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少年围着地上的孩子,拳打脚踢,孩子双手抱头,蜷缩在地上,虚弱地一动不动。
“嘿这没长眼睛的小杂种敢到哥儿几个的地盘上抢饭碗!”
“活腻味了!”
“踩死他。他不是可怜吗,不是没饭吃肚子饿吗,打死了也不愁没饭吃了!”
他看着他们狰狞的面孔,大笑的嘴仿佛一张血盆大口,愤怒在胸膛里越烧越旺。
他看着地上的孩子,那是过去年幼的他,被亲生爹娘抛弃,从小辗转流离、受尽苦楚的他!熊熊怒火翻腾不息,几乎要冲破喉咙!
小洛冰河突然从披头的散发和满面的血污里抬起头,一双亮如星辰的眼睛两道利剑一般射来,直直射进他眼睛里,他完全移不开眼,犹如被施了魔。
他感觉自己被拉进无底的深海,越堕越深,依稀听到谁一声沉喝:收神,这是幻境!
不,这不是幻境,这怎么会是幻境!他们欺辱我!他们践踏我!他们该死!
冰冷的海水包裹住他,窒息却又痛快,心底有种情绪扭曲地疯狂滋生!
我要撕碎他们!!
沈清秋看到这叹了口气,心想自己上辈子为什么那么对洛冰河,他和自己童年那么像为什么自己那么对一个孩子。竟然还嫉妒他。又心疼起洛冰河。
洛冰河突然冲向前方,携带灵力的拳头重重砸在那些幻影上,然而拳头却只是虚虚地穿过了他们的身体,幻象没有被击散,拳脚依然如落雨般击打在那小小的身体上。
沈清秋截住了洛冰河的拳头,双手撑在他肩上,语气冷静眼神却焦灼:“看到了吗?你碰不到他们,这只是梦魔的陷阱。”
梦魔最擅长利用人心深处的情绪,唤起他们最原始的恐惧或者愤怒、痛苦,击溃心理防线。数百年来还没有一个人能从中挣脱。
梦魇的杀伤力,其一在于受困之人心神越激动,神智受到的创伤就越大。像洛冰河现在这样极不稳定,对他的元神有很大伤害。
其二,绝对不能攻击梦境中的“人物”,所有的“人”,都是梦境宿主自身的意识和心神化成的,一旦攻击他们,其实也就是在攻击自己的大脑。有许多人因不明此点,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出手攻击了在梦境中伤害过自己的“人”,从此陷入长眠。
洛冰河被拦下来又听到师尊的话,稍稍回转些。
忽然,两人所在的小巷一阵变化,幻化成了另一处场景。
沈清秋心里“咯噔”一声。
这是一座破败的小屋,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歪歪扭扭的小桌,桌上一盏昏暗的油灯和一个小板凳。
床上躺着一名憔悴的老妇人,勉力想撑着身子坐起来,却始终不得力。门外冲进来一个小小的身影,只十岁出头、面容稚嫩的洛冰河扶着老妇人,脖子上带着枚玉佩,急道:“娘亲,你怎么又要起来,不是说你休息就好吗?”
妇人咳嗽道:“躺着也没什么起色,倒不如起床来把衣服给洗了。”
小洛冰河道:“我已经帮娘把活都干了,娘躺着等我给你熬好药。吃了药,身子好了,再干活。”
沈清秋按着洛冰河肩膀的手紧了紧。
心想洛冰河童年虽然有母亲过的也很苦
那妇人面色灰败,早已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她轻柔地抚摸洛冰河的发顶,笑道:“冰河真乖。”
小洛冰河扬起脸,笑道:“娘亲想吃点什么?”
妇人道:“现在是越来越没胃口啦。上次咱们家少爷倒的那个白色的粥,倒是有点想尝尝,也不知道厨房还有没有剩的。”
小洛冰河用力点头道:“我去给娘亲问问!”
妇人赶紧道: “问问就成。没有剩的就随便弄点别的清淡的汤汤水水,能填肚子就成。”
小洛冰河哒哒哒一阵风一样地跑出去。那妇人躺了会儿,从枕头底下摸出针线,开始做女红。
屋子里的灯火越来越昏暗,妇人做的也越来越吃力,常年被水泡出来的皱而苍白的手颤抖起来。
洛冰河眼睁睁看着他娘亲眼里的光芒渐渐熄灭,眼神无助又绝望,伸出手想抓住点什么
沈清秋一把拽住他的手,厉声道:“洛冰河!看清楚,这不是你的娘亲,你也再也不是那个任人折辱、无力还击的孩子了!这句话是他咬牙切齿说出来的他曾经以为洛冰河有母亲还嫉妒过,没想到过的也不尽人意,又想起自己在秋府也被欺负过,而明明眼前是幻想触碰就会引起反噬。必须阻止。
洛冰河看向沈清秋,脆弱地仿佛随时会崩溃。以洛冰河现在的神志来看,太危险了,很可能会就此陷入长眠。沈清秋深深皱着眉头。
似乎偏偏跟他作对,四周景色又变幻起来。忽而幻化成小洛冰河求衣着华贵的小公子赏他义母一碗粥吃;忽而幻化成刚入清静峰时,明矾师兄对他的排挤和刁难,小小的身影吃力地挥舞着生锈的斧头,扛着水桶在长长的阶梯上越走越慢;唯一的宝贝玉佩被抢走……
错乱的一幕幕接连不断堆积起来。洛冰河此刻除了这些零散的画面,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了,唯有那些时刻的愤恨、绝望、无助、狂怒,在脑子里炸成一团,滔天的痛苦焚烧了一切!
他气息极度不稳,两眼发红,指骨捏得喀喀作响,灵力在周身“滋滋”流窜。
他知道师尊在厉声阻止他,即便打中了他们伤的也是自己,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不在乎!他要让他们都付出代价!
右手一抬,一道凌厉的暴击从掌中射出,速度快得几乎只能看到一道残影,直削幻象里肆意狂笑的几人!
然而眼角忽瞥到一抹飞快掠过的青衣,脑中顿时如有巨钟被狠狠敲响,他浑身一凛。
四周幻象登时如玻璃般碎裂,万千碎片纷纷落下,两人所处的幻境化为了一片偏僻的荒野山林,冷银的孤月高高悬于头顶,天幕深蓝。
幻象一散去,刚才在胸中脑中肆虐的邪火顿时空了。他愣怔两下抬头就看到了师尊单膝跪地在前方,一手捂着腹部,面色略有苍白。他似有所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还有一丝残留的灵力流转指尖,模模糊糊想起刚才他做了什么,脸色倏地苍白起来。
他一下子扑到沈清秋身边,小心翼翼扶着他,又急又悔:“师尊!你、你为什么不打回来!”依师尊的灵力,完全可以直接还他一记暴击,两道灵力相撞,不但能化解他的攻击,还能反弹一记打回去。
却听师尊低低叹息一声“傻孩子”。月光下温柔了面庞道:“……本来为的就是不想你受伤。我要是打回来,伤到了你,还有意义吗?”
洛冰河听着师尊虚弱的声音,一掌打死自己的心都有了,“可现在伤到的是师尊啊!”
他羞愧不已,与魔界那三场比试的事还没过去多久,又让师尊因为自己而受伤,这次还是直接被他击中!想起刚才还信誓旦旦说绝不再让师尊受牵连,他就直想把头插进地里!
沈清秋见这孩子满脸的自责难过都快溢出来了,觉得好笑,轻笑道:“保护徒弟是师尊应该做的。”沈清秋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洛冰河的过往想起自己的儿时,他们的过去那么的像,那个时候自己也想被人保护啊,所以他还是忍不住保护了洛冰河,就像保护了当时的沈九。
洛冰河看着师尊这么温声软语,让他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他真是愚蠢,他已经有了全天下最好的师尊了,竟然还在怨恨命运对他的不公平,能遇上师尊,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半晌,洛冰河低着声音说道:“都是我的错。”
沈清秋以为他还在自责,开导道:“不关你的事。魔族行事偏激诡异,防不胜防。不过,如果你想今后不再遇上类似的事,变强吧。”
没错,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只有变强才能不受欺凌,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洛冰河忽地抬头,双目定定凝视着沈清秋,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折射出比星月倒影更夺目的光彩。
他在沈清秋身侧正襟跪坐,语音铿锵,“我明白了。”
他没注意到,这是他第一次没有用“弟子”自称,紧攥着拳头,再次开口,一字一句道,“从今往后,这种事……我绝不会让它再发生第二次。”
让师尊保护软弱无力的自己、让师尊为此而受伤……这些事,绝对不会再有了!
沈清秋“唔”了一声,勉力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说道:“不过,也不用太在意。如果你没法变强,我会守在你身边保护你啊。”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世这么爱摸这个小魔头
这话一出,洛冰河完全呆住了,从来没有人,对他许过这么直白又热切的承诺。
天下虽大,但又有几个人能说出,你不必要变强啊,有我在,自然不会让你受欺负就是了?
洛冰河喉头一噎,阵阵暖潮涌上来,差点又要哭了。
银白月光下,师尊面庞俊雅,眸中落星,好看地不食人间烟火,心底某种情愫隐隐发芽。
忽然意识到师尊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是会永远陪着他.......红霞渐渐爬上脸颊,不用摸,他都知道自己的脸现在一定很热,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沈清秋咳了一阵,拧了拧他的手臂道:“好啦,先扶我起来。”
洛冰河觉得手腕上被拧过的地方不痛不痒,爬过一阵酥酥的麻感,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刚才师尊眸光星亮地看着他的画面,嘴角刚要牵起弧度,立刻觉察到心绪越矩,心底骂了几句,都这时候了还想些有的没的。忙整顿心思,依言欲扶师尊。
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突兀响起,“咦”了一声,奇道:“小子居然能冲破老夫的结界,不简单。”
声音仿佛从山谷里传来自带回响,萦绕在两人四周,让人分辩不出是从哪个方向发出的。
洛冰河扶着师尊没有起身,目光警觉。他跨上一步把沈清秋挡在身后。
那声音又道:“你且过来,让老夫看看,是怎样的少年英雄,才有这样的本事。”
洛冰河看向师尊,师长未曾发话,弟子不应擅作主张。
洛冰河脸色凝重,沈清秋倒是一派轻松,还逗他道:“人家问的是你这位少年英雄,答个话?”
洛冰河涨红了脸,转身朗声道:“破除前辈结界,全仰仗我师尊之力。少年英雄绝不敢当。”
那声音哼了一声,似乎颇为不屑。这里是洛冰河的梦境,只能依靠他自身的力量,沈清秋虽然替洛冰河挡了一记,可最后还是要靠洛冰河迅速清明了神智,才能破除结界。
沈清秋道:“这位应该是梦魔前辈吧。”
“是老夫不错。”语气颇傲。
洛冰河皱起眉头,忽听脑中传来声音,“老夫让你小子过来,却不料这个苍穹山派的也过来了,就让他先睡上一觉吧。”
洛冰河还未有反应,果见师尊轻轻憋眉,沉沉倒下。洛冰河大惊,忙扶住他,唤道:“师尊?”
梦魔道:“不必担心。老夫只是送他进入了梦中梦,睡得更沉了而已。你,快过来!”这次,倒是能听出声音是从西边一处黝黑的山洞里传来的。
洛冰河唤不醒师尊,将他轻轻平放在地上,转向那声音来处:“我师尊称您一声前辈,我自是更要对您以礼相待,希望您也不要为难师尊。”
梦魔嘿嘿笑道:“小子,我看了你的记忆,你这个师父对你虽然不错。但是你学的东西只是些皮毛罢了,老夫可以教你魔族功法比你现在学的强一万倍。”
洛冰河摇摇头:“师尊待我如此之好。我怎能辜负师尊,魔族功法即使再强,我也断然不会学魔族功法。”
“小子,你倒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梦魔道
洛冰河不假思索:“不及师尊待我万一。”
梦魔觉得他如果有嘴角,那嘴角一定在抽搐。他决定换个话题。
沉吟片刻,梦魔道:“老夫感觉你身上,有一种很了不得的东西,虽然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洛冰河微微诧异:“有东西?连您也看不出来?”
梦魔嘿嘿道:“我族能者辈出,有比老夫更杰出的人在你身上封印了什么,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洛冰河震惊了,他不敢置信道:“前辈的意思是,我身上的东西……和魔族相关?”
梦魔哂笑道:“怎么?不乐意了?急着要和魔族撇清吗?”
洛冰河强硬地道:“魔界作恶多端,多次伤我师尊,我自然是绝不能与他们有瓜葛。”
梦魔郁闷道:“小子,你敢不敢不要三句不离你那师尊?老夫猜,你下一句就要问,敢问前辈,是否有把它从我身上除去的办法了吗?”
“就算我问,前辈会告诉我吗?”
梦魔哈哈大笑:“这倒不是老夫不想告诉你,而是老夫也实在无能为力。连看也看不真切,又谈何除去?要不是对你这小子捉摸不透,早也将你们两个一并杀了,哪有兴味牵扯上这半天。你当老夫很清闲吗?”
洛冰河没说话,脸上意思却再明显不过:你不清闲谁清闲。
梦魔又道:“除掉我是无能为力,不过,压制却不是没有办法。”
洛冰河诧异,试探着问:“前辈,愿意把方法告知?”
梦魔诱导道:“老夫不光可以教导你压制他的方法,而且,还能教导你更多。”
洛冰河听明白了,声音瞬间冷了下来:“你要我修魔?”
“修魔有什么不好?若你能修魔,你身上那一层东西,将于你的修为大有裨益一日千里。凌驾万人之上,绝非空谈!假以时日,纵横三界翻天覆地所向披靡,绝不在话下!”
听到最后一句,洛冰河心中一动。
一日千里,万人之上,纵横三界,所向披靡。那……应该就是最强的存在吧?
但很快,他否决了这个念头。师尊最是憎恶妖魔一路,如果自己禁不住梦魔的诱惑入了邪道,该怎么面对师尊?无论师尊是伤心欲绝,抑或雷霆大怒,都绝不是自己想看到的。
“不行。”洛冰河断然拒绝。
梦魔冷笑道:“你如果不肯跟我学,恐怕压制不了你身上的魔气。现在潜藏的深,看不出来倒还好,可老夫感觉得出来,你身上的封印在变弱。等它有朝一日破封印而出,你那嫉恶如仇、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的好师父,会怎么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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