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宁咬了咬牙,拔刀想要向前走去,却觉得脚下异常沉重动弹不得。他突然察觉到身后的异动,转身用刀格挡住来势汹汹的兵器,身后的亲信惊恐地看着他,手仿佛不受控制似的,“统领……我、我的手……”
怎么回事?白墨宁抬手再次击退一个攻击他的亲信,下意识看向奚言。奚言轻抬双手,他的面前浮动着一个近乎虚无的棋盘,手指轻点,棋盘之上的银白棋子缓缓移动,而密道中的士兵也随着他的动作开始攻击白墨宁,每个人都面露惊恐之色,这是任何人都没有见过、也无法解释的超出常理的状况。
“你若是前进,你的手下就会阻碍你,即使你伤了他们,我也能操纵他们,这阵法一旦开始就不会停下来,退回去吧。”奚言面无表情。
雪城乃至整个琉雪川最奢华也最尊贵的地方此时寂静无声,大臣们都跪在下面瑟瑟发抖,琉雪川的君王端坐在王座之上,而雪梵则立于殿下,握紧了袖中的短剑。
“许久未见,兄长反倒生疏了。”脸色苍白的君王打破了寂静,“是为了墨珏这孩子吗?”
雪梵心中的某根弦绷紧,“请君上放过他。”
“呵,放过他,你应该求他放过我才对,不管怎么说我都是知者预言中必死的那个人,”君上冷笑,“我死了最后得到好处的不正是你吗?”
大臣们听到这话大气都不敢出。
“我从来没想过要你死,”雪梵无言。“墨宁没有错,错的是我们。”
“说得好听,不过是你对白墨宁的私心罢了,他是你的好徒弟,难道我就不是你的亲兄弟了吗?”君上气上心头,猛然起身,“当年你就不应该救他,我对你百般迁就,到最后竟不如一个包藏祸心的外人,我所做的一切到头来竟是笑话!”
雪梵低垂双目,“是我对不住你,我会尽力保全你们所有人,哪怕背弃天命。”
君上苦笑,背弃天命,这不是他一直以来的奢望吗?不愿意听凭那莫名其妙的的预言摆布,只想和兄长一起活下去,他走到雪梵面前,“自从成为琉雪川之主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在为你做垫脚石,神明还真是不公平,凭什么我就是注定要被牺牲的那个,我是不会让你如愿的,你听好了,白墨宁今天必须死。”
雪梵猛然抬头。
殷红的血液顺着白墨宁的刀尖滴下,血腥气令他胃里翻腾,但是最让他恐惧的不是倒在地上的尸体,而是他们临死前的悲鸣和不可置信的神情,他们原本是那么信任自己,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和雪梵的安危比起来,任何人的性命都不重要,白墨宁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他定定看向前方,突然觉得再不赶过去真的来不及了,他挣扎着向前走去,脚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拖着他,举步维艰。
他想要看到雪梵平安无事,抬头却只看见奚言如万年冰封般的脸,浓浓的不甘和恨意涌上心头,都是因为这个人!他挥刀斩向奚言的头颅。
“了不起,能走到我面前。”奚言没想到他能如此狠心,微微勾起唇角,死寂的心也在那一瞬间活了过来。
看着奚言意味不明的笑容,白墨宁心头像被扎了一样,但是只要杀了他,就能见到雪梵了!他心一横,长刀斩了下去。
奚言也不躲闪,轻抬手指,暗道里所有的丝线一齐闪现光芒,白墨宁只觉得身上像被烈火灼烧,连身上的力气都被抽去,长剑落地,身子也不受控制的颓然倒在地上。
“再强的棋子也无法杀死棋手。”他听见奚言冰冷的声音,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是白费力气。
“你究竟施了什么妖术!”白墨宁咬牙切齿。
奚言没有理会他,只是自顾自说道:“知者的预言终于被打破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白墨宁倒在地上看着纵横交错如棋盘般的白色光线和肆意流淌的鲜血,“不管你是什么人,我都要杀了你报今日之仇!”
奚言欣慰的看着他,灰色的双目微微发亮,“不错,有魄力、有胆识、够狠心,能在棋盘中走到我面前,了不起,或许你就是那个能杀死我的人也说不定。”他轻笑转身离开,“灵夷山母神殿,在下知者,记住我的名字和你今日所言,我等着你。”
君上脸上狰狞的表情突然定格,“弟弟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雪梵双眼发红,手中短剑穿透君上的心脏。
“不好了!雪梵城主弑君了!”下面朝臣顿时乱作一团。
“我看谁敢动!”雪梵一脸杀意,“我乃天命之子,所言所行都是神明授意,谁敢反我!”雪梵手下的士兵立刻制住殿下众人。
“咳咳,看来你是有备而来啊。”君上捂住胸口,忍不住大笑,“我还真当你是不为名利的高洁之士。”他感觉体内的血液在不断流失,他故意激怒雪梵,正是为的现在这样的局面。
“不,我是为了墨宁。”雪梵低声道。
三月初三,冰雪消融,然而春日祭这天雪城却一片死寂,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雪城的人们猜测着。
看来雪梵城主已经控制住了局面,而自己该做的事也做完了,当年的预言也算回收了吧,奚言走出暗道,被阳光晃得睁不开眼,有一种要流泪的错觉。他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向前走去,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不用藏了,出来吧。”
一个黑色的影子应声而出,“啧啧居然被你发现了。”
奚言头疼,刚刚发动棋盘术时便察觉到有人,果然是湛云漪,可是为什么他没被控制住呢?
“知者大人还真有一手,当时在杀识海大牢里你也是这样制伏的杀手吧?”
奚言头也不回,只是一味地向前走去,他还有些不放心,想要去看看雪梵城主。
“不过,这样的结局真的是你所期望的吗?”湛云漪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大殿的方向。
奚言抬头,看见雪梵城主立于大殿前,雪白的衣襟上沾满了血污。
“城主你……”
“是小先生啊,”雪梵笑了笑,“墨宁呢?”
“我拦住他了,你是怎么回事?”奚言连忙上前。
“那就好,”他长出一口气,“先生,我把君上杀了。”
奚言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温文尔雅的雪梵城主竟会残杀手足。
白墨宁终于能动了,他狼狈地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向外跑去,一如儿时与母亲没命狂奔,只不过这次方向完全相反。终于奔到大殿,他停下了脚步,那个朝思暮想的人正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那笑容一如二十年前。
不好,要拦住他,奚言心中一震,已经做到这个地步,就绝不能失败。但是有人却比他更快,湛云漪将他制住死死将他按在地上,刚才消耗了太多体力,此时竟毫无反抗之力,只能恨恨道,“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雪梵见他来了,笑得一如既往地温和,朝白墨宁走去。
奚言苦笑,却没有拦住雪梵,看来这次赌约我要输了,他要杀了白墨宁吗?
“你要杀了我吗?”白墨宁傻傻地问。
雪梵没有回答他,“我帮你报仇了。”他捡起白墨宁掉在地上的刀,白墨宁以为他要将自己斩杀,解脱似的闭上了双眼。
但是雪梵却转身走到奚言面前,“你不受天镜控制对吗?”
奚言不懂他要做什么,下意识点头。
“那你用这把刀杀了我,砍下我的头。”雪梵将刀不容拒绝地塞到奚言手里。
“什么?”在场三人都震惊了。
“师父你杀我好了!别、别……”他想要挣脱湛云漪,却依然无法动弹。
“城主你不要冲动。”湛云漪劝道。
雪梵笑了,“我现在很冷静,先生还不动手吗?你答应过要帮我的。”
奚言迟疑了,这真的是我所期望的吗?奚言疑惑起来,或许原来的结局才是最好的,我所做的真的是有意义的吗,白墨宁……成就了一个人,也摧毁了一个人,他以后会活在仇恨与懊悔中吧,还有雪梵,他的性命……不能动摇,当初与先神打赌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只要能逃离那个牢笼,不、不仅仅是逃离,他还有更深的打算,为了实现目的,再大的牺牲也无所谓。
奚言定了定神,“好。”他死死抓住那把刀,慢慢举起。
“琉雪川就交给你了。”雪梵对白墨宁说道,语气就像平时对他的教导一样。
奚言手起刀落,雪梵的人头滚落到白墨珏面前。“雪梵!”白墨宁凄厉的喊道,这是他第一次直呼雪梵的名字,只是那个人再也听不到了。
湛云漪终于放开了他,他扑过去抱住雪梵的头颅哭的撕心裂肺。
奚言自顾自说道:“新历七百三十四年三月初三,琉雪川雪梵城主起兵,反。幸有守城将军白墨宁,诛奸佞、平叛乱,以救国功臣之名任琉雪川之主,贤君之名,流芳百世。”他毫无感情的说出了这样一段话,“以后的史书会这样记载。”
“师父他不是奸佞!”白墨宁抬头看他,双眼赤红,“我会杀了你!你给我等着!”
“好,我等着。”奚言笑了笑扔下了刀,转身离去。
白墨宁暴起,想要冲上去,却再一次被湛云漪阻拦,他把玩着手中的白露刀,漫不经心地说道,“要杀他,先问我答不答应。白少将,今天这事我算是帮凶,日后你要报仇,可千万记得我湛云漪啊。不过少将伤的这么重,看来不是报仇的好时机,好好养伤吧。”湛云漪语气轻蔑。
他咬牙,知者,湛云漪,我记住你们了。
奚言慢慢走着,怀疑着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心中涌上无力之感,身子不自觉晃了晃,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刚刚强行压下去的一口鲜血从指缝间流出,头又开始疼了起来,天旋地转,终于支撑不住,奚言一头栽倒在雪地里。大概是刚刚发动棋盘术耗费了太多精力,超出了这残破身体的负荷,反噬也是必然的吧。
真冷,他知道自己不能留在这里,雪城这样混乱的局面会给自己带来麻烦,还有对自己杀之后快的白墨宁。但是现在连蜷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事态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奚言疲惫的闭上双眼,罢了就这样吧,我太累了。
昆音特
我大概是在梦里吧,自从离开了灵夷山,就总是有一种身处梦中的感觉,不对,灵夷山是哪里,我一定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快点醒过来,不然又会被阿姐骂了。
奚言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茫茫的白色,远处那座沉寂了千万年的雪山依旧矗立着,昆音特……家?原来真的是梦啊,奚言眼睛生疼。
一双温暖的手突然蒙住了他的眼睛,“你睡了太久,这样会得雪盲症的。”
奚言身子僵硬,“湛云漪你这个混蛋!”他想要推开湛云漪,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紧紧缚住,完全无法挣脱。
“知道你一醒过来就会炸毛了。”湛云漪终于放开了手,没好气的说道。
奚言好不容易让眼睛适应过于刺眼的阳光,看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差点背过气去,原来他和湛云漪同乘一匹马,自己就靠在湛云漪的怀里,双手用绳子捆的严实。一旁的千江月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看了一眼,又冷漠的转过头。
“你、你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去!”奚言快气炸了,“放我下去!”
“喂喂,我可是好心才带上你的,你当时那副样子留在雪城可是死路一条,再说这里可是雪山腹地,把你丢在这里可不太好哦。”湛云漪就在奚言的身后,奚言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心中一阵恶寒,本能的要离他远点。
“我死不了,总之你快放我下去。”奚言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试图和湛云漪好好沟通。
“诶那可不行,我们还要一起去找昆因特人的禁地呢,那位大人说了,缺了你可不行。”湛云漪腾出一只手恶趣味的开始揉奚言的脸。
禁地冥渊?为什么要去那个地方,还有凉川那个人,那个曾经带给他恐怖的威压的那个人,不他应该不是人了吧。为了寻找到昆音特禁地并达成某个目的,甚至早早就预料到自己会在雪城,然后命令湛云漪将自己劫走,不,无论自己是否身处雪城,他都会找到自己,因为他必定知道自己是开启禁地的唯一方法。只是,他的目的是什么的,奚言想不明白,他只知道不可以信任湛云漪。
奚言想的入神,完全没意识到湛云漪在他脸上的动作,湛云漪见他一直走神,便觉得没意思起来。还想继续逗逗他,然而走在前面的千江月突然回头瞪了他们一眼,他有所忌惮收回了手,还真是两个死板的家伙。
一路上湛云漪和千江月都在认真的按照地图校准方向,离昆音特冰宫越来越近了,奚言内心复杂,岁月无情,也不知道那座冰宫还在不在,只有这座雪山还矗立在这里。
“你们走错了,应该是那个方向。”奚言看了一眼正为那张地图伤脑筋的湛云漪,终于看不下去了。
“哦。”湛云漪头也不抬,继续琢磨那张地图。
“……”他不信任自己,奚言想到,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些气,自己不信任他也不能要求他对自己真心实意。
“怎么,生气了?”湛云漪终于抬头,揶揄道,见奚言一脸黑气,便揉了揉他的头发,“这一路上你都不用费心,就当是出来散心。”而且鬼知道让你领路会把我们领到什么地方去。
“散心?”奚言冷笑,举起双手,“原来被人绑着挟持叫散心。”
“呃这也是没办法的,万一您一个符咒扔下来。我们俩□□凡胎可不是闹着玩的。”湛云漪干笑两声。
走在前面的千江月突然停下,“入夜,修整。”
“……”千江月这个人还是这么少言寡语,也不知道是怎么与湛云漪关系这么好的,奚言默默吐槽。
这个季节昆音特的冰雪已经开始消融,除了雪线以上长年不化的苦寒之地,其他地方还是可以忍受的温度,当然他们这次要前往的冰宫是个例外,它就在雪山的腹地,周围是连绵不绝的冰川和冰壁,及其凶险,以他们的脚程,最迟后天就能抵达了吧。
11/87 首页 上一页 9 10 11 12 13 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