的引导,不就是催眠的近义词?
“引导需要方向,我用了柳姨给我发的照片,以文字的方式灌输给我弟弟,所有细节都不放过,每张照片重复三到五遍。”
办公室里只有戚院长的声音,“这引导毕竟是虚构的,漏洞很大,哪哪都是,他身边的人会跟他讲你,而且他一查就知道,你才是和他建立过情感连接的人,那些事都是和你做的,你拥有他给你的众多特权,包括他的财产,小灵只是一个被我利用的插件,强行插进了你们之间,取代了你,那都是我的谋划,他会怪我,跟我发火,甚至姐弟决裂,后半生不再来往。”
戚院长说到这里,干巴巴的脸上露出稳操胜券的笑容,“但那又怎样。”
“他才刚醒,要过段时间才能稳定,情感这部分就如同新生儿一样,没有自主观念,只有我在他潜意识里栽下去的情根,他会在本能的驱使下,去亲近小灵。”
“只要他在这个阶段碰了小灵就行。”戚院长笑得诡异。
碰了就戒不掉了。
她那父亲就对她母亲上瘾,一沾上她,就成了一头只会交配的动物。
有得必有失。
获得了寿命,对一人有瘾,沉沦在欲望的泥潭里,很划算。
戚院长坐在椅子上,白大褂加身,那双欧式大眼皮的褶子更多,沉沉地往下坠,衰老的痕迹颇重,可她却是藏不住的得意,仿佛她是戚家的恩人,戚家列祖列宗都要感谢她。
“所以,”
茭白回头,“纸上就是那些照片的细节,你提前准备好,在他耳边照着读?”
戚院长没料到他还能当场平复心绪,冷眼提醒道:“柳姨对我弟弟有恩,救命之恩,我劝你别动她。”
茭白打开门出去。
柳姨参与的部分,他能顺藤摸瓜摸出来,戚院长也清楚,所以她就主动说了。
所有都说了,不复杂,很好懂。
戚以潦哪怕从网上,从别人,从他口中了解了他们的牵扯,照样不会像以前那样对他,也无法克制本能拒绝小灵的接触。
等戚以潦稳定了,估计就好了。
什么时候稳定?不知道。
茭白一脚踹在墙上,去他妈的吧!老子不玩了!
.
说不玩了的茭白见到戚二,第一句话就是:“你主子呢?”
“回兰墨府了。”戚二说,“白少,戚爷爷空缺的四年记忆,我们都已经帮他补上了,枕哥也和他通过了电话。”枕哥吃了药昏过去了,等药效过去还不知道要怎样。医院铁定是没心思住下去了。
茭白往外面走,喉咙里全是狗血的味道。补了记忆有什么用,又没有相应的情感。
“戚秘书在哪?”茭白问。
“他对戚爷汇报完工作就辞职了。”戚二如实回答。
茭白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戚秘书说他的职责是辅助你。”戚二搔搔头,“现在戚爷已经醒了,戚氏不会有问题。戚秘书觉得自己没必要再留下了。”
茭白给戚淮打电话,他又按掉,随便吧,都是成年人,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白少,我们现在……”戚二试探地问。
茭白站在寂静的走廊上面,胃隐隐作痛,商人难做,他连半吊子都算不上,手也没沾文件多长时间,却得了胃病。
“去医科大,我把报到手续走完。”茭白隔着衣物揉了揉胃部。
“还报到啊?”戚二嘀嘀咕咕,“戚爷回兰墨府的时候,那小灵也一起……”
“走吧。”茭白迈开了脚步。
.
茭白是在黄昏之际踏进的戚家古堡,背包斜挎在他肩头,包里装着他的入学证件,迎接他的是一个始料未及的消息——柳姨自杀了。
柳姨还留了一份遗书,总结起来就是:不想戚以潦为难。
潜台词是,他选的对象无理取闹,恃宠而骄,连戚家的老人,看着他长大的恩人都容不下。
盒饭都吃了,还要加戏。
茭白停在前院一处假山旁,三四米外是背对着他的戚以潦等人。他看不到戚以潦的神情,只发现猫的脖子长起来了,细铁丝却没消失。
细铁丝另一头原本扎在《断翅》一周目的“戚以潦”人物大纲设定上面,现在没那样了,它飘在半空。
老变态这不都活过来了,也脱离了世界意识的束缚,细铁丝怎么还在,毛色也血糊糊的,没有变白。
等什么呢……
是和他的感情线有关?
茭白不由自主地拨开枝条,朝戚以潦的方位走去,他的视野里多了个白色身影。
那是拍卖场的精灵,小灵,他穿白色裙子,长发梳成一个麻花辫垂在脑后,很乖很美。
茭白从戚二嘴里得知小灵已经做了手术,现在是女孩子。
那是他自愿的,智力低下还能做选择,不要男性器官。现在的他,不对,是她,真的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仙女。
小灵是为贵族富商们量身打造的宠物,她靠气味辨人。茭白身上有皮炎用的药味,小灵发现了他的靠近。
去年在北城,小灵对戚以潦有天生的依赖,和血液有关,也离不开对强者的膜拜,他会对茭白露出敌意,怕被抢走领地和配偶。
这回敌意更强。
大概是因为,她通过兽类的认知发现了一个现象,草原的最强猛兽选择了她,那他就是她的了。
茭白目睹小灵跟戚以潦并肩,他有一瞬的耳鸣。
什么都听不到。
茭白从口袋里摸出路上买的烟跟打火机,他点一根咬住,散漫地吸了一口,隔着烟雾喊:“三哥。”
戚以潦从出院到回来,这期间只休息了一两个小时,靠药物睡的,脑海里都是虚影,晃得他烦躁阴郁,他醒来后,事情一桩接一桩。
这会儿他在前院发愣,身后蓦然传来的喊声让他背脊一麻,他还没回神,就已经转过了身。
戚以潦看到抽烟的年轻人,下意识挪了挪脚尖,对着他。
随时都会阔步过去。
茭白隔着这个距离说:“我后天就会搬去学校,在那之前,我想住在兰墨府,行不行?”
这番话非常生疏,像是在拉开距离。
戚以潦苍白瘦削的面部一绷,心头生出不快,那股感觉一寸寸地钻进他的四肢百骸,他却没任由自己走向年轻人,而是把垂放的手抄进西裤口袋,温和又儒雅道:“我听说了我们的事,抱歉,我没有印象。”
末了,他再开口,嗓音很低,眼皮下垂,浑然不觉地露出不敢看眼前人的姿态:“我需要时间来整理。”
“理解。”茭白胸口的佛牌都凉了,他笑笑,“所以我现在就要搬走,不能留到后天,是吗?”
戚以潦沉默不语,他似乎是在深思,考虑。
茭白嘴边的烟抖了抖。
想打人了怎么办,打谁好呢?
算了。
茭白的牙根泛疼:“三哥,我在等你的回答。”
有风吹来,飘在他脸上的烟雾散开,露出他黑亮的眼神。
戚以潦跟年轻人四目相视,脑海里又开始晃过许多虚影。阿枕,戚家保镖,戚淮……他们都向他证明,四年里发生了多少事,这个人是他仅有的底线。
底线是什么分量,戚以潦目前感知不到,他只知道,自己看到这个年轻人就难受,呼吸困难,心口还疼。
如今他有一堆的事务要处理,还有柳姨的后事,他对这四年的吸收消化,所有都很乱,需要梳理,暂时还是先别见年轻人了吧。
就算柳姨的死和留下的遗书所指很明确,他都不想在这时候查问年轻人。
等他忙完了,状态跟时间都适合处理感情问题了,再说。
于是,戚以潦道:“我让人给你收拾一下行李。”
猫看的是小灵。
去他妈的本能!!!
茭白呵呵笑了两声:“不用,我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走的时候也一样。”
他转身,朝戚以潦相反的方向走,夹着烟的手挥了挥,“拜拜。”
第106章
年轻人大步踏上来时路, 身影瘦瘦高高,发尾柔顺地贴着后颈,一次都没回头。
戚以潦的瞳孔里是他指间那点烟火, 明明灭灭,随风飘散。
长腿一迈,又滞住。戚以潦抬头看天。
要下雨了。
风大起来,燥闷难耐。
戚以潦扫一眼熟悉又陌生的前院,他记得这里全是名贵花草, 有部分是他母亲在世时栽种的, 很多年了, 现在这院子里却是大众的植物, 还在生长期。
据说是老友砸出来的狼藉, 被刚才走的人救活。
而他只有空白的记忆。
补上了, 也只是口头描述的文字, 没有画面。
戚以潦的面容落了层恹倦感,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吩咐戚大去给那孩子收拾生活物品。
结果他自己过去了。
.
卧室在一楼, 有个单独的小院。
戚以潦走进去, 入眼是双人床,精致床头灯, 没有书桌书架之类,他全无印象地往里走,拐弯,看见一个宽敞明亮的衣帽间,里面挂着四季的服饰。全是他那几个专用设计团队的风格。
“戚爷,我们要给白少拿一些夏季的衣物。”戚大恭恭敬敬地打了招呼进来。
戚以潦看衣帽间的一件件t恤被拿下来,空出位置, 内心无端生出一股戾气,浮到了眉眼间:“这卧室的所有是他自己的要求,还是?”
“一部分是戚爷要我们给白少准备的。”戚大立即应答,“另一部分是,”
他顶着巨大的压迫感,健硕的身板冒冷汗,“是戚爷亲手安置的。”
四周寂静。
戚以潦的记忆领域徒然掀起风暴,把他苏醒到现在梳理归纳出的那部分全部打翻,记忆更乱了。
身边人帮他补的四年记忆,对他而言,相当于是猪八戒吃人参果,不是一点点吃进去品尝咀嚼吞咽,而是一口一整个,什么味道都觉不出来。
猪八戒是主动吃的人参果,他是被塞,记忆缺口堵住了,也仅仅是堵住,字面上的意思,单薄而生硬,没有色彩,一片灰白,想象不出来画面。
戚以潦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无法相信,有生之年能为一个人做到这样的程度。
为了那个年轻人,他解开母亲为他戴上的绅士枷锁,跟结交多年的老友打架,对立,和对方的儿子结盟,拉其下位,亲自报复,也对另一个老友下手……
如今局势的变化太大。
除了戚家,其他大家族都大换血,重新洗牌。
那场改变的根源,就是这间卧室的主人。
戚以潦坐在小院的躺椅上面,耳边有风声,草木扫动声,天地拥着他,隐约少了什么。
应该有个人在他旁边诵经。
戚以潦的灰色衬衣下空荡荡的,他把母亲的遗物送人了。
送出去的,还有自己所有的财产,无数的特权,以及一份……他嚼起来分外生涩的情感。
戚以潦啼笑皆非,这一样样荒谬的事情,都是事实。
母亲教他克制,自我约束,希望他活得心平气和,对世界投以旁观者的姿态,永远不要为任何人和事失控。
可他坚持了多年,却在去年破戒,身体垮了,还立了遗嘱,为比他小一轮多的孩子安排后路。
戚以潦合眼,脑中涌现出那点烟火,那双眼尾柔柔的,眼神却格外坚韧灿亮的眼睛,一团酸而复杂的情绪挤在他胸腔里,他略显焦躁地松了松衬衣领口,肩背靠进躺椅,不知不觉睡去。
“寒冬的一天,你穿着灰毛衣铲雪,小灵从外面回来,他穿着长羽绒服,头上戴着毛线帽,手上有手套,脖子上的围巾围了好几圈,他从轮椅上起来,鞋子踩在没结冰的地面上,他向你走了几步,你放下铁锹,朝他走十几步,走到他面前,把快要摔倒的他抱住,抱了起来。你抱着他往屋里走,他把脑袋埋在你的肩头,阿枕拎着轮椅跟上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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