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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怀珏淡淡开口，“没事。”
“小舅舅我真的见过你诶……”叶蓁皱着眉头使劲儿地想，“在意大利，那个音乐剧院！”
叶蓁也是从小学钢琴的，十岁的时候跟着爸妈去意大利玩，被带着去看了一场音乐演出，她印象很深，程叶熏那时候是一群欧洲人里唯一的中国人，弹钢琴很厉害。
程叶熏十八岁被舅舅送出国去，二十来岁的时候已经是国外小有名气的钢琴能手，那时候每天大大小小的演出不少，实在记不起有这么一件事了。
“两年前，巴诺尼亚大剧院。”
一旁的陆怀珏突然开口，语气认真。
程叶熏愣愣看向他，他怎么会知道？
第4章 眼尾
“舅舅你记性真好！”叶蓁激动地说。
陆怀珏并未回答程叶熏眼里的疑问，他看小孩儿一眼，“吃完饭再说。”
“……哦。”叶蓁平日里闹腾，但还是怕冷着脸的陆怀珏，常常他一开口，小孩儿就安静照做。
程叶熏问题堵在嗓子眼，又不好意思问。
时不时偷瞄他一下，陆怀珏都只是认认真真地吃着饭，他坐得端正，饭吃得不紧不慢，很少开口说话，好像丝毫没有发现身边人的疑惑甚至解答疑惑的意思。程叶熏也就作罢。
晚餐过后大家有各自的事情要忙，陆怀珏和他们商讨事情，程叶熏被蓁蓁拉着上楼，说想看他弹琴，小孩儿话很多，说起来没完没了的，程叶熏都耐心地回应。
他先是弹了一首，蓁蓁坐在一旁认真地看。音乐从琴键按下去的瞬间响起来，从轻柔舒缓到急促再回归平静，整个的氛围都是让人心静的，又带着一点隐隐的躁动与不安，蛰伏在平静深处。
右手手腕传来一点轻微的痛楚，在急促的音乐声处，手指的快速弹奏会牵动着手腕的力量，带着如同蚂蚁爬上腕骨的不明显又难以忽视的痛痒。总是会这样，弹得越久疼痛会越明显，所以即便平时上课，他也是间歇性地教弹。
“好好听啊小舅舅。”蓁蓁说。
“你弹。”程叶熏挪了点位置，让她坐到中间。
叶蓁摸摸自己的肚子，瘪瘪嘴，道，“我想吃东西了。”
“不是刚吃过饭？”
“想吃陈妈做的蝴蝶酥，我下去拿！”
叶蓁是小时候不爱学琴，于是家里的保姆就哄着她，每次弹琴都让她吃得心满意足地再开始学，给惯出来的毛病。
程叶熏把她扯回来，“我去吧，你看看乐谱。”
程叶熏下楼，宴会厅内摆了很多零食点心，还有饮品，倒是没有看到蝴蝶酥，他端了个盘拿了点杏仁酥和桃酥，想着这几样应该差不多，又去厨房拜托陈妈做一点蝴蝶酥送到楼上琴房去，陈妈忙不迭地点头。
出去的时候低着头，没注意面前的人，差点撞上，程叶熏赶紧护住手上的盘，再抬头一看，是陆怀珏，缓了口气，“吓死了。”
陆怀珏手里拿了瓶红酒，像是路过，问他，“没事吧？”
“没事。”
程叶熏摇摇头，想从他身边走过，没想对方倒是站正了身姿不让自己过，程叶熏抬眸和他对视上，眼里疑惑。
陆怀珏也直直地盯着面前的人，眼睛在水晶灯下亮盈盈的，眼皮薄而白皙，一条细细的褶一直延伸到漂亮眼尾而后又轻微上挑，流畅而自然的弧度。怎么生得这样好看。
他先移开了目光，视线落在碟上的食物，问他：“喜欢吃？”
“给蓁蓁拿的。”程叶熏回答。
“她使唤你？”语气严肃了一点。
程叶熏摇头，觉得这话似乎严重了，“不是，我自己来的。”
“你别宠着她。”陆怀珏顿了下，“她娇惯得很。”
不过看起来对程叶熏倒还是可以，叶蓁好像很喜欢程叶熏。
“还好。”程叶熏笑了笑，他觉得叶蓁这孩子性格活泼又热情，还没到娇惯那份上，“那我上去了。”
陆怀珏点头，人却没动。
“……？”
陆怀珏突然微微俯身，正好与程叶熏平视，挨得近，对面的人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身体不自觉地往后倾了一点。
“你……”陆怀珏缓慢地开口，不知怎的，他就很喜欢看程叶熏一些细微的小表情，“你吃饭的时候偷看我。”
“不、我那是……”程叶熏觉得自己真的像是学生时代一搞小动作就被发现的倒霉学生，“我是想问你问题的。”
“问什么？”
程叶熏现在又觉得这个问题也不是那么重要了，但他还是开口，“你怎么会知道蓁蓁在巴诺尼亚剧院见过我？”
“因为我也在。”陆怀珏站直了身子，正经地回答。
程叶熏愣了愣，目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颚骨，“那你也……？”
陆怀珏摇头，“不巧，我并未看到你的演出。”
叶蓁和她的父母去意大利玩的时候，正巧陆怀珏也在意大利出差，有了点空闲时间，本来是准备一起去看演出的，快要进剧院时客户忽然来了电话，等他处理完事情之后表演已经要结束了，他便在外面等着叶蓁他们出来。
他也是今天叶蓁提起来才起来的，倒也没想到正好那一场的表演就有程叶熏。
那么近的距离。
两个并未碰面的陌生的灵魂，迟早有一天也会相遇。
幸好有一天相遇了。
第5章 共处
等陆怀珏谈完事情，已经很晚了。外面风也大，陆母非要两人留下来住一晚上。
陆怀珏问了问程叶熏的意见。
程叶熏见陆母这么热情，也不好意思拂了人家的心意，他点点头，“那就不回去了。”
然后——
两个人站在同一间卧室面面相觑。
程叶熏忘了他们是夫妻身份，自然是只准备一间房休息的。
可是他们结婚以来都是分开睡的。
“我、先去洗澡。”程叶熏说完蹭蹭蹭就往浴室去。
没一会儿浴室就传来水声。陆怀珏随手拿了一本杂志翻阅，一段文字扫过去什么也没记着，他皱了下眉，按压下心里隐隐的躁动。
程叶熏出来的时候陆怀珏正垂着眸看书，侧对着他，半张脸轮廓分明，鼻梁又挺又直，柔光下整个人看起来都温润许多。
“我好了。”程叶熏说，“你去吧。”
他穿着一套不太合身的灰色家居服，过于宽松了。陆怀珏看他摆弄了两下袖子，挽起来，忽然觉得像小孩儿偷穿大人的衣服。
“你穿的我的衣服。”
“啊？”程叶熏愣住，“是陆阿姨拿过来的两套衣服，我就穿了……”
“陆阿姨？”陆怀珏反问，神色正了一下，“改口。”
程叶熏抿唇，又说，“……是咱妈。”
他只是还不习惯。
陆怀珏这才满意地起身，他替程叶熏把宽松领口拉了一点上去，才慢悠悠去浴室，又想起来了什么，回头对程叶熏说道：“两套都是我的衣服。”
程叶熏：“……”
虽说两个大男人一起睡个觉没有什么，但程叶熏还是不免紧张了一下。
只是睡觉而已。只是睡觉而已。他想陆怀珏看着那么正人君子的模样肯定不会做什么的。这些想着程叶熏又放心下来，他躺在床上去，还很贴心地给陆怀珏留出大半个床。
等陆怀珏都收拾好之后，他关了白炽灯，留床头一盏暖黄色的灯，整个房间瞬间温馨了起来。程叶熏正背对着他看手机。他大手一横，揽过程叶熏的腰身，直接把他带到大床中央，眼眸暗了下，“离那么远干什么。”
程叶熏被猝不及防地转移位置，整个身子都僵住，两个人虽然没有挨在一起，但他的背还是能感受到陆怀珏温热的体温和浅淡的呼吸。
“又不是不够睡。”
“我……”程叶熏躺平了姿势，悄悄往旁边挪了点，“不习惯。”
以前和周然在一起的时候，刚开始也是不好意思睡得太近，后来才慢慢亲密起来。程叶熏在感情上一直比较慢热，况且现在是陆怀珏于他而言，就像一个不相熟的朋友。
陆怀珏盯着程叶熏看了几秒，没有说话，他背着台灯，有点看不清眼里的情绪。他直接关了灯，才说，“我又不对你做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陆怀珏勉强应着，问，“那是什么？”
程叶熏想自己怎么就不会说话呢，想说什么又说不明白。
“过来点儿。”没等他回答，陆怀珏又开口说道。
“噢。”程叶熏真就乖乖往陆怀珏身边靠了一点。
他准备关手机的，忽然一条短信弹出来，没有备注，是一个曾经烂熟于心的号码。
“下午那首曲子叫什么？”
程叶熏看着手机，他刚还想起周然，立刻就来了消息，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应陆怀珏，“嗯？什么？”
陆怀珏皱了下眉，他不太喜欢重复，更不喜欢别人说话的时候分心，但他还是问了一遍，“你弹给蓁蓁的那首曲子叫什么？”
“贝加莫组曲的第三首，Clair de lune。我很喜欢的一首。”
程叶熏把手机锁屏，放置在床头。他没有回复，过一会儿才意识到陆怀珏说的话，“你听到了？”
“路过。”
陆怀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困的。
“睡觉了。”程叶熏打了个哈欠，往被窝里缩了缩。
良久陆怀珏才低低“嗯”了一声，程叶熏已经睡着了。
外面冷飕飕的，风有些大，吹得花园里的树枝摇晃，沙沙作响。乌云游荡，看不见月亮。
第6章 初冬
一大早陆怀珏就要去公司，程叶熏也跟着起了，打着哈欠洗完漱从卫生间出来，还是一脸困倦的模样。
陆怀珏在全身镜前打领带，白色衬衫扎进西装裤里，身材比例优越。他侧过头看了程叶熏一眼，“你可以家寇贰而丝零柒尔刘漆留溜进群多睡会儿的。”
程叶熏的上班时间比较晚，以往在他俩的家里，从来都是陆怀珏先走，然后程叶熏慢悠悠起床，收拾，吃早餐，再出门。
他摇摇头，说：“我一个在这儿不好意思，还是跟你一起走吧。”
程叶熏把窗帘完全拉开，光线投射进来，没有阳光，看起来外面有些冷，他看陆怀珏还是穿得单薄，不免皱了眉，“入冬了，多穿点呀。”
“嗯。”陆怀珏只配合着点头，手头上也没有多添衣服。
啊，衣服都在家里。程叶熏这才想起来。
在陆家简单吃过早餐之后，两人便离开。
“送你回家还是去培训学校？”
程叶熏一愣，“回家做什么？”
“现在去学校不会很早吗？”
程叶熏看了眼时间，不到八点，确实有点早，但回家也没必要了。
“就去学校吧。”
陆怀珏点头，系好安全带，发动引擎，车子平稳行驶在柏油马路上。确实是入冬了，道路两旁的树都是光秃秃的枝干，一排排往后倒去，看着就觉得凄凉萧瑟了几分。
不知怎的，今年冬天似乎来得特别早，天气骤得降了温，似乎一夜之间，大风刮得树木都落了叶。
去年这个时候，还不至于满树枯枝。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倒也不觉得尴尬。或许是习惯了，他和陆怀珏，总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安静，沉默，似乎已经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一种让双方都舒适的平衡。
但是今早醒来的时候，两人挨得极近，程叶熏整个人像是窝在了他的怀里，被窝里一片温热。
“下午我不过来了。”陆怀珏的声音打断程叶熏的思绪。“家里的司机会照常来接你。”
昨天推了半天的工作，今天得立马填补上。
程叶熏点头表示理解，陆怀珏工作忙是必然的，而且他也没有义务来接自己下班。
他正准备下车，安全带刚解开，侧着身去开车门，突然被一道力拉住，程叶熏手里动作一顿，见陆怀珏拉着自己的手腕，温热的触感透过皮肤延伸到血液，莫名有些隐隐的烫。
不轻不重的力度，程叶熏回身，看向陆怀珏，眼里疑惑。
“我晚上会回来晚一些。”陆怀珏神情认真得仿佛在说一件重要的事。
这下程叶熏更加疑惑。
这根本不用跟他回报呀。以前也有回来晚的时候，其实没关系的。
但他眨眨眼睫，回答：“好，知道啦。”
和陆怀珏道别，程叶熏一个人往教室走。
以往没这么早过，这才发现音乐教室的门被锁着。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站在走廊处等了一会儿，没有事做，翻了翻手机，不小心又把那条消息点了出来。
「好久不见，可以见个面吗？」
没有备注也能知道是谁，短短不过十个字，再看一遍心里还是闷了一点。
不想回，也不知道该回什么。
明明彼此已经断了联系，又为什么突然想要见面？
冷空气冻得他手指有些凉，程叶熏点了退出键，把手揣进兜里。
只是心里还是闷闷的。好讨厌这样的情绪。
值班的辅导老师来的时候才发现门口站了个人，不免惊讶，一边拿钥匙去开门，一边搭话，“程老师来这么早呀？”
“嗯，是有点早。”程叶熏敛下心底的情绪，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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