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河洲看向窗外,又是无星无月的苍穹敷衍着万家灯火,那种不被需要,没有任目光注视的落寞让苏河洲想到自己,就像活了一遭不过是个多余的累赘,所以他也学会了伪装和敷衍。
然而,就连真正的恨都能随着时间忘了各种缘由,更何况他那本就是虚假的恨意?没有谁是一辈子的念念不忘,只是时间还不够长;也没有谁和谁注定要有一生的牵绊,不过是还没看到下一站的风景。
毕竟,这个世界上最深的交集不就是父母与子女吗?然而他们彼此的“不分离”至多只有生命的三分之一。
何况是兄弟姊妹,更遑论是他们这样的“兄弟”?
若早早知道了这个道理该多好,那样,他会从一开始就远离这个“哥哥”!反正,苏路言迟早还会离开,依然会给自己一个背影,不是吗?!
苏河洲攥紧了双手,迫使自己不再去想那个人,不该起的念头既然放下了,那就绝对不要重蹈覆辙……
“河洲……”一声惊慌的梦呓如丝线一般,晃眼消失在空气中,可那空气里却留下了如同金丝银线一般的力道,蓦然将苏河洲的心脏勒出了斑驳血痕。
只是两个字,却包含着清晰的,苏河洲不敢相信的感情——同他自己的一模一样!不,这是错觉,是自己的经年妄想产生的错觉!!!
“我好想你……”季路言又梦到了过去,穿越了那么多回,如今他能记得的只有和苏河洲在一起的日子,点点滴滴,半分不曾忘记。
苏河洲听得真切,可正因如此他才更加震惊,那人为何会呜咽着说想他?为何会如此的伤心难过?
“你说什么!苏路言你他妈到底在说什么!!!”苏河洲惊慌失措地抽回自己的手,瞬间爆发的力道差点把季路言推到在地。
季路言恍恍惚惚地醒来,看到苏河洲正盯着自己,他有些混沌,分不清苏河洲眼里的情绪,只知道那人醒了,他的一颗心依旧揪着。
“河洲,你醒了?”季路言欣喜道,伸手就去牵苏河洲,“我……”
苏河洲立刻躲开,他不住地对自己说,一切都是错觉,是他听错了,可下一刻他再也无法游说自己!季路言站起身来,一个宽阔温暖的拥抱直接笼罩了他!
季路言抱得很紧,他怕极了。他怕自己每一次离开的时候,苏河洲都在孤独悲苦的世界里继续生活。即便下一次他们还会相遇,苏河洲的命运却像是被诅咒的轮回……他不求苏河洲爱他,可他对苏河洲的感情已经无法掩饰,就算他想要装的像哥哥对待弟弟那般,他学不会,也不想学了!说他变态也好,疯了也罢,那是苏河洲,是他爱上了的人,是远远看见就一定会奔跑而去的人!
这个拥抱绝非“兄弟”之情,苏河洲能感受到。那是他想了很久的,带着龌龊心思惦念着的感情,可是……
迟了!
在他们把所有美好回忆毁尽的时候,一切早已面目全非,迟到的回应是真心还是内疚,是后悔还是不甘?他可以再豁出去一次把心交出去,可苏路言呢?上一次是为了“自由”,下一次还会为了什么理由离开?!
“放开!”苏河洲推开季路言,季路言肩上传来剧痛,让他猝不及防地松手后退。苏河洲立刻松了一口气,心道好险,差点又自作多情了——苏路言会松手,会毫不犹豫地离开,肯定会的,苏河洲心说。
然而下一秒季路言又抱了上来,坐在床边整个人都压了上来,用了全力死死抱住了苏河洲!
“不放不放,”季路言用鼻尖蹭着苏河洲的发顶,“抱住了就不放了。”这一回他无法角色代入,他没做过谁的哥哥,他不想勉强了。他只知道苏河洲未必是真的讨厌他,那么只要不给苏河洲造成困扰,他表达一下自己的真实感情应该不过分吧?至于困扰……苏河洲没说,应该不算吧?
季路言的心里东一下西一下,一个倾尽全力的拥抱显得有那么几分小心翼翼,变得暧昧起来。
苏河洲不再推搡那人,他有些舍不得却又不允许自己舍不得,于是他冷冰冰地道:“苏路言,你……喜欢我?”抱着他的人身子一怔,苏河洲继而又轻蔑道:“那种喜欢?”
他的语气里是赤/裸/裸的讽刺,讽刺自己多年来的念念不忘,也讽刺苏路言的所作所为——刚刚苏路言偷偷亲了他的发顶许多下,这正常吗?这人和自己一样不正常了吗?那早干嘛去了?!
季路言没料到自己的心理建设尚且打了个地基,就被人无情地挑破了,他索性破罐破摔道:“喜欢,就是那种喜欢,还不止是喜欢,”他直起身子无比专注地看向苏河洲,“你可以觉得我……”
“变态”二字尚未出口,苏河洲冷冽地眼神打断了季路言,他嗤笑一声道:“你不觉得这话可笑吗?”
“真爱无罪,真心不可笑!”季路言急忙说,“一想到你会出事,我憋不住、藏不了,喜欢就是喜欢,爱就是爱,你可以不接受我,我也不求你接受我,但我喜欢你是真的,不管别人怎么看,对我来说那不可笑,不可耻,是严肃神圣的!”
“你疯了吗!”苏河洲面如土色,他扫量了一圈那人的脑袋,发觉没有受伤,他心里很是不解:这人今天吃错药了?他说这些什么意思?是……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苏河洲脱口而出。
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在离家之前还是之后?这三年来他不断地惹祸找事,让苏路言出来背锅,不就是因为他躲着不见自己吗?如果他不用这种幼稚可悲的方法,怕是那人早有多远躲多远了吧?!现在说喜欢,说不止喜欢,那他自己那遍体鳞伤的喜欢该怎么办?!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情不知所起。季路言心想,一开始的征服游戏还没结束,他就已经喜欢上了苏河洲,那种喜欢里有肤浅的心悸,自以为是的同情,也有真切的感动;而后便是对苏河洲的欣赏、爱慕、自责与忏悔、沉迷和依恋……而那真切的感动像是浅浅的泉水,将起初的肤浅心悸浇灌为长久的心跳。
见到苏河洲就会随着他而动的心跳。
“不知何时开始,”季路言笑了笑,“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看过天地间最壮烈的山河,因此不见其他颜色;遇见万里荒沙大漠的绿洲,于是流连忘返。你是我的前世遗憾,经历过无数次生死轮回才找到的今生不悔,是无论千山万水我也要跑去见的人,是抱住了就不想也不会再放开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不演了,摊牌了。
谢谢,鞠躬
☆、兄弟情人梦11
“那为什么当时我求你带我走的时候,你会扔下我!”苏河洲红着眼睛笑着怒吼道,“你要离开,我能理解,可我让你带我走,哪怕妥协到让你只是回来看看我……你说什么?你当时说了什么!”
苏河洲怒视着季路言那双像是被冰封了似的深情双眼,一字一句道:“你说你做了我好几年的保姆,够了,想喘口气……”
季路言从苏河洲的眼睛里看懂了,他是狂喜的,因为苏河洲的怨怒是因喜爱而起,可他也是痛苦至极的,当他意识到自己总是在为了这样那样的理由,扔下苏河洲。他自知当年离开苏家时的一言一行都不是此时的自己,可那……失控就像是一块玻璃,折射出光怪陆离的模样,然而那些光怪陆离的景象万变不离其宗——他季路言,自私自我,很难去用心体会别人的声音,芸芸众生皆过客,但苏河洲的到来,却扎进了他的心里生根,疯长,如今枝繁叶茂成了他唯一的拥有与依靠。
他的过错不仅在上一世,也在每一个时空里对苏河洲上演。季路言蓦然心惊,但他不能否认苏河洲心里的尖刺是因他而生,他唯有苍白地重复:“再也不会了。”听到你的声音,看到你的样子,心里有了你,我再也不会伤害你了。
这一夜的谈话似是无疾而终,但苏河洲强硬冰冷的眼神和态度却说明了一切——他不想再犯错,一个本就不该存在的错误。世上道路千千万,为何非要走一条布满荆棘且没有出路的泥泞小径?
接下来的日子里,苏河洲退了烧已无大碍,但因为不想回家,他情愿住在医院里。他是心病,吃再多的药也无济于事,他的世界就像是在枯井里,路面上人来人往,井底的他却得不到一句真心的关怀和半丝温暖,只有无尽的黑夜和不断重复的无助坠落。
但苏河洲原以为的噩梦却正在一点点消失。季路言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防不胜防,人前堪比床前“孝子”,人后堪比千古情圣!
苏河洲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小护士们很难与这位俊美少年打交道,但渐渐还是有胆大的来向苏河洲打听季路言,甚至艳羡道:“若有这样的男朋友,夫复何求!”
苏河洲本不予理会,闻言立即解释道:“那是我哥!”也不知是心虚还是在游说自己勿忘决心。但季路言实在太温柔了,总是笑着看向他,看向这个世界,无孔不入地融化着,就好像他是三尺寒冰下的鱼,而苏路言却有不畏严寒的勇气,不急不躁地用完全向他敞开的怀抱,融化着那些坚冰。
苏河洲高估了自己的决心,也低估了他哥的定力。对于他哥毫不掩饰的深情,他只能告诫自己一切不过是一场错觉,是经不住任何波折的泡沫。然而他的心松动了,那些累如危卵的石块随时都会滚滚而下,到时候若是只有他一人向前,眼前的每一次松动无异于是给未来的坟头上多加一块砖瓦罢了。
错误的感情萌芽过,既然断了,就这样吧……
苏河洲要出院,他想要逃离季路言的温柔陷阱,可就在出院这天,消停几日的殷芳雨又满血复活了!
殷芳雨在苏河洲的病房门前截住了季路言,季路言害怕殷芳雨又不顾场合说些没轻没重的话,她是不怕丢人,苏河洲还要脸呢!苏河洲的脸就是他季路言的脸面!
季路言忍着烦躁把殷芳雨拉到消防通道里,“我不想和你争吵,你也别把时间和精力花费在我身上,有那功夫还不如起看看你儿子!这都几天了,你们有人去看过他吗?!那是个人,是你儿子!就是养一盆横竖不死的仙人掌,都知道端出去晒晒太阳呢!”
几日来,苏河洲那些狐朋狗友都知道打个电话问问他,可苏家没有一个人来看过他!这得是冷漠淡然到何等的亲情?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殷芳雨歇斯底里道,“你凭什么再接近我儿子?三年前说过的话忘记了吗?你成年了,我对你仁至义尽!你还回来做什么,回来抢我儿子做什么!当年他脑子不正常,疯了要认你这个哥,肯定、肯定是你对他说过什么,才让他想要逃离我的,是不是?是不是!可你答应过我的,答应过离开后和我们苏家再无瓜葛,你不是为了他这么个弟弟什么都肯做吗?你当时不是走的很痛快吗!那你现在突然回来又纠缠上我儿子做什么?还想给他洗脑吗?我殷芳雨就剩这么一个念想和依靠了,你休想!苏路言,你休想!!!”
季路言听不明白殷芳雨的话,但他隐约察觉到“自己”三年前离家,和殷芳雨有莫大关系。
“所以是你逼他走的?”大门被推开,苏河洲的出现让季路言一怔。
殷芳雨愣了愣,随即大哭起来:“是啊,是我逼他走的!”她伸手就要去抓苏河洲,却被他躲开了。“儿子,你!是不是这个贱种又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又是他跟你说妈妈精神有问题?不要躲我,儿子!”
苏河洲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季路言,再次侧身躲开了殷芳雨的纠缠,殷芳雨发出了怪异的尖叫,说起话来更加语无伦次:“苏河洲!你才15岁就跟着他一道骂我是疯子,说这个家不能待了,要跟那个贱种一道走,谁是疯子?谁才是疯子!我没疯!是你疯了,我生你养你你就这么躲我?哈哈哈哈……”
殷芳雨突然抓住季路言,尖利的指甲几乎没入他的小臂,那表情分不清是哭还是笑,只让人感到那张妆容精致的脸扭曲成了螺旋的序列,“贱种,是不是你跟我儿子说了,说我当时想带他去医院检查检查脑子的?不要脸!下作!我这一辈子都让你们母子毁了还不够吗?还要挑拨我和河洲的关系吗?”
“哗啦”一声,苏河洲脑子里的山石如泥石流般轰然倒塌倾泻,原来他的哥哥当年离家的时候,不仅有殷芳雨的推波助澜,还有她近乎威胁的逼迫!所以……苏路言当时走的时候,其实,其实也是为他考虑过的,他哥是怕他被殷芳雨当做神经病而广而告之?!
殷芳雨的情绪更加激动,苏河洲来不及细想连忙捉住殷芳雨,他没有回头,因为他不知如何面对那个男人,只能咬牙道:“快走,走啊!”话音未落,他带着殷芳雨先离开了。
像逃。
苏奎到住院部楼下了。有人来苏河洲的病房里收拾东西,季路言站在窗口看向楼下,殷芳雨被扶上了车,苏河洲扶着车门,上车前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楼上。两个人的眼神,隔着夏日的猛烈阳光和刺耳蝉鸣,有了须臾的交集,最终苏河洲垂头,转身上了车。
当本就不该存在的爱慕因错过而变为了报复,却发现越是恨着就越是想着念着,可那些爱恨早就磨平了纯粹的心与冲动……但不知怎的,苏河洲的心里又十分不甘,再见那人的时候,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他的心里又那么几分蠢蠢欲动,尤其是当那人说“喜欢”的时候。他可以重来吗?可以去回应那样的感情吗?后果……他,还有他们能承受吗?!
季路言一个人回到了租住的房子,没有剧情没有回忆,让他对这个世界的每一处都分外陌生,因此更加的孤独。
然而当他甫一进门,眼前的一切让季路言百感交集——这间租来的房子不大,但布局竟和那个筒子楼里的房间一模一样!一室一厅没有独立的厨房,唯独多了独立的卫生间。但这里显然要金贵许多,该有的家电一应俱全。看样子苏奎在钱上没亏待他,而他也有不错的收入,挺好的。
季路言一屁股坐在床上,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他需要好好想想。房间挺小的,按理说应该拥挤热闹才对,可没有饭菜飘香,没有人语在旁,只有空落的心房和满涨的惆怅。还有什么比血亲之间的禁忌之恋更让人煎熬的?季路言无助地想,就连他那点儿破洞烂眼的道德感都在说,这样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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