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年好像不高兴了:“那你为什么苦着脸?”
他叹气道:“我偷懒没练功,被我大师父关起来了,不给我饭吃。”
小少年立马找到反击点:“你的大师父太狠了!”
他刚想反驳,耳边忽然传来“啪啪”声,一声又一声,花无缺一下子惊醒。额头出了不少汗,抬头一看,容蛟正拍着手掌,他看过来就收回来手。
“不好意思,我想起了一点事。”花无缺的手掌捂住脑门。
此时,外面传来喧闹声。两人立刻起身,赶到声音的源头,就见江别鹤和江玉郎、小鱼儿在一间院子的空地上互相对峙。
小鱼儿笑眯眯的,江别鹤也笑眯眯的,唯独江玉郎好像跟他们不在同一纬度,满眼迷茫。
见着两人来了,江别鹤无奈地说:“你们来得正好,鄙人屋舍家徒四壁,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在请他们离开。
小鱼儿不禁道:“你做贼心虚了?”
江别鹤摇着头苦笑,像是对小鱼儿的无理取闹而感到无可奈何。他说:“大半夜不睡觉进我书房的是你。”
他这话在说小鱼儿贼喊捉贼。
小鱼儿失却了以往的机灵模样,没有再反驳,转过身,对容蛟道:“我们走。”说着已朝大门的方向走。
容蛟看了看花无缺,也转身走。身后多了一双脚步声,花无缺跟了上来。
宽阔的大街无一人,胖胖圆圆的月亮高高挂在夜幕上,月光淋了一地青石板。
“哒哒哒~”
三个人前后踏上这条青石路。
小鱼儿解释道:“我在他的书房发现了暗门,里面有一沓纸,与藏宝图的纸张材质是一致的。”
燕南天宝藏从头到尾都是阴谋,意外见入的地下宫阙也只是意外收获。
花无缺却是望着头顶的月亮,久久才道:“我们之间该有个了结了。”
小鱼儿怔住,笑笑:“也是。人有三急,容我先解决一下。”
花无缺:“好,我不急。天黑,你可以慢点走。”
小鱼儿随后走到容蛟,解开腰间缠着的软鞭,举起来,很郑重地举在他面前说:“你先拿着,我等会来拿。”
容蛟感知到自己与小鱼儿的分离之期已经到了,他接过长长软软的鞭子,也很郑重地说:“好啊,我等你哇!”
于是,他看着小鱼儿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身旁的花无缺没有挪动一丝脚步,甚至看也没看小鱼儿离开的方向。
“他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容蛟摸着鞭子,试探地甩了甩,差点甩到自己的肩膀上。
花无缺“嗯”了一声。
“所以你也不必等了,你可以直接追上他。我有鞭子防身。”
花无缺还是:“嗯。”
他还是看着那轮皎洁的月亮,脚步依然没有挪动。于是,容蛟知道他终究违背了他大师父的命令。“下一次见到他,你还会不会杀他?”
“不知道。”他实话实说:“希望他不会再遇见我。”
“你在移花宫长大,有没有听过江枫这个名字?”
“并无。”
“但你的大师父却要杀江枫的孩子。江枫活着时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听人说少女们见过他的笑容都会情不自禁爱上他。”
“你的意思我懂了。”花无缺终于垂下了脑袋,负手而立,凝视容蛟:“你想说,我大师父对江枫因爱生恨,所以不能容忍有女人为江枫生下孩子,所以要杀了江小鱼?”
容蛟却没有再说话,抬起了头。他发现月亮居然这么圆,明天晚上它就是一个完整的圆了。他不禁喃喃自语:“已经到了团圆的日子吗?我想吃月饼了。”
四周突然起了雾,一条影子穿过这层雾。容蛟以为是小鱼儿返回来了,但身形不对。再细看,是一个弯着腰的老婆婆,挎着一个竹篮子慢吞吞地走,发现了他们的存在,她一边走一边喊:“糖炒栗子,又香又甜的糖炒栗子,只要十文钱一斤!”
栗子果然很香,浓烈的香甜味一个劲地随着风呛进鼻腔。
花无缺询问他:“吃不吃糖炒栗子?”
容蛟:“我想吃月饼。”
花无缺:“没有月饼,只有栗子。”
容蛟:“我想吃月饼。”他的目中忽然落下一行泪来。
花无缺心中一惊,面上无措起来,又看见那轮圆圆的月亮,忽然就明白了——容蛟并非真的想吃月饼,他是想与家人团圆。
于是从袖中掏出一方散发着淡淡香味的手帕,轻轻拭去他的眼泪,柔声安慰:“你家在哪,无论多远,我送你回去。”
容蛟一点一点把面孔转过去,鼻尖有点泛红,只听他细细说:“找不到了。”
这时,挎着篮子的老婆婆已经来到他们身旁,又说:“糖炒栗子,香喷喷的糖炒栗子。”
花无缺拿出荷包,拿出一个碎银子给她:“劳烦婆婆给我拿一斤。”
老婆婆忙忙摆手:“找不了,找不了,只要十文钱。”
花无缺耐心道:“不用找了。”
油纸包好的糖炒栗子,香味暂时散发不出来,花无缺对容蛟说道:“你有没有兄弟姐妹?他们在哪,你的家就在哪。”
容蛟盯着老婆婆的背影,轻轻说:“我找我哥哥。”
“你哥哥在哪儿?”
容蛟愣了愣,想起多日不用的游戏论坛,在上面搜索飞歌留下的帖子,在最新一个贴子,对方留下了地址。
“他就在江南。一个叫百花楼的地方。”
“那么天亮后我就带你去找他。”
如果是其他男子,既没受伤也没意识不清,花无缺不会那么矫情地护送到底。谁让容蛟长得太犯罪,神色也很温驯,好像谁过来摸一摸他也不会被拒绝。无论是谁都不忍心把他丢在夜里无人的街头。这也是小鱼儿把防身武器交给他的原因罢!
花无缺如此想。
容蛟对强势起来的男性没有多少抵抗力,轻轻说好。
花无缺已经剥掉了栗子壳,露出的栗子肉颜色黄黄的,比月饼的外皮还黄。
老婆婆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浓雾中,容蛟看看浓雾,又看看花无缺手中的栗子。忽的,一把拍掉栗子。
栗子滚落一地,惹上尘埃。花无缺居然还没有生气,只是拿一双温和包容的眼睛静静看着他。
只听容蛟说:“我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
“鞋子…她穿着一双红绣鞋,上面有只猫头鹰……它瞪着我…”
“红鞋子!”
红鞋子是个神秘的组织,没有人知道里面的成员是什么人,长什么模样。
百花楼最近几日来往的客人多了起来。先是陆小凤给花满楼带来一个惊悚的秘密,再者司空摘星这位稀客,居然会带着一张陌生面孔进来。然后,陆小凤和司空摘星又马不停蹄地离开,留下了一位不知所措,只会挠头傻笑的客人。
这位客人说要等人。
花满楼问他等什么人,他说等弟弟,还说弟弟看到他留的信息会来找他的,因为弟弟每年都会在中秋一起吃饭。
花满楼才想起,快要到中秋,前天家里来传话,中秋那天记得回家吃团圆饭。
他不禁觉得欣慰,中秋他回家团聚,这位客人也不会孤孤单单了。
十四的夜晚,花满楼发现客人开着窗,问:“你在瞧什么?”
他听到客人的笑声:“月亮。”
“很圆吗?”
“我弟弟还没到,所以还不太圆。”
明明是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这位客人却说月亮会等家人团聚才会圆。花满楼忍不住笑出声:“等它比月饼还圆,你弟弟就跟你团聚了。”
☆、下江南
花满楼向来睡得早,起得也早。他要赶在太阳初升时,把夜晚收进屋里的花再摆到外面去晒晒日光。
这一天有些不同寻常。
他是被喧闹声吵醒的,穿戴好衣物,整座楼静悄悄地。客人睡得很香,向来等到阳光吻到他的脸上才会眯着眼睛起床。花满楼出了门,当他闻到隐隐约约的血腥味,就知道出事了。
花满楼在这一条街道上很受百姓尊重。他们不知他是江南花家的幼子,只是因为见他目盲却能把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又心地良善,与人为乐。他在菜贩子那里买菜,通常能得到大婶多给的一把小青菜,又常常关心他这个月有没有成婚的打算。
他出了百花楼,大家见到他虽知道他走得很平稳,还是忍不出为他指路。
“出了什么事?”
菜贩子大婶扔下摊子,也跑来关心关心,听到她最喜欢的后生询问,忙告诉他:“昨晚死人啦!五个呢!”
花满楼的面上顿时浮现心痛的神色,有一个死去的人倒下的位置距离百花楼并不算太远,而他居然没能听到动静。这时,一列官兵出现,他拦住一名捕快询问。
“哎!是熊姥姥的糖炒栗子。她每年月圆之夜前后都会去贩卖有毒的糖炒栗子。今年来了这里,晦气!”他往地上呸了一声,捕快恨铁不成钢:“都宵禁了,还往外面跑什么!”
花满楼沉默站在街上,耳边是捕快骂骂咧咧的声音,他在骂“该死的江湖人”“残害百姓算什么好汉”之类的。
又突然听到一声高昂的凄厉得变了调的哭声,哭的是个妇人,她好像扑到了一具尸首上。周围人议论纷纷,于是他便是知道了她是死去的人的新妇,因为怀孕想吃酱鸭舌想得睡不着,她的男人便夜里去找开酱鸭舌店的表叔。
这声音一声比一声高,“呜呜咽咽”最后不成调。
花满楼站立许久而后返回花家一趟。
最后是花家做了一桩善事,安置好家中失去顶梁柱的受害者家庭。
容蛟与花无缺是在天亮才知道,昨晚有五个人吃了有毒的糖炒栗子而死去。花无缺郑重向容蛟道谢。
经过热心百姓的指点,容蛟找到了百花楼,而花无缺也在这时提出告辞,他要回移花宫复命,并接受惩罚。
百花楼的大门敞开,热心百姓告诉他:“花公子的百花楼从不会关上,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
“为什么,晚上不招贼么?”容蛟觉得或许百姓民风淳朴,白天不关门也没事。
“花公子说了,做小贼的都是些走投无路的,可以成为良民,谁又会想做偷鸡摸狗的事?左右不过求个温饱,他在厨房留些吃食专门给那些饿肚子的人。”
容蛟笑了,“那大贼呢?”
“花公子又说,他家中并无金银财宝,他宝贵的只有几盆花,大贼又怎会看上几盆花?”
“他实在是位很……”容蛟咬唇想了想,居然找不到一个精准的词去形容,“有趣。”
他最后只能说有趣,因为他确实对花满楼产生了莫大的兴趣。有趣到想立马见到这个人。可百花楼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热心百姓又说:“这个时间,他们去市集买菜去了,等等就会回来。你先进去等吧。花公子绝对很欢迎你的。”
容蛟:“他们?是不是还有一个皮肤黑黑的,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看起来傻傻的。”
“对对对。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一个人,跟着花公子学厨艺,把铁锅炸个窟窿不说。去市集砍价,一刀就砍了九成,气得菜贩子要把他轰走。”
听着人吐槽他哥,容蛟露出尴尬不失礼貌的笑容。
吐槽完后,他爽了,“对了,你找他,是认识他吗?”
容蛟微笑:“他是我哥。”
对方的笑容渐渐消失,尴尬油然而生,摸着脑袋:“啊哈哈,我要去给媳妇买只鸡炖汤……哈哈哈,我先走了。”
容蛟面带笑容看着他跑得飞快,转身进了百花楼。忽然就闻到一股花香,形容不出来是什么花,好像是数十种不同的花香混合在一起,异常好闻。一楼正中央有一张桌子,桌上放置一壶茶水,他摸了摸,尚有余温。
等了一会儿,门口传出飞歌的响亮声线:“我们今天吃什么鸡?”
容蛟听到一道如沐春风的声音,对方带着笑意说:“是白切鸡。”
“我可以有一只鸡腿吗?”
“可以。”
“我还可以再加一只鸡翅吗?”
“也可以。”
“那鸡屁股?”
“你想吃哪里都可以。”
像这种幼儿发言,容蛟一般会微笑着对他说:“鸡毛做成掸子,也给你。”
飞歌一踏进门,容蛟对他挥挥手,他眼睛一亮,像得到了某种信号的金毛犬,疯狗加速,一个飞扑过去。
“你知道吗,我见到你前男友了。”
容蛟的笑容僵在脸上。就不能给一个缓冲的时间吗?
厨房里煲着鸡汤,本来说要做成白切鸡,但因为飞歌捧着容蛟,哀切地说:“虫虫,你瘦了,我要给你煲个鸡汤补补身体。”
容蛟说:“你的称呼真是越来越有营养,富含多量蛋白质。”
说要给容蛟煲鸡汤的飞歌被花满楼温言劝了出去,他实在不想再去买锅,再被人打趣。
容蛟不同意,花满楼毕竟看不见,瞎子做饭实在是件过于危险的事。
花满楼却道:“你能信任一个瞎子给你做饭,就已是照顾一个瞎子的自尊心。”
他说话仍是温声细语的,看不出一点愤世嫉俗。
他从家里搬出来,本来是有个小厮的,但他坚持让他回去。一个人摸索着,从走路时常撞到障碍物,做饭时常割到手指,如今已能到处行走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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