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弦试图规劝,但话到嘴边,半晌就叹了口气,用极具沧桑的口吻说道:“蒋遇……”
苏慎还以为蒋遇是打算沉默到底的,没想到他在蒋弦的欲言又止下,蓦的打断她:“二姐,你想说什么?”
他的说话声带着笑意,苏慎却品出一点讽刺的意味。
蒋弦的说话声开始微微颤动:“你什么意思?”
蒋遇只是轻轻笑了一声。
苏慎继而想到,是不是因为他现在在车上,蒋遇是有些话不方便当着他的面说?
也对,家丑不可外扬。
看蒋遇防备的样子,好像是他在故意想听他们家的八卦一样,弄得他很尴尬。
这种尴尬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他们下车。
其实以前遇到这种情况,无一例外是他先开口说个软话。
苏慎还以为蒋遇要一直绷着,他披上外套下了车,不成掌心一暖,蒋遇握住了他的手,轻轻一句:“慎哥,你等等我。”
苏慎回过头看他,蒋遇低垂着头,直落而下的路灯遮挡他的面容,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微一愣神,半晌才反应过来蒋遇这是别扭结束了?
这过程也太快了吧,以前蒋遇生个闷气恨不得怄个两三天才行,倘若他一时半会儿没察觉到,蒋三公子还要拿话扎他。
现在回想起来,苏慎都觉得自己当年是不是犯贱,非得找个人给自己气受。
但这几年蒋遇的变化是太大了,他都要怀疑面前这人是不是跟他一样被借尸还魂了。
骄矜贵气的蒋遇什么时候居然也会这么低声下气。
“啊?哦,好。”苏慎状似不经意的抽回手,仰头看天。
今夜星罗棋布,明天应该会是个大晴天。
蒋遇走在他前面,才走进蒋家大门,他远远看见大理石柱子底下站着位风姿绰约的美女。
迎面走过去,苏慎感觉这美女眉眼跟蒋遇有点相似,再走近一点,苏慎终于确认,几年没见蒋弦风采依旧嘛。
只是眼瞅着她的目光撞到自己身上,面色瞬时明显的白了白。
蒋遇似乎不意外蒋弦会在门口堵他,看了看四周,问蒋弦:“洛絮呢?”
蒋弦扬扬下巴,不远处的玻璃花园,蒋弦的宝贝女儿正在那儿荡秋千,苏慎注意到那孩子的面色极其苍白,似乎身体不大好。
蒋遇颔首,正要离开,蒋弦拉住了他的手:“蒋遇,我有点事想跟你单独谈谈。”
蒋弦刻意强调了“单独”两个字。
苏慎识趣的错开身,然而下一刻被蒋遇拽了过去,正好卡在他和蒋弦中间。
蒋遇几乎是钳着他的肩膀,把他固定在原处不准他逃开。
他的声音就像是在贴着他的耳朵传入耳膜:“抱歉,我不想再听。”
“蒋遇!”
蒋遇拖着他走进大厅,尚能听见身后蒋弦略带怒气的呼唤,他抬头看过去,便看见大厅亮的晃眼的灯光,灯光之下,是蒋遇由于一意孤行而显出坚定的后脑勺。
他们虽然来得突兀,好在大厅熙熙攘攘。
苏慎总觉得这场景似曾相似。
仿佛以前就有过这么一遭?
不过那时候的宴会并不像今晚这么热闹,只是一场普通家宴。
蒋家是偏保守的大家族,每个月都要聚一聚,那时候蒋遇跟家里摊牌,摊牌后的第一场家宴,蒋老爷子就提出让蒋遇带自己回家吃顿饭。
他那会儿坐在蒋遇身边,正对着蒋弦。
蒋弦大约是被他们搞得神经衰弱,吃饭的时候低着头,恨不得对面坐的是空气。
想到这里苏慎忍不住笑出声,感慨着:“你姐的美貌真是数年如一日。”
蒋遇以一种很复杂的目光看着他。
苏慎瞅过去,能感到蒋遇那小眼神有点欲语还休的意味,于是不大自信的问道:“为什么用这种痛惜的目光看我?难道我以前跟你姐有过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他想想补充一句:“就算有,我现在也已经忘干净了。”
蒋遇失笑,探手扣住他的后颈,极快的吻了过来。
苏慎没防住,笑着躲开也没成功,闭眼装死。
他们旁若无人的接吻,愈发难舍难分。
苏慎喘不上气了,把蒋遇推了开,背抵着墙发笑,抬头看过去,冷不丁的撞上了慕白和沈傲惊讶的目光。
他俩站在楼梯口,一人一个迷你小蛋糕,本来应该还在喜滋滋的舔蛋糕上的奶油,嘴边还沾着奶油的痕迹。
想到他们借住在逸扬帆家,应该也是逸大公子把他们带过来的。
他刚刚和蒋遇手牵手走进大厅几乎吸引了在场一大半人的注意,里面是否也有逸扬帆,苏慎不得而知。
慕白还处于震惊中,沈傲已经特矫揉造作迈着的小碎步颠颠的跑过来,嗓子带着哭腔朝苏慎怀里扑:“小舅舅……”
苏慎身上的鸡皮疙瘩瞬间起来。
“好好说话。”
沈傲被训,嘴角瘪了瘪,特不要脸抱住苏慎的腿,“小舅舅,你不要我了吗?”
他忍不住捂脑门。
慕白凑上来解释:“容哥哥,你走那段时间沈傲吃不下睡不着,脸都瘦了。”
来,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面前这小猪崽子哪里瘦了?
苏慎一直想不明白一个问题,每次慕白是怎么看出来沈傲瘦了的?游标卡尺卡出来的吗?
上次是胳膊这次是脸,哥们,你还不带重样的喔。
苏慎:“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慕白不太好意思的把小蛋糕放下,“我们本来是想来找蒋先生,请他帮忙找下……”
他说着话瞄向蒋遇放在苏慎腰间仍旧没有放开的手,又快速挪开,好像看见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拜托,这只是一只手好嘛?!
☆、第 37 章
蒋遇撤回手,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淡淡说道:“我去抽烟。”
慕白探视的目光随着蒋遇的离开宣告结束,他们三站着大眼瞪小眼,苏慎尴尬的不能行,信步走到餐桌边喝了两杯酒,完事取了两杯橙汁过来。
递给慕白,这小少爷正直勾勾的看着远处。
他顺着慕白的目光看过去,大厅汇聚的地方人头攒动,最中心的位置大多是蒋家人,只是时间有点长,蒋家那一大家子就蒋锐和蒋弦他最近见过,其余的基本连名字都想不起来。
一时间他都有点分不清谁是谁,问慕白,“看见啥了?”
“没……没什么。”慕白一晃神,仓皇收回视线,橙汁接过手,做贼一样拉住沈傲坐到一旁的背椅。
苏慎不明所以的再度看过去,蓦的看到那边,可不就是慕流英正揽着宫雪的腰和人聊天。
慕流英年华正盛,想续弦情有可原。
只是他到底晓不晓得自己揽着的人是什么底细?据苏慎所知,上安元佐收养的这些女孩子,没一个省油的灯。
他都要心疼慕流英了。
慕白把沈傲安置好,叮嘱他不准乱跑,然后悄咪咪的走到苏慎身后。
声音贼拉神秘:“容哥哥,你跟我出来下。”
苏慎被吓了一跳,我的小少爷,你大伯搞外遇而已,这个外遇能不能搞得成尚且还是个未知数,你至于这么神经兮兮的吗?
灯光昏暗,一路越走越偏。
说实话,苏慎来过蒋家也不少次了,都不知道蒋家的建筑构造是啥样的,话说慕白不是艺术家,应该是个建筑师才对,绕过这些个枝叶繁密的羊肠小道,还能准确知道东南西北在真是一种天赋的存在。
月光刚刚上来,周遭的静谧透着阴森。慕白特地找了这么个极隐秘的地方。
目测四周空无一人。
慕白低声说着:“容先生,这事最好别让沈傲知道。”
“你放心。”
慕白:“我怀疑……我大伯在外面有人。”
“……”
不是,这还用保密吗,蒋家大厅里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大家难道都看不来你大伯有人?
慕白:“容先生,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大伯是在代理沈傲妈妈的遗产,如果沈傲在成年之前发生意外,她的遗产将会全部做捐赠处理,我大伯在这期间如果再婚,沈傲就提前接收遗产,只有等到沈傲成年,我大伯在此期间也未再婚的情况下,星辉的所有权才归我大伯所有。”
这样的吗?
一般这种弯弯绕绕的遗嘱,大多在夫妻感情即将破裂的时候才会被捡起来。
按说那时候苏尔才三十出头,为什么会想到立这种遗嘱。
只有一种情况,就是苏尔知道自己会不久于人世。
可是他记得慕白说过,苏尔是在一家人出海时坠海而亡。
慕白是想跟他说什么?
苏慎微微皱眉:“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慕白顿在原地,仿佛踌躇许久,才说出了口:“……说出来你可能不会相信,我觉得沈傲妈妈的死因并不简单,极有可能不是死于意外。”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这个信息时,苏慎的心脏猛地缩了下,仿佛什么剧烈的感情将要破壳而出。
那不是难过,莫名的,反而是一种难以描摹的,类似于愤怒的情绪。
他一直忍耐着的,不可言说的极致的愤怒。
为什么之前在听到苏尔的死讯时,他的内心虽然难过,更多的是空荡荡的彷徨。
可是关于苏尔的事情听到的越多,他却没有了最初的难过,反而有种说不上的抵触情绪。
他关于苏尔的回忆很少很少。
就像童年过后这个姐姐就凭空消失了一样,之后的人生他们仿佛决裂般割断。
苏慎扶着头,那里也开始隐隐作痛,“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昨天逸叔叔的弟弟过来找逸叔叔,我听到他们说话……”慕白匆匆解释,“我也不是故意偷听的。”
四下无人,路灯有跟没有一样。
昏暗的,几乎看不清人的情况下,慕白看不见苏慎脸上的表情。
他能听见对方略微不稳的呼吸。
一句仿若试探,却几近的陈述的句子传到苏慎耳中。
“你其实不是容怀……而是沈傲的亲舅舅,对吧。”
苏慎的呼吸声顿了顿,剧烈的头痛让他几乎站不稳。
慕白看到踉跄了下的身影想上前扶一把,被苏慎隔了开。
慕小少爷略带担忧:“你还好吗?”
苏慎说话时气息不均,吐字却极清楚:“你先回去,我想静一静。”
慕白走了以后,苏慎摸出烟盒开始抽烟。
苏慎并不是一个意志不坚定的人,他只在两件事犯过迷糊,一个是戒烟,一个就是蒋遇。
只是这玩意儿戒了又戒,总也戒不掉。
他难过的时候,伤心的时候,没一个人能白话,只能一根接一根的抽。
空荡荡的花园中央小走廊,枯藤绕着廊台石柱,种植在边上的桂树垂着细幼的枝叶,光影朦胧中,在远处只能看见这边有一颗橙黄的烟火在忽闪忽灭。
抽着抽着一盒烟就抽完了,苏慎摸摸上下口袋,多余一根都没有,掸掸烟灰站起身,他顺着原路返回去,经过一个阴暗的角落,蓦的被人推了一把。
他第一时间想是不是蒋锐那小子在蓄意报复,上次蒋锐被上安的打手给打成了猪头,这次该不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他痛打一顿出气。
然而却不是,他被困在墙角,堵着他的那个人塞给他一根已经燃了的烟。
光线晦暗,苏慎压根看不清面前的人,只是他的身形和蒋遇很相似。
他迟疑着叼住烟,吞云吐雾间,疑惑的问:“蒋遇?”
这人“呵”了一声。
那双手控住苏慎的腰,声音初听上去很陌生,低沉带笑。
他说:“你回来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怎么回事。
苏慎脑子里就在想一件事。
这个声音……为什么让他全身发冷。
他现在很不安。
在哪里都好,只要不跟这人交谈在哪里都好。
他的手游走到苏慎的指尖,牵起他的手吻了吻,“好冷。”
苏慎能感到自己的指尖都在隐隐颤抖着。
他低笑起来,仿佛自嘲:“你在怕我?”
“滚开。”
反抗的声音极其低弱,被抽掉了底气一般。
可苏慎却没有挣扎一下。
他欣赏着苏慎的脆弱,单手捧起苏慎低垂着的头,靠在他的耳边残忍戳穿真相:“你不该怕我,你应该恨我不是吗?苏慎。”
“滚。”
苏慎有预感又要晕倒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迸发的气力,挣开了禁|锢。
他仓皇而逃,背影可想而知的狼狈,在看见光的那一刻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蒋遇在大厅入口处徘徊。
他匆匆走过去,手脚发木的站在蒋遇面前。
他揽过苏慎的手,那手像在冰水里浸过一样冰冷。
他才注意到苏慎仿佛受惊过度,面容很苍白,唇间没有一点血色。
蒋遇把他揽进怀里,“发生了什么,你的脸色很不好。”
他也不想被蒋遇这么搂着,可是他冷,如果蒋遇没有扶住他,他大概会直接晕过去。
那会更丢人。
苏慎阖上眼睛,就这么赖上一会吧,太累了。
蒋遇揽着他的手一紧。
他隐约听见蒋遇在同人打招呼:“大哥。”
蒋居先刚到家,才从车上下来,这时拄着拐杖一步一缓的走过来,朝蒋遇颔首:“回来了。”
蒋遇距离上一次回家似乎是两年以前的事情了。
他扶了下眼镜,望见蒋遇怀里那人,大庭广众这么搂抱着,蒋居先虽然看不惯,到底没有像蒋弦一样宣之于口,只是语气稍稍严厉了些:“你们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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