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未说,黎悦不由分说一掌掴了上去,“都怪你!要不是你,妈就不会回北京了!”
她这一耳光打的黎冠霆措手不及,当场怔住,一旁的孟鹤堂见状立马火了,一把把他拉了过来,
挡在身后,“您这是干什么!怎么能怪他呢?!”
“黎悦你疯了!你打孩子干什么!”杜铭泽没想到妻子竟然会对外甥动手,一时也愣住了,回过神把她拉过来责问道,“这事能怪他吗!事发突然,妈本来身体就不好,你怎么能怪孩子呢!”
黎悦一巴掌过去,自己也愣住了,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到黎冠霆哭的红肿的眼睛,心
里又是后悔又是自责,因为无法接受事实,竟全然怪到他的身上,痛不欲生的跪坐在地上哭了出来,“妈——!”
“黎悦!”杜铭泽看到妻子嚎啕大哭赶忙去扶,心里也很难受,岳母对自己很好,他们却没来得及见最后一面,强忍着伤痛把妻子扶到椅子上坐下,然后看向黎冠霆,“霆霆,你小姨不是那个意思,你千万别这么想,她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而已,这事不能怪你,我知道你也很伤心,啊?”
“对对对,姨夫说得对,你不能那么想,”孟鹤堂记恨的看了一眼黎悦,可她毕竟是黎冠霆的长辈,又失去了母亲,自己不能指责什么,连忙顺着杜铭泽的话附和,扶着黎冠霆往旁边坐去,
“霆霆,姥姥最舍不得你了,再说这是意外,是突发情况,跟你没关系……”
“……不是的……要是我早点带姥姥来医院……要是我们不吃那顿午饭……要是没有我,姥姥她就不会……”黎悦的那句话无疑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黎冠霆本就自责,被她这么公然指责,心里更是愧疚,一个劲儿的摇头,抱头哭道,“都怪我……”
“别胡说八道!怎么能怪你呢!”别人不了解他,孟鹤堂还能不了解他吗?他一直就是个一根筋的人,对黎悦是,对外婆更是,现在被黎悦当面责怪,自然要往心里去,早知如此,还不如不让
黎悦过来呢!
眼下乱作一团,杜铭泽看着妻子跟外甥陷入崩溃的情绪也是头痛不已,而自己的女儿杜家萱此刻还不知道外婆过世的消息,尚在学校读书,两边都需要人照顾,率先给自己的父母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暂时照顾女儿,自己跟单位请假处理岳母的葬礼,处理好这些,才向孟鹤堂道谢,“孟先生,谢谢您陪着我外甥,还帮忙抢救了我岳母,等我忙完我岳母的葬礼再向您道谢。”
“不不不,我跟霆霆就像兄弟一样,您别叫我先生,就叫我小孟儿就行,我也跟着他管您叫姨夫,姥姥对我挺好的,我遇着了不能不管,而且今天也是我提议去家里吃饭的,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早知道我们应该先带姥姥来医院才是……”黎家好歹有个能讲道理的人,孟鹤堂赶忙向他解释清楚,生怕他们都把责任怪在黎冠霆身上,把前后都说清楚才道,“发生这种事我也很遗憾,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
“我知道,我知道,”听到他这番话,杜铭泽心里更不是滋味,连一个外人都明白事理,自己的妻子竟然把责任怪罪在一个孩子身上,实在是太过分了,“我妻子只是一时难以接受,她并不是真的怪霆霆,今天事发突然,能不能麻烦您先帮我照顾一下霆霆,我还要联络殡仪馆处理一下后事,等一会我就回来照顾他,行吗?”
“行,没问题,您先忙着,对了,我大哥刚刚已经把姥姥的一些相关手续都办理了,”看到黎悦的态度,孟鹤堂难能放心让黎冠霆自己留在这儿,到时候还不知道出什么事儿呢,赶紧招呼冯照洋,“大哥,这是霆霆的家属。”
冯照洋办完手续回来便瞧见他们这一幕,顿时明白了孟鹤堂为什么把自己叫过来帮忙,这家人实在是有点不讲道理,瞥了黎悦一眼才跟杜铭泽说明一切。
他们交接一些手续,处理黎婆婆的后事,黎冠霆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神情恍惚的被孟鹤堂搂着,什么都不想想,恨不得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就算孟鹤堂再怎么想陪着他,黎冠霆还是要跟黎悦他们一起处理黎婆婆的身后事,只能暂时让他跟黎悦他们回到黎婆婆家里,时不时打个电话问问,也算是聊表心意。
黎婆婆的葬礼很快办妥,墓地也选好,下葬的那天,孟鹤堂也去了,看到了依旧不愿说话的黎冠霆。
他消瘦了很多,原本就不喜欢说话,如今更是一言不发,只是看到自己的时候勉强挤出一个笑意,瞧着都让人心痛。
至于黎悦,那次在医院之后便没再指责黎冠霆,毕竟她知道自己没那个资格,可打了的巴掌收不回来了,哪怕后悔,也不愿低头,只为了作为长辈那仅剩的一点自尊。
黎婆婆的葬礼结束后,杜铭泽倒是希望黎冠霆能跟他们一家去天津,不过被黎冠霆拒绝了,至于黎婆婆的房产和遗产,都归黎冠霆所有,这是他们一家之前就说好的。
黎冠霆不肯离开,杜铭泽知道劝不动他,再加上黎悦的态度,显然也不欢迎,最后只得作罢,独留他一人在北京独自生活。
日子好像又回到了以前,黎冠霆销假之后会按时去剧场上班,只是不再宿舍住,不论下班多晚都要回家休息,仿佛这样能够弥补无法陪伴外婆的后悔一样。
旁人不觉得,孟鹤堂却隐隐担忧,黎婆婆对黎冠霆的重要性太大了,失去亲人的伤痛一时半会都无法消退,只能多陪着他。
事实已经发生,不论接不接受都由不得自己,黎冠霆心里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感情上无法接受,每每回到空荡荡的家里,就觉得外婆没有离开,屋里的陈设他一分不动,就连那日外婆丢在沙发上的外套都不曾收起,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觉得安心。
但是假象终归是假象,黎冠霆知道自己的世界已经崩塌了,对他来说,外婆是世上唯一的依靠,他以为自己足够坚强,能够负担起外婆的生活,能够接受未来的孤独,可他错了,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内心还是一个孩子,需要外婆来为他支撑。
即便他做好了思想准备,那也是未来,他想过自己可以跟外婆再生活十年,二十年,然后心平气和的接受死亡,但意外来的比计划更加措手不及,他没有任何准备,从心底拒绝这样的现实。
他开始每晚失眠,即便入睡也很容易梦到那日的情景,他后悔,自责,这种负面情绪把他包成了一个茧,再难破开。
黎冠霆觉得自己的人生简直一团糟。
没有父亲,不被母亲承认,顶着精神病儿子的头衔,又失去了唯一的外婆。
这样的人生,没有任何意义。
还不如就此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 虐完了虐完了
马上都是甜了!
相信我!!
☆、026
黎冠霆知道自己出了很大的问题。
自从外婆过世之后,他独自一个人住在外婆的房子里,每天不管多晚都要回到这个冰冷的屋子,
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说一声‘我回来了’,甚至自欺欺人的等待着回应。
他没办法接受外婆的离世,即便所有人都告诉他,外婆年龄大了,本身心脏就有问题,哪怕没有那天的耽搁,突然猝死的概率也非常高,可他还是不愿相信。
[要不是你,妈就不会回北京了!]
黎悦的这句无心之话成了他心中的一根刺,深深扎了进去,即便葬礼过后,她主动说明那天只是情绪激动的冒失之语,但黎冠霆仍旧无法释怀。
越是无心,越是真话。
自始至终,黎悦对自己的存在都是厌恶的,就算黎冠霆拼了命的想要逃开,想要忘却,可事实总是摆在眼前。
如果没有他,外婆就会跟黎悦一起去天津生活,而不是固执的守在北京的房子里照顾自己。
如果不是他,黎悦的人生会活的更惬意,生活也不会那么拮据,可以自由的支配多余的资产,随心所欲。
就因为多了一个人,把这个家搞得一团糟,让所有人都不开心。
黎冠霆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与否认之中。
虽然表面没什么,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变化,夜里经常惊醒,成宿成宿睡不好,惊慌心悸成了常态,面对人多的情况,甚至会突然大汗淋漓,充满了恐慌,只想夺路而逃。
有时候,他真的想一死了之,可想起外婆的音容笑貌,叮咛嘱托,又无法违背她的教导以死解脱,本能的打消了这种可怕的念头,再度陷入情绪漩涡之中,无法脱身。
他想死,却又怕死,时而觉得生无可恋,时而又觉得太过悲观,他想与命运抗争,想变得更好让黎悦刮目相看,可结局仍旧不尽人意,连外婆都离他而去。
这样的情绪反复,让他几近崩溃,日渐消沉。
别人发觉不了,但孟鹤堂敏锐的觉察出了问题,表面上的黎冠霆依旧如常,只是比以往更加少言寡语,若仔细观察,就会发觉他会在人前人后时不时露出惊慌的神态,严重的时候还会浑身发抖,连为客人倒茶都会碰倒茶杯,出了差错。
以前的他从不会出现这种纰漏,偶尔一两次可以算作不小心,但这段时间下来,剧场经理也看出不对劲了,屡屡打翻客人的茶点实在是不妥,心里明白他是受不了家人去世的打击,干脆含蓄的把他调去检票,工作相对轻松一些。
黎冠霆自知有错,不声不响接受了这种安排,只守在门口检票,连剧场内的相声也不再关注,经常一坐就是两三个小时,愣愣的发呆。
这么下去可不是个事儿,剧场经理知道孟鹤堂跟他关系好,索性找了过去,希望他能帮着劝劝。
孟鹤堂倒是想劝,问题是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人死不能复生,他有心想逗黎冠霆开心,奈何人家不配合,总不能按着咯吱人家痒痒肉吧,为此也是操碎了心,唉声叹气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看他为难,周九良也担心,琢磨两天,提议道,“要不咱约黎哥来家吃个饭?”
孟鹤堂早有此意,但又怕触及他伤心事,毕竟那天黎婆婆过世,就是跟自己吃饭耽误了,想点头又摇头,整个人为难的不得了,“我倒想,又怕他想起那茬事儿来,你说怎么就这么寸,一顿饭的功夫,就给耽误了,唉!”
“都过去快俩月了,不至于吧,我看最近黎哥瘦的都快脱相了,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啊!”以前黎冠霆经常过来吃饭聊天,大家一起嘻嘻哈哈,偶尔住个两天,人多热闹,孟鹤堂也会特意多做点好吃的,一起打打牙祭,哪成想他这么久没来,自己倒有些怀念起来,总归是不放心,“实在不行,咱出去吃呗。”
“那也成,”孟鹤堂一琢磨,咬牙答应了,老这么拖着不定出什么事,黎冠霆是个闷葫芦,伤心难过都憋在心里,早晚把他憋疯了,一拍大腿趁着天色还早准备去找他,“正好咱俩也没活儿了,我去找他,晚上生拉硬脱也给他弄走。”
“那我等您啊,”周九良点点头,也算放心了点儿,有人请客这种好事不能扔了自己兄弟,偷偷给江一然发了个微信,约他一起。
人多力量大,多一个人劝多一分力气,江一然跟他们都是90后,性子又开朗会聊天,自己嘴笨帮不上孟鹤堂,只得求助他人。
他这边联络了谁孟鹤堂没空理会,只顾着往前头剧场门口去找黎冠霆,演出已经开始,检票口不需要人一直守着,最多抽查出去上厕所的观众而已,可到了门口一瞧,根本不是他,一问才知道他去厕所了。
孟鹤堂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往厕所去逮人,里头空无一人,转念一想,又往后门去了,果然看到了正坐在门口的黎冠霆。
他顿时松了口气,还以为人突然不知所踪,那可真出大事儿了,正准备打招呼,走了两步,又怔住了。
只见黎冠霆面前的地上扔了十几个烟头,此时此刻他还在那吞云吐雾,喷出的烟气顺风而来,都呛鼻子!
孟鹤堂脸色一变,一步跨下台阶,抓住他肩膀道,“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黎冠霆没想到这时候会有人出现在后门,手一哆嗦,长长的烟灰落在地上,转头见是他,慌忙丢掉烟蒂踩灭,扯了扯嘴角才道,“……我就是偶尔……”
“你放屁!”眼见他脸色憔悴,说话都没什么力气,孟鹤堂急的吐了脏口,扯住他前襟瞥了一眼地面,只觉得揪心,“你出来多久了,这一地都是你抽的?!”
黎冠霆嘴动了动,想要解释,可看着他焦急的表情却又无法反驳,最终还是沉默了下来。
“你不要命了?!”孟鹤堂原本以为他只是伤心,如今看来,他这是在自暴自弃啊,不免痛心疾
首,“你这样,姥姥能放心的下吗?!”
“……别说了,”黎冠霆垂了垂眼帘,不想提到这个话题,扯开他的手,“我回去工作了。”
“你工作个屁!你看你现在这样子!萎靡不振的,跟我走!”孟鹤堂哪还敢让他单独离开,一把拽住他胳膊,拉着他往剧场里走,顺便给经理打了个电话,叫上周九良,“航子,走。”
“哦哦,”周九良还在后台等他回来,转头看到孟鹤堂难得严肃的样子,不由得头皮发麻,黎冠霆这是又惹什么事儿了,急忙跟了上去。
车子驶入主干道,周九良看他们气氛不对,没敢吭声,开车的孟鹤堂对黎冠霆的态度又恨又疼,却无法指责什么,至于黎冠霆,则一言不发,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这气氛太可怕了,吓得周九良咽了咽唾沫,只恨能快点找个饭店坐下,踏踏实实把话说开,把人劝好,否则心里这根弦绷着,生怕什么时候就断了。
三人各有所思,谁也不说话,孟鹤堂瞧见前头有红灯,正要踩刹车,突然听到后面一阵刺耳的警笛声,后视镜里出现了一辆急救车,赶紧转向准备避让,而就在这时,突然被副驾驶的黎冠霆给
抓住了胳膊。
孟鹤堂吓了一跳,险些没抓住方向盘,转头正要骂他,却见他脸色苍白,大汗淋漓,立马把车停在了路边,“你怎么了?!”
黎冠霆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那救护车刺耳的警笛声好像叫在了自己心里,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眼前的一切都免得模糊不清,本能的去抓身边的任何人,扼住了胸口的衣襟,艰难求救,“……孟……孟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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