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副驾还是不能随便给人坐。
戚大自言自语:“白少在天上看着呢。”
茭白一个趔趄。
没有,我不在天上,我就在你边上。
.
茭白被戚大安排在一楼南边的客房,他没洗漱,就在椅子上等。
等什么不确定,反正今晚肯定不会就这样。
茭白在车里睡过,这会儿一点都不困,他拿出手机打游戏。
“陈望”的屏障卡让他关了游戏,拿出书本。是的,没错,大老远去找冯河,他背包里还揣着书。
茭白做笔记的时候,等来了章枕,他一眼就看出对方和重逢那晚的状态不同。
章枕站在房门口没进来,他记起来了白白生前给他打的那通电话,记起来白白跟他说,活着才有希望。
白白还说,他把我当亲哥,希望我能摆脱病魔,永远保留,善意。
这些章枕全想起来了,就在今晚,一个多小时前。
很像是遗言。
白白知道自己要出事,所以才给他打电话。
章枕呼吸粗重,他因为白白的嘱咐救了陈望。是不是可以这么认为,陈望是白白留下的指示?
什么指示?三哥说的可能……
茭白看着走进房间的章枕,屏障卡失灵的频率和程度他都察觉不到,只能通过别人的反应来判断。
现在刚好是个机会。
章枕抬起双臂,抓住茭白身后的椅背,微微俯视着他:“你叫我一声小哥哥。”
茭白:“啊?”
“叫。”章枕少有地动用周身血腥气强迫。
茭白在心里叹息:“小哥哥?”
“语气不对,”章枕执拗道,“不是问号。”
茭白从善如流:“小哥哥。”
章枕抓着椅背的力道收紧,骨节泛白:“不对……不对不对,还是不对。”
“再说!”他用狰狞的口吻,表情却是小心翼翼的期待。
茭白一遍遍地喊,嗓子都哑了也没遇到屏障卡失效,露出自己真正的声音,他扶住濒临崩溃的章枕:“先生,您没事吧?”
章枕蹲在茭白面前:“白白,是你吗?”
茭白轻哽:“是我。”
章枕仰头看他,眼睛很红:“是你就眨眼啊,不能说,眼睛能眨一下吗,我一年都撑过来了,这几天又要疯了。”
就在茭白也要疯的时候,房门外响起戚以潦的声音,“阿枕。”
章枕做错了事一样垂下头,不敢往后看:“三哥,我……”
“回你自己房间,吃了药早点睡。”戚以潦立在门口。
“我不想吃药了,”章枕把湿热的脸埋进掌心里,吃了是舒服了,也傻了,他担心影像记忆,记不住事。忘了白白说的话,不就是因为他吃药吃的。
“你忘了,跟药没关系。”戚以潦看出他的心思,温声道,“去吧,明天就好了。”
末了,戚以潦对坐在椅子上的茭白勾手:“跟我出来。”
章枕茫然地看着三哥带人离开,明天好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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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坟场
茭白在屏障卡下,既害怕,又忍不住去看那一座座墓碑。
然而他不知道,自己的下巴从障眼法下露出来了,那截白皙跟其他皮肤显得格格不入。
戚以潦看着他,手伸过去,两指欲要碰上他的下巴。
茭白一连退后了好几步,他全身紧绷,眼睛瞪大,姿态里是强烈的生疏和不安。
戚以潦的手停在半空。
茭白赶紧说:“戚以潦,你冷静点,不是我想的。”
“嗯。”戚以潦放下手,继续走。
茭白在原地待了会,他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屏障卡失效,戚以潦听清了他的话,还是猜出来的。
坟场的阴气很重,有个坟被挖开了,戚以潦就停在那。
茭白没看到墓碑,他还是确定,这是他的坟,棺材揭开了,腐烂发黑的尸骨暴露在夜幕之下。
“噌”
风声里传来金属摩擦响,戚以潦点燃一支香烟:“这是我爱人的坟。”
茭白看着棺材里的备用身体,鼻息里都是难闻的臭味,一阵接一阵的,往头脑里钻。
“他病死了,可我觉得他还活着。”戚以潦吸了口烟,“小同学,你说说看,我能不能等到他回来?”
茭白哑声说:“能。”
“怎么不说话,是还没想好?”戚以潦按开打火机的盖帽,“那就再想想。”
尾音落下,他指间的打火机掉在了草地上面,风一吹,火就蔓开了。
茭白是“陈望”,他面对这情形,被动的第一反应是跑走了,跑得远远的,站在足够安全的距离,不喊不叫,呈现出一副傻样。他想冲过去,脚根本抬不起来。
我草,在冯河家门前不就开始失灵了吗,现在怎么回事,赶紧的啊!
屏障卡在闪。
保镖们看见坟场的火光,全都不敢去救,他们领了命的,只能干着急。
火蛇包住了戚以潦,他只身立在火圈里,唇边衔着烟,两手插在西裤口袋里,神态是这一年里最放松的一刻。
生命被压制了是吗,我帮你挣脱。
戚以潦全身都被滚烫的热度席卷,这是活着的感觉,他咬住烟蒂,眼中跳跃的火光衬得他有些诡异,仿佛一位沙漠里跋涉多年的旅行者,水源就在眼前,势必要在死前孤注一掷。
回来吧。
戚以潦的目光从棺材里的尸骨移向远处的人影。
那团火在茭白的视野里咆哮,他的眼眶通红,情感温度不断攀升,冲向临界点,冲了过去。
屏障卡一角出现了焚烧的痕迹。
那一瞬间,火中的戚以潦听到了令他心脏剧烈跳动的喊声。
“戚以潦!”
茭白咬牙切齿地大吼:“你疯了啊!快出来!”
戚以潦的一只手从西裤口袋里拿了出来,指节夹住香烟。
烟在抖。
那是因为,他浑身都在抖。
屏障卡的灰黑痕迹开始扩大,从十分之一到五分之一,只是瞬息间的事,它无烟无火地烧起来了。
茭白能动了,他迈开发颤的腿,拼尽全力奔向戚以潦。
昏暗树丛里冲出来的人影体格变颀长,身形变瘦高,头发浓黑,柔弱纯良的眼里尽是能把人灼伤的鲜亮色彩。
同一时间,棺材里的尸骨消失无影,像是不曾出现过。
烟从戚以潦的指尖掉落,他愣愣地看着跑得快要飞起来的人,火烧到他的衣服上面都没发现。
茭白奔进火中,一把拽住戚以潦的手腕,将他拉了出来。
“你他妈疯了,你用自己……”
茭白脱了外套扇戚以潦腿上的火,他被扯进一个令他窒息的怀抱里。
衣领被颤抖的指尖挑开,脖颈上一痛。
紧接着,
有温热的液体落了下来。
第123章 后续
坟场的墓碑有一部分藏在暗中, 一部分被火光照亮,像是分成了阴阳两界。
那条界限的中间,茭白被戚以潦禁在臂弯里, 锁骨的小窝里是他脖颈上淌下来的血迹,和戚以潦的眼泪。
两种液体合二为一, 它们缠绕着往茭白的衣领里埋,又被柔软的唇舌吻走, 掠尽。
屏障卡烧得卷起,烧成灰烬,化成了无数光点, 渐渐消散。
茭白的眼前虚晃, 他环住戚以潦肩背的双手往下滑, 当场晕了过去。
.
那晚的后续是,兰墨府的监控全部关闭, 坟场起大火,烧毁了一具棺材。
除了吃完药沉睡的章枕, 兰墨府的所有保镖通通领命外出,前往西城的几个乡镇。
他们出发前从戚爷口中得知,白少没死。
后院棺材里的不是他,是假冒的。
医科大的学生陈望透露, 他暑假在乡下见过白少。
跟一具腐烂的尸骨和一块冰冷的墓碑相比,狸猫换太子这出戏都温馨上了,保镖们脸泛红光地坐上了车,他们一天后被召集回来,见到了被戚爷亲自寻回的白少。
坐在戚爷与枕哥中间, 活着的,真实的, 笑起来露出小虎牙的白少。
兰墨府的冽冬,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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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内人虽然知道戚董丧偶,头发白了很多,还在访谈节目上曝光自身,做出各种不符合以前作风的事情,但他这一年一直都在派人寻找打听什么,明摆着就是还有其他内情。
所以当他们收到戚家一派喜乐的消息时,第一反应是,那个年轻人果然没死。
对什么都不知情的圈外人来说,戚家想让他们看到什么,他们就看什么,看个热闹。
至于亲手处理过弟弟尸体的章枕,他接受起来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容易。
导致那个现象的原因有两点,一,长期服药让他情绪越激动,脑子就越迟钝;二,他弟刚死的时候,三哥就说人没死,并且始终坚持搜找不曾放弃这一点,在他的世界观里埋下了因子,没让他过于困惑。
他弟是真的活着,回来了,不是假象,这就够了。
而当初对尸体进行过检验的医疗团队,所有精英都领的戚氏的薪水,他们得知去年的死者活了之后,立即展开内部自查。
团队想查出谁是内鬼,被哪一方势力收买了要对尸检报告造假,结果什么都没查出来,只能等戚家问罪,他们等了一天又一天,慢慢就把忧患抛在了脑后。毕竟他们非常忙,没多少时间担惊受怕。
九月底,临床的大三学生“陈望”身亡,尸体被发现在江边,死因是心源性猝死。
一周以后,同系的大一学生茭白回到学校,迎接他的将是被一场场考试填满的大学时光。
总的来说,茭白终于结束了所有和任务相关的生活,开始了属于他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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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茭白!投啊!”
篮球场,临床和护理两个系的篮球队在打比赛。
茭白简单地运球,他站定抬头,眯起滴汗的眼睛,下蹲,起跳,双手抱球,右手抵着球面,往上方拔投出去。
那球在众人的注目下划过虚空,带着一道漂亮的弧度飞向球筐,
“哐”
篮球砸在球筐边缘,被弹开老远。
没投进去。
茭白装逼失败,中场休息的时候,他坐在凳子上大喘气,脖子跟脸上都汗涔涔的充血,瘦而不脆弱的背脊随着喘息的频率不断起伏,球衣下是年轻而充满活力的身体。
旁边的同学在对观众席上的女朋友比心心,狗粮乱飞。
茭白两手压着腿部的薄薄一层肌肉,眼睛看着青春气息沸腾的篮球场,思绪却飘了出去。
前天晚上,戚以潦给他洗事后澡,他捋着戚以潦染黑的短发,忽然就试探着说出了自己的秘密,所有都说了。
如果这世上有个人能听他讲这些,那只会是觉醒了自我,且和世界意识斗争过的戚以潦,章枕以内的别人都不行,根本没法解释不说,还会引发难以想象的售后。
秘密是座看不见的山,时时刻刻压在他的灵魂上面,他需要戚以潦帮他分走一半。
戚以潦呢,
那老变态若无其事地把他清理干净,检查有没有受伤,确定没受伤之后,
就着水把他钉在了玻璃门上。
妈得,他还不能发火,不能吐槽,只能被反剪双手,咬住后颈满浴室走,因为一把年纪受苦受难的老男人,能干是福,副啊草,大福!
茭白抹了把脸上的汗,把气恼的表情掩在潮热的手心里。
观众席传来很大的骚动,茭白往后扭头,看见了临床的几个学长,全是帅哥,其中有两个是陈望的室友。
茭白还是“陈望”的时候,那两人在干架,现在似乎,好像,已经一起干了。
――活着就有无限可能,活着才有无限可能。
茭白抓起球衣擦擦脖子,他站起来活动酸涨的手脚,去年他带着陈望的屏障卡“死而复生”,没见到陈望的尸体,以为是被小助手用什么法子处理了,没想到小助手还留着,更是派上了用场。
“小助手?”
“儿子,在不在?”
“啧,这回我们才是彻底断联了是吗,我也没什么禁制了吧。”
“也是,任务完了,死遁也结束了,接下来,”
茭白在心里笑,“我要自己往前走了。”
“对了,你们公司的那什么菊花灵,记得兑现!”
.
戚氏一楼有个专门给员工放置包裹的仓库,负责交接的是一个中年人和一个年轻小伙。
每天五六点,物流公司的快递员会把大大小小的包裹送过来,一一在本子上登记单号,对应的员工来取了包裹,就会在后面写下自己的名字。
这天一切如常,没什么不同。
中年人把地上的包裹挨个放到货架上面,纸袋跟纸袋一起,中小的纸箱在一个区域,大件摆墙边。
他将一个中等纸箱搬起来,塞进架子的第二层,拍拍手去搬其他包裹。
下一秒,中年人突然回头,盯住那个中等纸箱,他的脑中闪过什么,眼皮跳了跳,快步过去将纸箱拿出来。
平时他放包裹的时候,会习惯性地看一眼收件人。刚才他真的没看错,这纸箱上写的是……
“叔,你在这看着点,我去上个厕所。”小伙把写满的本子翻页,压着笔等下一个快递员过来,他拿出手机点开游戏,想在厕所耍两把换换脑子。
中年人抱着纸箱的手在颤:“等等,先别去,小刘,你快,快过来!”
“怎么了叔,你那纸箱里装的是危险……”小伙瞧见了什么,话声戛然而止,一泡尿也给吓憋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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