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倚靠在床头,房间里亮着一盏睡眠灯, 但她看不见, 没有一丝光, 在一个虚无的世界,说出这一句句让她脸红到发烫的话。
宋迩的声音都有些颤了,她感觉很羞耻, 但她还是想要这样说,想像小猫一样跟教授撒娇。
裴霁很无措,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宋迩描述的事情显然都是不现实的,可是宋迩的声音,她的语气,都像是充满了蛊惑,在蛊惑裴霁,让她相信,这些事情都是可以实现的。
“不行吗?别的小猫都有主人这样爱它们的。”宋迩失落地说,“我不想输给别的小猫。”
就像是真的有一只好胜心强烈的小猫,坐在她面前,仰着头,失落而谴责地望着她。裴霁变得很紧张,她认为这样不好,于是开口道:“不要、不要闹。”
她话都说结巴了。
宋迩眉眼弯了起来,抓着被子,无意识地轻轻揉搓,温柔地叫她:“教授。”
裴霁十分警惕,她的心跳还很不正常,变快了许多。
“我会回家的,回到我们的家里。”宋迩又说。
随着她这句话,裴霁的心跳骤然间又加快了很多,快到她两耳轰鸣。裴霁很慌,她生病了吗?她坐在餐桌边的椅子上,六神无主。
宋迩没听到她出声,以为她还在为刚才她装作小猫的样子而生气,只好转移开话题。
要转移教授的注意力,最好的方式,是用一个疑问句,引着她思考回答。
“明天的餐会定在哪家酒店?”
裴霁还是很惊慌,但宋迩问她,她就把酒店名字说了出来。
“要穿正装知道吗?”宋迩轻柔地提醒她。她记得去年的冬天,她误入的那场晚宴里,裴霁没有穿礼服。
“知道。”裴霁回答。
宋迩就放心了,教授是个很好的学生,不会不懂装懂的。
“你会穿礼服长裙吗?”宋迩又问。
裴霁答:“会。”白天的研讨会不会,穿正装就好,但明晚的餐会规格很高,不止是学术圈的人参加,着装必须非常正式。
宋迩“哦”一声,说:“我要睡觉了,晚安教授。”
裴霁也对她道了晚安。
电话一挂断,裴霁马上按开手机的秒表,测了一下自己的脉搏数。刚刚心跳的速度离奇得让她很担心是不是生了心脏方面的疾病。
她谨慎地测了好几次,用了科学的计算方式,发现虽然有些快,但心率还在正常范围之内。
裴霁松了口气,又想,这几天和宋迩说话,有好几次都心跳加快,非常吓人,如果再出现这样的情况,她就要考虑去医院做个检查了。
她这样想着,把那一小篮树莓仔仔细细地包上保鲜膜,放进冰箱里,等宋迩回家吃。
宋迩挂了电话,倚坐在床头,她抓着手机,有些失神地想裴霁。
她想,裴霁现在是什么模样,和她上次在那场晚宴见的样子一样吗?头发长了吗?有没有胖一点或瘦一点?
她在晚宴很冷漠,没有笑,那现在,和宋迩说话的时候,她会笑吗?
她笑起来好看吗?
她会穿什么颜色的长裙?会把头发绾起来吗?
她在餐会里有多夺目,她会想念宋迩吗?
宋迩想这些问题,想得失神,想得心脏都微微地发疼。
她好想看看裴霁的样子,好想看看裴霁叫她小猫的时候,眼睛里会不会有柔和的光芒,会不会笑一下,会不会让宋迩很心动。
她真的很想看看她。
宋迩一整晚都睡得很不安稳,她在梦中沉沉浮浮,始终处于一种似梦非梦,似醒非醒的状态里。
她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猫,一只瞎掉的猫。她什么都看不见,在一个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被一个人抱了起来。
她很紧张,想,是教授吗?
她轻轻地叫,害怕又惶惑,那个人抱着她,坐了下来,开了一罐猫罐头喂她,然后把她抱在膝上,用梳子温柔地梳理她的毛发。
她感觉到阳光的温暖,还有那人身上熟悉的气息,那人一下一下地抚摸她,从后颈顺着脊椎,一路抚摸到尾巴。
那人很安静,一句话都不说,但动作却那样温柔。
宋迩被这样温柔的抚摸与阳光疼爱得快睡着了,那人却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了抚摸,找到她的小爪子捏了一下。
宋迩一下子清醒过来,是教授,教授记得她在电话里的撒娇。
然后她就听到教授的声音,还是那样冷静,仿佛没有感情:“别的小猫有的,你也有,别的小猫都有主人爱它们,你有我爱你。”
她说她爱她,宋迩开心得想要跳起来,仿佛得到世界上最好的礼物。她连忙抬头,想要看看教授,想要蹭蹭她。
可她却什么都看不到。
她是一只瞎掉的小猫。
这个梦让宋迩醒来后很难受,让她一整天都魂不守舍。她想找裴霁说话,但想到裴霁今天大概抽不出空来,就作罢了。
还有七天,七天以后她就再也无法复明了。
宋迩怔怔地想。
宋珏明还在联系医生。他请来的那一批让他很失望,宋珏明付了诊金让他们都走了。
他继续打听各种声名远播的名医,把宋迩的检查报告给他们看,想要得到一个好的诊断,但却一次次地失望。
夏清在家里陪着宋迩,宋迩情绪低落,但依旧打起精神来和妈妈说话。她不想妈妈心疼她的眼睛,还要担心她的情绪。
晚饭后,宋迩和夏清商量,她想出去一趟。 夏清不用多想就知道她想去做什么,她促狭地看着宋迩,问:“要不要妈妈陪你去?妈妈也想见见裴教授。”
说得宋迩很羞涩,说:“不要,我自己去。”
宋珏明在一边听得一头雾水,插话:“小迩要去见谁?裴教授是谁?”
被夏清不耐烦地嫌弃了:“我们女孩子说话你不要插嘴。”
宋珏明莫名被怼了一下,又疑惑又委屈,很不服气,但还是说:“好吧,那你们说,我不说了。”
但夏清也不说了,去叫了司机和助理来,吩咐他们陪宋迩出门。
司机把车开得很稳,宋迩想着裴霁,又想到教授今天参加研讨会一定会有发言,她的发言肯定很精彩,可以获得满场的掌声。
宋迩想着就是满心的骄傲,她想起虽然在教授的科研生涯里,这只是一场小小的,微不足道的研讨会,但对宋迩来说却别具意义。这是宋迩与裴霁认识以后,裴霁参加的第一场研讨会。
她让司机拐去花店,她要买一束花,送给教授。
花是宋迩描述,让园艺师新包的一束,她很轻地碰了一下花瓣,花瓣上还残留着水珠,触感鲜嫩。
宋迩很满意,她抱着花,坐在后座。
举行餐会的酒店在市中心,距离宋迩家不远。宋迩提前到的,七点四十五分,她的车就停在了酒店外。
根据教授昨晚可以提前一个小时离场的描述,可以判断,这场餐会,多半有不少在教授看来无意义的社交,她很可能会提前离开。
宋迩等待着,她和裴霁只分开了不到三天,却对接下来的见面充满期待,仿佛期待一场久别重逢。
“出来了吗。”八点时,她问助理。她给助理看过裴霁的照片,还特别描述过她的气质。
助理目不转睛地盯着酒店门,说:“还没有。”
酒店外总是车来车往,人流不息,她们停在马路对面,这条街不宽,是只有两个车道的双行道,所以有时会堵。
宋迩很担心助理会看漏,过了几分钟,她又问:“见到人了吗?”
助理依旧答:“还没有。”
宋迩抱着花,等得有些心焦,但想起裴霁,心焦中又是满满的,带着些微酸涩的甜蜜。她还是想着那个梦,想着瞎掉的小猫,教授会不会喜欢。
第37章
宋迩心急, 但转念一想,餐会九点才正式结束, 教授说可以提前一小时离开, 并不是一定会提前离开的意思。
现在才八点, 等不到人也很正常。
宋迩这么一想,倒有些静下心来。她抱着那束花,不敢太用力, 怕把花压坏了。
又过了一会儿,助理啊了一声,说:“裴教授出来了。”
宋迩坐直了身, 她不方便出去, 就说:“你去请她来。”
助理说了声好,推开车门,正要下车, 她咦了一声:“有个中年男人去和裴教授说话了。”
中年男人?宋迩想了想,让助理等一等。
助理掩上了车门, 她盯着那边的动静, 不时给宋迩描述:“裴教授和他说话。他们走了, 他们上了一辆车,裴教授坐副驾驶。”
宋迩觉得不太对,这个时间,教授一定是提前离场的,那个中年男人会是谁?是提前等着的,还是偶然遇见的?
她让司机跟了上去, 自己低头给裴霁发微信,问她在哪里。
过去五分钟,裴霁都没有回复。
宋迩突然想起什么,产生了一种很强烈的预感,她拿出手机,递给助理,让她打开相册:“找一张一家三口的照片,照片存储时间是今年二月中。”
助理翻了几下,很快说:“找到了。”接着又说,“对,找裴教授的中年男子就是照片上的这位先生。”
宋迩心中一沉,这张照片,是裴艺和父母的合照。
来找教授的,是她的父亲。
宋迩的心情一下子糟到了极致。
车子在马路上行驶,时开时停,司机驾驶技术很好,不论是停下还是启动,都相当平稳。
宋迩只能听见轮胎轧过马路的轻微声响,别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别跟丢了。”宋迩说了一句。
“不会,您放心。”司机答道。
然后车里又陷入寂静。
宋迩担心裴霁,她抓着花束的手不由自主地用力,烦躁迅速地占据了她的心扉。
周围太安静了,他们在跟随带走裴霁的那辆车,可宋迩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带走教授的车是什么颜色,什么车牌号,不知道她们现在在哪条路上,要往哪里去。
她产生了一种什么都
无法掌控,什么都握不住的不安感。
“把手机给我。”宋迩边说边伸手。
助理很懂事,把手机递到她的手心,还告诉她:“没有回复。”
宋迩攥紧了手机,又让助理给她描述现在的情况。
助理也不知道要怎么描述好,只能说一下现在开到哪里了,距离那辆车隔了多远。三两句话就讲完了。
宋迩根据助理的话,想象了一下她们现在的情况,算是有了点底,烦躁稍微被安抚下去。
但很快她想到,那辆车里在进行怎样的对话,裴裕安会不会说什么过分的话让教授伤心,担忧烦躁愈演愈烈。
过了不知多久,车速慢了下来。
“他们停了。”助理说。
宋迩坐直身,下意识地偏过耳朵听着。
“下车了。”助理又说,“都下来了。”
宋迩仔细地听。
“这边有一家临街的咖啡馆。是小咖啡馆,他们进去了。”助理缓慢地描述着,“坐在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这边看得很模糊。”
司机很机灵,听到这一局,发动车子,往前开了一点,开到一个与那扇落地窗正对出来的位置。
“服务员过去了,应该在点单,店里人很少,”助理停顿了一下,像是四下张望了一遍,确定地说,“这条街安静,人不多。”
宋迩一面提着心,一面一字不差地听。人很少,她推断,大概是裴裕安有话要和教授说,又不想太多人听到。
那为什么不在车里说呢?车里的私密性不是更好吗?宋迩不理解。
裴裕安已经有点后悔在酒店看到裴霁时把她叫住了。
他本来是想在车里把话说了的,可裴霁太难沟通了,她很少开口,只是看着他,让裴裕安非常不适,车里安静,适合谈话,但又太过安静,静到在裴霁这种专注的眼神的注视下,使他感到毛骨悚然。
裴裕安受不了这种氛围,他看到路边有家咖啡馆里头人不多,干脆就把车停了,去一个宽敞点,能透气的地方。
他们面对面坐着。
裴裕安把车上没说完的话题接着讲下去:“你怎么不回家?也不打电话?你妈身体不舒服,现在还下不来床,你也不关心关心?”
裴霁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就回答了她认为最关键的那个问题:“她不想要我关心。”
她说得很直白,没有哪个成年人会这么直白地表达,不留余地,不给对方台阶下。裴裕安眉头紧蹙,不觉得尴尬,却很不悦,他对上裴霁透彻明白的眼睛,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惧意。
“怎么说话的,你妈怎么会不想要你关心,你别胡思乱想。”裴裕安驳斥道。
他在说谎,裴霁不想揭穿他,就不说话了。
她不说话,裴裕安感觉氛围很僵硬,过了一会儿,才软下声,问:“你不想回家吗?”
裴霁的神色有了波动,她说:“想。”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本能回答。
裴裕安满意了,他笑了笑,神色很温和:“那就多回家,爸爸妈妈也想多看看你,你不想经常和爸爸妈妈见面,在家里一起吃饭,一起聊聊天吗?”
裴霁的眼睛里慢慢地有了亮光,她很意动:“我想。”她回答,她想经常能见到他们,能和他们一起吃饭,一起聊天,就像真正的一家人一样。
裴裕安笑意更深:“那就经常来,这星期六有没有空?我在家里等你。”
他有了父亲的样子,像是一个想念孩子却又时常见不到孩子的父亲,叮嘱女儿多多回家。
裴霁太想回家了,她几乎都要答应了,可是她又很清醒,她看着裴裕安,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们不想见到我。”
她油盐不进的样子,裴裕安忍耐着说:“我们想见你,是你不回家,不关心家里。你这么多年,一直在外面,不关心父母,不赡养父母,我和你妈也没说你什么,由着你的性子去了,现在小艺不在了,家里需要你了,你还是不肯回来,有没有想过父母抚养你是费了心力的,你这样子,跟白眼狼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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