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寒归急了,撅着嘴喊道:“可是爹爹,他们欺负你。”
“五。”
“爹爹……”
“四。”
穆寒水脸色越来越难看。
“三。”
这一声刚喊出口,莫寒归已经跟颗蹴鞠似的,一股脑儿往里面跑了。
穆寒水回头时,恰好与阿叶的目光相撞,阿叶好像在嘲笑他硬装别人父亲的样子。
穆寒水几次想张口,他不想阿叶掺和其中。
谁知,阿叶冷着一张脸,错开他的眼睛,回身对着谷外众人。
“动手吧。”
穆寒水横剑拦住阿叶,小声道:“铁骑门本就为中原各派所忌惮,你若再生事端,铁骑门将无宁日,你疯了吗?”
阿叶不看他,也不说话。
穆寒水又道:“你退下,此事一了,我……我随你回漠北。”
他这一句几乎是咬着牙说的,身边的小隐都没有听清。
穆寒水分明看到阿叶眼底一愣,嘴唇紧抿,以为奏效了。
谁承想,阿叶垂着看向他,道:“你当铁骑门是什么地方,你想去便去,不想去便不去。”
“……”
“啊?”
阿叶甩开他的手,上前一步,举剑而起,睥睨众人。
穆寒水吃了好一口瘪,回头看看小隐,再看看阿叶,他觉得自己的脸此刻一定是绿了。
小隐凑上来,颇为同情的护在穆寒水身侧。
方才说话的那位年轻公子又开口。
“好了,我们也没有功夫看穆小公子和上官门主叙旧,我们先说正事。”
穆寒水脸上有些挂不住,他确定阿叶就是故意的。
忽然,穆寒水脑子闪过一个念头。
他猛地回头,紧紧盯着那个说话的年轻人,上前道:“我想起来了,我在浅江镇的花船上见过你,你是那个小倌儿是不是?怎么,如今改行了?”
小隐飞快的扯了下穆寒水的胳膊,示意他慎言。
小隐自小跟着莫轻雨,从未去过花船楚馆这类地方,更别说小倌这样的字眼从他口中说出来。
光是听见都觉得有失体统。
何况,一旁阿叶的脸已经黑的不成样子了。
穆寒水继续不怕死道:“当时本公子是不是还给了你一块贴身玉佩,那东西如今还在不在?”
对面骂声四起,“你休得侮辱我们家帮主。”
他还要开口:“你叫什么澜来着。”
说着还曲起食指,敲了敲额头,作出思考的模样。
“你住口。”阿叶瞪着他。
穆寒水讪讪的咽了咽口水,理好衣袖,言归正传。
他道:“那便先说正事,你们想怎样?”
江碧灵道:“我等替花总镖头,闫帮主,鲲掌门三人来讨个公道。”
穆寒水转动手腕,调整袖底的玄丝,冷笑道:“当日看在师祖的份儿上,留你一命,今日你还敢来此处叫嚣,说实话,我还真没见过你这般不知死活的人。”
“一起上吧,免得耽误工夫。”穆寒水道:“不过我话说在前,此为我穆寒水与你们个人恩怨,与百花谷无关,更不牵扯上官门主,今日过后,无论结果如何,我与你们的恩怨一笔清算,若谁不遵守约定,你们应当明白我的脾性。谁若因我之故,若侵犯百花谷和铁骑门,我杀他一门。”
那些人百剑齐发,向穆寒水攻来,方才穆寒水之言他们自然是相信的,可他们今日根本也没想让穆寒水活着。
阿叶清欢出鞘,杀气四溢。
他的的确确是恨这些人,便是这些人,才有了十四年前的穆家庄惨案,穆寒水从此成了离修山复仇的利刃,两人生生相隔十多年。
穆寒水见阿叶刚迈出去一步,便抬手利落的在他后背点了两下。
“你再不出来,我让人把他扔进五毒坑。”穆寒水朗声道。
言罢挥剑同那些人对抗,小隐不明所以,直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带着獠牙面具的人,搂着上官叶退离了人群。
他有谷主遗命在身,誓死保护二公子。何况,前段日子,一直随侍的岁枯也被打发外出,二公子身边能用之人便只剩下他一个了。
江碧灵武功尽失,她早早躲在后面观战。
穆寒水的功夫又精进了许多,剑法可堪出神入化。
至少传言有一样的对的,穆寒水不到万不得已不喜杀人。
这边竹林中,明廷急哄哄的往外看,阿叶命令他好几次让解开穴道,他都装没听见。
“门主就别费劲了,你去了人家也不领情。属下倒要看看,这穆寒水那般狂傲,身上到底有多少本事。”明廷显然是来看热闹的。
“嘶——”
明廷感到膝弯处一痛,他低下头,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旁边还站着一个人,脸如他们漠北的玉石一样白净,只是眼覆白绫,徒增了几分凄美。
小孩子手上拿着一个竹条,又戳了一下他,气呼呼道:“不许你说爹爹坏话。”
寒归手上牵着攸宁,听到明廷说自己爹爹的坏话,便藏不住了非要出来给爹爹出口气。
明廷蹲下,一把揽过莫寒归,在他脸上吹了一口气,故意用自己的獠牙面具吓唬他。
莫寒水歪着头看了他半晌,回身对攸宁道:“攸宁叔叔,这个人好丑啊,我都没有见过这么丑的人。”
明廷一下子急了,板过寒归,较真道:“我哪里丑了,这是面具,真人谁长这样?你爹才丑呢!还爱惹事。”
攸宁把莫寒归扯回自己身边,微微颔首,道:“这位少侠,小公子年纪小,失礼了。只是少侠也请慎言,我家公子的美丑便不劳您费心了。”
明廷语塞,欠欠的看了眼自己的主上,却换来一记冷眼。
攸宁对寒归道:“小公子,我们去那边等公子好不好?”
“好。”莫寒归点点头,走的时候一直回头看阿叶。
“攸宁叔叔,那边那个叔叔好凶哦,他还凶爹爹,我都不敢惹他。”
攸宁掩嘴笑他,低声道:“竟还有小公子不敢惹的人啊,您放心,他不会对公子怎么样的。”
“哦。”
莫寒归又回了一次头。
☆、第 45 章
温澜攥着半块带血的玉佩,遥遥望着穆寒水。
“那年在浅江镇,我没有你的行踪禀报父亲。只是如今,我已身不由己。”他道。
穆寒水抬手揩掉下巴上的血,目光扫过地上七横八竖翻滚的人,收剑回鞘。
“你们走吧,我自今日起退出江湖,我们再无恩怨。”
他不想再杀人,悲寞原本是爹娘的定情之物,在他手中已经沾了太多血腥。
他最后看向温澜,走过去蹲下,擦干净他脸上的血迹。
“你不叫温澜,我却是真心救过你,玉佩已碎,丢了吧。”
穆寒水起身,往谷中走去,半晌有千里传音而来。
“希望诸位守诺,百花谷和铁骑门无事,诸位便无事。”
自此,各门派元气大伤,中原武林平静迎来难得的平静。
穆寒水腹部受了剑伤,好在全身都是血迹,一时也分不清是自己伤口的血还是别人的。
他解开阿叶的穴道,趁阿叶的怒火没有烧到自己身上,赶紧躲到莫小隐身后。
小隐也受了伤,可还是护着穆寒水。
明廷见阿叶能动了,赶紧解释:“门主,这你也知道,方才不是我不给解,实在是,属下也不想承认,这有些人点的穴,我解不开嘛!”
“再说了”,明廷越说越远,往莫寒归身边躲,道:“再说,若他真有危险,属下便是为了门主,也会拼了命救他的。”
穆寒水感觉自己撑不了多久了,光听明廷聒噪便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响。
他探出头去看阿叶,见他正看着自己,瞧不出喜怒。
阿叶微微抬起手,掌心朝上,看着他道:“过来。”
穆寒水想到方才阿叶让他在人前好没面子,便理直气壮了几分。
“不来,我还不去了,谁稀罕似的。”
谁知阿叶竟直接收回手,连第二遍都不说。
他往明廷那边瞥了一眼,明廷立刻会意,冲上去窜到穆寒水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脸上笑嘻嘻道:“穆公子,你可得替我向门主解释解释,我是真解不开你点的穴道。”
穆寒水无奈道:“你话这么多,是如何在他身边活这么长时间的?”
明廷撇撇嘴,松开穆寒水的手,不动声色的朝阿叶摇了摇头。
这边刚松开,穆寒水又被一只软软的手牵住。
“父亲,你身上好多血。”
攸宁看不见,听寒归这样说,急得手在穆寒水身上乱摸。
穆寒水怕他触到伤口,便把手递给他,宽慰道:“无事,只是染上去了。”
他低头,凶道:“莫寒归,让你好好陪攸宁,你不听话,还胡闹把他带这儿来,等着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寒归窜到攸宁身后,使劲儿扯他的衣服示意。
攸宁对穆寒水道:“公子息怒,是我。是我非要让小公子带我来的,是攸宁的不是,不怪小公子。”
寒归探出半个头来,小鸡啄米似的点。
穆寒水当然不舍得真罚攸宁,那次从禁地出来,他关心莫轻雨心切,无意凶了攸宁一句,回来之后看见的他的样子,别提有多心疼。
再说如今攸宁成这副样子,全拜自己所赐。
他瞪了一眼寒归,道:“你以为有攸宁护着你便万事大吉了?刚才那功夫,你最好给老子仔细交代!”
“公子。”攸宁晃了下穆寒水的胳膊。
有人撑腰,寒归才不怕,扯着小隐蹦蹦跳跳的要往回走。
还道:“这两位叔叔也要一起进去嘛?”
穆寒水顺着寒归的话,悄悄探阿叶的脸色。
他也不说话,垂着眼。
明廷一把搭上穆寒水的肩膀,凑近他道:“铁骑门有门规,世代与百花谷不共戴天,历任门主不可入百花谷一步,违者……”
他在脖子上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老门主定的。”他又赶着说了一句。
穆寒水也偏过脸,低声问:“穆家庄一事之后?”
明廷点点头,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谷外,意思是叫穆寒水跟他们走。
可是如今百花谷新主年幼,攸宁也不喜轻易走动,总不是他说走便走的时候。
穆寒水拍拍身前的小隐,示意他退下。
“先带他们回谷。”
小隐生怕穆寒水跑了似的,进去时候只抱走了寒归。
攸宁还不太适应眼睛看不见,一直拉着穆寒水不敢松手。
“哎呀,你来这边。”明廷突然从插到两人中间,一把拨开攸宁的手,把人从肩膀上抓起往旁边一放,道:“门主跟他有话说,你老拉着他作甚。”
攸宁伸手寻穆寒水,“公子!”
“我在呢,你就站那儿等我。”穆寒水道。
他抬手很自然的用衣袖遮住受伤的地方,过去阿叶跟前。
“阿叶,你怎知道我在此?”
阿叶抬眼看他,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往攸宁处瞥了一眼,淡淡道:“我并不知道,只是途经此地。”
穆寒水手指摩了摩挲剑,目光落到阿叶手中的剑上。
“这剑……”
阿叶握着剑的手徒然收紧。
这剑,乃爹娘定情之物。穆寒水险些咬了舌头,愣是没有说出口。
“你既不能进谷,那我也不便留你做客。你和明廷早些……”
他在说什么,怎么紧急时刻他什么都能说出来,越到该说的时候就跟吃了什么药似的。
阿叶回了句好,便要绕过穆寒水离开。
“等等。”穆寒水抓住阿叶的手腕。
“何事?”阿叶先开口。
穆寒水问道:“你真的不是因为我在这儿,你才来的?你也没有什么话同我说?”
阿叶道:“在长安,你如何做的承诺,方才在谷外,你又是怎样说的。我倒很想听听,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讲。”
穆寒水自知理亏,长安的时候便说处理完事情便去铁骑门寻他,可当时阿叶不是不信嘛,还很生气说自己撒谎骗他。
本来好像是阿叶的不对,可穆寒水前些日子偏偏全部想起了小时候的事,对阿叶,便更不一样了。
阿叶这么些年一直寻他,病时念念不忘的小七,竟也是自己。
穆寒水便先放缓了语气。
“那当时,你说够了,也不信我,我便……再说,那时我也不知道会遇上谷中诸事,一来二去,便被绊住了。”
静默了片刻,阿叶开口道:“那如今呢?”
“啊?”
穆寒水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如今当然……”
他挠了挠后脑勺,试探道:“我这回发誓,你也知道,如今百花谷无主,我需安顿好寒归。过些日子也到了大哥的忌日,我想,拜过忌再走,怎么样?”
阿叶沉了半晌,道:“多久。”
“半月,最多半个月,你在关外的风口岭等我,我一定来。”
穆寒水满眼期冀的望着阿叶。
阿叶回头,迎上穆寒水的眼睛,道:“只此一次,半月为期。”
穆寒水飞快的点头,主动勾住阿叶的手指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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