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
医师悻悻的闭上嘴开始处理伤口。
他拿出一根扁平的铁具，并请求在盆里烧煤炭。
夏佐伊：“你想做什么？”
医师：“止血，伯爵大人，也可以防止伤口感染。”
“……”
夏佐伊有些高估了西大陆上的医疗水平。
就像他之前如果没有及时从高烧中醒来，一定会被放血或开颅治疗。
他记得有篇报道曾评价过落后的中世纪——医学倒退回原始，医生杀死的人可能比病毒还多，他们是一帮要人命的屠夫。
原来报道没有夸大。
夏佐伊不得不指导：“先用清水清理他的伤口……有草药吗？止疼剂？都没有？！！纱布……干净的布也行…………”
他看见医师带来的箱子中，有没用的瓶瓶罐罐，有钻头、锤子、刀子……气味古怪的香料、硫磺等。
他甚至看见一条活的会动的水蛭在爬来爬去……
…………
医师按照夏佐伊的要求将男人身上所有的伤口包扎好，抹去额头的汗说：“伯爵大人，需要我留下药吗？”
他说的药就是一瓶浑浊的经过祷告的圣水。
“……不需要，你可以走了。”
医师告退离开。
夏佐伊看向从遇见起便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你叫什么名字？”
“斐南迪·爱德华。”
男人的声音低沉又沙哑。
他看上去对贵族没有多少尊重和敬畏之心。
即便夏佐伊找来医师为他治疗，脸上的表情也未曾变过，连丝毫的感激都缺乏。
他的双手双脚上依旧带有沉重的镣铐，血迹被清洗干净后，露出英俊阳刚的面容，右脸颊的刀疤自耳侧划至下巴，约一指多长，增添几分凶悍。
夏佐伊：“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害领主的弟弟吗？”
斐南迪·爱德华：“您没必要知道。”
尤狄特皱眉：“注意你说话的态度。”
他虽然不知道斐南迪·爱德华到底遭遇了什么，才会放弃前途光明的骑士长职位甚至男爵的爵位去刺杀贵族。
但他不能用冷漠不敬的态度去对待救下他性命的伯爵大人。
斐南迪·爱德华只继续用平淡的声音道：“您如果生气，可以下令让人杀了我。”
夏佐伊：“但你是我用一个金币买来的，你能先还给我吗？或者杀了你后，尸体能蹦出金币来吗？”
显然都不能。
斐南迪·爱德华又变得沉默不语。
夏佐伊看他两眼，吩咐道：“尤狄特看好他，不要让他死掉。”
尤狄特：“是，伯爵大人。”
*
侍从将签署好的领土过渡文件送过来后，系统界面内灰色的帕尔山霎时被点亮变为彩色，领地范围数据更新。
夏佐伊没有着急离开，又在王城里待了三四天后才慢悠悠的启程返回威萨斯。
斐南迪·爱德华身上的伤在这期间差不多已经结痂，不至于到一动就会裂开流血的地步。
他跟在工匠们的后头，由骑士看守，双手双脚上的镣铐早已取下，行动方便。
途经山林休息时。
夏佐伊打着小饱嗝窝在马车里午睡。
骑士和工匠们也吃饱喝足，各自找个地方歇着或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天。
尤狄特在确认夏佐伊睡着后，走到斐南迪·爱德华身边：“伯爵大人最初的打算是等文件下发到手便马上离开王城。”
“他之所以再停留四天的时间，路上又走的这么慢的原因……我相信你不会感觉不出来是为什么。”
斐南迪·爱德华一人坐在石头上，抬起头沉默的看了眼马车的方向。
他最初心存死志。
不管是故意出言不逊冒犯那位纳特·凯斯贵族，还是想任由伤口恶化……
如果不是自杀的行为会被魔鬼带走灵魂，他早已舍弃生命。
“他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斐南迪·爱德华哑声道。
尤狄特：“你现在一无所有。”
斐南迪·爱德华自嘲：“你说得对，所以我想不明白。”
尤狄特深深地看他一眼：“对伯爵大人，我只希望你能够怀有一颗感恩的心。”
说完，转身离开。
良久后。
斐南迪·爱德华微不可闻的低叹：“我曾经感恩的人……已经让我背叛了……”
第6章
科莫依堡。
毕维斯·艾略特收到巴斯·里奇斯公爵派骑士送来的信件。
信里的意思是——海水晒盐有巨大的利益可图。
科吉特海在威萨斯领地内，如同一座正在等待挖掘的金矿，然而这座金矿的“开采权”并不在他手中。
德西尼亚家族目前只剩下夏佐伊·德西尼亚一人，他若是遭遇不测，威萨斯必定会被国王收回，到时候便可图谋……
“公爵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替他办妥这件事情，但计划要让另外一位伯爵…………我可是要冒不小的风险。”
毕维斯·艾略特长相普通，宽额塌鼻，虽然正值壮年，头顶发量却很稀少，眼眶发青，脸上时常挂着睡眠不足的疲惫感。
他在科莫依堡最出名的是每年会拥有多少个情妇人数。
送信的骑士道：“事情办成以后，公爵大人会将帕尔山划入科莫依堡的领地内，并许诺伯爵大人售盐的一成利益。”
毕维斯·艾略特喜形于色：“公爵大人果然大方。”
他再次保证事情一定会如公爵大人所愿后，骑士便离开科莫依堡返回王城复命。
管家在身后道：“大人，对方毕竟是位伯爵，万一……”
毕维斯·艾略特嗤笑：“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就算侥幸拥有一份‘财宝’，也要看自己有没有能力守住。”
“老德西尼亚死的太早，我也是发发善心，让他们父子能够早日在创世神的怀抱中团聚。”
管家：“大人您说得对。”
毕维斯·艾略特：“让一小队骑士假扮成强盗埋伏在帕尔山，事成之后，我会赐给他们半箱金币作为奖赏。”
“是，伯爵大人。”
*
德西尼亚车队慢悠悠的返程，终于再次途经帕尔山。
翻过山后就是威萨斯。
夏佐伊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逐渐掠过的风景。
帕尔山保留着原始山林的特点——树木高大，郁郁葱葱，山林中有许多野生的动物。
东南侧的山体在威萨斯与科莫依堡两城之间，通常作为两城平民打猎拾柴等维持生计的来源之一，也是贵族狩猎的地盘。
山上有小型的湖泊——帕尔湖。
绕过帕尔湖就是西北一侧的山体，鲜少有人会过去，听说有棕熊经常出没，山势也更加复杂。
天然沥青矿就埋在西北的山谷里。
夏佐伊心中盘算着挖出沥青矿前要做的准备，突然听见前方骑士传来的惊呼叫喊，紧接着，正在行驶的马车更是猛然停住，倏地剧烈晃动起来。
如果不是尤狄特眼疾手快的将他拦腰抱住，他就要顺着车窗跌了出去。
“怎么回事？！”夏佐伊一手扶着车壁道。
车夫惶恐失措的喊：“伯爵大人快逃！强盗来了！”
太阳正在西下，昏黄的暮色逐渐降临。
他们此时正处于山林的中心，前路被截，后路被堵，情况不容乐观。
“强盗”好像提前收到消息，等车队进入早已埋伏好的“包围圈”里才突然冲出来收割人命。
他们像行走于暮色的死神，夹杂着浓重的阴影席卷而来，速度极快，几乎眨眼间便将护在马车前方的骑士干掉，随即是想要逃命的车夫。
尤狄特抱着夏佐伊从马车里狼狈地滚下。
凯莉尖叫一声，跌坐在地上，却也幸运地躲过劈砍而来的刀锋。
“强盗”们的头顶和面容都被黑布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身上穿着可以防御的厚实皮革，手中的武器大多是剑和弯刀。
他们行动间默不作声，却相互配合默契。
——不是强盗！
起码不是普通的强盗。
夏佐伊被后方赶来的骑士护住，在被尤狄特抱住躲闪的间隙里冷静分析——谁想置他于死地？
围攻来的“强盗”显然比他车队里的骑士人数要多，再加上应该是早有预谋，队伍起初就被冲的七零八落。
凯莉试图躲开刺向她的剑却失足滚落山坡后，又一把剑向夏佐伊刺来。
尤狄特抱着他转身，要用背部替他遮挡。
夏佐伊仿佛能够感受到铁制兵器特有的锋利冷硬袭面而来，光滑的剑面折射出模糊的影像，淡淡的血腥气径直钻入鼻间……
千钧一发之际。
夏佐伊用力地推开尤狄特。
他跌落在地上，尤狄特则身体歪倒避开危险。
“伯爵大人！”
“强盗”落空的一击砸在地上，泥土四溅，他不做停顿，下一刻继续毫不留情的刺向夏佐伊。
“哐”——的一声。
迎面刺来的利器被一柄大剑挡住。
斐南迪·爱德华之所以能年纪尚轻就成为骑士长、获得足够的功绩即将被授予爵位，凭借的是无人可比的勇猛身手和过人的胆识。
他能一人单挑一小分队的骑士，体格也比大多数人强壮健硕。
“强盗”围剿过来的瞬间，斐南迪·爱德华劈手夺下对方的武器并且成功反杀，他势不可挡的攻击在一定程度上为后方的骑士和工匠们争得喘息的机会。
斐南迪·爱德华瞧见夏佐伊用力推开尤狄特的动作，也听见尤狄特惊慌恐惧的喊声。
他迅速地冲了过来，挡开长剑。
“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快！”斐南迪·爱德华喊道。
夏佐伊也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但这伙“强盗”的目标主要是他，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轮番袭来想要他的性命，他怎么有机会逃开……
这伙“强盗”铁了心要将他们全部杀死在帕尔山，鲜血已经染红地面，夜幕正在临近，空气中肃杀的味道越发浓烈。
凯莉不知生死，工匠和骑士们伤亡半数，尤狄特的左臂被刺中……
夏佐伊咬咬牙，不能再这样下去。
他趁着残余微弱的天光观察四周…………
“斐南迪·爱德华！请一定要救下他们！”
稚嫩的声音仿佛划破夜空传来。
斐南迪·爱德华一怔，转头便瞧见小小的身影钻过空隙，惊险地躲过弯刀后失足滚下陡峭的山坡……
“伯爵大人！”
夏佐伊最后听见的便是尤狄特带着焦灼声嘶力竭的喊声。
他努力团紧自己的小身体，双手牢牢地护住头部，忍受着荆草和碎石碾压皮肤的痛楚，尽力控制自己滚落的方向。
夏佐伊是故意跳下来的。
帕尔山的山路两旁大多是蜿蜒陡峭的山坡，天色已晚，下面一片昏暗，看不清楚任何东西。
他主动跳下来，是想赌一把活命的机会。
夏佐伊眼中的世界在不断地旋转，脑子眩晕又恶心时，滚落的速度终于慢慢地停止下来。
他趴在草地里微弱的喘息着，裸露在外的手脚剧痛，布满草叶割伤的划痕和碎石撞击出来的红肿。
尤其是右胳膊，好像撞到什么，有些轻微的脱臼，现在抬不起来了。
幸好不是腿。
夏佐伊苦中作乐的想，不然此刻自己就没办法爬起，更别说逃走。
深呼吸两次后。
夏佐伊用一条胳膊撑着站起来，眼前有片刻的发黑，略微缓了缓，他找出一个方向，一瘸一拐的离开。
然而到底年龄还小。
他很快便感觉体力在逐渐的流失，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不行，不能倒下。
逃得再远一点。
夏佐伊在心里不断的重复，可脚下一绊，他倒在了地上。
“……小贵族？”
临昏迷前，他听见一个少年讶然惊疑的声音。
*
纪伯伦·基诺与弟弟托比·基诺相依为命，生活在威萨斯最贫穷的边缘。
弟弟托比小他九岁。
为了两人的生活和温饱，纪伯伦·基诺除却每十天在集市上为人确认钱财外，有时候也会独自到帕尔山上设下一些陷阱捕捉野兔之类的小动物。
今天从早上起就不幸运。
他带来的锄头坏掉，好不容易布置的陷阱失灵，野兔跑掉，之后就再也没有蹲守来猎物。
纪伯伦·基诺心急，没有猎物可以卖掉，他就没有钱币来维持生活，接下来要忍耐几天的饥饿，省吃俭用的等到集市重开才行。
毕竟来帕尔山一趟很不容易。
他将托比暂时托付给隔壁的塔娜大婶，带着充足的干粮和水徒步进山，已经在山上待了两天一夜。
今天是最后一晚，干粮全部都吃完，要是再捉不到猎物，明天他只能无功而返。
所以，纪伯伦·基诺又往帕尔山的深处走了一点，但结果依旧是毫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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