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讯与几个师弟一道差距边界魔气微微波动,一路探查过来,搜寻间发现原来是一只梦魇搞的鬼。只是这梦魇身上明显得过洗炼,像是已经被收服的魔物,同门之间有相互默认的规矩,他们不好直接动手杀了。
只不过一个魔怪在边界倾洒灵水,方才甚至还直接拿出一颗灵药给另一魔怪,让这些平常自己都不太舍得用灵药的修士们颇为不忿,以此为借口对梦大顺一阵刁难。
梦大顺颤声仔细解释过一次,还搬出了江熠的名字,怀讯他们却并没改色,反而表情都更恶劣了着。
怀讯用剑抵住梦大顺的脖颈,再次问他,“你说是谁收服你的,你又认谁做主人了?”
梦大顺腿都快软了,它能感觉到这些人毫不掩饰的恶意,唯恐自己今天得死在这里,“是,是云顶峰的江熠收服我,我的主人是他的未婚夫婿,季祯。”
它本来说出江熠的名字是指望这些修士能看江熠的面子上放自己一马。放在普通修士那边,听见江熠的名字真会有些忌惮与尊重,可梦大顺哪里想得到面前的怀讯本来就和江熠不对付,南华峰的其他人对云顶峰也很是反感,它偏偏倒霉碰上了。
两个门派都是仙门大家,南华峰偏被云顶峰压了一头,哪里会服气。怀讯自认不差江熠什么,出身更好过他,偏众人只说江熠那不知生母身份的杂种好。
听见江熠的名字后,南华峰的几个修士反而有了些恶劣的心思。
“你这魔怪,说不是偷的药谁信?”一矮个修士说,“把那灵药拿回来给我看看,我帮你品鉴品鉴。”
他说着往里看,说给梦大顺的二叔听,“不把那偷来的药拿来,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梦二叔闻言怕侄子送命,再害怕也连忙软着腿走到边界旁,“我,我交出来,别杀我侄子。”
那颗灵药一下落到了矮个修士的手上,他放在掌心掂了掂,眼睛亮了:“果然是好东西。”他看向梦大顺,“这种好东西你说你不是偷来的谁信?不若今天我替你主人清理门户,你主人说不定还要用灵药来感谢我。”
他们摆明不听自己解释,又颠倒黑白欺负人,梦大顺哇一声哭出来,连同梦二叔也悲戚极了,又不敢反抗。
“我主人今天会来接我,你们,你们莫要再欺负我,不然我主人饶不了你们,”梦大顺鼓起勇气说,“灵药你们都拿去了,为何不能放过我。”
怀讯本来只是在旁边看着,听见饶不了自己这样的话,站起来道:“不过是个江熠,还真能奈我何?”
他提剑走向梦大顺,想到自己从小到大被江熠的名声压着,修为压着的憋屈时刻,到了边城以后,血妖是江熠的功劳,望舒是江熠的功劳,他们倒是在边缘全扑了空,新仇旧恨心里越发要宣泄,“今日我便将你活剐了,斩妖除魔本是正经,我杀了你还是除了害。”
矮个修士拿着灵药,见梦大顺哭还恶劣道:“哭,哭大声些!”
正此时,旁边一道不高不低的声音响起:“道友这是在做什么?”
怀讯回头,见着一个白净的稚气小道士,看着面生,瞧衣服并不是什么大派,也就回道:“除魔。”
西陆本来也是跟着自己师父在结界排查,听见这边有哭声才跑过来,就见一群人围着一只明显已经被炼化过的梦魇,似乎还要动杀手。
他又听见季祯和江熠的名字,这才连忙上前想要阻拦。
“这魔物已经得到炼化,有了正道修为,如何能随便屠戮?还请道友三思。”西陆说着又看向矮个修士手上的灵药,想了想又说,“这药也还给它吧。”
南华峰的人好似听见了什么笑话,怀讯骂道:“你是什么东西,少来多管闲事。”
西陆那点修为放在怀讯面前,不够他一个手指头,他却也不怯,坦坦荡荡给怀讯说了几句劝诫的经文,年纪虽小却古板做派,看着反带着呆气。
怀讯懒得理会他,“你若拦得住我自动手就是,这魔我今天杀定了。”
梦大顺抽噎着,一个屁股蹲坐在地上,几乎绝望起来。
此时一道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众人回头,视线里出现一辆马车,在带着水气的山林间穿梭。
梦大顺眼尖认出这马车是谁的,立刻起身大声叫道:“祯祯!祯祯!”
怀讯反应过来,怕待会儿被阻拦,抬起剑就要扎到梦大顺头顶心。西陆想要阻拦却被拉住,眼见着那剑就要刺入梦大顺的脑壳。
一道柔光忽然从马车中飞出,至怀讯面前迅速捆住他的手掌与剑刃,让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抬起,化解了他本往下的力道。
第四十一章 与魔物沆瀣一气
季祯这人最是护短,他推窗往外看,见梦大顺的两个脑袋上都垂着泪,可怜巴巴不说,各自上头还架着一把剑,不仅如此,旁边还有他数日未见的西陆,也被人用力推搡着往后退。
怀讯回头来,一剑正要往下刺,被江熠施法拉住,停顿了片刻。怀讯目光一凛,另一只手在自己被柔光束缚住的手上用力一拍,另一道急光飞出,化解了那柔光的攻势。
马车已然在这片刻中到了他们跟前,车门哐铛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季祯跳下马车顺手拿走车夫手上的马鞭,怒气冲冲不管面前人是谁,上去就要给怀讯一脚。
怀讯见他面生,下意识往后躲过,面上却显出怒容来,“你,”
他目光迟疑一瞬,从季祯的脸庞上找出一点熟悉的感觉,回想片刻才想起在哪里见过这张脸,同时对上了季祯的身份。
季祯身上未带兵器,此时手上拿了马鞭,根本不给怀讯说话的机会,见他躲过自己的脚踹,反手便又是一鞭子抽过去。鞭子炸裂般落在怀讯脚边,他仓皇躲过,然而下一道鞭势便迅速落下,让他不得不在狼狈之中频频后退,即便如此也在几息之间被落鞭带起的鞭尾劲风抽破了些许衣料。
怀讯面露凌厉,跟着朝季祯出剑,剑刃与挥落下来的马鞭纠缠在一处,略一发力,季祯手上的鞭子碎落成几截,啪啪掉在了地上。
季祯随手将残鞭扔了,回头环顾去找可有什么能用的武器。
怀讯被一阵抽打也恼怒非常,季祯扔了鞭子,他竟也不收剑,而直向季祯刺来。
剑刺的动作正对江熠的目光,在一息时间里透过江熠的瞳仁,怀讯的动作被无限拉长直到瞬间停止。
嗡一声,怀讯的剑尖当空停住,剑身不住发颤,同时伴随着持续不断的嗡鸣声,好似停下来这个动作身不由己。
怀讯想要往回抽剑却也不得,手上几下使力,竟然只是将自己手抽了回去,剑还留在半空中。
修士们的佩剑少有寻常物,纵使一开始只是凡品,多数也能随着自身修炼而感染灵性,与剑主人一起修习。此时怀讯抬头所见,他的佩剑分明由江熠所控,正处在痛苦之中,剑身竟有微微扭曲之势。
江熠面色平淡,轻而易举断了怀讯的剑,嗡鸣声霎时停止,剑身变成两截闷声落地。
“江熠!”怀讯大喝一声,他上前捡起自己的佩剑,痛心不已。
南华峰的其他弟子心中大骇。他们晓得江熠的修为高,此时看来却发现自己从前还是太过低估江熠。能轻易毁了怀讯的佩剑,江熠的修为岂止比怀讯高一星半点,这样的压制根本不在一个量级。
“江熠,你毁我佩剑,便是想与我为敌,想让南华峰与云顶峰为敌吗?”怀讯咬牙道。
江熠冷淡开口:“这只梦魇已被炼化,身上魔气近乎于无,你视而不见还想当我面杀它,我断了你的剑又如何?”
怀讯他清楚,在场的其他人也清楚,江熠若是单纯想要救下梦魇,根本不需要断他的剑。何况梦魇这样的小怪,也不值得江熠大动干戈。
江熠真正在意的是怀讯方才的剑刃指向了谁。
然而江熠用这借口,旁人也无从指摘。怀讯现在只恨自己出手太慢,没能当面把这梦魇劈成两半,好解心头之恨。
前头拿了梦大顺灵药的那矮个修士此时站出来指责道:“这梦魇本是魔物,便是直接杀了又如何?魔物都是怙恶不悛不知悔改之物,斩妖除魔才是正经。”
怀讯此时也找回了自己的些微理智与声音,他冷声反问:“近些天这边界处不少魔物聚集,据这梦魇所说,他是受到你的炼化,又受到他的指示,才在这结界处供养里头的魔物,你身为云顶峰少主不仅不阻止这事,当下反而纵容且出手伤及同道,莫非你魔物已经同流?”
“何谓供养魔物?”季祯已经对梦大顺招手,让它跑到自己身后,开口骂道,“以灵物消解魔物身上的魔气与罪业是供养魔物吗?你倒是能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真不是个东西。”
梦大顺胆战心惊小半天,此时小心抱着季祯一条腿露出两个脑袋来看着南华峰的修士们,面色忿忿,嘴上不敢说,心里却给季祯加油鼓劲儿,巴不得季祯再骂狠一些。
季祯早在想到用这一招对付望舒之前,便想过若是被发现后该怎么自圆其说,此时自然不怕怀讯扣帽子下来。
季祯本来想找个趁手的兵器再打过,此时也消了点气,对西陆又招招手柔声说:“西陆,来。”
怀讯被季祯一骂,脸上有些挂不住,“本以为你只是虚有其表,原来还长了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巴。”
他话语里多少带着些轻蔑,不管是早就有之还是此时为了挽回颜面而口不择言,对季祯来说都触及他的心病,活想让季祯一剑捅穿了他。
季祯低头看向梦大顺,问他:“你给我说说,他们方才为何要杀你?”
梦大顺已经不哭,不过季祯一看向自己,它立刻卖可怜地擦了擦眼睛,装作抹掉那不存在的泪珠子,鸡贼道:“我一说我是江熠炼化的,他们就要杀我,我也不懂这事什么意思咧,祯祯这是为什么啊?”
事实的确是这样,但梦大顺这么一说,那不对味的感觉便更浓了。
南华峰几个子弟连同怀讯,本身的确对江熠抱有敌意,但行动上不可能明目张胆说因为江熠而对梦魇动手。梦大顺一说,不仅把这点点破,还强化了几分。要怀讯他们再说只是为了除魔而动手就不那么站得住脚了。
“是啊,这是为什么,难道是同道相残,用无辜魔物开刀?”季祯反问怀讯。
矮个修士沉不住气:“你胡说八道,什么同道相残,根本不是这个梦魇说的这样。”
南华峰与云顶峰不睦已经不是秘密,然而光明正大捅破这点还是不妥。况且现场并不只有他们和江熠,还有一个不知门派的小修士,作风还很是一板一眼,到时候事情传出去,于他们南华峰总归不是什么好名声。
季祯却因此一挑眉:“那你的意思是你们无缘无故就要致一个无辜的,被炼化过,已经向正道走的,毫无还手之力的魔物动手了?”
梦大顺不忘此时告状:“他,祯祯,就是他还抢了我的灵药。”
矮个修士脸色发红,随手将掌心的药丸扔向梦大顺,“我不过是怀疑你偷药,怎么是抢?”
梦大顺忙不迭伸手将药接住,拿在手里吹了吹,小心捏好,有了靠山便狂起来,嘴上瓮声瓮气道:“哼,也不知方才是谁威胁我二叔,不给你药就把我杀了,黑心鬼。”
它说着又向季祯解释:“祯祯这药可不是我偷的,只是你给我两颗,我藏了一颗没有吃罢了,后面遇见我二叔,我就想让我二叔带回去,好让我弟弟妹妹有些长进。”
本来四散奔逃的那些小魔物就都没有跑远,在结界的另外一遍小心翼翼观察着这边的动向。
梦大顺二叔本来已经吓得快要晕厥过去,此时好容易吊着一口气,怯怯地躲在结界后的一棵大树后面看着季祯这边。
梦大顺看看手上的药丸,又看看自己二叔,抬头问季祯,“祯祯,这药丸我还能给我二叔带回家去吗?”
季祯顺着梦大顺的视线,看见一个比梦大顺大一号,黑漆漆两个脑袋像煤球的梦魇,本来是个实在没眼看的长相,但偏偏带着股子老实巴交的气质,颇为矛盾。
“你二叔吃了多少人啊,这么黑。”季祯皱眉。
梦大顺一瘪嘴,“我二叔从没吃过人,长得黑是因为在魔界少有灵气,只能受魔气浸染,我弟弟弟妹妹比他还黑呢。”
季祯干咳一声,为自己的刻板印象感道歉:“是我失言了。”
他半蹲下来,从怀里掏出灵药瓶,从里面又倒了六颗出来,“拿去给你二叔。”
梦大顺手中的药丸一下变成七颗,晕乎乎正要感谢,就听季祯说:“从你往后每个月的份例里扣了。”
感激之情无可避免少了一半。
季祯抬眼望向结界内,不止看见梦大顺的二叔,往后还有不少形状怪异但眼神怯怯的魔物,虽然外形各异,但这些小魔怪都对人和修士带着惊恐之色。
梦大顺二叔果然老实巴交,见着季祯就先要拜,季祯隔着结界也拦不住它,眼看着它磕了个头又起身叫了自己一声大老爷。
想起梦大顺一怕死就会叫大王,季祯有些无言,不知道他们家这么叫人的习惯是从哪里来的。
梦大顺二叔先是小心翼翼问季祯,梦大顺在人间是否听话,又说若是不听话只管打骂便是,承蒙季祯大度宽容,是梦大顺的福气云云。
后面免不了对梦大顺又是几句殷切嘱咐,还让它切末记挂家中,家里一切都好。
季祯听着只觉这魔物和人又有什么不同?
他耐心听,偶尔应答几声,对梦二叔有十二分耐心,说多了更觉得梦二叔与人间寻常长辈没有任何不同。其他魔物长久不见人,也没见过季祯这样面善还心善的。
特别是知道这几天的灵水惠泽都是季祯手笔,更是想上前同季祯亲近,陆陆续续大着胆子向季祯靠近,隔着两丈远围成了一个圈。
到底还是忌惮在场其他修士。
季祯对它们只平易自然,与见到其他人无异。
其他人见到季祯这般,却是面色各异。与魔物如此无隔阂,简直离经叛道。
自从结界设立,人魔分野,两者之间的对立更加明显,几乎没有了模糊地带。
“江熠,”怀讯看着季祯的背影问江熠,“你纵容他如此与魔物沆瀣一气?”
江熠抬眸与怀讯对视,神色无波,随即收回视线,没有任何回应的意思。
怀讯又说:“还是你也与魔物沆瀣一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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