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曳白又问道:“仙童,你可知这桌上的膳食是谁送来的,你又是什么时候发现你们殿下中毒的?”
仙童甩起袖子,狠狠擦了一把眼泪和鼻涕,呜咽着说道:“昨夜我看见我们殿下被两个侍卫带走后,就一直守在殿下的寝室外没有离开。直到将近子时的时候殿下方才回来。殿下一看见我就问我有没有吃的,殿下好多天没吃东西了,突然想要找吃的,我高兴地要命,就赶紧去厨房给殿下准备吃的,还叫上了一个值夜班的仆役过来帮忙。我把准备好的膳食送到了这里后,殿下说他等会再吃,让我回去休息。我便依着殿下的吩咐回房间里休息了。因为这几日殿下一直都在绝食,所以身体非常虚弱,我担心他会出什么意外,所以每天早早地就过来给殿下请安,谁想今早刚一开门,我就看见殿下伏在桌子上,已经……已经没有了半点呼吸。”
说到这里,仙童忍不住又嚎啕大哭起来。
就在这时,一名金沙卫趋步走了进来,直来到慕曳白的身边,附耳低声道:“殿下,凶手找到了!”
慕曳白冰冷的眸子里突然透射出肃寒的杀气,随即跟着那名金沙卫走进官舍里的一间暗室。
这是一间被临时改造成刑室的仓库,房间内堆满了金沙卫从牢房里搬来的各式刑具,许多刑具上甚至还沾染着腥红的血渍,只需远远地看上一眼,便足以让见者寒毛倒竖,胆战心惊。
一个仆役模样的男子被绑缚在刑架上,满身鲜血,气息奄奄。
站在一旁的一名金沙卫用卷在手中的鞭子拍了拍那男子的血脸,喝道:“别装死!把你刚才交待的话再老老实实地说一遍!”
那男子缓缓抬起低垂的头颅,眼睛已经红肿的无法睁开,半喘着一口残气,说道:“我……我有一个老乡,五六年前就来了黎都,我们俩本就不是很熟悉,他这几年又得了势发了财,所以平日里更没有什么来往。前段时间,他突然过来找我,说是要给我介绍一个发财的买卖。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在骗我,觉得要是真能发财,早就有人抢着做了,哪里还轮的到我。结果,他当时就给了我一千两银子,还说只要事情做成了,还会再给我四千两银子。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一时间迷了心窍,就答应帮他做事。他给了我一个瓶子,告诉我只要往中扈国大王子的膳食里加点瓶子里的东西,就算是完成任务了。我虽然笨,但也能猜到那瓶子里装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然后我就逮了一只老鼠,喂它吃了一点瓶子里的粉末,结果那只老鼠当即便吐血死了。我很害怕,他让我毒的可是中扈国的大王子啊,那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于是我就想反悔,可是我那老乡却说我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如果我不干,他不仅会把我杀了,还会去我的老家杀了我的全家。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这活。那位中扈国大王子的膳食都是由他们中扈国的人自己准备的,我一直没有找到下毒的机会,加上心里面害怕,就迟迟没有动手,到了后来那个中扈国的大王子竟然闹起了绝食,我就更没有机会了。昨夜我当值,快到子时的时候,突然收到了老乡那边送来的信鸽,信上交待我两日内必须完成任务。正巧昨夜我被舒歌殿下的贴身侍从叫过去帮忙准备膳食,这么一个绝好的机会,我怎么可能放过,所以我就趁着那个侍从没注意的时候,把瓶子里的药粉偷偷地倒进了粥里。”
听完那个男子的供诉,慕曳白沉默无言,半晌,方才缓缓说道:“找到那个老乡了吗?”
跟着慕曳白一起进来的那名金沙卫回答道:“找是找到了,不过找到的时候已经服毒自杀了。但是我们的人已经查出了他的幕后东家,是……”
慕曳白:“是谁?”
金沙卫:“是二殿下。”
半晌,慕曳白:“二殿下呢?”
金沙卫:“二殿下这几日一直都在宫里,没有出来过。
慕曳白:“让他来落秋园见我,立刻!”
☆、问罪
慕余,字无涯,是慕曳白的同母胞弟。
慕曳白先前入学昊京博学鸿词馆的时候,便是将自己的金沙卫交给了慕无涯代为接管。
慕无涯来到落秋园,两个侍婢将他带到了书房外的庭院里便退了下去。
庭院里空无一人,而慕曳白却已经在屋内等候多时。
慕无涯努力调整着呼吸,然而紧绷着的神经非但没有任何舒缓,反倒比他来的时候更加紧张,无奈只得硬着头皮推门而入。
慕曳白正在书桌前闭目静坐,听见推门声,方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慕无涯走进室内,作揖道:“王兄,你不是应该在洗云裳指挥大军作战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慕曳白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淡淡地说道:“你来这边坐下。”
慕无涯没有应答,只是默默地走到书桌前,与慕曳白面对而坐。
慕曳白沏了一杯茶,放到慕无涯的面前,声音犹如杯中的茶水依旧没有一丝起伏:“你为何要毒杀云舒歌?”
慕无涯眉头紧蹙,他知道他的王兄把他召来这里就是准备兴师问罪的,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王兄竟会这般开门见山,单刀直入,丝毫不给他任何推脱否定的机会,虽然他也不屑推脱。
慕无涯道:“既是为了南瞻国,也是为了王兄。”
慕曳白嘴角微扬,眼睛里却透射着肃杀的寒光,道:“你杀了我的朋友,竟还说得那般义正辞严……我倒是很想听听你的解释。”
慕无涯端起桌上的茶盏,一饮而尽,好像是下定了什么很大的决心似的,声音里竟有些激动:“王兄,你可发现自从半年前你从昊京回来后就变了很多?”
慕曳白眼睫微颤,道:“是吗?我倒是没有察觉,我不是一直如此吗?”
慕无涯道:“你以前可是绝不会因为一个外人这样质问我的!”
慕曳白道:“可是他不是外人。”
慕无涯冷笑道:“不是外人,是朋友吗?王兄,我可是从小就是跟在你的身后长大的。你与我一样都是冷僻凉薄之人,我从未见过你与什么人有过超过君臣以外的交际往来,更从未听你说过有什么朋友。而现在,你竟然还有了所谓的朋友……你喜欢花草,却不喜养活物。当年,父王让人从霄霞落带回了两只金羽百灵鸟,想要送与你饲养,结果你连看都没看,就断然拒绝了。王兄,你可还记得当初你拒绝的时候说过什么吗?”
慕曳白淡然道:“养活物易生情愫,多情必多累。”
慕无涯冷笑道:“可是你不仅从昊京带回了一只活物,还是一只漆黑丑陋的怪物,而且竟然还把那家伙豢养在了落秋园!这一切难道还不够匪夷所思吗?还不够证明你已经变了吗?”
慕曳白突然目光一凝,厉声道:“就算我真的变了,那又能怎样!难道这就是你毒杀云舒歌的理由吗?”
“当然不是!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反而会为王兄的这些变化感到很开心。可是,他不是普通人,他是中扈国的大王子,更是中扈国的第一王位继承人!云舒歌虽然表面上无心权谋,可是他的文治武功甚至可以与王兄相匹敌,这一点王兄应该比我更清楚,所以无论如何,云舒歌都是我们统一天下的最大阻碍!”
“你这根本就是庸人自扰!”
“这要是放到之前,我可能还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过度警觉,小题大做,可是昨日过后,我确定了我之前的所有担忧都是正确的!”
慕曳白重新闭上了眼睛,冷声道:“就因为我从洗云裳赶回黎都来见他?”
“王兄!你说的好轻松啊!虽说东胜国大势已去,可是战局初定,东胜国内到处都是残兵流寇,危急四伏。此时正是需要你坐镇洗云裳,荡平一切东胜残余的紧要关头。而且这些时日以来,你本就已经十分疲惫,即便再怎样武功卓绝,也架不住一日一夜的驱马奔驰。万一……万一你不慎落入敌寇之手,你将陷自己于何地?又将陷整个南瞻国于何地?我远远及你不上,我都能想到的危险王兄怎么可能想不到?而且,王兄也确实遇到了危险,不是吗?”
慕曳白从洗云裳回来的时候,确实遇到了危险。
当时他们一行人正在河边饮马,不知从何处突然窜出一伙匪徒。
虽然他们只是一身便衣,身上也没有带多少金银钱财,然而只是他们的那几匹千里宝马便已经价值不菲。
那伙匪徒足有数百人之众,而慕曳白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行踪,同时也为了尽快赶回黎都,只带了几个亲卫在身边。若非南瞻国的一支军队恰巧经过,他们一行人确实很难全身而退。
然而即便如此,还是有两名亲卫因此受了重伤。
慕曳白缓缓睁开眼睛,冰冷的眸子仿若深冬的寒霜,直让见者脊背发寒,“你在我身边安插了暗卫?”
慕无涯道:“王兄身边的那些亲信,岂是我能够收买的。我只是担心王兄不在黎都的时候,会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潜入落秋园,乘机做出对王兄不利的事。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在落秋园附近加强了防卫。而我的人碰巧就看见了有人从落秋园里抱出了一堆血衣,并将它们草草烧埋。也就是在那一夜,那位中扈国的大殿下被带进了落秋园。我便是再笨,也能猜出其中二三。而且我也猜对了,不是吗?王兄。”
“所以……”
“所以,那位中扈国大殿下非死不可!”
慕曳白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似乎过了很久,那双浅色的碧眸方又重新睁开,却已没有了先前的肃杀和冰寒,但是却让慕无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感到震惊和恐惧。
他从未在慕曳白的眼睛里见到过这样的神色,甚至从未在任何人的眼睛里见到过,那双本应清澈如琉璃的双目如今竟已布满了鲜红的血丝,而充溢其间的是无尽的哀伤和死寂。
面前的这个人到底还是不是自己最崇拜的王兄?
这让慕无涯产生一种深深的恐怖——被他毒杀了的不仅仅是云舒歌,还有他的王兄!
慕曳白抬起一只手,用手指轻柔着眉头,声音里尽是疲惫:“那你可曾想到云舒歌一死,我们便失去了挟制中扈国的筹码。中扈国必然会借此发难,到时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慕无涯道:“我们南瞻国有百万雄师,又有西牛国作为盟友,一个中扈国又有何惧?”
慕曳白道:“我们南瞻国的大军大部分都被牵制在东胜国境内,西牛国虽然与我们是盟友,但是向来也与中扈国交好,即便他愿意站在我们这一边,又能给我们提供多大的帮助?一旦中扈国向我们宣战,我们必将陷入首尾不能相顾的两难境地,甚至会将之前所有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
慕无涯心头一颤,这些时日以来,他一心只想杀了云舒歌,杀了那个会成为他们南瞻国统一天下的最大阻碍,他确实没有考虑的那么多,也没有考虑的那么长远。然而,如今木已成舟,云舒歌已死,他还能怎么办呢?
想到这里,慕无涯突然站起身来,趋步去拿一旁搁在兰锜上的流光宝剑,道:“大不了一命换一命!”随即抽出流光剑就要往自己的脖子上抹,然而就在剑刃擦过他的颈项的一刹那,一只茶盖重重地击中了他的手背。然后,剑和茶盖应声摔落。
一道细细的血流从慕无涯的颈项间映了出来,好似一缕樱红的丝线,坠着一颗缓缓下落的血色宝石。
慕曳白依旧轻柔着眉头,好似压根就没有睁开过眼睛,沉声道:“我已经失去了朋友,难道还要失去弟弟吗?”
“可是王兄……”慕无涯欲言又止。
慕曳白却轻叹一声,声音里满是疲惫:“我累了,你先出去吧。暂且罚你禁足三个月,你自己去找父王领罚吧。”
慕无涯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只是徒劳,只好躬身作揖,恹恹地走了出去。
☆、复生1
此时的寝室已然变成了哭丧的灵堂,虽然南瞻国对云舒歌的死坚持秘而不发,但在中扈国使团的要求下,还是为云舒歌布置了一个像样的灵堂。
跟随云舒歌出使黎都的所有中扈国人全都换上了白色的丧服,灵堂内外到处一片或嚎啕或呜咽的悲泣之声……
云舒歌感觉自己的眼皮异常沉重,他本想再多睡一会儿,怎奈不断传入耳朵里的哭泣声吵得他心烦意乱,同时也将那颗高人三四筹的好奇心勾引了出来。
云舒歌眼睫微颤,缓缓地睁开胶重的眼皮,模糊中发现自己的寝榻帷帐竟全都变成了如雪的素白,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用力眨了几下眼睛,再定睛一看,心下一惊,猛地坐起身来,眼前的一幕更是让他大惊失色,这俨然就是一副灵堂的打扮!
云舒歌不禁疑惑到:“难道是有谁死了吗?”
寝室里的众人还跪在草席上一心专注地哭丧,云舒歌突然起身,一个正要起身如厕的使臣恰好目睹了这一幕,吓得面色青灰,大叫起来:“殿下诈……炸……炸……炸尸了!”
众人被这冷不丁的一声大叫吓得纷纷抬起头来,正好看见云舒歌正在向他们看来,在场的所有人无不大惊失色,本就因为长跪而酥麻的双腿更加酥软无力,还有一两个胆子小的甚至直接晕了过去,房间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云舒歌看见众人皆是一脸难以置信地惊恐地望着自己,正要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嘴巴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赶紧一边用手去抠一边用力往外吐,那东西直溜溜地掉在了床榻上,竟然是一颗大鲵珠!
云舒歌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无数个这颗大鲵珠可能来头,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一直瘫倚在寝榻旁的仙童,顾不得一身的寒毛卓竖,突然扑跪到云舒歌的面前,用沙哑的怨妇般的声音哭喊道:“殿下呀殿下,仙童好想您啊!您是不是心有不甘,从阎王殿里偷跑回来了呀!殿下您就放心吧,仙童就是拼了这条贱命也要为殿下报仇雪恨,殿下您就安心地去吧……”
仙童一边哭喊着一边涕泗滂沱,真是令闻者流泪,令见者心伤。
云舒歌一脸黑线,啪的一巴掌拍在了仙童的脑袋瓜上,道:“胡说八道什么呢!本殿下活得好好的,怎么就从阎王殿里偷跑回来了?还有这些乱七八糟的都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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