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双修,虽然的确有利恢复——但双修是不可能双修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于是工具人晏珏就再一次可怜巴巴地被拦在了房门外面,坐着狗剩在圣阁附近转了一圈,搜罗了一些温和进补的果子和草药,试图争取一下今晚进屋睡觉的权利。
前一晚折腾了大半宿,秦宿舟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原以为起得够晚了,没想到院子里只有晏珏一人靠着狗剩低着头,手里拿着那寒气阵阵的冥骨,不知道在干什么。
“人头和右臂跟在影山药坊一样葬身火海,你的桃源有没有什么动静?”
“没有,”秦宿舟凑近了,才看到他在串剑穗,“这是……”
“师兄给我的那个香囊。”晏珏将香囊上的绳子仔细地扎好,“怎么样?当剑穗不错吧。”
“随你,”秦宿舟蹲了下来,拂下他肩头的花瓣,“他们还没醒?”
“没有,听说青水说了两句胡话被青山和温阮追着闹到天明,才回来睡下。”晏珏抬起眼,浅色的眸子被漫天桃花雨吹得春波荡漾。
秦宿舟眸色动了动,伸手弹了弹他的脑门,视线扫了扫狗剩尾巴边的那堆小山,“那些是什么?”
“哦,”晏珏直起身,吹了声口哨招呼狗剩过来,“昨晚我和狗剩在山间摘的,有助于师兄恢复。这个红色的呢是婆娑果,之前用过的那个,这个黄色带红点的呢,是铃果,有利于灵基复原和灵力补充的……”
晏珏絮絮叨叨地说完,眨了眨眼睛诚恳道,“今晚让我睡屋里好不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狗剩那条毛尾巴就卷着果子草药往秦宿舟怀里塞,这么从头到脚诚心诚意地附和晏珏的狗腿姿态,秦宿舟真是从未见过。
仿佛是看出了秦宿舟的疑惑,狗剩嘴巴一张,吐出了一行字。
“狐不睡觉,天诛地灭!他闹得我已经好几个晚上没好好睡了!看到我的黑眼圈了吗!这么大!”
恕秦宿舟眼拙,实在是在那只长满白毛的毛脸上看不到任何类似于黑眼圈的东西。
“你得了吧你,教个你传字咒你就用来告状!”晏珏拍了一把它的屁股,“去,去外头玩去,我还嫌你扰我清净呢。”
秦宿舟看着他俩在院子里打闹成一团,恍惚回到了十多年前的碧海角,晏珏能为了捉一只花蝴蝶在他屋里逗留上大半天,晾得院子外心心念念想看他一眼的姑娘等得中暑。
以前的晏珏多可爱啊,刚拜入师门的时候还没长个儿,小尾巴一样黏着他,一回头就能看到他傻憨憨的笑,后来张开了,慕名而来的姑娘多了,一见着他笑起来就激动得满面通红,说他的眼睛能勾人,可秦宿舟总觉得他还是跟小时候那么傻。
哦对,说到傻吧,晏珏这个人很奇妙。你说他傻,连环套下得可一点都不含糊,你要说他都是装的吧……秦宿舟看着手边堆成小山的果子,随手捏了一个放进了嘴里,浅浅的甜味在舌尖炸开,秦宿舟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晏珏赶跑了狗剩回来,还想跟秦宿舟磨一磨晚上进屋睡的许可,却被一颗果子堵住了嘴。对方微凉的指尖在他的唇上一触即逝,只留下一颗泛着甜味的果子。
“林月亭竟然真的就一直戴着李兰儿的脸皮生活,”秦宿舟叹了口气,“白言那么喜欢李兰儿,定恨极了她,再见到她也只觉得恶心吧。”
“这话有点耳熟,”晏珏嘎嘣嘎嘣嚼着嘴里的果子,“师兄也说过,见到我只觉得恶心。”
秦宿舟扫了他一眼,“你那纯属自找的。”
“喜欢就是这样,即使冒着被厌恶的风险也要死皮赖脸地贴上来,”晏珏琥自嘲地笑了笑,“怎么感觉我和林月亭还有点像?非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地缠住那个不可能的人……”
秦宿舟沉默了半晌,听着一帘春风卷着花瓣落到泥中。
“你觉得白言喜欢过林月亭吗?”他突然开口。
晏珏迷茫地眨了眨眼,“应该没有吧,他不是一直喜欢李兰儿吗?”
“所以你凭什么觉得你们是一样的?”秦宿舟抬眼看着他。
“师兄……”
“我喜欢过你。”秦宿舟的脸上没有一点波澜,“也仅仅是喜欢过而已了。”
风越来越大,花瓣纷纷扬扬地从枝头跌落,仿佛满载着情意的少女那么婀娜,却纵身落入了一片注定无法翻身的泥泞之中,失去了本来的颜色。
第24章
一连几天,晏珏都没再来死皮赖脸地敲门要住进屋里。
大部分的时候秦宿舟都呆在屋里疗伤,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好几天没见过晏珏,只在偶尔打开房门的时候看见屋前堆着的满满鲜果。
伤恢复得差不多,秦宿舟便拿出了林月亭的人头。
白言李兰儿和林月亭怎么样都与他无关,他想看到的是人魔大战的时候,这些与赵翎一同被关押入牢的使者中究竟是谁泄的密,究竟是谁把黑锅扣在了他爹头上,害得他们一家流离失所,为人唾弃。
当年总共有七个使者,除开赵翎自己,新圣无澜和牧恒已经死了,林月亭在他手里,剩下的就是楼兰堡堡主娄新霜、碧海角尊主罗柳和不知逃到哪里的青城剑无双白言。而可能知道内情的先圣惊波死的时候没来得及审,尸体也被破坏审不了。
纵观圣阁和四庭,娄新霜、罗柳和白言的灵力与惊波不相上下,而自己为了一个惊波就耗得灵基尽损,再对付这三个人真是够麻烦,只能指望着林月亭能看到点有用的东西。
……
可惜终究还是没查到什么关键的。
秦宿舟反反复复地仔细查看人魔大战之时的回忆,最终也只知道了赵翎、牧恒、无澜和罗柳当时是被关在一处,而林月亭、白言、娄新霜又是被关在了另一处。林月亭因为身体虚弱,刚被审讯几次便陷入了昏迷,之后的事情一概不知。
等到天边泛出了鱼肚白,秦宿舟才惊觉自己整夜没睡。
他将那个没用的脑袋扔进了储物戒,久违地走出了屋门,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连只鸟都没瞧见,抬头一看,屋顶上躺着个人影。起苏州轻轻一跃落到他身旁,见晏珏双目紧闭,那领口大喇喇地敞着,一副精致的锁骨掩在被风吹得摇摆的衣襟下若隐若现。
要是碧海角的女修在这里,怕是要尖叫得当场晕过去。
“醒醒。”秦宿舟蹲下身拍了拍他,凑近了才闻到了他身上一股子酒味。
晏珏迷迷糊糊睁开眼,“啊?师兄?”
“说了你几次,不能喝酒就别喝,”秦宿舟皱皱眉,“要是再烧起来我绝对不管你了。”
晏珏揉了揉眼,撑着屋顶的瓦砾慢慢坐了起来,低低地应了一声。
很轻很轻的声音,就像是蜻蜓点水一般在池塘中激起一层浅浅的涟漪,很快又归于平静。
秦宿舟这才发觉,原来晏珏不出声的时候,周遭竟会静谧得如此诡异。就像总是嗡嗡嗡绕着身旁转的小虫,突然有一天,不飞也不叫了,怪叫人不习惯的。
“你喝了多久了?几天了?”秦宿舟踢了一脚他身边琳琳琅琅的空酒瓶,深深地皱起了眉。
晏珏遥遥望着满天星河,还没醒酒的眸子被风吹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几天?”约莫是被酒泡麻了,晏珏歪了歪头,扳了扳手指头,“一二三……嗝……四五六……”
“不会吧?”秦宿舟一把抓着他的衣领,探了探他的脑壳,摸上去倒是挺凉的,就是不知道吹了多久的风。
“啊?我没事儿,我应该没发烧,就是有点……嗝……撑。”晏珏拉下他的手,手背很凉,手心烫得很。
“他奶奶的这不是又烧了吗?”秦宿舟当机立断二话不说,把晕晕乎乎吹冷风的晏珏提进了屋里。
“我真的没事啊,”晏珏被他按到床榻边上,还在摆手,“师兄你不要关心我了,嗝……我吧,我……”
“没事个屁啊!”秦宿舟拿起被子按在他身上,打断了他的满口酒嗝,“你当你是铁做的啊?前阵子一天到晚发高烧哼哼唧唧你都忘了啊?几天没吃没睡了?还空腹喝酒,你不要胃了?!”
晏珏的酒还没醒,被秦宿舟一顿劈头盖脸骂得懵住了,杵了半天,发出了一个单音节。
“嗯?”
“你多大了,能不能照顾好你自己啊!”秦宿舟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我不把你拉下来你打算呆在屋顶当雕塑吗?我不看着你你就过不了日子了吗?成天在碧海角你都这样……”
话说到一半,他有点说不下去了。
按照温阮的话来说,似乎在碧海角的时候他的确成天这样。
“师兄?”
秦宿舟深吸一口气,“我给你煮碗粥来。”
他不是傻子,不是看不出来,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就算死缠烂打也再也回不去了。
秦宿舟去厨房煮粥的时候青山又来蹭饭,还顺手把青水带来了。青水瘦得跟麻杆儿一样,也不爱吃,就站在那里看着秦宿舟煮,嘴里还贱兮兮地叨叨终于和好了云云,导致秦宿舟在煮粥的时候满脑子都在想怎么把他的脑袋按进粥锅里去。
没什么食材,白粥加了糖撒了把小葱,看着倒是挺有食欲,等粥的时候秦宿舟还顺手煎了蛋。
半个时辰过去,秦宿舟端着两人份的食物进了屋,见晏珏却没老老实实地呆在床上,反倒是趴在桌子上对装着林月亭脑袋的那个储物戒很是好奇。
“先喝了粥。”秦宿舟把碗推到他面前。
按道理他是该辟谷的,可这两天他喝了太多酒,要是不垫些东西进去多半会落下胃病。
晏珏看着最上面那个又大又圆的荷包蛋,喉头滚了滚,想说什么,最后还是连着热粥一同吞下了肚。
“慢点慢点,又不少你的,锅里还有……”秦宿舟顿了顿,“算了你还是快点吧,晚了锅里的估计全进青山肚子里了。”
晏珏摇了摇头,狼吞虎咽地喝完了粥,吃荷包蛋的时候却慢条斯理的。
秦宿舟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始慢慢地吃自己的东西,时间不够,粥还没完全炖烂,不算好吃,但这个荷包蛋流黄流得刚刚好,也算是勉强慰藉了诸事不顺的查案进度。
“师兄,以后还能给我做吃的吗?”
“你要辟谷。”
“我不回碧海角了。”
秦宿舟扫了他一眼,“少来吧你。”
“真的,我不回去了。”晏珏抬起眼,琥珀色的眼瞳映着一室春光,执着而坚定地注视着他。
秦宿舟不由得停下了碗筷,“你想入桃源?”
“不是。”晏珏摇头,“只是想跟着你,跟到哪一天师兄实在忍不住了,就一剑了结我了吧。”
“……我劝你别,”秦宿舟的视线挪回自己的碗里,“温阮除了人吵一点,心眼不坏。”
“师兄,你知道的。”
“我是知道,但我的意思难道还不够明显?”秦宿舟喝完了最后一口粥,起身收走他面前的空碗,打算离开之时,背后突然贴上了一片温暖。
一双手从后绕过腰,在他身前交叠,将他小心翼翼又不容置喙地圈进了怀里。
“放手。”
“你不答应我就不放。”
秦宿舟无奈地长出一口气,放下碗筷,“晏珏,你觉得无澜的死是因为李兰儿掏碎了他的灵基吗?”
“嗯?”晏珏似乎是不太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但还是想了想答了,“不太像,圣阁在新圣死亡之后虽然松散了许多,但仍旧有条不紊地运作着,再加上掉包的桃符,这怎么看都像是一出蓄意编排好的戏码。”
“事实也如此,在无澜的尸体上找到了下毒的针眼,是毒先发作了之后李兰儿才掏空了他的灵基,”秦宿舟道,“也就是说,他们是有意嫁祸给桃源。”
“……”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秦宿舟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意味着有人有备而来,非桃源之人所做却准备万全想嫁祸桃源。”
晏珏怔了怔,“那师兄岂不是很危险?”
“我建立桃源只是为了给父亲报仇,它作恶也好杀人也好,我不想管也懒得管,”秦宿舟侧头看着他,“这些罪名我认,报了仇以后怎么样处置都好,我无所谓。”
“也就是说,我不打算活多久。”
绕在腰间的手臂一僵,力量渐渐松了,秦宿舟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跟着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有什么意义呢,松手罢。”
猝不及防地,这句话却换来骤然加大的力量,比原来还要更甚,将他们的身躯紧紧相贴,暖和的温度从背后传来,烘得他整个人都有些发热。
“我不会放弃的,”晏珏闷闷的声音从肩头传来,“若是你半截身子入土,我就把你拖出来,若是你因为桃源担上罪名,我陪你一起受……”
秦宿舟偏了偏头,看着蹭在自己肩头的男人,男人抬起一双浅色的眸子,清澈地映着一室春光。
“我不是说过了吗,就算是地狱,我也陪你一起去。”像是怕他打断一样,他又抢着说道,“不管你需不需要,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陪着你。”
他说话的时候,长长的睫毛一抖一抖,就跟他发抖的话音一样显得诚惶诚恐。秦宿舟想了想,总觉得似曾相识,以前晏珏想要什么缠着他的时候也是这样,有的时候车轱辘话听多了,他经常瞧着他的睫毛走神,在那儿一根根地数到底有几根,边数边感叹这副眼睛实在是太好看了。
“师兄?”
显然秦宿舟又走神了,他眨了眨眼,在晏珏诚挚的视线下沉沉地叹了口气。
20/64 首页 上一页 18 19 20 21 22 2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